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内的对日强硬派-特种外交委员会副会长
杨箐
九·一八事变后,宋子文代表南京政府,直接参与了对日外交的交涉与处理。
九·一八事变发生后的第三天,南京政府成立特种外交委员会,时任财政部长的宋子文兼任该委员会副会长,会长由当时的考试院院长戴季陶担任,顾维钧任秘书长,负责实际事务的运作。委员中有蒋介石、于右任、颜惠庆、陈立夫、陈布雷、邵力子、罗文干等多人。特种外交委员会为对日决策研议机关,以备政府在处理外交问题、特别是处理当前日本侵略问题时咨询。当时,宋子文常与戴季陶等“到外部主持一切,以应事机”,经常同蒋介石、戴季陶、顾维钧等人商议南京政府的外交方针,以及在国联行政院会议上的立场和处置方略,中国代表施肇基在国联会议上发表的主张,均经过宋子文等人在国内商洽议定。
自南京政府将九·一八事变诉诸国联后,中日两国在国联展开了交锋。国联行政院曾先后通过了2个关于中日冲突的决议案,均未对日本的侵华行为予以严厉的谴责与制裁。在国联软弱无力的干涉下,日本非但没有撤兵,反而肆无忌惮地扩大军事行动。期望经由国联来迫使日本让步,已不可能。在此情况下,顾维钧在特种外交委员会上提议,在国联的监督之下,由中日直接谈判来解决问题。他认为:要日本遵守国联行政院的决议是不可能的,国联行政院又没有可以使用的手段来对付日本及其军部,迫其撤兵;要想解决中日间的问题,应在国联的监督、帮助之下,由两国进行谈判才行。理由是:
谈判是解决国际争端的正常方法;不管这些争端是多么严重。正因为如此,日本尽管是侵略满洲的祸首,也希望作出愿意同中国谈判的姿态。如果中国对日本的建议给予完全否定的回答,拒绝和日本谈判,那么就正中日本之计,使日本可以遂行其抗拒国联的策略。①
顾维钧的意见得到了正、副会长戴季陶与宋子文的支持,并有几位外交界人士以及和中国外交有若干关系的委员表示赞同,于是赞成谈判的意见在特种外交委员会中占了上风。根据顾的意见,外交委员会经过连日不断的讨论、协调并修改,至10月19日的早晨,由顾维钧与蒋介石、戴季陶、宋子文、颜惠庆作最后的商讨,确定了一个全盘的“具体方案”,中心意思是要求日本在10日内撤兵,中日双方根据中方确定的三项原则,通过谈判解决问题。②
10月26日,日本提出“指导中日直接谈判的基本原则”,共5项,其内容如下:
(1)相互摈弃侵略和侵略行动;(2)尊重中国的领土完整;(3)全力镇压一切干涉贸易自由以及煽动国家仇恨的有组织的运动;(4)在满洲全境提供有效保护以便日本国民在当地从事和平职业;(5)尊重日本在满洲的条约权利。③
日本人在该项声明中附加说明,日本仍愿和中国政府直接谈判这些原则,以及有关中日正常关系和日本军队撤退到铁路区以内等事项。
特种外交委员会再次就日本提出的5条进行讨论。从日方所提5项基本原则的内容看,其第5条尤非国民政府所能接受,但顾维钧认为,从日方声明看,中日交涉尚不绝望。10月底,蒋介石召集政府领袖开会,讨论特种外交委员会提交的报告,以确定并起草给施肇基的训令。当时在华的国际联盟代表拉西曼也应邀出席了此次会议。据顾维钧回忆,“拉西曼挨近宋子文坐着,他们交谈了几句。宋博士对蒋介石说明了拉西曼所讲的话,蒋就要拉西曼另行起草训令。拉西曼的提议与委员会的决议恰恰相反。……这个提议的主要内容是:中国应该明确拒绝和日本谈判,而依赖国联行政院的决议,要求日本从占领区撤军。”会议最终采纳了拉西曼的提议。
至此,在九·一八事变的处理方针上,宋子文由原先主张的中日直接交涉改为求助于国联,这个改变实际上也代表了南京政府的立场。顾维钧认为,宋子文乃至南京当局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受了拉西曼的影响。他对拉西曼、宋子文、蒋介石的关系,有这样一段描述:“宋子文这样信任拉西曼,他甚至和他商量与技术援助以及与国联合作无关的问题。而蒋委员长又和宋博士有非常密切的关系,在外交方面几乎让他放手行动。”
11月下旬,日军围攻锦州,东北局势更趋严重,日本不断扩张侵略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包括宋子文在内的南京当局对日本扩大侵略的手段和目的,开始有了较为清醒的认识,对日态度在一定程度上有了转趋强硬的变化。与此相应,国民党中央向同日军直接相峙的张学良发出了一些较为积极的指示:请张并饬所属勿与日方直接讨论交涉,应“由中立国视察员转达,……以防坠其奸计”;“如日方无理可喻,率队来攻,仍请兄当即立断,即以实力防御”;“锦州一隅之保存,关系三省全部存亡;撤兵一节,若无国联或三国确实保证,吾方万不能承允;如日军不顾国联决议,悍然进攻,只能竭力抵御”。宋子文并表示,将在财政上积极支持张学良。
与此同时,宋子文还与在华美国外交官进行接洽,希望凭借美国的支持来遏制日本的侵略。当时的美国虽不是国联成员国,但在解决中日冲突问题上,国联行政院十分依赖美国来支持它要采取的有效步骤。而美国并不想介入中日冲突,在此问题上持消极观望的态度。
当国联的软弱无力暴露无遗之后,蒋介石再次打算与日本进行直接交涉,决定任命赞成同日本谈判的顾维钧担任外交部长。宋子文虽不赞成与日本直接谈判,但作为蒋介石集团的核心人物,以及他对顾的信任,他坚定地执行了蒋介石的意旨,受蒋的委托,力劝顾维钧出任外交部长,以“共济时艰”。顾维钧认为,他被任命为外交部长,是因为“委员长是个现实主义的政治家,他觉得必须对日谈判。另一方面,作为一个精明的政治家,他不愿意公开明言直接谈判的政策。”而他顾维钧“不是国民党人而是无党派人士,又闻名于外交界”,所以“要他首当其冲”。
应该说,包括宋子文在内的南京当局对日态度的渐趋强硬,固然是因为他们对日军侵略阴谋的认识有了深化,但更主要的,是受到国内强大的抗日风潮的影响。无论是诉诸国联,抑或与日方直接谈判,虽不失为必要的外交努力,但是,由于宋子文以及南京当局未能看清日本的侵略野心,对西方大国以及国联抱有太多的幻想与过分的依赖,为尽早平息中日冲突,害怕以至压制国内民众的反抗力量,结果终未能抵制日本的侵略。1932年1月3日,日军不顾中国的一再抗议及各国的反对、国联的阻止,悍然攻占锦州,实现了武力侵占全东北的战略目标。
①《顾维钧回忆录》第一分册,第417页。
②台湾《革命文献》三十五辑,第1220—1222页。
③《顾维钧回忆录》第一分册,第416页。
宋子文传/杨箐著.-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