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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县调查记录

马长寿


  5月11日,阴雨。上午7时,偕冯、刘二同志由西安乘火车到咸阳。先到县人民委员会,因正肃反学习,不能接头。转至县委会,晤县委书记印瑞桢同志,说明来意,印同志允为协助召集县城附近有关人士,进行谈话。   
  上午参观凤凰台和文化馆,文化馆是咸阳市建立的,其古物部分以带釉陶器最为出色。
  下午1时许,县委会所约谈话人渐到。
  王宝诚先生,本县渭河以南东贺村人,七十五岁,前县教育科长,现在是民主人士。他说:
  “贺村的南边有方楼子村,西北边有舍家村,东北边有锁家村,原来都有回民居住,有的村是汉、回杂居,平时回民牧羊,羊到汉人地里吃麦,汉人便掳其羊以铡刀铡之,遂相仇恨。但是有的汉、回人民感情很好,有交朋友的,有结干亲的。在回乱时,汉人之被虏去者,有的被回民救出。
  自回民被驱逐以后,所留土地,汉民不敢种。西堡村有一邵姓者,绰号‘白眼窝',胆很大,始倡议分种回回土地。但渭河以南,回民土地并不算多。我县田家堡子有一家发财,就是回乱后去渭城背粮发迹的。
  回乱时,在渔王村扎有回军大营。营内受伤的回兵很多,回回下令四周的汉人送粮,供这些伤兵食用。
  长安的六村堡,是一大城,回回利用该村负伤者叫开堡门破之,破后杀伤汉人很多,血流成河。”
  接着,县人民委员会文教科陈景文科长来谈,他说:
  “有一年阴历八月十五日,汉人农民种麦,天降大雾,看不清人,时有妇女唤孩子,回回兵闻声突至,在贺家村一带屠杀汉人,死亡甚众。
  回回造反,是大荔县的官逼民反的。我的舅家是大荔县人,传说大荔县起手以前,城乡逢会,回人将所有的白布都买光了。买来以缠头,不久就全部变乱,以头缠白布为号。
  回回原来在魏家泉多种水田,水田经营得很好。回回出走以后,这里留下的地没人敢种。有邵姓人,家里有人在西安府坐官,一种几顷。现在尚有后人,居魏家泉。
  咸阳马家堡、牛家、渭城、陈家台东西绵延四十里皆有回村,在县东的较多。往北原是汉人,回民则多沿原根住,原南川地也是汉人。变乱之后,回民将汉人聚于夏家寨子南门外,悉予聚歼。程家(地名)故有汉人丛冢。回军当时也掳人,有魏姓者,年十六岁,为回虏去,在金积堡娶妻生子,后来回来。其子现年七十余岁,还健在,即魏尚文之父,在下帝王村居住。”
  下午,由统战部同志陪同我们到中医联合医院访中医师李中瑞先生,今年他七十八岁了,是咸阳县西部马堡子人。他对于马堡子一带原来回回分布的情况知道最悉,他说:“从前咸阳西部地区,自马堡子以西多有回回,以东是汉人。
  马堡子分东、西二堡,回人多,汉人少。自此以西,有拜家堡、吴家堡、张家堡,上去还有郭旗寨、陈老虎寨、苏家寨,都有回回居住。
  药王洞附近上下苑、杜家堡、塔儿坡虽有回回,但很少,与汉人杂居,往西则回回较多。
  渭城包括黑红旗、拜旗寨子,村庄很多,汉、回杂居。苏家沟靠近渭城,回回很多。
  咸阳城内东边的东西道巷,住着回回,把东西投入井中,从军而去。
  各处汉、回,因争夺财产田亩,常有不和及打捶事,因小冲突,故后来酿成战争。
  汉人领头打回回的。是渭河以南成杨家村的杨姓举人,变乱中由马上摔死。
  咸阳汉、回战争时,兴平、武功二县的团练联合起来帮助汉人打回回,但结果都被杀尽,只留下的烟袋就有几老笼。回回被平定以后,汉绅收其遗尸,葬于咸阳城西门外面,并立一庙,名‘兴(平)武(功)庙',或称'好汉庙',这座庙宇在前几年才坍毁了。
  上苑以东,有王家沟,窨里的磨子等现在还在,正是当年汉人逃难的处所。渭城的姬家山,有汉、回交战的战场。”
  谈毕,又访了咸阳市人民医院张佩甫先生,现年七十五岁了,他给我们谈到一些关于回回的掌故,亦可参考。他说:
  “相传,咸阳回民的集中地在渭城,即旧日的咸阳城。回民牧羊,吃汉人田禾,故常不和,汉人人多,回人常吃亏;回人虽少,但作战甚力。回回屠杀很烈,汉人恐惧,几乎家家都有地窨,筑成之字形,故熏亦无关,称之‘上高窑'。
  三桥之北有高庙,一名‘好汉庙'。原来兴平、武功、扶风三县民团联合与回兵战于高庙,死伤惨重,汉人立庙以纪念之。
  回回皆在北原,东边多,西边少。
  回回军来时,县里汉人多逃乾州、礼泉、武功三县。回回扰乱约一年,为多将军大破于渭城。”
  5月12日,晴。咸阳县委会给我们召集来几位乡村人士,与我先交谈。第一位是李寿三,六十八岁,底张乡布里村人。因为他是一个地主成份的旧知识份子,所以谈话多所顾虑,但有些谈话仍然值得参考的。他说:
