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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化一同志艺术活动事略

张玉文 张金奎 赵万清 陈光显


  周化一同志是蜚声我国杂技舞台的魔术大师,他从小喜爱魔术,一生饱经沧桑,性情豪爽,才志不凡,无私地把毕生精力贡献给人民的艺术事业。
  一、童年艰辛 酷爱魔术
  周化一,又名周柏胜,艺名周吉胜,一九○七年四月四日出生在辽宁省沈阳市西关小西区一个贫苦农民的家中。父名周启增,终生拉长工、打短工,以出卖苦力为生。周化一出生后,家里更加穷困,当时地无一垄,房无一间,一家三口人住在一座上面漏雨,四周透风的茅草庵里。化一刚满三岁,母亲因患肝肿大无钱医治而离开人间。父亲走投无路,只好用-根扁担挑了全部家产,引着儿了进入市内给当时的沈阳大舞台戏园子挑水糊口度日。这个戏园子闻名东北三省,一年到头不时有沈阳和外地剧团到此演出,差不多天天有百把人吃水用水。那时没有自来水设备,百十人的吃水和演员卸妆洗脸用水,仅靠一个劳累过度的病人肩挑维持,其艰辛程度是可想而知的。过早离娘的化一,望着父亲挑水时弓背弯腰,气喘嘘嘘的身影,幼小心灵已蒙受了人间不平、世道不公的精神刺激。因此,当他年仅五、六岁时,就懂得给爸爸帮着提水桶,拿水担。
  沈阳是东北著名的工业和文化城市。那时候剧院周围常有以卖艺为生的江湖班子到此表演,有耍魔术变戏法的,有说老鼓讲评书的,有演“二人转”的,还有玩“莲花落”的等等。这些节目尽管有相当一部分思想内容不健康,但因为地方色彩很浓,还是吸引着不少观众。小化一在帮父亲拉水的闲余时间里,常常独自挤在人群之中,以好奇的心情欣赏这些民间艺术。在所有节目中,对他吸引力最大的是耍魔术变戏法。那些入耳中听,耐人寻味,顿挫有致和鲜明节奏感的说唱词,那些以手彩魔术手法所呈现出的“空中抓烟”、“双手翻牌”、“束手自由”,以机关道具手法所表演的“木笼四变”、“孔雀开屏”,以光学原理所变化的“掌上跳舞”、“空中取物”、“鸡身人头”等等,变化莫测,引人入胜。表演者精湛的表演,把小化一看呆了。每当节目演到精彩处,他总是拍着小手连蹦带跳地呼喊:“这个好!这个好!伢子明天还要看。”
  周化一迷上魔术技艺后,几乎每天都要挤入人群观看。魔术上的行语把艺人在露天地里摆摊子演节目叫“撂地儿”。每当卖艺人撂地开始后,小化一总要聚精会神地看个不够。演完一场,表演者托着小铜盘向观众凑钱时,化一也不离开,并且主动把掉在地上的铜钱拣起来放入盘子中,有时还主动帮表演者摆好供观众坐着看的小凳子。天长日久,引起一个开茶馆、说相声的卖艺人赵志新的注意。赵志新觉得这个孩子机灵可爱、手脚勤快,就在小化一看完一场魔术表演之后,拉着化一的手问明姓名、年龄、住址和父母亲情况,征求他是否愿意跟着他卖茶水,学着说相声、演魔术,回答是:“我一定学,我长大了也是顶呱呱的魔术师。”
  一九一四年(民国三年)秋,经赵志新与周启增当面商谈,确定年仅六岁的周化一拜赵志新为师,开始了学艺生涯。
  二、专心学艺 才华初露
  赵志新以说相声、评书为主,他对表演魔术陌生,这就和周化一的爱好发生矛盾。另外,赵志新不仅性格暴躁,而且江湖习气严重,沾染了不少旧社会的败俗恶习。周化一跟他学艺后,无论干那件事情稍出差错,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甚或罚站罚跪。相反,赵志新的师兄张象晨不仅魔术技艺在沈阳颇有名声,而且为人笃厚,品德端正,对自己所教徒弟也慈善相待,严格要求。他每见赵志新处罚周化一时就好言相劝:“这娃天资聪明,长大必有前程,对他只能启蒙教育,不能拳打脚踢。但赵志新旧习不改,无动于衷。张象晨实在看不过去,就在周化一十三岁那年,即一九二○年(民国九年),从赵志新处将周化一收养在自己门下。那时期,张象晨从自己师傅那里继承了专门培养学徒的华美福乐班。周化一成了张象晨的徒弟后,也就在华美福乐班学艺。
  张象晨也是十几岁就开始学杂技和戏法,先是撂地谋生,后来组织全家和亲朋徒弟,在沈阳办起了杂技团,在东北各地巡回演出。他的杂技团曾在沈阳小河沿一带,与韩敬文创办的亚细亚大魔术团对台公演,盛名远扬。张象晨期望自己的杂技团和徒弟,吉祥如意,施展宏图,因此,他将徒弟都按“吉”字排名。张的妻子主演洋戏法,艺名赛亚士,长女张彩云,艺名张吉云,二女张彩霞,艺名张吉霞,大徒弟王振东,艺名王吉东,二徒弟文亚全,艺名文吉全,女徒弟张玉文,艺名张吉凤,周化一被收留后,师傅给他赐艺名为周吉胜。
