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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斌丞-九招九章章九句——悼杜斌丞先生

高宪斌

                                                         
  三十七年①十月七日午夜草于西京寓庐,用中华新韵。
  其 一
  有客有客人中龙,身长额阔须眉浓。平生志意在康济,寸心耿耿遭时忌。煞气东来白日翳(注一),一朝碧血埋幽地。呜呼!一歌兮歌声激,常年怕闻山阳笛,魂招不来万感集。
  注一:杜斌丞先生之被逮也,在三十六年②三月二十日下午。余及其家属于约月许后,始得与之暗通讯息,略悉其在狱情况。迨五六月之际,有特务自称公安局二分局局员马存善者,劫租住入寓中,消息因又隔绝,仅于友人处辗转得悉一二。迨九十月之交,不利于先生之谣言渐起,风声日紧,而先生对外发寄戚友之函笺,辞意之间,亦多流露紧迫之情,余心亦日感沉重,然奔走无门,徒唤奈何。十月之初,突见报载蒋贼特务头子邓某莅陕之讯,对某者,相传即戕害闻一多先生之主持者也。适值阴雨连绵,余心为之怦怦不安者屡日,不意七日之晨而噩耗竟遍传西安也。
  其 二
  一年容易又秋深,策杖来寻陌上坟。坟前宿草已成薪,坟里碧血应化磷。我欲把剑叩帝阍,白日何时照覆盆(注二)?呜呼!二歌兮歌始放,野旷风高云荡漾,魂招不来空惆怅。
  注二:先生平生,自奉极简,烟酒点滴不沾,而蒋贼使其爪牙祝屠户③,诬以吸食贩卖毒品,其居心之卑鄙,为千古所仅见。
  其 三
  广陵散绝嵇康琴,眼前突兀更何人?往昔肝胆许相亲,寂寞今余后死身。怀知感旧忆前尘,流水高山空好音。呜呼!三歌兮歌末已,白杨萧瑟西风起,魂招不来长叹息。
  其 四
  我公浩气贯长虹,妖梦频惊志倍雄(注三),已拚李膺抗群凶,羞作张俭叹途穷。脂习总然戒孔融,破家相济愧孙嵩。呜呼!四歌兮歌苦闷,屋梁落月成长恨,魂招不来白日迅。
  注三:先生被逮之前数月内,先生与余屡为噩梦所扰。每相谈及,即婉劝其设法自脱,而先生则慷慨相勖。自谓:年已六十,死不为夭,誓与群贼相拚到底,争取民主云云。其最后遗书中所表示者,意义亦复相同。④
  其 五
  四郊多垒战云浮,浩劫因谁遍九州?我公独为苍生忧,誓拚热血换自由。自云六十更何求?(注三,见前)慷慨遂将身命酬。呜呼!五歌兮歌兼泪,黄泉瘗志何时遂,魂招不来心如醉。
  其 六
  玉祥门上昼啼乌,玉祥门外血模糊。几人于此遭陷诬,几人于此丧头颅?天阴雨湿声呜呜,应有鬼雄问独夫。呜呼!六歌兮歌六叠,每经城阙望城堞,魂招不来肝肠裂。
  其 七
  黑云翳日日无光,豺虎纵横鬼跳梁。白昼攫人大道旁,公遭毒手我徬徨,春花落尽又秋霜,消息隔绝两茫茫。呜呼!七歌兮歌转厉,凄凉往事那堪记,魂招不来成回忆。
  其 八
  龙首遥接未央台(注四),青山有幸葬英骸。华表未封鹤不来,繁花似血傍坟开。苍茫一吊此徘徊,画角清笳倍可哀。呜呼!八歌兮歌将阕,临风一奠泪暗咽,魂招不来成永诀。
  注四:先生遇害后,葬于吕家壕村之北,正当龙首原之麓,墓距汉未央宫遗址不过数里之遥。背阜面野,地势伟旷,颇足象征先生之为人。
  其 九
  西风吹散鸥鹭盟,汉时钩党尽知名。谁谓千秋无定评?李杜丹心照汗青(注五)。嗟我蹉跎无一成,徒资口耳愧先生(注六),呜呼!九歌兮歌思苦,胸中垒塊向谁吐?魂招不来归何处?!
  注五:东汉李膺、杜密皆坐钩党被害,此借指李公朴、杜斌丞、闻一多诸先生。
  注六:改葬井勿幕时,先生口授大意,命余代拟挽联云:为争取自由,不惜头颅策后进;且漫谈民主,徒资口耳愧先生。草就后请王复初先生书之。复初心忽有动,搁笔示意另撰,先生似有所觉,坚持仍用原意。于今思之,于先生竟似谶语,而吾辈则真有愧于先生矣。
  ① 指民国37年,即公元1948年。
  ② 指民国36年,即公元1947年。
  ③ 指国民党陕西省政府主席祝绍周。
  ④ 此处节录的杜斌丞狱中最后遗书和跋略。
  九招跋后
  民主同盟中央常委兼西北总支部主任委员杜斌丞先生,于民国三十六年十月七日就义于西安之玉祥门外,翌年一周纪念时,余始得与其至友白伯英先生及其家媳高居恭女土等走谒其墓庐于吕家壕。往返半日,触景皆哀!归寓之夜,黯然神伤!援笔有作,命曰九招。尔时处境恶劣,虽至亲戚友,亦未敢以之相示。且为防万一,将稿杂置废纸堆中者,几近半年。本年四月二十日以后,时局更趋动荡,谣喙蜂起,恐遭意外,致杜先生被难前后之遗闻逸事,从此淹没,乃检稿密付高建白先生代为收藏。建白者,余之族姓,而杜先生之表弟也。五月十七日,高培五先生突讬高元白传来密讯,谓于张凤翙将军处得悉,胡贼决于溃退之前,尽捕民主人士而屠戮之,以泄私愤,余名亦在八人黑籍中云云。闻讯之余,顿忆前月藏稿建白之举,殆似谶兆。自念身苟在劫,逃亦无用,而子女促避凶锋,情难过却,乃仓卒离寓,望门投止者屡日,最后移寓叶瑞和先生处。至二十日下午,人民解放军入城后,始告自由。初面建白,即以原稿见还,笑曰:“吾辈朝夕所企望者竟焉到临,幸未辱命,从此可以安枕无虞矣。”在场同仁,传阅一过,无不相与感慨兴奋。隔日建白出所藏杜先生狱中最后遗书命余题志,并谈及诗内有关杜先生之故实,有非局外人所能了解者,乃略加笺注,而述其经过如此。标题仍旧,以存原貌。至于辞之工拙,则非所计矣。三十八年①五月二十四日识于百二寓庐之南窗下。时西安解放已五日矣。
  ① 指民国38年,即1949年。
  

杜斌丞/中国民主同盟中央委员会宣传部,中共陕西省党史研究室编.—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0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