  “同治元年五月初一日,大荔回回叛乱。二十几日到达咸阳北境,在韩家湾与汉人打了一仗,汉人失败。回军向西南打下贾村,抢了巨富程一敬家,烧了他家的杏花村。自韩家湾决战以后,东来的回军与北原的回民结合,沿途烧杀。一股攻下丁村,烧了布里村。东南又攻到陶家村,屠其全城。
  回军在西门外攻咸阳城,兴平,武功来了七百个教师爷,与回军交手,被杀光了,后来汉人为此建‘兴武庙',在咸阳城外西南隅。布里村在回乱时,汉民男女或死或逃,后回村者只有男七人,女六人。”
  又一位人士是张宝三,石斗村人,今年七十八岁了,原来在1931年参加过《重修咸阳县志》的工作,他是修钱粮赋税部分的。对本县掌故相当熟悉,因此我对于他的谈话,特别注意。他说:
  “我是光绪年间生的,对于回变只得自故老传闻。民国二十年,我参加重修县志,有些知识,是从县志局得来的。
  同治元年以前,咸阳县的回民居住在以下各村:
  在渭河以南的:有南纪家、北纪家。在渭河以北的,东乡有渭城各村寨,有黑旗、红旗、七旗。七旗以西有普马家、者马家、任家嘴等地,原来都是回村。在红、黑旗以东还有一个村名‘穆家',一称‘东穆家',也是一个回村。县东北方面,南北佘家,也是回村。县城以北,三、四里外有马家堡、拜家堡,原来都是回村。马家堡全是回民,往西便是拜家堡,也全是回民。再西,吴家、张家二堡,便全是汉人了。我乡石斗村的西边,原名‘西沟’,现名永安堡,曾有回民居住,原先还有礼拜寺,在北土窑的面前,现在当然是没有了。往西,是求家堡和魏家川,原先都是回、汉杂居。往西再隔几村,都是汉村。一直到牛家村(现名查田村),又全是回民居住。
  上述红、黑、七旗是同治六年刘松山编的。自本县回民出走后,刘松山在北原上安置了三个旗,即三、五、七旗。三旗亦名黑旗,五旗亦名红旗。其余一、二、四、六、八旗安置在泾阳和高陵二县。
  黑旗在刘家沟一带。原来这一带汉人居刘家沟,回回住苏家沟。现在回回没有了,所以只知有刘家沟,不称为苏家沟。
  县城里的回回住在城东的东西二道。在旧县府东边住有一家回回,此家主人是县署马号的头目,先与城外回回相约,于攻城时在城内纵火内应,但谋泄被杀了。以后便不准回回在城内居住①。
  大荔回乱发生后,咸阳的回乱是自渭城以西的普马村回回首先动手的。
  北原上的韩家湾,汉、回第二次交战,汉人败了。从此汉人只逃跑,不抵抗。
  石斗村西边原来也住有回回。附近的魏家村,则汉、回杂处。该村有魏永福者,是教师爷,平时凭着手下徒弟多,势力大,镇压回回有名,所以回民都怕他。回变起后,一般汉人要逃跑,他不准,把汉人青年组织起来,加以训练,专与回军为敌。
  渭河以南成杨家村有个杨培,是文举人,平时连骑马都不会,到回回乱时,亦倡办团练,骑马上阵。结果坠马死了。
  兴平、武功两县团练几千人,又武功县武举韩采率领,兵营设西门外。韩采到城里谒见知县邵某,邵留之,劝共守城。韩采说:‘我是来打回回的,不是守咸阳城的。'硬扭毁铁锁,打开城门,指挥民团与回军打仗。结果,仗打败了,死亡几千人,韩采亦在内。平回之后,汉人为之建‘兴武庙',旁置一大冢。最近二、三年,此冢已平,庙已毁,但在嘉惠堡高台上还有遗迹。
  县里有四个著名的大财东:在渭河南边的,姓史,曾出一武进士,人称之为‘进士家';河北西乡北李村有李家;贾村有程家,人称之‘程金柱家',开设一铺号名‘杏花村';东乡皮里村有李家,其中以北李家最为殷富,在江南的生意很多;贾村程家在四川有生意;河南史家在县城里有生意;皮李村李家在省城有生意。同治年间,有李光祖者出任四川芦山县知县,以办团练镇压长毛著名。上述各家在回乱时皆被抢劫,只有皮李村的李家,平时对待回回好,所以损失较少。
  同治年间,回回首领在渭城一带设府,称‘渭城府';在渭城东边的新冯村设县,称‘新冯县',统治北原一带的回汉人民。‘渭城府'的四界,南至渭河的沿岸,北至毕郢原,西至司家沟西边的土城废址,东边没有城,积车几百辆,垒为‘木城',大约因为一时筑城未成之故。
  回回去后,刘松山把甘肃庆阳府环县一带的汉人流民,安插到渭城和苏家沟一带,编为三旗,进行生产,分种了回民的土地。流民在刘家沟的前面建刘公祠,纪念刘松山。此庙现在已经改为一个完全小学了。
  咸阳县的回回‘叛产',在东乡的黑、红旗为最多,后来都成为环县汉民的土地。西乡的‘叛产'不多,土地多归本地汉人和武功客户耕种。县城北边的马家堡、拜家堡等村,都有叛产,其土地后由河南省移来的客户耕种。
  回乱起先,长毛后到。长毛来时,人数之多踏平了路过的土地。蓝二顺曾由渭河南岸路过,没有进城。长毛只掳人,不杀人。回回又掳又杀。
  最后长毛往东去了,回回往西北去了。”   