  旧社会的艺人按资排辈思想严重,周化一刚到张象晨的门下,师傅还只重点培养两个师兄。但周化一却具备魔术演员头脑聪明,动作机灵的天赋条件,加上他舍得花力气苦练,从而表现出超人的艺术才干。平日,每当师傅苦口婆心给两个师兄传授技艺时,他就在一旁细心观看,反复琢磨,从中悟出创新魔术依靠智力、表演魔术依靠技巧和道具的道理。例如在《仙人摘豆》这个节目的四十多种手法中,以“单车”最难。表演者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一豆递入左手攥成的拳头里,实际是虚晃一着,迅速将豆夹在指缝里。可是这支带“托”的右手竟能掌心、掌背两面交代。这一手法技巧颇高,是长期锤炼而成熟的。周化一将这些看在眼里,牢记心头。他深刻体会到“变魔术要眼快手快,魔术易学难精。”为了达到功深艺精的目的,他首先在练指法上狠下功夫。每天早晚时间,他总要将一块大砖平压手背之上,然后使劲上抬,上下活动,开始压砖一块,逐渐增加到三块、四块,每练一次功,浑身出汗,有时还将手指练得粗肿起来。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手指还在师傅传授技艺之前,就能伸开几乎看不出缝隙,上抬煞象肉型弓箭。另外,他还常常乘夜深人静和黎明时间,独自一人在院落、公园、河畔苦练杂技气功。这些,都为他后来大显身手,闻名全国而打下深厚的基础。
  本世纪初,军阀张作霖是统治全东北的太上皇。他和其他官僚一样,每到自己生辰那天,总要举办规模宏大、阔气排场、各种民间艺术应有尽有的堂会。张象晨的拿手节目“八仙庆寿”深得张作霖的赏识,因此,年年生辰,张象晨总在邀请范围之内。一九二一年(民国十年)九月二十五日,又到张作霖的生日,可巧正碰上张象晨患严重肠胃炎,不能临场表演。他有心辞退张府邀请,又怕招致祸患,有心答应赴会,还没培养出敢在那个场合上演“八仙庆寿”的得意门徒。他尝试让王吉东、文吉全出演,但二人均摇头拒绝。正当张象晨为难之际,周化一却自告奋勇地向师傅表态:“我能演好'八仙庆寿'”。师傅大吃一惊:“我没给你传授怎么会的?”化一回答:“你给两个师兄传授时我从旁看会的。”师傅又问:“你能当面给我表演一下吗?”化一回答:“可以。”张象晨听他这样一说,霍地从床上坐起来说:“好吧!那就试试看。”周化一听完师傅吩咐,请求大师兄王吉东给他当助手,随后取出道具,穿戏衣,变戏法,操作娴熟,而且变化花样还比师傅多。张象晨大吃-惊,连说:“这小子灵透了,真是有志不在年高呀!”末了,师傅耽心周化一不精通行话,怕与王吉东配合不好,又问化一:“行话你全懂吗?”周化一回答:“差不了多少。”张象晨高兴地说:“那咱们也试试。”张象晨由慢问快,由简单问复杂,一口气连问近百句行话,周化一都对答如流。张象晨高兴得攥紧拳头狠狠朝被褥上一砸说:“好!你可以完全代替我了。”
  周化一与师兄王吉东按期赶到张府后,只见大门口张灯结彩,客厅内富丽堂皇,呈现出五光十色。张作霖位居客厅中央,坐在一把靠背太师椅上,面前一张足有两平方米的漆黑八仙桌上摆满各地送来的佳肴贡品。大帅桌前,分左右排八字形两长行精制小桌,每张桌上也堆满糕点果品和烟茶,军界、政界和其它各界显贵人物陪张作霖坐满小桌。庆寿开始,张作霖起身向大家敬酒。他身穿黄呢子军装、肩佩红黄交错的元帅军衔,头戴“吕宋”式大沿帽,脚登乌黑发亮的长筒皮靴,腰佩一米多长的东洋战刀,留着八字胡,威风凛凛。周化一有生以来,首次在这种场合演出,免不了神态紧张、两手出汗。王吉东一再提醒师弟:“不要紧张,只要咱兄弟镇静下来,就能闯过今天这一关。要知道你演的比师傅还拿手呀!”王吉东去过张府几次,经历过这种场合,经他相劝,小师弟才平静下来。
  庆寿的文艺活动开始,由于张作霖偏爱杂耍,故将魔术安排为最后的压台节目。那些“二人转”、相声、弹唱等节目相继演完后,轮到周化一和师兄出场。观众一看主演不是鼎鼎有名的张象晨,而是一个满脸稚气、年仅十三、四岁的毛孩子、顿时骚动起来。有人喊:“太失体面,这不是马号没马拿驴支差吗?有辱张大帅尊严,干脆赶走这两个小杂种了事。”话音刚落,就有几位青年军官上前起哄。这时,张作霖满脸怒气,“啪”地一拍桌子,厉声说:“静下来。”全场平静后,他向化一两师兄弟问道:“你师傅怎么没来?”王吉东向前跨步作揖说道:“师傅患病卧床不起,特派师弟周吉胜为帅爷庆寿献演。”张作霖又厉声吩咐:“可要认真,不要丢丑。好!你们演吧。”王吉东叩谢张作霖之后,立即跑开圆场,引周化一出场。周化一穿一件长袍子,手里拿着五尺见方的彩单(也叫袜单),抖了抖,向观众交待清楚内无任何它物,随后以清脆爽朗的语调念道:“吉祥如意时日好,王母各仙赴蟠桃。福禄东海常流水,帅爷寿比不老松。”台词刚一念完,周化一屏住呼吸,环视-下观众,嘴里数着“生、长、开”,话音刚落,将彩单往右肩一披,彩单下面立即变出四只琳琅满目,盛有清水,内有游鱼的大玻璃碗。再披上彩单,揭开一看,却又变来了大小不同的-垛玻璃鱼缸,每只缸里鱼水分明。连续两个动作,娴熟协调,手法干净利索,顿时座上宾客一齐喝彩叫绝。等气氛平静下来,周化一又念念有词:“彩单一抖四角材,能工巧匠造出来,今天落到我的手,并盘大碗变出来。”话音刚落,猛不防一个大个军官上前将周化一拦腰抱起,威胁道:“你敢将长袍脱掉吗?你不脱袍我不放你。”其实节目演到此处,也需要助手高喊脱袍,以便节目进一步突变深化,这个军官完全起了助手作用,直将站在一旁的王吉东逗笑了。在此情况下,周化一当然回答:“好呀!完全可以。”军官松手后,周化一脱掉长袍,一身短装,猛的就地翻了一个筋斗,顺身立起之际,从彩单下又托出寿挑、寿面和烈火熊熊的大火盆两只。正当大家目瞪口呆,惊讶不已时,周化一脱掉短衣,只穿衬衣,又拿出两只大碗,各盛有水,碗内游鱼活蹦乱跳,观众再次喝彩叫绝。王吉东见胜局已定、随之念念有词:“富贵有鱼,富贵有鱼,各位洪福来临:宴席上碰到鲜鱼,这可是吉祥之兆,就请各位赏赐赏赐我小弟兄俩。”他说完刚举起凑钱的小铜盘,就听见盘子“当”的一声,白晃晃的两个银元直落盘中,抬头一看,原是张作霖首先赐赏。其他官员和那些纨袴子弟、太太小姐也跟着响应,有给盘中扔五元甚或十元的。总之,节目之精彩、赏赐之优厚、影响之深远,都大大超过往年。消息传开,远近闻名,人们对周化一有“小神仙——周吉胜”之称。
