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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泉县调查记录

马长寿


  礼泉县我们曾经路过,没有作访问调查。同学阎振维,礼泉县人,对本县情况相当熟悉。因此关于陕西回民起义在礼泉的情况,就请他在假期中负责调查。从1956年8月12日起开始访问,陆陆续续地访了七天,按日记载下来,可作为研究参考。附录民国二十四年曹骥观编纂的《续修礼泉县志稿·兵事志》有关回事部分,并附杨翰藻记事诗,长寿记。
  关于陕西回民起义礼泉部分访问记
  阎振维
  8月12日,在城内西北街访问了农民王林璋。王林璋,汉族,三十八岁,中农。他说:“回民到礼泉来,没得进城,只是驻在县城周围,曾烧毁西北城外桥北朱家(当时的大财主,在礼泉占有很多房,与大地主贺家不相上下,故当时有‘贺半面、朱一角'之说)的全部住庄,朱家从此破产。桥北张奓门上的一块裂崩的柱顶石,即是被当时大火烧破。”
  8月17日,到西关外去找关于记载当时回民起事情况的碑记,经询问多处,却无人知道,后经该村农业社主任的介绍,走访了刘文德。刘文德,汉族,六十七岁,中农。他说详情他不知道,只是小时在茶铺听见大人说回回反的事,他还见过与回兵交过战的董生辉(是当时守城的炮手),下面他谈道:“回民是从泾阳来的(本县很多人都说回民从泾阳来的,故礼泉回军从咸阳来之说不确)。据说当时人很多,蜂拥而来,把田里的兔都踏死了。到礼泉后,城内有个回民姓计,因他的关系,故未攻城,可是在城外也是烧杀,在城南的大寒村关带庙内,曾经逮囚了二、三十个小伙子,后来都被杀了,可能是因汉人先伤了几个回民的缘故。咱县情况还比较好些,有时还可开城,只有泾阳县围困得厉害。听说泾阳城里的人,头枕着银子,结果还饿死了。因回军围城,水泄不通,城内无粮,故当时咱县的很多人偷着冒险到泾阳去卖馍。泾阳城内的居民,先把钱或银子从城上吊下来,卖馍的再把馍给吊上去。因之卖馍很发大财,去者争先恐后,但为了赚大钱,好多人也在泾阳城外送了命。据说回兵禁止接济城内粮食,为了防止偷着卖馍的人,便在泾阳城外弄起绳索网。绳上系铃,到夜深,卖馍者愉赶城下时,必误触绳索,网动铃响,回兵出动,偷越者即被逮捕,很多人即是这样被俘而死的。至于礼泉城,并没有泾阳围的那么紧,但断断续续计算时间,却较泾阳长得多。当围城时,城外附近村庄的人,都避在玉皇庙及城壕里。因为城不开,只有隐居城下,以藉城上守军隔城保护。当时城上有炮名九节梨,还有抬枪,故回兵多不得驰骋于城下。回军所持武器,多为马刀、杆子,空手的也很多。总的说来,攻城以西门为最烈。”
  据我这两天的调查,知礼泉姓计的回民与礼泉的攻守有关,故18日访问了计有财。计有财,回族,五十一岁,家庭中农成份,农业社干部,住在西关正街,是计家的直系后代。我们见面后,我即提出几个有关问题,请他详答。他简单的说了一下起事的原因,便谈道:“起初是在渭南,回、汉为地畔子问题纠纷不清,后来诉于官府。然当时县官偏断,堂堂如此,因而引起回民反感,连夜起事。”接着,谈到我访问他的重点问题上,他说:“最早礼泉县城只有我一家回族,是由西安西关迁来的。当我老祖父来这里时,此地人还不一定对他好,可能还有歧视情况。到我爷计金章手里,乱事起了,回民便来了。当时围城的回兵在城下叫我爷出城跟大军一块走,因为我爷那时也有些名气,人们都知道礼泉有个计回回。他们叫我爷走是想洗礼泉城。但我爷没有出城,并在城上说:‘我不走,要洗礼泉,先洗我姓计的一家。’城外回兵问道:‘礼泉人对待你如何?’我爷答道:‘很好。'后来并给城外回军送了四样礼和银子,结果城外回军首领只收了礼,把银子退回。从此以后,礼泉汉人就很优待我们,相处如同一家,亦不仇视。”《续修礼泉县志稿》卷十一,载有“邑城向住纪(计)姓回一家,此时,由东窜来者,立城外,胁以见纪。纪登城,回大慰,且言曰;有纪便有县云云。旋又请见闵官,闵即登城,面回责以大义,回为心折,献佩带西去,城中得暂无恐。”这段记载与访问相合。
  20日访问了东街宁揖庭。宁揖庭,汉人,六十五岁,中农,民初高小毕业生。他淡道:“当时与回民在城外没有打什么大的仗。听说当时礼泉的团练李彦成曾在晏村准备抗击回军,但结果回军未到,团练先闻风自垮。回攻县城时,在东门外焚毁了东狱庙和客店多家。”