  12日上午,我们与李、张两位老先生谈话后,便准备乘马车到渭城。马车是县委会代雇的,是一辆接亲用的新花车,很惹路人注意。县人民委员会为了协助进行调查,派文卫科干部姬廷良同志陪同我们前往。下午4时,一行四人由县城动身,坐马车出城北上,路过任家嘴等村,向东北行,至司家沟村口,与铁路相值。铁路之旁,便是回回“渭城府”西城土壁的遗址,土壁已经圮废,断断续续,宽约两公尺,尚可看到。
  由司家沟东行,都是渭城旧址。沿途树林幽美,麦豆丛生,令人易想“城风雨挹清尘”之句。路过印长村、冶家台、古家沟、木家沟等村,夜宿于毛家沟南面的药王洞小学内。
  路过米家台时,麦色苍茫中见一《高节母胡孺人碑》,是嘉庆十年其子婿拜天秀等立。路过木家沟时,村前又立一石碑,题为《国子监太学生木际丰(庆生)及郎可华、可正、可培、可任义行碑》,是乾隆十年立的。胡、木氏皆为回姓,碑上所列亲友姓名亦皆回姓。木家沟有一西式天主堂,村人说天主堂的所在地就是回回木际丰的住宅。
  晚饭后,我们与乡支书和小学教师同志们随便座谈。乡支书从前在区里工作,对于渭城的现在情况,特别明了。他说:
  “渭城,包括现在二十六个村落。散布在北原边沿上的,有十八个村。这十八个村是:司家沟、印长村、沙家沟、张李村、冶家台、海家沟、陈家台、古家沟、黄家沟、毛西村、米家台、沙道、路家坡、木家沟、邢家沟、陈家沟、毛家沟、新冯村。在南边靠近渭河和铁路两边的有八个村。这八个村是:长兴村、滩毛村、店上、仓张村、孙家村、辉杜村、西龙村。”
  现在这十八个村里,没有一个回民了。于是我们就现在的村名加以分析。大家认为沙家沟、冶家台、海家沟、古家沟、米家台、木家沟、邢家沟,原来部是回村。此外,相传司家沟等村,原来是汉、回杂居。
  但这种分析是表面的,局部的。我检查了道光十六年的《咸阳县志》,知道渭城一带从司家沟到新冯村共有二十九个村。这二十九村的名称,原有户口及现在有无的情况如下:
  1、米家村:原十二户,今无。2、马家村:原十一户,今无。3、高家庄:原二十三户,今无。4、店儿上:原三十五户,今店上村。5、侯家庄:原二十户,今无。6、小孟村:原三十六户,今无。7、仓张村:原五十三户,今仓张村。8、孙家村:原二十六户,今孙家村。9、王新庄:原十六户,今无。10、窑店镇:原九十二户,今窑店宿镇。11、邓家庄:原二十五户,今无。12、马家村:原二十五户,今无。13、常围墙:原三十三户,今无。
  以上十三村,看其与今日村落关系是分布在平坝上的。其中只有四个村留到现在;其它村庄,按其姓氏,米家、马家、高家都是回姓村,其它似皆汉姓村。那么,原回回不只住在北原的南边,而且也住在平坝上的。
  分布在北原边上的还有:
  14、海家沟:原十六户,今海家沟。15、黄沟里:原三十户,今无。16、西毛家:原四户,今西毛村。17、米家台:原七户,今米家台。18、桑家沟:原十二户,今无。19、路家堡:原十二户,今路家坡。20、木家沟:原三十九户,今木家沟。21、邢家沟:原三十二户,今邢家沟。22、陈家沟:原二十九户,今陈家沟。23、王家沟:原二十六户,今王家沟。24、毛家沟:原二十四户,今毛家沟。25、新冯家:原十五户,今新冯村。26、黄家沟:原十三户,今黄家沟。27、摆旗寨:原四十户,今白起寨。28、司家沟:原二十五户,今司家沟。29、沙家沟,原十九户,今沙家沟。以上十六村大致与今渭城村落相合,其中海家、米家、桑家、木家、沙家都是回姓村,其它可能是汉姓村或汉、回杂居村。
  总计渭城二十九村,有五家回村名都没有了,有七家汉村名也没有了。在回村中,“旧志”内遗失了古家沟、冶家台,是回村。而汉村在同治年间以后又增设了印长村、张李村、长兴村、滩毛村、西龙村、中龙村等。
  上述回村,米家村十二户,马家村十一户,高家庄三十三户,马家村二十五户,海家沟十六户,米家台七户,桑家沟十二户,木家沟三十九户,摆旗寨四十户,沙家沟十九户。十个村共二百一十四户,占二十九村总户口的百分之二十九点三。
  当时我很关心,回民“渭城府”府衙的所在地和回回礼拜寺的所在地。他们对于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是,渭城府衙在司家沟与冶家台之间。“新冯县”是府的直属县。回回礼拜寺可能在木家沟。
  但上边的谈话,关于渭城界线,渭城与苏家沟的分界,渭城设治的处所以及礼拜寺所在地,都需要进一步访问。
  13日,晴,上午,冯、刘二人去拓碑,我留在小学校内约了三个村人进行谈话。一个是毛虞卿,六十二岁,毛家沟人;一个是胡振邦,七十岁,新冯村人;还有一个王家鼎,五十七岁,新冯村人。
  首先,我问他们从前的渭城湾包括几个村,他们说,包括七个村,即李家台、张家台、沙家沟、南长村、印家台、司家沟、冶家台。
  我问:所谓三、五、七旗的起迄村落地段如何?在这些村落中哪些是回村?那些是汉村?