  三、孤身漂泊流浪 饱尝亡国之苦
  一九二三年(民国十二年),十五岁的周化一不仅在师傅的指点下学得了好多魔术手法,而且能靠卖艺的分成收入,赡养逐渐失去劳动能力的父亲了。周启增也觉得自己年迈体衰,不久人世,总想在有生之年办完儿子婚事。因此,就在沈阳北郊给儿子找了一个贫家女子为妻。经双方父母商量,订婚和简单的结婚一并进行。这个女子比周化一大三岁,她十八岁结婚,十九岁就生下儿子周志勇。时隔三年,即一九二六年(民国十五年),周启增老人久病不愈,离开人世。周化一夫妇安葬老人后,欠债累累。周化一只好将自己在沈阳西关翠花胡同的一间房子卖了。一家三口人无立足之地,只得托师傅张象晨向前师赵志新说情,暂住赵家。
  周化一一家迁居赵家后,格外小心谨慎,他们殷勤备至,唯恐师傅不悦。然而赵志新却起了淫邪恶念,他声称自己无儿缺女,最疼小孩,每天早上要叫周妻将三岁孩子给他抱来。周妻进屋,他不是袒胸露体尚未起床,就是语言污秽,行为猥亵。周妻向丈夫说明原委后,周化一气愤之下,断然离开赵家,又与东关一个木工住在一起。木工夫妇也是缺少儿女,对化一夫妇格外热情,对小孩爱抚至极。周化一见此情景,心情稍有舒畅,决心在一、二年之内还清全部债务。他和妻子经过一番合计,决定自己外出卖艺,妻子给富豪人家做饭、洗衣服或干一些杂活,孩子托付木匠夫妇抚养。一年之后,周化一由外地返回,发现木匠家锁门无人,妻子不知去向。听邻居谈,木工夫妇要将四岁的周志勇抚养成人,为自己顶门立户,唯恐化一夫妇不许,才偷偷带着孩子迁居东山。周化一闻言心急如焚,又去妻子娘家打听妻子的下落。然而妻子半年前,得急病抢救无效亡故。这两桩大事如晴天霹雳,周化一头脑“轰”地一响,只感到天旋地转,大呼一声:“我一家完了!”话音落地,就气昏过去。
  周化一情绪稍有平静后,即去师傅张象晨处商议谋生出路。张象晨规劝他不出沈阳,一则寻找儿子,二则师徒合力,互相照应。周化一则表示:东山漫无边际,儿子很难找见。人在沈阳,就怀念亡父、贤妻,倍想幼小娇儿,愁闷的心都要跳出来,不如出外闯荡一下。师傅见他态度坚决,只得点头同意,并赠送一些盘费,临行一再叮咛:在外边撂地,一要拜见地方士绅,二要讨好同行艺人。
  一九二七年(民国十六年)春节过后,二十岁的周化一孤身一人,拿了一些简单道具,背井离乡,由沈阳乘火车入关,到北京卖艺谋生。他牢记师傅的叮咛,在宣武门和前门一带撂地前,首先筹办礼品,一一拜访当地的士绅显贵,土皇上、地头蛇,以及同行的名流等等,力求稳住阵脚,平安无事。那些人见他只是光棍一条,又是一个年轻后生,估计不会给其他卖艺人带来多大威胁,也就答应他的要求。但这个开始还被人们瞧不起的小伙子扎住阵脚,摆开摊子后,很快以他特有的技艺才干,惊动四方。他那高人一等的“空中献花”,别开生面的“蜡烛变宫灯”,引人入胜的“钢针扎气球”,以及具有创新内容的“蛋变小鸭”、“画板晃金鱼”等等,都天天吸引着数以百计的热心观众,很快给同行艺人和其他卖艺人的收入带来威胁。他们联合商议,买通警察,进行捣乱。一天,周化-正在撂地演节目,忽然走进几个满脸横肉、杀气腾腾的警察。为首的一个,歪戴帽子、满脸麻子,他开口就问周化一:“哪里来的?”“沈阳来的。”“为什么不给警察局打个招呼?”“怎么还要……”周化一的话尚未说完,大麻子一个耳光将他打昏,紧接着其他几个警察也一齐上前,棍打带抽,周化一顿时满脸流血昏倒在地。等他清醒之后,不但撂地获得的钱被抢,而且道具也少了一半。
  这次意外的祸患,使他对“好出门不如歹在家”的人生哲理有了一定认识。面对北京的险恶环境,他自知难以立足,就收拾摊子,北上张家口,转向东行,途经隆化、赤峰等地,历时一年多,于一九二八年初返回沈阳。这次外出,使周化一历尽艰难坎坷,受尽欺凌。经过一番曲折,他又重登师傅家门,维持卖艺生活。
  张象晨技艺超群,德高望重,门徒众多。但他最为喜爱的得意门生要数訾吉发和周化一。他对周化一的坎坷经历深表同情,对他的艺术才华寄托很大希望。自从周化一流浪奔波归来后,他对举目无亲,孤身一人的周化一更加怜悯同情,遂介绍张吉凤和周化一成亲。张吉凤原名张玉文,也是沈阳人,她童年时就和胞弟张吉顺(原名张子儒)拜张象晨为师。她机灵聪慧,身材窈窕,主演顶碗、登技和转碟子等杂技,颇得当地群众喜爱。一九三二年,她和周化一成婚。