  当天我又找到了王玉祺老乡。王玉祺,汉人,六十六岁,城内西北街人,曾卖馍多年。他说:“回民在东府闹事,后为多隆阿所击败,当时多隆阿曾来到礼泉追击过回军。后来多隆阿因周至吃紧,又到那儿亲身督师,结果就阵亡周至城外。故有谚云:‘礼泉圈住了(即被回军包围之意),周至止住了(即多阵亡,停止进军之意)。'回兵另一股攻城时,曾挖地道。汉人为了防范,曾挖海壕,使回兵不得潜入城内。围城时,城内曾发生过瘟疫,死亡甚多。困城时是五月到八月,回兵攻城甚烈,守军防守亦严。回兵顶锅登城,守军以滚木、砖头抛击。当时守军多是民兵,城所以能坚守不失,是因为有一个精干的指挥官,名叫吴乃怀,他是外省人,原来是往兰州去的,路经礼泉,遇回乱被阻。他是一个武人,故带领了礼泉的黑头勇,守城抵回。除此以外,他还主动的率民勇出城打仗,因之礼泉人很感激他。当吴乃怀走时,礼泉人送他好几站路,以表感谢。城所以能守住的另一个原因,即是城内有炮,这对回民来说,当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好长时间,城关封闭,行人不能出入。回民在城外焚烧了很多房屋如后沟庙、冯家庵的三大菩萨庙、新城的太白庙等。”
  21日到城南庄头村去访高仁老汉。高仁,汉人,八十九岁,农民,从高仁老汉的口中得知以下情况,“回民是从羌白来的。回民到礼泉后,驻扎在北乡的黄甫村,南乡的东西庄头村、寨里、张旗寨、大寨村等处。后来回民撤退时,跑到天水十二堡、龙山镇一带。本县县城没有打开的原因,是有个计回回。至于城外,回民亦烧杀很利害。”
  25日访阎阁臣。阎阁臣,汉人,城内西北街人,中农,民初高小毕业生,曾经商多年,六十三岁。他说:“回民起事,是因为砍竹子而闹大的。后来同治的老师张芾出面调停,一些回民顺从,但仍有些青年回民不服,认为当时陕西无重兵驻扎,全国主要兵力都被调走对付太平军。张芾调停,实是缓兵之计,将来必遭大的杀戮,故以假鸡毛传帖放在张芾的轿下,藉此便说张是来洗回民的。结果他们杀了张芾,事情当然更大了。后来雷老帅督兵打回回,把回回追到甘肃。左宫保当时曾在乾县坐镇。
  回民初到礼泉,军队即驻西关店王。后有吴乃怀路过礼泉,代为指挥该县团勇,曾领少数民勇,出城突击,回有伤亡。从此以后,回军认为礼泉团勇利害,不但敢守,而且敢攻,因而便退驻沟里何家,不敢再驻城关附近。当时回回有两句话说:‘吃不了两个羊(两个羊指泾阳和咸阳,泾阳虽失守了,而咸阳未被攻陷),喝不了一泉水(指没有攻下礼泉之意)。'
  回民武器很差,所以很怕多隆阿带来的大炮,回回常说:‘多家娃子,枪子碗大。'”
  26日,曾到小陈村、王尚村、薛村、大寨村等地去。这几个村子,都是当时回军驻过的地方,可惜这几个村子的人多讲不来回民过境的情况,只有王尚村来怀德谈了一些情况。来怀德汉人,六十七岁,地主成份。他说:“回民从泾阳塔底下反的,是与汉民为作庄稼,告到县上的。县官判案不公,还说打死一回,汉人不予抵命;若打死一汉,要几个回民抵命。从此回民即聚众谋反。后清廷派张芾调解,结果张被杀,回知其事不了,便大反。当时回军大营扎在羌白镇。
  泾阳一带,均为回军所占。礼泉附近为前哨。礼泉南乡一带,好多村子都投了回回,否则就会全村被杀。
  后来多大人打开羌白,战争便慢慢西移。
  回军在我们这儿驻扎几个月,平时并不杀人,但当西撤时,回军告村人说:‘我们要走了,现在把你的东西——锅灶用具,拿回去吧。'等村人去取时,便扣捕不放,后被全杀,骨头就抛了一大堆。
  后来把回军追到张家川、龙山镇一带。
  当时回民不支,只是西跑,接着长毛从南山来,占了周至县城。清兵攻城时,因李二曲①在城内,清廷曾下令,不准以炮轰城。这时多隆阿在城外筑台,以作包围准备。但后来多隆阿在台上向城内观察时,为流弹击中而亡。
  薛村窦宝林,汉人,六十七岁,具有一般文化程度,地主成份,薛村人。他说:胜保当时来陕,住在西安城内南院门。”又说:“多隆阿带领清兵共四十营。”
  礼泉县中袁偕平,汉人,住城内北街,五十余岁,县中学文史教师。袁先生说:“回民在东边(指东府一带),每村都是仇杀,而且很厉害。但在礼泉时就不同了,并未杀多少人。当时情况是这样的:在回兵来到前,礼泉好多村子都先派人去与回军接洽,商讨有关支差事宜,并正常供给回军粮食、草料,所以仇杀情况很少。” 
  曹三老汉,汉人,六十八岁,家庭小土地出租者成份,城内南街人。他说:“礼泉县的赵村、吴村、肖东、蔡原头,原先都是回民住过的老村子。当华县回民起事后,东府回民曾派人来到这里号召这几村的回民去东边参战。该处回民走时,曾杀鸡宰羊嘱咐当地汉民说,在他们离家后,请费心照看他们的东西。但回民走后,汉人却把人家的家具衣物拿光了。后来回民从东边过来,发现了这种情况,便大杀这几村的人,所以这一带的汉人被杀的很多。