  他们说:“三旗就是红旗,是本县最东的一旗,包括左四排、右四排、前四排、后四排各村。由此而西,是五旗,也就是黑旗,包括今日的三义村、张陈村、山家沟、纪家道、赛家沟、牛羊村、胡家沟、木家寨、沙道村、米家台,以上十个村原来都是回村,今为汉村;此外,还有刘家沟、聂家沟、新冯村、毛家沟、王家沟、王家庄、陈家沟、邢家沟、路家坡,以上九村原来都是汉村,现在还是汉村,但是原来的汉姓户口很少了。至于七旗,是最东的一旗,包括黄家沟、梁台村、古家沟、龚家湾,以上可能是回村,其余还有司家沟,摆旗寨、河家村、杨家村、石桥村、乔家村、渭城湾,以上可能是汉村。”    
  “所谓苏家沟,包括今日的红旗和黑旗的一部分。”
  毛虞卿说:“回乱时,这一带的汉人都逃走了,事后回来的很少。如毛家沟原来有二百多户,返回来的只有九户罢了。”他又说:“当时回回在此沟内约有三摊,一摊在木家沟,现在天主堂的西边,当年有一个回礼拜寺。又一摊在胡家沟,原上有礼拜寺,尚有遗下的石碑。第三摊在苏家沟,在今三义村,有回回礼拜寺遗址及墓。” 
  我问:“北原上的回村有哪些?”
  他们说:“原上的回村有高庄,在泾阳东境,现在是一个车站;回回沟,在泾阳;马家堡,最北。还有北余家、南余家、丁家。”
  胡振邦说:“苏家沟,西至牛羊村,东至白家嘴。”   
  他们又说:“回乱时,北原上几个汉人的大村庄都被焚劫了。例如韩家湾、阎家堡、陶家村三地,原多富户,城堡坚固,都被破了。屠人毁城,血流成河。”
  又说:“渭城一带汉人的房屋,焚毁亦多。只有皮李村破坏最少。原因由于该村汉人李家有钱,当回回建府置县时,他们给回回纳过一季粮,所以没有焚他们的房屋。”
  又说:“渭城原来的土城又高又大,是回回首领调动本县和礼泉、兴平各地的汉民来修筑的。回回和当时各地的汉人都有联系。”
  谈完了话,我先到药王洞的顶上望了渭城的形势,明白了附近村落所在地。它们的分布情况,与乡支书所说的情况是相符合的。从药王洞顶上下来,便跟着新冯村人胡先生等到新冯村去调查。  
  新冯村在北原下一个台地上,坐北朝南,面对田野和渭河,在村的东、西、南三面都围有土城,但大都残毁了,只有东边的土城仍然显著。其城东西约一里,南北半里多。村人都说这城是同治元年回回修的,是“新冯县”的县城。村人亦名此城为“走马城”,言此城宽大,上可走马。城外有沟,原来都有水,以围护城墙。
  我问城北为什么没有土城?他们说,城北为高原,相传原上有累积车辆为垣,名曰“木城”。
  他们说:“当年的渭城府,是由司家沟起,经七个村,到冶家台止这是府治范围。至于'十里渭城'之说,即由司家沟到窑店,其间共十里,是指唐代的古渭城而言。”这一说法,十分可靠。在人民口中包含真正历史内在,可以解决前面各种纷纭的说法。
  到胡先生家略坐,我便问他回回当年有些什么领袖?