  周化一二次立家之时,日本帝国主义已经完全侵占了我国东北。沦陷的东北同胞,在民族仇恨和阶级压迫下,饥寒交迫,过着奴隶生活。周化一也不例外,他深感单靠跟师傅卖艺维持生活已相当困难,只得苦思冥想,扩大谋生出路。当时,上海万国魔术研究会有个姓吴的(名字不详)老学究流落沈阳。他发现周化一聪慧过人,文化程度虽然不高,但谈起各种魔术的变化原理和机关秘密却颇有章法,条理不乱。又发现周化一不仅能耍魔术,而且还可修旧利废,常常从垃圾堆中拣回废铁皮和旧纸筒,几经加工,就制作出灵巧美观的道具。因此,他建议周化一将自己讲述魔术的原理和演出体会,书写成文,出版发行;又建议周化一将制的道具,简单的在当地出售,比较高级复杂的,由他统购运回上海。周化一接受吴老先生的建议,首先在自己的住宅门口树起两面牌子:一曰“沈阳魔术道具制造厂”;一曰“化-魔术研究社”。他将招牌挂出后,白天或跟师傅赶堂会、撂地儿,或加工制作道具;晚上便和聘请来的记录整理人员在蜡烛油灯下,著书立说。经过近一年时间,世界幻术出版局先后出版了他编撰的《魔术讲义》、《百花讲义》、《金环讲义》等小册子。他依靠稿酬和出售道具,生活稍有好转。
  但好景不长,随着伪满洲国的成立和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侵略的加剧,日伪政权对东北同胞的蹂躏也更加残酷。到一九四○年,各种苛捐杂税和苦役越来越多。那时候,日寇对抚顺煤的开掘变本加厉,摊派挖煤差役也由农村扩展到城市。周化一为免除差役苦工,到伪满洲国政府找一个精通日语,颇得日本人信任的张翻译,向他许诺:只要免除挖煤苦役,愿送五十元大洋酬谢。那位张翻译满口答应,并当面收了周化一的赠款。他以肯定的口气向周化一表态:“放心好了,谁要派你差役,就讲张翻译说可以不去。”
  一九四○年秋季一天,沈阳日伪宪兵队又到周化一家摊派苦役。周化一没有紧张,心想有张翻译作保,不可能强行拉走。因此,他很客气地向带队头领讲明张翻译的许诺,但未起任何作用。宪兵队长没等周化一说完,就大发雷霆:“你他妈的乱弹琴,什么张翻译作保,没有政府给你发的免役证,谁作保也不行。”说罢一挥手,就有几个宪兵上前用绳子将周化一绑了,随后送抚顺苦役队挖煤。
  周化一在抚顺煤矿,受到非人待遇。在那里服苦役的东北同胞,一个个面黄肌瘦,衣服褴褛。挖煤、运煤、装火车、扛包子等等笨重劳动,消耗体力很大。然而,每人每顿只能吃到一个窝窝头,喝上一碗照影粥。日本兵和敌伪汗奸象奴隶主监督奴隶那样,稍不顺眼,轻则拳打脚踢,重则皮鞭抽打或上酷刑。服役人病了得不到治疗,伤了被扔在一边不管。整个役工队里的同胞,天天有饿死的、病死的、累死的、打死的,甚或还有被活埋而死的。周化一在地面干活十天后,领工头就让他下井掘煤。服役人都懂得,一旦下井,九死一生,很难活着上来。正在危难之中,一位给服役人员做饭的王老头,曾在沈阳看过周化一演出,对他相当崇敬。王老头不惜拿出自己手头的所有资金,贿通看守人员,在周化一将要下井的先天晚上放走了他。
  周化一逃脱后,冒着漆黑的夜晚,翻沟越岭,一直朝正南方向拚命奔跑,好不容易在第二天拂晓才脱离危险区。他虽逃出虎口,但身无分文,难以糊口充饥。没办法,只好在农村讨些绳子、银针、酒杯等小物件,以此作为道具,走村串户,耍些小魔术,凑点盘费,一步一步返回沈阳。他到家第三日,宪兵又到家门,以“反满抗日”罪名,二话没说就抓进监狱。那些惨无人道的法西斯,对周化一用尽了老虎凳、空中吊、扎竹签、上烙铁等酷刑。当他受刑昏死过去后,又用凉水泼醒或用辣椒面灌鼻。张象晨师傅和周化一的好友冯忠亮闻讯后,焦急万分,他们东拼西凑,准备了一大笔厚金,才将九死一生的周化一赎回。
  这次惨无人道的遭遇,使周化一饱尝了亡国的痛苦。他懂得了亡国意味着民族遭难,人民遭殃,成为任人宰割的奴隶,是人世间最大的不幸,无法比拟的耻辱。因此,他在晚年常对子女和学生说:“东北沦陷,我几乎命丧日寇之手。用日本人的话说,处死一个'华犬',犹如踩死一只蚂蚁。我周身的伤疤是日寇侵华罪行的见证。我们现在有了共产党领导的新中国,人民当家作主了,中华民族站起来了,再没有列强敢来欺侮我们了。你们要懂得新中国的意义,要热爱她、保卫她、振兴她,与她一块前进。”
  四、创业艰难曲折 扬眉获得新生
  抗日战争胜利后,张象晨喜出望外,决心将日伪时期日益萧条的艺术事业重新振兴起来。他认为周化一在人生道路上,饱经沧桑,总算经了世面,在本行艺术上,出类拔萃,足可独当一面。因此,他决心让周化一插旗招标,另起炉灶,成立“兄弟艺术团”,进一步增强竞争能力。
  一九四五年冬,周化一在师傅的鼓励支持下,插起兄弟艺术团的大旗,并任团长和班主。一个新的杂技团体,伴随抗日战争的胜利应运诞生了。顾名思义,所谓兄弟艺术团,就其成员而言,有两个特点,一是周化一的家族和亲朋占优势,二是成员多系张象晨徒弟,都有慷慨、仗义的江湖义气。除周化一外,其主要演员有周妻张吉凤,主演杂技;张吉凤之弟张吉顺,系杂技滑稽演员;张吉顺之妻田淑珍,主演小魔术;张吉凤的二姐夫阎亚飞,主演杂技。另有周化一的师弟顾吉泰,主演杂技,善当配角;顾吉泰之妻顾吉贞,主演小魔术。还有周化一的另一师弟陈吉财,主演滑稽和杂技,也能耍魔术;陈吉财之妹陈吉玉,主演杂技。与此同时,兄弟艺术团还别开生面,有了以沈阳有名的吹号手王福亭为首的十人乐器班子。在东北第一次将大小号、拉管、笛子以及锣鼓音乐应用在杂技表演的伴奏上。全团总计人数三十多名,人才济济,引起同行业的极大羡慕。