  当时汉人多在地窖里避难,致使回民无法捕得。当时回民有谚云:‘乌鸦窝好戳,地老鼠难捉。'
  回军攻城的领导人叫余三元。
  回军到礼泉后,曾调上万的汉民去咸阳,修筑皇城。但城只打了个底,即因战争失利而弃城逃跑。
  27日,乘自行车往赵镇,街上曾碰到我县王天德老艺人 (皮影戏名唱家)。询问得知他有《征回回》剧本一册,现存省戏曲修审委员会。想剧本台词,定有不少材料。
  当天又到吴村去,结果收获不大。总的材料是这样:当初该地回汉相处很好,在同一村社,进行生产。但自起义后所有回民土地均为“叛产地”,一律收为官有。汉民若要耕种的话,谁要即给谁耕种。按地折合麦子,分期上交;交清后,这块地就归他自己私有了。但当时正值乱后,土地荒芜,牲畜缺乏,汉民自己的土地都耕种不好,哪还肯要别人的土地,所以“叛产地”多没人要。
  当地回民,做生意的较多,种庄稼的少,还有不少是作经纪的。
  吴村当时所住汉民很少,约有三、四家,所以全村绝大部分是回民。现在所住汉民,多系事后从别的地方迁来的。
  附:《续修礼泉县志稿·兵事志》
  清同治元年壬戍四月,知县闵淇安抚邑中回民,时回民变乱,警报频闻。闵知县出示布告,保全邑中回民,禁民间不得仇视。迭派廪生王文炤往赵村镇,团总王文灼往吴村、坡里马各回堡,相约无恐,回民德之。至五月十五日,邑回被东来大股迫胁西窜,遂大书其寺曰:“闵青天”,号哭而去。是月,外回初至,谋攻城,时邑城多倾圮,累土为堞,城楼渗漏,复因阴雨过多,城上俱搭席棚,故回视之戏呼曰:“纸城耳”,直用靴尖踢倒矣。
  七月初七日,回破南晏村,城防始急。初回之西也,邑贡生屈时泰率团练与战于三原冶峪镇,武举梁凤舞率团练与战于咸阳龙华寺。陶堡村人邹十三、薄太后村人徐花光各纠合村中矫健者,遏堵于泾阳、临泾诸渡。但回大举西犯,各团勇初虽小胜,终遭败覆。武举李彦成,常恃膂力过人,大言不惭,持铁棍自遂集乡人,立团于兴平之店张驿,闻回至,竟不战而溃。回亦素闻其名,至询何往?有傻流儿者,不知畏避,谬谓回曰:“团往南晏村。”时南晏村亦备城守,回即跃马驰至门,不得入,信流儿之言属实,即施攻击。初战少却,及大股麇至,远以抬炮轰击,近附云梯登城,城楼遂被占据。复掷屋瓦击伤数人,胆怯者遂退缩,回乃夺门而入。其健者犹奋勇巷战,或登屋掷以砖瓦,或伺门刺以刀矛,杀伤几相埒。于是回怒甚,焚杀之惨,天地为昏,风声传播,人皆胆落矣。是役也,凡客主男女击回阵亡,骂回遇害及老稚死者约六百余人;回亦累累满载见舆尸焉。十六日,程军门带勇一千五百名过礼援泾,始知泾阳危在旦夕,邑城雉堞尽圮,遂议筑土为垒,而以刀凿睥睨焉。城阙难过,架木为桥,而填石以通往来。时难民多饥死,孩童抛弃通衢者不少,更给粮使浚壕而代赈;闵知县之母,复施簪珥银若干。于是月二十四日,始添修北城,西北城门耳房。
  邑儒学训导杨翰藻记诗曰:
  席棚不耐雨兼风②,添设城楼渐举工;
  未到贼来任缺塌, 奸回此事可居劝。
  又曰:
  面面门城次第封,振衣北上陡崇墉③;
  令严鼓角上弦月,声助析钲四壁蛩。
  虎旅森森排雉堞,鸦军簇簇耀蛇龙④,
  坐时惊问诸君子,莫想干戈队里逢。
  二年癸亥正月间,回踪遍地,各乡妇孺,纷纷来县避难,露宿风餐,目不忍睹。
  杨训导记诗曰:
  连日西隅已被焚,城门启处窜纷纷
  车驱马骤何堪见,女哭男号不忍闻。
  赈恤深惭无善策,藩篱暂幸避妖氛;
  刼来更有关心事,嘱咐胥役良莠分。
  又曰:
  回寅斗柄喜初遭,未奏霓裳柬战袍;
  有意私祈频卜茧,同情窃喜似投胶;
  前宵拟击吴元济,此地宜擒侬智高;
  未晓军书驰报捷,城楼待旦暂煎熬。
  三月初三日,城南回骑汹汹东来西去,自辰至未,络绎不绝。是日纵火烧西关,大肆杀掠。有行客在关店,闻回至,持斧劈一回,脑裂,客亦为回所伤。邑城向住纪(计)姓回一家,此时由东窜来者,立城外,胁以见纪。纪登城,回大慰,且言曰:有纪便有县城云云。旋又请见闵官,闵即登城,面回责以大义,回为心折,献佩带西去,城中得暂无恐。
  杨训导记诗曰:
  二年三月初三日, 贼骑汹汹满城南;
  东来西去辰至未, 并行齐驱渭连泔。
  一贼持矛立马身, 一贼持纸哭声频;
  立者逞能诱使俩, 哭者白衣丧门神⑤。
  贼徒用意何太恶, 西关纵火肆杀掠。
  有客斧劈贼脑裂, 嗟哉客卒为贼砍⑥。
  内有礼泉之数回⑦,登时要见纪公才;
  有纪便有礼泉县⑧,此日声价何高哉?
  阿浑城下请县尹, 不请新梁请旧闵⑨。
  贼炮双双向城排, 贼徒纷纷相随紧⑩;
  闵公毅然立城上, 历数奸回无义状:
  “我地何曾有负汝, 侵我关厢将火放?”