  他说:“相传有位‘苏倒舌',苏家沟人。‘倒舌'是绰号,不是原名。言此人有辩才,能把白的说成黑的,就是会颠倒是非。但同时他也会武术,能打战,所以很得回民的信仰。当时汉人中也有一位武秀才,领导汉人,与回回为敌。而回回在苏倒舌领导下就相互争斗起来了。”
  他说:“还有一个‘胡爸爸',是胡家沟人,是一个阿訇,也是一个首领。”
  再问下去,问不到什么,我便由新冯村折回到木家沟,看拓碑的情况如何。
  在木家沟找到两个石碑:一个碑在村的前面,前已言之,就是乾隆十年立的木际丰义行碑。此碑的用处,不在说明木际丰这位因商致富的回族财东如何“出资济困,排难解纷”,而在说明乾隆时候回族在渭城一带如何族姓繁多,生计鼎盛。从碑看到,在渭城有如下几位宗教上和村政上的领袖:
  一、掌教高启真。掌教即本坊教长,按照回俗应是由本坊人充任;因此我们断定高启真可能就是平坝上的高家庄人。
  二、阿弘黑建义。阿弘即清真寺开学阿訇,多由外地聘来。
  三、咳提捕哈良贵。咳提捕是协助掌教管理教民的。
  四、买尔进海有朝。买尔进是宗教赞礼者,皆应由本坊阿訇充任。
  五、总约马国文。
  碑上共有立碑者的姓名一百五十六人,分析其姓氏,对于了解渭城回族的姓氏有很大的帮助。其中:
  1、马姓四十五人 2、高姓二十五人 3、米姓八人
  4、者姓七人 5、顶姓七人 6、古姓六人
  7、海姓四人 8、胡姓六人 9、冶姓八人
  10、花姓三人 11、保姓五人 12、冯姓一人
  13、散姓一人 14、刘姓一人 15、王姓二人
  16、哈姓二人 17、魏姓五人 18、吴姓四人
  19、黑姓二人 20、聂姓一人 2l、铁姓一人
  22、苏姓一人 23、佘姓一人 24、喇姓一人
  25、文姓一人 26、黄姓一人 27、张姓一人
  28、磨灭不明者六人。
  碑上所列马、高、米、者、顶、魏、古、冶、胡诸姓,正可代表咸阳的回族大姓。用此材料与道光年间的咸阳县志一对,便知:   
  (一)马姓回族分布在东乡渭城里的有:马家村十一户;马家村二十五户;季马家十六户。东乡安谷里的有:马家十七户;马家村九户;马家台十一户。东乡东贺里的有:西马家台三十九户;东马家台十三户。西乡白良里有:马家村十六户。南乡河南里有:马家堡十六户。此外,东北乡东贺里有陈马家十二户。安谷里有苏马家十三户,马家堡四十三户。西北乡白良里有马家堡一百零一户,马家围墙三十六户。以上共有马家三百六十九户。
  (二)高姓回族分布在东乡渭城里的,主要是高家庄三十三户。泾阳东边的高庄(高陵庄),原来也是姓高回人所居,在回回沟一带。
  (三)米姓回族在渭城里米家台七户。
  (四)者姓回族在石桥村以东,县志不载。
  (五)顶姓回族在东北乡东贺里顶家村十五户。
  (六)古姓回族在渭城里古家沟,县志不载。在东贺里古家沟二十九户。
  (七)魏姓回族在东乡安谷里魏家村十六户;西乡在廓里魏家堡二十八户;魏家前村六户。
  (八)冶姓回族在渭城里冶家台,县志不载;东贺里有冶花家,是冶、花二姓的回村,共二十二户。
  (九)胡姓回族在渭城里胡家沟,县志不载。
  除了石碑上所记载的以外,在旧县志上有许多姓氏,我们一望而知其为回姓,从姓氏研究百年前回回的分布,也是一个好的办法。
  第二个碑,是乾隆五十一年立在木家沟后面木氏祖茔的《清考註州司马前川木公暨元配穆宜人墓表》。这一碑文叙述木氏祖先由河西走廊迁到渭城的经过很详。墓表原文云:
  公讳士元,字前川。原籍甘肃武威郡人,因办理茶务,居陕西泾阳之时多。泾阳为茶务总区,每岁一至,或连岁不归,后明末路阻,归籍无日,遂娶咸阳穆氏,家于咸阳之渭城里焉。迨我朝定鼎而后,茶务愈觉殷繁,日无宁刻,为通行领袖者数十年。……公生于前明万历四十二年九月十五日,卒于康熙十五年二十七日,享寿六十有三。……
  从这所碑文,至少可看到一部分陕西回回是从何时何地和为何事来到渭河流域的。   
  拓碑之前,在木家沟口西面台地上还发现一座清真寺遗址,约有百码见方,从原来的水井依稀还可以辨认当时“水房子”和大殿的方位,但寺址说明这并不是渭城最大的一座清真寺。把上二碑拓了以后,我们一齐到胡家沟口东边的原上,原上是一片回民公墓,有石碑二通。一碑是《建修胡太师祖佳城记》,立于康熙戊戌年,即康熙五十七年,也就是1718年。“胡太师祖”名登洲,字明普,原是渭河沿岸人。碑记说他幼时学儒,长大始从师学阿文经《过补哈尼法》,对此颇有研究。他死于万历丁酉年,即万历二十五年,也就是1598年。初葬河干,到清初壬戌年始迁葬于此。
  由此碑推测,胡姓回人在明代即世居于咸阳的渭河沿岸,到清代初年因河道迁徙,迁居于胡家沟,所以胡登洲的墓也由河滨迁到胡家沟口东边的原上。胡登洲是明代有名的宗教教育家,现在清真寺讲学的制度就是由他创立的。他在关中回民中很有威信,现在每年还有回民去朝拜他的陵墓。