  兄弟艺术团演出的主要地区在沈阳东关的小河沿。这个地方是走江湖,演杂技,说大鼓,讲评书等民间艺人聚集的地方。从每年四月开始到入冬,大小物资交流会接连不断,吸引着外地和沈阳市内的文艺团体在这里互相角逐竞争。兄弟艺术团在小河沿立足上演后,场场爆满,远非其他文艺团体可比。从表面上看,事业兴隆,收入可观。但这些只是表面现象,原因是那些军政界的头面人物和地痞流氓,虽成群入场观看,但不掏分文,谁也不敢过问,胆敢向他们伸手要钱,就要导致摊子被砸,演员挨打或被捕的后果。另外,更加主要的是国民党政权此时反动腐败到了极点,经济上货币贬值、物价飞涨。有时候,兄弟艺术团在上午演出的收入,到下午就贬值一半;有时候在今天演出收入的现金,到明天就因倒换钞票而成了废纸。就这样,几经折腾,兄弟艺术团也危机四起,入不敷出,不说挣钱养家,就连湖口度日也成问题。在此情况下,演员纷纷离队,自行谋生。剩下周化一夫妇支撑门面,卖掉家中的贵重衣物和家俱,才偿还了各种苛捐杂税。这样,到一九四八年沈阳解放前夕,兄弟艺术团也就自行瓦解,不复存在。
  事业上的受挫,经济上的穷困,并没有使周化一在事业的发展上灰心丧气。相反,他在兄弟艺术团解散后,立即对十五岁的儿子周志强,不满四岁的女儿周志丽严加训练,要求他们晚睡早起,苦练杂技基本功。当时周志强主练顶技、杂耍、打蛋;周志丽主练顶功、木砖顶、滚杯等。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沈阳解放后,人民政府通过摸底调查,将当时变戏法、耍魔术、演杂技的民间艺人组织在一起,成立沈阳市杂技团。周化一喜出望外,以主人翁的姿态,决心大干一场。但由于那些刚从旧社会过来的艺人,还没有经过任何教育,不同程度地沾染着自私自利、斤斤计较个人得失的旧习。不少人,包括周化一的一些师兄师弟在内,分头向政府伸手要钱,要求购置高级道具和乐器,并在个人的待遇上讨价还价。周化一则相反,他极力主张要替政府多加考虑。应当自力更生,艰苦奋斗,通过不断演出,积累和扩大资金,逐步解决各种急需。这个正确主张,在当时情况下,很难被大家接受。周化一是个性格倔强,认准的路子走到底的人。因此,在建团意见分歧的情况下,周化一退出沈阳杂技团,自行谋生。
  周化一打定主意后,经与妻子商量,由他先带周志强外出撂地,如果行情可以,全家再外出活动。周化一父子先在距离沈阳很近的辽阳市尝试演出。由于东北全境解放,社会秩序明显好转,获得新生的广大群众,扬眉吐气,对民间艺术更加热爱,所以,演出的日收入相当不错。随后,他又将妻子张吉凤和女儿周志丽由沈阳接出,组成了四口人的家庭演出班子。
  一九五○年十月,周化一全家先在鞍山演出,并逐渐沿辽东半岛南下,先后经海城、盖平、熊耀、瓦房店、金州等地,最后于同年十一月到达由苏联军队驻防的海滨城市——旅大。这个家庭演出队,人数虽少,但节目内容丰富,精采动人。周化一的儿女一出场,就引起观众的注意。他们经过父母亲的严格训练,功底扎实,演技不凡。周志强不仅膂力过人,顶技不凡,而且还是一个滑稽演员。他一出场,观众气氛就活跃起来,节目还未演完,掌声、喝采声、欢笑声就交织成一片。另外,他自幼聪明好学,不仅文化程度超过父辈,而且写得一手好字,每到一处,从外出联络到书写广告,都由他一人包了。年仅十岁的周志丽,转碟子的技艺,有独到之处,她站在仅用板凳腿互相支撑的高空架上,口噙鲜花,一方面将后腰背成弓箭形,一方面还要抖动手腕,使左右两手用签子杆支撑的八个碟子不停旋转、越转越快,恰似一群蝴蝶在百花园中翩翩起舞。每演到此,掌声雷动,人们不由得交口称赞:“父母英雄无犬子,强将手中无弱兵。”因此,不到几天时间,这个家庭杂技班子就在旅大演红了。各影剧院纷纷与周化一接头联系,要求他们在电影开演前或结束后,加演杂技节目,以招引观众,增加收入。驻旅大苏军也多次邀请周化一演出。每次演出结束,那些军官总要宴请周化一全家,并赠送好多面用俄语书写的锦旗,其中有一面是司令部送的,用中、俄两种文字书写了“技艺超群,东方第一”八个字。
  这时候,瓦房店纺纱厂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姑娘师桂花,被周化一家庭杂技班子的演出迷住了。每场演出,她都要购票观看。她暗下决心:一要改行学好杂技;二要与周志强结为生活伴侣。师桂花自幼离开父母,全靠两个姐姐抚养成长。开始,她大姐师桂英对小妹妹改行学艺极为反对,但以后发现师桂花意志坚决,才引着小妹拜见周化一,并被收留。至此,周化一家庭演出队又多一个成员,针对师桂花年龄较大的具体情况,周化一夫妇倾尽全力教她学演小魔术。与此同时,一些演技平常,撂地收入有限的卖艺人也纷纷投靠周化一。
  周化一在旅大演出的影响越来越大,引起旅大文化局的重视,多次派人与他联系,劝其加入旅大杂技团。周化一经过一番考虑,答应随旅大杂技团合伙演出六个月,期满是留是走,视情况再定。到期后,旅大杂技团要求只留周化一全家,其他成员概不接收。周化一不同意这样办,他当即表态:“卖艺人四海为家,投奔我的人都有一技之长,他们与我患难与共,中途抛弃,不近人情。人以信义为本,这个决定我不同意。”留旅大杂技团的商谈决裂后,周化一决定带领全家入关内谋生。那些在旅大跟随他的卖艺人多因家庭拖累不能离开,在原地继续撂地谋生。