  贼闻公言贼心折, 使令即时将火灭。
  又谕“炮口无面城”,又谕“贼口无多说”
  贼首向先徐开口: “敢忘公恩高且厚,
  怜我贫民念我苦⑾,我不敢害我西走;”
  “西走道路无为寇,杀人人杀天不佑”⑿。
  城下闻言齐拜礼, 亲蒙今日公指授。
  献公玉佩并大带, 永深佩戴承恩最。
  回言可听心叵测, 胡为翌明又作害?
  十六日,回据北山寺东村,邑生员杨楫全家逃难,至此遇回,誊口三十四人歼焉。
  二十一日,回破口子头。是月回首余三元,率十三营,云将攻城,城内大惊。余常乘二人兜子周视城外,后偶息于西关店门下,薛八(临潼栎阳人,善猎枪,称猎户薛八,是时为城勇)曰:“此贼不除,礼泉难保矣。”举铳毙之,回夺气。初守城,每值天明即散,由是以后,昼夜不息。有雷营差官吴乃怀(四川人),因公阻于礼,帮办城防。各城悉悬钟,有警则鸣;民夫十家排,轮流专守垛墙;另练壮勇,专司击刺。各城画地而守:东城督队训导杨,营勇生员郑友直;西城督队知县梁,营勇武举晁养性;南城督队教谕黄,营勇监生金章;北城督队捕厅陈,营勇廪生王文阶;西北城督队城守营杜,营勇武生郝振甲。
  四月二十一日,开西北城门收麦。
  二十四日回至,城门复闭,至二十五、六、七等日,乾、礼之交烽烟连天,悉为回骑所在。
  杨训导记诗曰:
  土厚山高古奉天,擒枭朱泚已千年;
  而今再见乾陵扰,安得怀光驻礼泉。
  五月初四日,阡东镇附近力士村、题阁村、范寨等处回,均于是早由翁官寨来攻县城,焚东关。
  杨训导记诗曰:
  佳节过□羹,贼队又东城。 
  扬言非敢害,纪某唤声声;
  此地素无仇,我来顾行成。
  如何转稍关,火裂似雷鸣。
  火焰连天黑,见者皆心惊,
  亦即有前言,亦既愬真诚,
  我原不尔虞,尔竟不以诚?
  贪心殊未已,策马复南行,
  人人咸愤怒,勇气百倍生,
  睥睨齐奋击,贼死僵纵横。
  是月掘井,城内北街保安寺得大炮九尊,又于西城土窟中得大炮六尊,官绅咸以为神助,置城楼四面,以资防守。初九日,回在西北关外烧民屋,旋又攻城,群带大木板掩护争上,守者城守营杜修仁,连用大炮击却之。时附郭张旗寨、庄头各村,皆回盘踞。同时寨里村居民降回,回以村大人众,恐生变。一日,挑选精壮者段生秀、张板娃等数十人,绐之曰:“往大寨村关帝庙拆木作燃薪。”至则悉扃庙内,复按名唤出,一一骈戮之,此庙四围墙垣甚高,欲逃不得,俯首就戮者,相传有三十二人之多,其越高垣而逸者不数人焉。庙大门门限,血渍殷红,乱平后十数年犹隐隐见之。
  十二日,回绕西关,杀逃难男妇二十余人。
  十三日,回分旗围绕攻城,五关更曳车数百辆,从南大路而去。
  十四日,回由南大路复东去,马腾车奔,沿路放火,火焰冲天。
  杨训导记诗曰:
  遥看北郭外,转上西城楼。
  蚕食千村遍,狼烟一道浮。
  过林茫树色,乘屋出墙头⒀。
  马佚来何速,连喧去不留。
  平戎谁献策? 截敌孰持筹?
  何日干戈定? 凭轩涕泗流!
  十八日,东城守勇炮毙东岳狱庙前回骑白马者。
  二十一日,回移扎附郭庄头、寨里、洛村、张旗寨各村。入夜,近郊皆火。
  杨训导记诗曰:
  一片白幡数处同,孤城孓立四围中。
  楚歌堪痛声声是,垓下多添赤壁红。
  又曰:
  此身今日似登舟,面面洪涛一叶游;
  操楫勉加推挽力,浮沉早已付东流。
  二十三日辰刻,回绕城四出。未刻,排队围攻邑城,先东关,次东南城,次西北城。初,民见攻城急时,皆惊惶失措;吴乃怀亲登炮台,督燃炮击之,复谕令:“不得擅离守地,违者军法从事。”众始定。
  杨训导记诗曰:
  突出旌旗耀如墙,城围历历起搀枪;
  长戟白掉三冬雪,短剑寒飞五月霜。
  惨淡从天愁日冷,飘摇满地任风狂;
  尘昏烟暗知何似,直欲昂头向彼仓。
  又曰:    
  火起青烟风起尘,五城贼骑警频频。
  马盘远道还催队,狐伏低垣暗射人。
  戴板持兵冲要路,隔壁飞炮入重闉。
  泰山可撼兵难撼,固守婴城答紫宸。
  二十四日,……
  是日,东关回有执旗攻城者,城勇猎户薛八,以铳连毙二回。又有红衣骑马执鞭指挥者,亦一铳毙之。初城未围时,地方置守备,城内士民之娴习技击者,因结‘同心会',同举团总王文灼为首领,薛即同心会会员也。回乱,城防战守各事,同心会颇有力焉。
  杨训导记诗曰:
  豺狼千百助声威,东突西冲任指挥。
  鞭影摇时身已倒,红衣破碎马前飞。
  二十五日,回攻东关城,城勇张德,中铳死之。德,山西人,自去年七月守城以来颇称勇敢,今竟殉焉,惜哉!与张同殉者,尚有二人,佚其名。
  杨训导记诗曰:
  烦恼事来一笔删⒁,勇而好义意闲闲;
  年余辛苦从谁记? 最痛枪通两乳间。
  回闻张死,遂大书旗上曰:‘天谴报怨',以恐邑人。又有一回童,连在南堡奎星楼窗内向城叫骂,见城上枪举火发,即隐身避之,城上虽愤怒,而无如之何。薛八谓城勇:“俟其露面,即发火开枪,已,枪即紧随此枪声而发。”回童不知薛八之枪紧随,俟枪响复出其头,薛八以铳毙之,城上欢声雷动,复用铳连毙七回。又猎户白四者,亦击毙五回,同日城守营杜修仁于西北城上,开连环炮,亦击毙甚多。
  杨训导记诗曰:
  无端杀戮满秦川,何怨报来谴自天?