  在胡登洲墓碑的西北,还有一碑,是用阿拉伯文写的。在碑额上有四个数字:“见月凭证”,可知此为一回文月碑无疑。回文月碑一般都立在清真寺内,是作为推算回历的依据。同时这碑旁有两行汉字,一是“陕西西安府咸阳县渭城里大寺注解经学□□(阐扬)圣教除邪归正统教□□(原籍)咸宁县北门外东菜园后从长安县大皮院受业九世门徒刘长清水若氏撰识虔诚敬意永远立石拜”;一是“飞龙道光二十二年冬月上浣谷旦西安府长安县往徙咸阳县木家沟掌教又经□□□沟沐教讲解天道五功念礼斋课朝时五成……杨玉玺镇国氏首事□□”。此两段汉字可以看出:(一)渭城有一部分回民是从西安迁去的;(二)这座月碑是变乱前二十年由胡登洲的九世门徒立给他的故乡渭城大寺的;(三)结合碑石西面的许多断瓦残砖,可知这是渭城最大的一座清真寺,当毁于渭城陷落以后。
  从胡家沟回到新冯村,我们在村里李海帆先生家吃午饭。午饭完了,冯增烈同志要返西安,准备明日上课,刘士莪等同志先收拾行李准备乘车前进,我单独留在李家,向主人李海帆进行了一次很有意义的谈话。
  他说:“新冯村原名薛冯村。”那就是说,此村最初可能是由薛家和冯家居住的。
  接着他说:“我们李家到此村有几百年了。我家土窑筑的年代很早,距今至少有一百几十年。我祖父曾经对父亲李志圣说,同治年间,全家人出外逃难,留下这座窑给回回住了。因为这座窑特别宽敞,据祖父听人说,是回回头目孙玉宝住的,但孙这人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我听了他的话,大吃一惊。因为我们到渭城后,处处注意回民首领们时历史,但所得到的很少。上午只问到一个“苏倒舌”是与回变有关的,另外所说的“胡爸爸”就靠不住,可能是指明末的胡登洲,这与同治年间的事无关。我只注意询问白彦虎和禹得彦,但到处得不到一点回答。而我们的主人,主动地提出我们吃午饭和睡午觉的窑是回民首领孙玉宝住过的,使我非常兴奋。我追问下去,孙玉宝曾经留下什么东西和痕迹吗?主人回答说,只知道孙玉宝在这里居住,其余不听说了。只有窑前面的十几个砖,是那时留下来的。他指着那些砖给我看,我只看到那些砖与新砖不同,并看不到什么有关于回民的史实。
  我偕主人在大门外周围详细巡查一番。首先看到这座窑不仅是全村最宽敞的,而且位置在许多住宅的当中,在门外的广场上,前面临着田地和渭河,背后靠着北原,东、西土城之外并有沟壕,这些条件就使此村成为当时军事和政治的中心。从门外拍了照回来,我坐下与主任进行谈话,他告诉我他祖父播迁和回村的历史:
  “同治元年,我的祖父李有金年纪刚刚十岁。那时,他家有父母、兄弟、姐姐共五、六人。当年阴历五月初,邻居回族妇女到家里闲坐,因为邻居们的感情好,所以透露说近来风声不好,劝曾祖父母早些收拾家私,携带儿童到远处避难。曾祖以为这些话是婆婆妈妈说的,不曾在意。到五月二十几,回回造反的消息越传越紧,连本村及渭城一带的回回也起手了,家人始觉到情况严重,非逃不可。回回造反是由东而西的,所以村人都往兴平、武功一带逃避。曾祖父把家人安置在一辆马车上,驱马沿着北原边向西进。跑到西乡马家堡村前,遇着回兵持刀而来,家人下车逃命,以后便相失落,生死不明。我祖父那时只有十岁,看到回兵前来,未及下车,便被牲口拉着,掉头直跑,一直跑到咸阳县城。当时县城是由汉兵驻守的,所以祖父得进入城内。
  祖父年幼无依,又不懂事,不久就被回兵虏去,远到固原一带。祖父常常叙述少时被回人虏去后的苦况,最初在回军中服役。做打扫、跑腿、送信、作饭等事,后来也曾牧马、牧羊,每日不能空闲。我们年幼时,祖父见我们嬉玩,常述此故事,促使我们劳动。
  祖父在甘肃走的地方很多,一直到三十岁才回乡。
  回乡以后,家门前的蒿草长的有一人多高。因为他出门时年幼,回来院落找不到,祖先的坟墓找不到,每年祭祖时,只设一木牌罢了。
  与祖父同时被虏的,还有一位姓郭的,是本县高桥醋房郭家巷人,他们同时归乡,是患难朋友,所以两家辈辈都有往来,如亲戚一般。”
  这段史料很重要,但因为时间关系,我们只好乘车东行到苏家沟一带的刘家沟去了。
  从新冯村到刘家沟,要经过许多村落。第一村,就是前面所说的胡家沟;第二村是牛羊村;第三村是纪家道;第四个村便是刘家沟。我们把行李先卸到刘家沟前面的刘公祠内,刘公祠现在已是一个完全小学。
  在牛羊村以南一里多路,有一大的市镇,名叫窑店,现在它是渭城各村与苏家沟各村的一个商业中心。同时那里有很大的砖瓦窑厂。
  由刘家沟折回,先到牛羊村去访问。通过村干部,请来了五、六个人给我们谈话。鲁干卿,六十二岁,地主成份。他供给了我们以下的重要报导:
  “回回起手时,把这一带的村庄分为‘渭城府'、‘新冯县'、‘苏家州'。”
  苏家沟在三义村、张陈村一带。两边有两条沟,西边一条是山家沟,东边一条是头家沟。  
  相传苏家沟回回有名的人物是“苏倒舌”,住在现在张陈村陈其藻所居的窑内。
  渭城西边普马家、者马家都是回村。者马家在石家台的东边。
  我们鲁家是同治八年由甘肃环县迁来的。从刘家沟起一直到泾阳县东部的永乐店、塔底下都有甘肃的移民。”
  我问他们这个村为什么叫做牛羊村呢?