  一九五二年元月,周化一全家由旅大乘轮船直达天津,后又西行经河北保定、石家庄和山西太原等地,于一九五二年年底到达古城西安。那时候,陕西的杂技和魔术还比较少见,遇到周化一这样的艺人前来表演,自然盛况空前。他们一家先住西安骡马市一个小旅店里。一九五五年省文化局局长鱼讯和该局艺术处处长袁光,对周化一全家从各方面予以关照。这两位领导同志,在亲切接见周化一的同时,反复叮咛:“化一同志,你将杂技和魔术带入陕西,我们非常欢迎。有困难我们帮你解决,有什么设想和要求咱们随时商榷。”周化一感动得连说:“共产党英明伟大,新中国给我们带来幸福。我从旅大起程到此,各地政府都从各方面给予了很大方便,这与我在旧社会外出撂地谋生大不一样。旧社会外出,我是任人欺侮宰割的奴隶;新社会外出,我却成了处处受人尊敬的文艺战士。这真是主人奴隶不一般,新旧社会两重天呀!”
  周化一扎根西安后,立即奔赴关中各地演出。他每次活动,省文化局都尽心关照。先给他们开出介绍信,再给地、县政府打招呼要盛情接待,有时还派专职干部跟随,总结演出经验,解决演出中遇到的各种问题。所有这些,都暖透了周化一和全家人的心窝,他整天向全家人唠叨着:“都得苦练本领,要为群众好好演出,要不咋能对得起共产党和人民政府呀!”为了练周志丽的腰功,有时候他在凌晨四点就将女儿叫起,要她顺墙倒臂立一个多小时,时间不到,绝不允许落地。
  翻身得解放的主人翁责任感,使周化一的积极性和创造性象火山爆发,抑制不住。他不满足从老师和其他艺人那里学来的传统技艺,而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不断创新。白天,他和全家人一起演出;晚上,常在小小的煤油灯下,一手摊开纸张,一手握着钢笔,想呀!写呀!画呀!当一个新的演出方案设计好,自己认为切实可行时,他就高兴得忘记全家人早已酣然入睡,进入梦乡,嘴里哼着杂技曲调,手舞足蹈地表演起来,这样,往往吵醒妻子和儿女。当他受到责备后,就说:“好了!这就睡,这就睡。”可等大家平静后,他又偷偷地干起来。
  这一时期,周化一对中国古代魔术、现代魔术、巨型魔术、中小型魔术以及家庭魔术、舞台魔术、广场魔术等等,都程度不同地进行探索创新。以“百花齐放”这个手彩魔术为例,师傅原来传授的表演方法是,舞台中央摆一个大木箱。表演开始,登场主演一人,男女助手各二人,通过门子(魔术秘密)的变化,使舞台呈现出四盆鲜花和两束花簇。周化一的创新表演方法却是舞台上开始不摆任何道具,当帷幕徐徐拉开后,主演穿着合身的中山服,笑容可掬,右手拿着一把扇子,走向舞台中央向观众行礼后,手中扇子一摇突然不见,左手却拿一束鲜花即时插地,刚一起身,右手又出一束鲜花,照样插地反复。这一变化,轻盈潇洒,干净利索,常使观众惊讶不已。紧接着变化戏法,使助手由原来的四人增加到八人,几经变化,舞台上不仅盆花遍地,花束成行,而且还从道具水缸中飞出“呱!呱!”直叫的鸭子,空中飘舞着“百花齐放”的巨幅横额,助手连同主演列队各拿几束鲜花向观众频频挥手致谢。看得眼花缭乱的观众,此时也心花怒放,抑制不住情感,以热烈的掌声回敬演员的精采表演。五十年代的“变鱼类”魔术,多以用鱼竿在台上钓出活鱼常见。周化一苦思冥想,综合各路艺人的变化手法之长,摸索创新出“画中鱼”、“彩桌献鱼缸”、“空缸献群鱼”等节目。总之,经过周化-的不断创新,使好多节目由粗糙变精细,由单一变多样,由呆板变活泼,由恐惧变文雅,使魔术技艺不断沿着周总理指示的“健康、活泼、优美”的路子发展下去。与此同时,周化一的《化妆魔术》、《对箱献彩》、《炮打活人》、《炮打飞人》、《空中站人》、《钉丁箱》、《搬斗箱》、《玻璃箱》、《分身术》、《影身术》以及古典戏法《水火凉亭》、《线棒子》、《九莲灯》、《碰铁圈》等拿手节目,已经相当成熟,使好多观众目不暇接,内心折服。每次演出,一报他的名字,人未出场,台下掌声就接连不断。一些酷爱杂技和魔术的青少年硬是要投奔周化一学艺。从一九五三年到一九五七年,周化一的足迹遍布全省各地,前后招收学员二十多名,他们当中计有党自胜、王志香、卢志俄、党志钢、常志善等人。有了这支有生力量,就为成立陕西省杂技魔术团打好了基础。
  周化一进陕后,不仅技艺非凡,而且谦虚谨慎,平易近人,热爱党、热爱人民群众,也给各地党政部门留下深刻的印象。各地区特别是渭南地区都曾请求将周化一魔术杂技团接收改编留在当地。中共陕西省委和省政府从全局出发,都未批准。
  一九五七年二月一日,中共陕西省委和省人民政府宣布将化一魔术杂技团接收改编为陕西省杂技魔术团。并任命周化一为团长,委派曾在陕甘宁边区给毛主席、周总理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演过杂技的共产党员张金奎任副团长,委派省文化局局干部宋宝石任团秘书,全团总计人数一百二十多名。在省文化局召开的陕西省魔术杂技团成立大会上,当文化局局长鱼讯向周化一颁发任命书时,这位终生很少流泪的硬汉子却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他颤抖着双手,接过任命书,热泪盈眶,向在场领导表示:“我总算熬过来了,我成了党的人了,我今天也有了革命阵营这个家了,我愿把我的一切交给党和人民。”