  不念中华恩养德,隋唐历数已千年。
  又曰:
  天山三箭著丰功,七贼七铳数亦工;
  小丑跳梁应胆落,将军不改旧家风。
  又曰: 
  五人为伍自成群,铳击连番几处分;
  为报逆回莫猖獗,吾营新到武安君。
  又曰:
  驰逐戎行已有年,心娴韬略向先前;
  四邻竟说官兵到,此日枪声不似先⒂。
  二十六日,回下令总攻击,……自城围后,逃难人民不得入城者,俱栖于城壕侧。露天湿暑,秽气薰蒸,多生疾病,老弱死者无数。回又每夜乘隙杀戮,城上虽闻哭声,不能拯救;有时投以木石,多误中难民,因是难民多移集北城外仲桥、西北城外望乾桥下。
  至二十七日,天忽大雨,回分两股往西南去,忽又折转东北。至夜,复大雨如注,漂没难民百余人,城北沟内洪水暴发。
  杨训导记诗曰:
  蒲伏到县城,依依傍城趾;
  抱薪就地铺,围壕比比是。
  夏月暑炎天,饥渴不得死。
  时或雨连绵,无有干行李;
  贼匪日围攻,自分长已矣。
  所奉城垛头,铳炮差堪恃。
  奈何贼猖狂,其计甚谲诡。
  白日畏炮开,偏来黑夜里;
  城上辨别难,矢石不能指。
  短刀与长矛,喊杀顷刻起。
  贼肆犬狼威,民无生活理。
  或闻唤爷娘,或闻呼哥姊。
  长者犹衔怨,可怜惟赤子。
  呱呱而乱啼,痛入人骨髓。
  但听号哭声,不知谁生死。
  一夜三五惊,吞噬任封豕。
  来朝看僵尸,颠倒何累累。
  手掩近墙根,伤心愿告尔。
  爱民自有人,不见父母还。
  痛痒常相关,愿为颂乐只。
  又曰:
  噫吁唏!  
  生民涂炭不胜述,独记五月二十七。
  是日寅初贼扰城,往西向北两路出。
  回头又转东北来,抬炮之贼毙其一。
  在城犹有垣壕隔,城外难民弥惴傈。
  贼夜归巢天公怒,骊龙鞭兮凭夷叱。
  鼓乾坤兮雷虺虺,号山木兮风冽冽。
  紫电掣兮光闪闪,古雨注兮水汨汨。
  上有飞湍悬瀑之喷涌,下有冲波逆折之迅疾;
  志公泉淹不得见,望干桥下水洋溢。    
  尔时避雨百二余人,漂流东去性命毕。
  颠连号呼民其鱼,欲作舟楫愧无术。
  当先搬移欲进城,千辛万苦为家室。
  金蝉紧下成方外,击火入水谁轸恤。
  寻老觅少哭沟渎,我闻流涕我心怵。
  二十九日,回以数十骑绕东南两城,复以数百众攻西城、西北城。城上我开炮击却之,毙回约三、四十名,薛八复手毙七回。
  六月初三日,回在城东、南、西三面挖地道。
  杨训导记诗曰:    
  百计攻城城不开,重添使俩欲潜来。
  甘心窜伏无天日,决意鸱张引地雷。  
  侯景未遭羊侃策,诸葛先试郝昭才;
  金瓯巩固何伤缺,笑尔纷纷惹祸胎。
  初七日,回多方开掘地道,城中掩其不备,急缒守勇韩元、孟魁等百余人,从西城隅下,直扑巢穴,城上击鼓助威。是役也,斩首十三级,夺马十四匹、大炮一尊、万矛铅子火药等无算,并塞西关地道口而还。
  杨训导记诗曰:
  制胜出奇小试才,城隅缒勇尽衔枚。
  草间丑类跳梁熟,天上将军地下来。
  鼓响三声兵势振,炮声叠震贼心摧。
  于中更有畅怀事,如斗大头歼厥魁⒃。
  又曰: 
  十三悍贼笑无才, 我勇从容阖数枚。
  依旧佛狼能复得⒄,从新晋马转牵来⒅。    
  受辛力枉 里运⒆,弃甲情同草木摧。
  试看城门遥启处, 司勋悬赏问功魁。
  初十日,回从东北城角入城隍中,我守勇铳毙三回,余退走。
  杨训导记诗曰:
  斗如已东月已西,时将夜半不闻鸡。
  人来城垛亭亭待,贼傍墙阴故故低。
  工尹手弓复弃疾,荀吴围鼓渺□鞮;
  山城众志成城久,枉欲触藩羸角羝。
  初回攻城,以麦草填城壕而登,城上用火酒烘烧之。时复缚房木为梯以上,城上俱用巨石车轮压折之,回计终弗逞。至十五日,回又由南堡潜掘地道,我守勇复挖城壕以截其口。
  杨训导记诗曰:
  人声沸沸满城南,狗洞潜开捷径谙;
  欲进未能先欲退,烟薰火速走*(上穴下监)*(上穴下炎)。
  十六日,雷提督正绾派管带李万春提兵来援,是日至县。又自五月二十六、七等日迄今,多大风雷雨,回不利攻城,人咸谓有天助焉。
  杨训导记诗曰:
  城头倦卧日朝暾,争报佳音说与君;
  昨夜三更月初上,领兵官到李将军。
  又曰:
  岂有忠诚照上穹, 雷分长吼怒冯冯;
  皇天欲泣先成雨, 大地多腥扫以风。
  未见孤延冲霹雳⒇,偏闻诸葛绕长虹;
  马涂车淖贼应悔, 助顺常钦造化功。