  一个二十多岁的村干部刘燕明说“我曾经听我们老人说过,牛羊村是昔年回回屠宰牛羊的场所。”又说:“自刘家沟以东原来都是回回村落,现在住在这一带的,都是由甘肃迁来,年代是同治七、八年。”
  于是大家交谈。使我得到以下的报导:
  自回变后,留有湖北及本省商洛一带的汉人难民迁此垦地。但回回来过几次,把他们杀了,或者驱逐了。因而刘松山提倡武装垦殖的办法,把甘肃难民编成队伍,一面种地,一面防守。红旗驻兵的地方在前排村,黑旗驻兵的地方在三义村。在上二村的原上设有营盘,东面寨上插红旗,西面寨上插黑旗。这便是红、黑旗的来源。
  甘肃庆阳府各县,如宁州、合水、环县都遭了回变的影响,兵乱之后,又是荒年,所以有几万人流离失所。因此在同治七、八年把正宁县枣刺街所集中的难民集体迁来,住在回回所迁去的咸阳、泾阳、高陵三县之内。
  原来在本县北原上有许多回村,如南北佘村、丁家(顶家)村、马家堡、普家寨等。
  由此而东,翻过岭便是泾阳县属的高庄,从前名高阳庄。木家村也属泾阳,翻过岭便是,距离庄只三、四里。原来都是回村。
  本县同治年前的财东,最有名的:一个是皮李村的李家,李家除了是地主之外,还经营生意,如德茂恭是酱园,万源福是布庄,还有皮货生意,在泾阳、西安都有。一个是贾村的陈家,人称之为“金柱子”,由陕到川,据说沿途都有他们的生意。
  渭河南边的史家在县城有布庄生意。
  天黑了,我们回到刘公祠小学餐、宿。
  14日,晴。清晨,在刘公柯范围游转。刘公祠在刘家沟前面,庙址很宽敞,内有关帝庙和刘公庙。刘公庙在正面。据说。同治年间以前就有关帝庙,前面有戏台。自从刘松山战死后,各村移民为了纪念他提倡移民之“德”,所以在关帝庙内新建一宇纪念之。此庙是光绪年间修的,没有碑碣,原来只有一钟,上有修庙年代及捐款人姓名,大部分是姓刘的。但此钟在前几年也打坏了,而庙也改成了村里的小学。
  早饭后,由小学校长介绍了一位村里最老的农民给我们谈话。
  他的姓名是刘长福,七十八岁,刘家沟的一个贫农。他对我提出的几个问题回答说:
  “苏家沟的范围包括刘家沟、山家沟、张家村、三义村以及红旗中的前后、左右四排。总之,西起纪家道,东至红旗各排,都是苏家沟。    
  苏家沟回回的有名人物有两个:一个‘苏倒舌',是张家台(张陈村)人,一个‘白铁刀',是山家村人,二人都是大恶人,白铁刀是绰号。
  纪家道有个‘纪秃子',是一个回回财东。
  红旗、黑旗之分,不是由刘大人开始的,从前回回在前坝上插红旗,在三义村寨子上插黑旗,所以后来跟着仍用红旗与黑旗的名称,东边是红旗,西边是黑旗。    
  苏家沟原来是有城围的,称为‘苏家州城'。城围在三义村一带,现在看不到了。    
  汉、回因土地占界,牛羊吃麦等事,时有不和。同治初年相杀已久,官府还说是汉、回两家打捶。
  回变后附近一带经过大的战争,烧杀一空。只有皮李村被回兵损害最少。原因是皮李家经常向回回州、府方面送牛、送礼,并且支差。   
  我的祖父和父亲,在回乱时逃到西安去了,做泥水匠。
  刘公祠是我手里修的,大致是光绪初年。”
  谈话以后,由姬廷良同志为向导,我们到各村去参观。先到山家沟,自然回民一家都没有了。我疑“山家沟”应作“散家沟”,“散”是回姓。张陈村旧名张家台,原为一回、汉杂居村。我们到陈其藻家访问,希望得到一些关于苏倒舌的故事,但一无所得。经三义村、头家沟,至红旗各寨。其中皆是甘肃迁来的客家,对回民皆茫无所知。到红旗小学内,约了两位村里知识界人士给我们谈话。
  其中一位名何养民,六十二岁,他提供给我们几条有用的史料。他说:“红旗北面,约六、七里为古萧城,附近有好惘寺,寺前原有一碑,记‘花门之变',但此碑未知今尚在否?”又说:“回变时,渭城是府,新冯是县,红旗是兵营。相传渭城苏家沟一带大城套小城,鹰鹞也飞不过去。此说为多隆阿所知,故攻苏家沟时戒备甚严。但并未费力,苏家沟已平,多隆阿回顾左右扈从者曰:‘此即所谓鹰鹞也飞不过之城耶?'”又说:“红、黑旗,四排为营。再西为黑旗,更西渭城一带为镶黄旗。”这些内容都是前所未听过的。
  本拟赴萧城一行,访记“花门之变”的石碑。但姬同志说,他在那一带作过区干部,并未见到此碑。或者此碑已圯,被村民移置建筑之用。恐虚行一趟,故作罢未行。