  成立大会结束后,省文化局将周化一的全部道具和乐器折价五千五百多元,要按政策规定付给本人。周化一拒绝不收,并激情满怀地一再表示:“道具是我亲手制作和逐渐购买的,我从东北入陕时,装了满满三辆胶轮车,说起来好坏也值几个钱。但这点价值,比起党把我从死亡线上挽救过来的价值,简直微不足道,无法相比。把这笔款子交给公家,就能使我和党的距离更近,感情更深,提醒我永远不要忘记过去。”
  时隔两年,到一九六○年五月,省文化局又举办全省杂技和马戏调演。参加调演的单位有凤翔、西乡、蓝田、兴平、渭南五县的马戏团,西安市飞车走壁团和杂技团。一九六一年五月,省文化局又决定将演技较好的凤翔、西乡马戏团合并在省杂技团。当时,由吴耀文任团长的凤翔马戏团计有团员三十五人,以崔长发、刘松鹤任正副团长的西乡马戏团共有团员三十多名,省杂技团当时有团员六十二人,三团合并共有团员一百二十多名,后经调整和精简机构,将全团人数缩减到八十多人,这时副团长张金奎年老退休,省文化局任命田建恒为团长,周化一和傅新志为副团长,宋宝石仍为秘书。
  五、发扬优良传统 献身四化建设
  周化一参加革命并担任领导职务后,对党的认识更加明确,思想觉悟提高很快。用他自己的话说,只有共产党才能改变中国面貌,穷人只有跟着共产党才能翻身得解放,我要跟着共产党走到底。他一九五七年参加革命,一九五八年元月就写了第一份入党申请书。从那时开始到粉碎“四人帮”之后,他先后八次向党组织写了入党申请书,从各方面按照党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
  这种誓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的革命自觉性,突出表现在他胸怀全局,公而忘私的高尚品德上。刚刚成立的陕西省杂技魔术团尽管有原化一魔术杂技团的老底,但随着国内外杂技事业的飞速发展,需要购置的道具日渐增多。财会人员根据实际情况,拟计划、搞预算,打算上报省文化局审批。周化一对财会人员说:“国家正搞建设,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我们无论干什么事情,首先要考虑六亿人口的大家庭,须知大河没水小河干呀!”按照他的主张,解决道具问题应当是:能不买的尽量不买,能制作的尽量制作,能改装的尽量改装。他带头利用下班休息和星期天四处奔走,进工厂、串村户,从垃圾堆和下脚料中拣回大量铁皮、钢丝、铁丝、铜片、罐头盒等废物,经过加工,制作成精巧美观的文明棍、签子杆、小怀表等道具。这种道具和市场上购买的相比,不仅结实耐用,而且门子秘密不易被人发现。消息传开,就连沈阳、郑州等兄弟杂技团都派人请求周化一为他们制作一些特殊道具。演手彩魔术“百花齐放”所使用的各种花儿,随便拿出一束或一盆,少则几十元,多则上百元。周化一舍不得花这笔钱,他一方面在市场上购买一些鹅毛和鸭毛,一方面在郊区农村拣回许多鸡毛,用染料着色后,就和老伴在电灯下慢慢地插、剪贴,制作成各种各样的花朵。他们一熬就是深夜一、二点。走进周化一的家门,人们环视一下堆满房子的各种工具和废料,都惊讶地说:“这简直不是卧室,而是修理部、杂货店。”在制作这些道具中,周化一的手脚常被钢锯或*(左钅右郎)头撞破砸伤,有时鲜血直流,但他还是长年累月坚持制作下去。财会人员算过一笔账,如果将周化一夫妇制作的道具拿到市场出售,收入不是几百,而是成千上万块钱。周化一的美名“好当家”,就从那个时候叫起来了。
  有人说:“周化一是个怪人,紧缩起来,恨不得一个钱当两个钱用;大方起来,不惜破本,疏财仗义。”因为人们连续看到,一九五六年,英法侵犯埃及时,他一次就拿出五百元支援埃及人民的正义斗争;六十年代初,当美国出兵侵略越南时,他又慷慨捐献粮票二百斤,现金一千元。与此同时,他还不时地几十元、上百元地资助自己的师兄弟或家庭有困难的同志。从五十年代开始,周化一陆续支援唐山、山东、延安等灾区群众和为儿童福利捐款,累计达万元以上。
  从建团到“文革”前的这段时间里,周化一与全团同志一直沿着“文艺为工农兵”的路子从事创作,排练和演出。那时候,各地不时邀请省杂技团下基层演出,一些年轻同志想不通,有怕苦怕累思想。他常劝这些同志:“我们不是撂地谋生的卖艺人,而是党领导下的文艺团体,通过我们下基层演出,就能把党的温暖送到人民群众之中,我们心里要装着群众呀!”在他的带动下,省杂技团深入到我省各地演出,包括秦巴山区和陕北高原的一些地方。他们给十几个人守卫一个山头的解放军战士演过,也给仅有三、五户人家的山村演过。从建团到“文革”前,省杂技团下基层演出的场次,在全省文艺界名列前茅。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大公无私,深受群众爱戴的文艺工作者,在十年内乱中,也被造反派扣上“日伪汉奸”、“反动权威”、“封资修黑尖子”等帽子而关进牛棚。不间断地批斗,数不清的审问,还有所谓“拚刺刀”时的严刑拷打,都没有使周化一低头掉泪。