  二十日,李万春带兵出东关剿回获胜,是役回死伤逃亡者,不计其数,夺马二匹,抬炮二尊,生擒者俱戮于城门北墙下。时方炎暑,臭气袭人,于是疫疠大作,日有死亡。
  杨训导记诗曰;
  结果东岳傍城扉,穴窟高居欲抗威。
  猿臂将军初一试,鹰杨战士合重围。
  声摇青旆城楼震,胆落红巾屋瓦飞。
  昨夜风吹腥血处,于今默忆是耶非。
  二十三日,回复邀集大股来攻城,并挖地道。南关回自被剿后,尽窜去。是日复来攻城,城上铳炮为墙树遮阻,不得施,任回喧哗去留,昼夜不息;又邑城自被围后,屡请官兵,迄未得信,忽闻多将军已破同州回巢,人心始定,勇气百倍。
  杨训导记诗曰:
  九重诏下拯群黎, 大将之师十万提。(21)
  已得捷音清华北(22),应传飞檄致沣西。
  元戎本自多深虑, 褊邑其如不可徯。
  敢怨征兵独后我, 只缘情急望云霓。
  又曰:
  马绕孤城旗绕林,请兵路出万山寻(23)。
  赍书晋国宋人意,顿首秦庭申子心。
  虏势孱孱难计远,途怀渺渺独情深;
  腐儒忧国成何事,发雪鬓霜祗醉吟。
  二十八日夜,缒城勇下击南堡回。先是城上望见回督促乡民挖地道,遂早为备,东、南、西三面各掘内壕截之。壕中置翁,卧*(上鼓下自)者其中潜听,闻声则透之,柴卷辣椒,塞其口,以风车扇而薰之。回又积木为垒,树栅外环城上,炮无所施。即用临潼人孙世兰策,夜缒勇潜伏南堡低墉外,以火弹连掷堡中,城上喊杀助威,回果惊溃,自相践伤,纷扰终夜,我勇仍就城角圆灯处缒陟而返。
  杨训导记诗曰:
  高谷深陵倏变更,无端掘土碍人行;
  面前坷坎知何限,足底峰峦本不平。
  未到艰难非阅历,偶来步履亦分明;
  古今险境看消受,堪叹无人喻此情。
  又曰:
  弹丸掷处火光腾, 南堡巢穴不足凭;
  举刃相加人不辨, 执戈以逐我何曾。
  张巡依旧偷营惯(24),孙子比前减灶能(25);
  暗炽然香归队整(26),城楼角下一园灯(27)。
  七月初二日,东关地道被壕渠截开薰之。
  初九日,回由南堡左右攻城,是日南堡及东关地复被截开,以火薰之。
  杨训导记诗曰:
  最惯潜行最惯逃,风生洞口火声号(28)。
  长街窋*(上穴下比)力弥月(29),孤负劳心又一遭。
  又曰:
  穴向城南路暗东,直来横去术偏工;
  堪怜一误再三误,旬初两毙地道中。
  十二日,李万春、吴乃怀大破回于外。邑城自被围后,虽屡挫凶锋,而驱而复来,盘踞如故;又复扬言东路大股将至,遂议先发制敌,即于是晨出剿。李万春带兵二百名,吴乃怀带兵三百名,复有自告奋勇从者百余人,令城上守者,鸣鼓喊杀助威。斯役李用诱敌计绕敌阵,后围于城角官道夹巷中,奋勇夹击,大破之,回多掷械求生。杀百余人,生擒九人,有悍酋号‘老马精'者,讯明正法,遂开城放入难民无数,欢声若雷。
  杨训导记诗曰:
  我勇桓桓况我兵,俄顷西南尽缒城;
  势如快鹘风火生,爪击孱兔口攫鲸。
  火器齐列刀斗呜,贼惧抱头各窜行。
  前面我阵一字横,可巧地势天造成;
  驱而纳诸夹道中,虽非新城遇项鲸。
  却是赵卒入长平,贼徒俯首孰敢争。
  趁期酣杀鬼神惊,穴蚁莫逃暑鱼烹。
  一时妖氛扫搀枪,是日杀贼百余名。
  生擒九人解入营,八人胁从各为氓。
  内有贼首老马精,严讯服罪正典刑。
  刳剖其腹取其睛;佐我兵丁酒一觥。
  又曰:
  队伍放收息鼓钲,又杨新令一呼营;
  乘马者驱步者暂(30),径指西北耀旗旌。
  问君何事又出城? 将开城门放残生;
  昨日县主言则明,午前开门需护兵。
  司钥吸烟未解醒,望不来兮怒目瞪(31)。
  直待夕阳渐西倾,始随县主绕绕行。
  顷刻门启烂其盈,盘查奸细事非轻。
  邻里互结一纸呈,后来趱促前来争。
  如离苦海来蓬瀛,又似出谷迁乔莺;
  数月壕内泣纵横,自是今朝有笑声。
  若非振旅来相迎,自维朝夕填沟坑,    
  贰师将军传盛名,万姓欢呼如雷鸣。
  如雷鸣兮出至诚,救人大功让人成。
  人成功兮人增荣,我守土者将何以为情。
  八月初三日晚,有梁某者带兵一千五百名,自兴平来援,军械悉载车中。至距县十里西黄家、王尚村之间,尚不设备,中回埋伏;兵皆徒手,猝不及防,被回围杀殆尽,逃出者于次日黎明至城下哭报。
  杨训导记诗曰:
  谁将军务已先传,音耗暗探七日前(32)。
  乡导官来途且转,周围贼绕阵成园。
  竿旗久已知横布,弓失如何不上弦(33)?