  调查工作,若不与文献相勘正,则传说纷纭,莫衷一是,此刘公祠所祀者,咸阳县城人说是刘松山,何养民说是刘蓉,实在皆非,乃第三者刘典,《重修咸阳县志》记此事如下:
  同治六年,回逆陷庆阳,其属县宁州、合水、环县之民逃至正宁之枣刺街,约数万人,流离失所,凄惨万状。陕抚刘果敢公编为八旗,其一、二、四、六、八旗,安于泾阳、高陵,三、五、七旗安于咸阳东乡一带,开垦荒芜。男妇荷锄持锨,披荆斩棘,历三年之艰苦,变荒为熟。
  刘果敢公,即刘典,湖南人。同治五年随左宗棠入陕。七年署陕西巡抚。八年办理安辑流亡诸事。苏家沟各村甘省难民皆来自此时,光绪三年,清廷赠谥“果敢公”,并令江、浙、陕、甘建祠祀之。刘松山虽有祀典,但未为巡抚,刘蓉虽为巡抚,但未有封爵及祀典。所以此刘公祠所祀者当为刘典。
  在红旗各村调查完毕,遂直行至萧家村车站,拟搭火车到永乐店。由刘公祠到萧家村车站,原称六、七里,实有十里,以在铁道上行走,需绕路二、三里之故。红旗各村走毕,即到铁道线,北原一埂由此突出,前景皆被此土埂所蔽。翻过此埂,即杨家湾,是一大村落,散布于北原之下。此湾尽头,始为西木家,亦称穆家村。前清时咸阳这一带的村落有“西九社”“北八社”之分。杨家湾为“北八社”,而苏家沟与西木家村,虽中间隔一杨家湾,但同列为“西九社”之数。从实际情况观察,则知“西九社”之中多为回民,“北八社”之中皆为汉民。此种社区划分显然与民族分布有关,若无民族之分,一如现在情况,则杨家湾绝无独成一社之理。
  咸阳将别,兹录《重修咸阳县志》卷八《纪事》数段。这几段史料对于研究咸阳之回、汉关系史,是非常重要的。
  清穆宗同治元年夏五月,同、华各回乘捻匪之乱,煽各县回民同时俱起。高陵、泾阳及三原之北关,先后被陷,咸阳之马家堡(在县城西北约四里)、蒲马家(在北原,一称普家寨),白起茔(在县城东北四、五里,任家嘴附近)、新冯村、苏家沟,旧为回居,皆据以叛。而渭水驿马夫马某者,回民也。欲乘回贼攻城时,与城内回民焚厩以应之,事泄为民团所杀。时贼以渭城南临渭水,北倚洪渎原(渭城以北之毕郢原),筑城南北七百余丈,东西五百余丈,凿池其下,视为老巢,名之曰府。所得财物,尽实其中,各乡民团素不知兵,遇之则溃。即兴、武素号强悍,其援咸之众,亦败没于西关之燕儿口。贼遂肆无所忌,任意焚杀。所过之处,村尽邱墟,户多绝灭。
  陕回肇乱,朝令荆州将军多隆阿督办,已至陕西,曾国藩调之江西,继之者为胜保。胜保住省两月,不肯出城。及严诏谴责,始赴咸阳,商同提督雷正绾督令成禄等将马家堡、蒲马家逆回逐去。多隆阿营普陀原,侦知贼于泾南、渭北绵亘十余里,意图抗拒,即令总兵马升扼守咸阳,防贼西窜,并咨提督雷正绾渡泾而南,饬总兵曹克忠渡渭而北,相机扼剿。自率所部由高陵河口为浮桥以渡泾,分路并进,遂将高阳庄(今泾阳高庄车站)、穆家庄(东木家)、舍家村(南、北佘家)、萧城(萧城堡)、钮家堡(钮家村)、韦家沟(魏家村)多巢一律平毁,始抵咸阳之苏家沟,抛掷喷筒火弹,登时火光四起,各军纵横,决毙贼四、五千人,苏家沟始为我有。忽有马贼二千余,自渭城来援,官军鼓勇杀退,趁势尾追,沿途又克新冯村、穆家寨(木家沟)各巢,直薄渭城。城大而坚,池深而险,逆贼拚命死守,枪炮如雨,猝不能下。而副将孟宗福冒烟突火,拔帜先登。总兵姜玉顺继之,砍倒守城悍贼多名,万大开城门,官军拥入,奋力截杀,毙敌无算。其夺路奔逸者,马、步贼不过一、二千,实为当时第一血战,次日又平白起茔贼巢,贼皆西遁。
  同治二年,多隆阿战死周至。回与捻相勾结,势复炽。捻匪杀戮稍减于回,而淫掠裹胁,或刺人面作字。一日有贼十余万过城下,谓守者勿动,我不攻尔也。守者亦畏其众,未敢炮击。后陕西总督秉廷命师西征,逐捻而东,逐回而西,而陕西境乃告肃清云。
  注 释 :
  ① 关于这段谈话,冯先生在同日访问了一家回民羊肉馆的经理,据他说,东西二道的回民当时因谋泄被洗,没有一人逃脱。
  《陕西文史资料》(第二十六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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