  千五百人遭暗算,徒劳日夜望悬悬。
  二十六日,王参戎步云带兵援礼,二更时抵县,即令城民举火引路出击南堡之回,回望而惊逸殆尽。惟好事争功,与吴乃怀意见不合,且兵士日需肉食,到处寻宰耕牛,民不堪其扰。
  杨训导记诗曰:
  忽闻西北起阴风,忽见西南烈焰红;
  西北阴风来贼寇,西南火焰到参戎。
  参戎到处息阴风,贼寇来时见火穷。
  火连前驰兵气壮,风声渐减贼巢空。
  又曰:
  赴援入邠州,邠人可解忧;
  谁知虏遁去,反滋无限愁。
  侍常纵士卒,害民更甚贼;
  辜负郭令公,愁恼白孝德。
  酒翁可以刺,酿器可以坏;
  孕妇挤其妊,奸淫任所快。
  所幸都虞侯,裂卒注槊上。 
  不畏营中噪,反将主将让;
  主将提兵到,恣卒竟为暴。 
  行将且致乱,何以为国报?
  大义面致诘,闻者爽然失。
  君子受善言,贤哉段秀实。
  九月初九日,缒城勇拆毁关外菜园墙。
  杨训导记诗曰:
  岁往月来不少留, 题糕佳节坐城头。
  茱萸频下思亲泪, 薏苡偏添远客愁。
  霜叶从中人戏马(34),夕阳斜处我工鸠。
  登高凭眺情何限, 惭愧龙山熟结俦。
  十一日夜半,礼境回西窜。自八月中秋后,迄九月重阳前,援兵迭至,回乃渐退,是夜始完全西去。当时童谣云:“要得回匪没,除非将军多。”盖因是日西安将军多隆阿由河东卷甲追入陕境,连战皆大捷,拥众西来,回知之,始遁。自五月二十三日围县城,至是始解。
  杨训导记诗曰:
  四面妖氛四面净,一人兢报万人欢。
  山川再秀精神爽,天地重新眼目宽。
  威播将军声霹雳,心摧逆贼影凋残。 
  腥膻气味从此扫,巩固金汤磐石安。
  按:杨训导之诗,系前知县举修县志时采访得之,为传抄本,故时有不可解之字,则缮写者之误也。训导名翰藻,字诗圃,清涧县举人,躬历其难,所纪皆当时实录,故语无泛涉,声与泪俱。即以诗论,亦格高调逸,卓然可传,今备录之,使人知当时危城之所以终保者,皆城守诸君同心协力,使回无隙可乘;而所历艰难,所经恐惧,暨礼民死亡流离之惨状,皆能于批阅时想象得之。呜呼!训导亦有心人哉!顷于隍庙碑阴,又搜得训导《壬戌礼邑守城记》,又曰:“丁卯春,予将赴任胜州,前邑守城士绅袁广文体乾,请予作守城记。客有诮之者曰:君等将夸功乎?祖父修数间屋而夸耀子孙者乎?予曰:不必夸耀,其缔造艰难,未必不宜示后人。据君言,夏禹岣嵝,原为矜伐,是记事,非夸功。忆自壬戌四月,捻匪东陷渭南城,奸回乘隙谋逆,惊报叠闻遐迩,震动我礼邑,县令闵公迭禀宪札,修城办防,爰集邑绅筹款兴工,使董其事,茸墙浚壕,五街分理,墙西复补土垛为睨睥地,又以此筑彼,踏西城迤逦五十余丈,西北城亦二是余丈,东城、南城或十余丈数丈不等。兼之我正板筑,贼环城绕,惊心动魄,枵腹科头,不与其事者不得而知此中辛苦也。无何贼氛愈炽,防守益紧,雨淋风寒,入秋更甚,九月二十四日起,复添修北城,西北城门楼耳房俱全,东门添耳房一,南门添耳房二,西门添耳房二,每城添更房或六所或五所,五城门旁各砌路添门五,自是城守人便焉。而守城不可不制器,爰搜旧存炮三十尊,北寺掘井,西城砌楼,得坐炮又二十尊,复凑资卷抬炮二十五尊。筑台制架、煎硝、买磺、募勇、立团、操技、演艺,旌旗耀色,铳铅蜚声,金汤之固,望城而搬住者,不下数千家。且夫回逆猖獗,民生涂炭,住庙居寺,塞巷填街,城防日密,信地各排。夜则持灯守垛,昼则负镢挖壕,腹犹未果,又需买油钱,身已极疲,莫非渴睡汉,每当冬寒气萧,夏暑炎蒸,此情此景,有谁怜知?重以养勇供团,派钱给饷,巨室则盈千累百,小户亦取锱尽铢。戾气未消,瘟疫大作,要其心愤异类,无不志切同仇。迄今回逆远遁,妖氛渐息,回思壬戌七月七日,蹂躏晏村铺后来城西驰者无虚日。癸亥五月二十三日攻城始,九月十一日宵遁,计一百零九日。居乡之人,令其存者十无一二焉;而在城者,以有城独存。王公设险以守国,修而守之,昭示后世,君何嫌焉?客拂衣而起,予将起矣。每忆同患难之人,不能释然于怀,因即客问答之词,应袁生之请以为记。”训导之诗文可并传不朽矣。
  十三日,山西太原镇总兵马升到礼,驻城内,询及前杀梁兵事,扬言欲尽歼南乡之民,邑令答以是回杀之,非民也。马仍不允,旋复云:将西南乡一带村堡,回所余之粮,折银送伊。邑令窥其意,多与之金,其事遂寝。
  二十八日,雷提督正绾提兵来礼,驻城北皇甫村。
  二十九日,河州镇总兵曹克思,领兵来礼,驻城外。
  十月初二日,雷提督拔营西去。
  初三日,总兵曹克忠进次县北乡叱干镇。
  初六日,西安将军多隆阿督队来礼,驻书院内。
  初九日,多将军拨队援周至。
  十二日,多将军由礼赴周至。
  按:□(以□代发)受回银马,狼狈为奸,意图祸陕。同治元年壬戊二月,临潼仓头、孝义镇回焚掠起事,□即东扰华州,西据周至。至二年十月初九日,多将军隆阿,由礼派队援周至,十二日,由礼赴周督队,不幸弹中目,死,仍即日攻拔其城。□众窜入南山,时渭水以北,匪迹尚未至也。至五年,捻酋张总愚(张宗禹),号小燕王者,率大股西来,由南山至渭河,匪骑充斥,所过之地,即狐兔亦被践毙。岁届终,始逾滑北绕道咸阳,守城者畏其人众,不敢炮击,自是咸阳之北境,礼泉之东境,皆入其范围焉。掠人掘窨,为其惯技;其去也,悉搜村人之少壮者,用布练以牵之,相从日久,蓄发稍长,即释其系,号为“二毛子”。凡初裹之人,不娴奔驰,多死于马蹄之下,或为□所刃伤,沿途僵尸,络绎不绝。自淮军统领郭宝昌、黄翼升相继追剿,于六年正月迄六月,绕邑南乡,忽东忽西,往复迭次,裹胁甚众,后有生还者,据谓:“燕之逾泾东去,逸入山西。”
  九年庚午二月,捻酋马某、郭全玉率大股由淳化渡泾入邑境,蹂躏北区各村,并泔河常、郑两村。时泔北堡寨被其围攻,守堡寨者,有郑维丕、郑学、郑栋、郑会、常逢义等。捻以炮环击半日,志不得逞,乃乘风纵火,焚烧房舍。当烟焰方炽之际,附梯直登,手枪连施,常逢义、郑会俱中弹死。寨中慌恐异常,而郑维丕等,左执刀,右掷石,连击匪仆地,死数人,傍晚始引去。及围解,众见维丕、郑学衣破烂如鸡啄,方知为炮弹所穿也。
  按:回乱围城,距今七十余年耳,其城守情形,得之邑人所记者尚多,故犹能稍加详焉。若发若捻,则皆去来飘忽,历时未久,且未围城,故略之。闻之故老云:回乱之起,初因回、汉械斗寻隙仇杀,当时大府果能关心地方,遴精明强干之文员,惩办三数人可了,乃一意姑息,亦已杀人放火,聚众攻城矣,犹坚谓其不反,封章入奏,多右回而左汉。朝廷方有事东南,不暇详诘,回益得逞其凶锋,潜勾暗结,恣为屠杀,星星之火,终至燎原。迨张文毅公死油坊街之难,而陕乱随即暴发矣。初派胜保,继派多将军隆阿,由同州渡河一战,遂破回胆,礼泉城围之解,即于是时焉。……
  注 释:
  ①当时城内翰林进士很多,并非李二曲在内。李二曲是清初时人。
  ②自守城以来俱搭席棚,是年秋雨又过多。
  ③初守邑北城。
  ④城勇黑巾。
  ⑤白衣贼自哭云云。
  ⑥客后为贼所伤。
  ⑦前东窜者。
  ⑧贼对纪云。
  ⑨名书城,系初任县事者。
  ⑩俱在西城下。
  ⑾闵公前出示有我回贫苦之说。
  ⑿二句闵公言。
  ⒀贼皆入村上屋。
  ⒁城上多有人欺张者,张置之不理。
  ⒂贼自此疑城中有官兵。
  ⒃枭一贼头如斗大。
  ⒄佛狼,炮名,上镌“火器外营”四字,闻是胜保营中之物。
  ⒅马亦夺汉人者,故用晋人伐虞事。
  ⒆贼每日以土车运地穴中土。
  ⒇《北齐书·孤延传》。
  (21)命多将军入陕剿贼。
  (22)闻同州贼巢已破。
  (23)请兵者由南北山绕去。
  (24)时勇有姓张者。
  (25)临潼人孙世兰献此策。
  (26)暗号我勇各带香火。
  (27)我勇惊贼后,皆从城角园灯处缒上。
  (28)我勇以火薰之。
  (29)地道入口最远在路北韩家院内。
  (30)时兵驻文庙。
  (31)李在西北门候司城门者不来,怒目而视。
  (32)贼于七日前已全暗伺。
  (33)梁军器等物皆捆载车上。
  (34)贼时在树林绕行。
  《陕西文史资料》(第二十六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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