唯独当那些靠造反起家的风云人物在抄家中,一火烧掉他多年以来积累的资料,夜以继日撰写的《中国古典戏法变幻集成草稿》,以及他和老伴呕心沥血所制作的许多道具,才导致他失声痛哭,因为他懂得毁掉那些东西,会给党的艺术事业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那些日子里,老伴和女儿们常为他天天遭受折磨而哭泣。但周化一对他们反复叮咛:“你们不要悲观,我相信共产党终究会结束这种局面,到时候党还是党,人民还是人民。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们对党怀疑,对群众疏远。”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在“文革”中蒙受不白之冤,很快得到平反。他重新工作后,组织上考虑他年龄和健康状况,安排他担任杂技团顾问。根据周化一同志的一贯表现和他对我国杂技事业的突出贡献,一九八○年十月十八日,周化一被党组织接收为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一九八一年五月二十四日省文化局和省剧协又召开了周化一舞台艺术生涯六十周年座谈会。省长于明涛和其他省市领导出席会议为他祝贺,省委第一书记马文瑞在当日晚上观看了他的精彩表演。党的关怀和鼓励使周化一心潮起伏,很难平静。他一再向党组织和省、市领导表示:“我从一个'下九流'的卖艺人,成为一名无产阶级先锋战士,体现了党对我的关怀很多很多,而我对党的贡献却是很少很少。当我觉悟到这一点,已是风烛残年,白头老翁。不过,我愿把有生之年的余热全部贡献给党的事业。”
  当周化一老当益壮,为党的事业发挥余热时,眼睛白内瘴,严重气管炎、关节炎、肝炎等多种疾病缠身。从一九八○年开始,他的肝脏阵阵作痛,关节炎发作起来连走路都很困难,饮食也一天天下降。组织、老伴和女儿都劝他看病休息。省长于明涛在百忙中多次到家探望,并一再向他叮咛:“周老,您再不能马虎了,我看你的病情相当严重,要赶快治疗呀!”他口头上点头同意,可行动上毫不在乎。白天,他强打精神,不是进入练功棚指点学生练功,就是继续制作杂技道具;晚上,他忍着多发病症的剧痛,回忆整理被火烧掉的魔术原理和演出体会。老伴在规劝不下的情况下,由心疼变成发火:“你真的不要命了,再说不听,我就不管了。”周化一也动情感地回答:“要给后人留点东西呀!我能为党工作的时间可能不长了,饱食终日,糊里糊涂去见马克思能对得起谁呢?”几句感人肺腑的言语,使老伴无言答对。
  一九八一年盛夏,陕南安康和留坝等地的文化部门一再邀请省杂技团去秦巴山区演出,而且点名要周化一去。团领导考虑他的健康欠佳,劝他不要外出。可已是七十四岁高龄的周化一却一再表示:“我已好长时间没有和陕南群众见面了,群众心上有我,我心上可不能没有群众呀!你们总是怕我有个三长两短,可文天祥有句名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不能没有这个精神。”他态度如此坚决,团领导只好答应他的请求。但去留坝没几天,就碰上连阴大雨,而且来势凶猛,引起山洪爆发,眼看县城要被淹没。后经团领导研究,决定拔点离开,除留两名看守车辆和道具的人员外,都要步行汉中。周化一夫妇抢先要求留守,在劝说无效的情况下,团领导只好同意。周化一和老伴带病坚守留坝县五十六天,这又一次影响了他的身心健康。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白内瘴眼越发严重,多年没有发作的前列腺肥大又犯了,小便疼痛,相当吃力。
  陕南之行结束后,周化一以惊人的毅力与病魔作顽强斗争。他以“道德比艺术更宝贵”的姿态,抢时间给自己的学生和兄弟杂技团传授技艺。秦家朋、贾石头、朱亚玲、毛彬这些由周化一手把手教练出来的学生,已各有特长崭露头角。河南郑州杂技团女青年演员赵小飞上门向他求教,他不仅给这个学生解决食宿问题,而且还给做了道具。河南泽城杂技团恢复时,他和老伴亲去该团两个月,不仅教了两台节目,而且制作了全部道具。东北三省、天津、上海、河北、四川、甘肃、新疆、广东、广西、湖南、湖北、铁道兵、工程兵等兄弟杂技团,也不时派人向他求教节目,他都带病教练,客人一个个满意归去。
  过度的劳累,使周化一的病情日益恶化。一九八二年六月下旬,全国杂技协会闻知周化一的健康状况不佳后,通知他去北戴河疗养。当时西安观众一再要求他登台表演,报纸上的文艺广告栏出现他的名字后,门票一售而空,预售票也卖得很快。因此,他向全国杂协回函,“我不能丢下观众去疗养,可安排我在下一期。”可就在那次演出中,他在舞台上先后两次摔倒在地。他长叹一声:“老了,恐怕再不能为爱好魔术的观众表演了。”经检查,他各种病症日益加重,两条腿也浮肿起来。以往,每当组织和家里人劝他看病休息时,他总是回答:“不要急,以后再说。”可这时,他只得同意到医院检查了。省文化局即时派出小车供他看病使用,他婉言谢绝:“局里车辆紧张,应用到各急需的地方去。”他辞掉小车后,却叫子女用三轮车带他去医院检查。
  他在医病期间,仍然关心单位和事业上的一切。美国魔术师马克吐温来华表演“人体四分”节目,他看后参照我国传统的“扎刀箱”特点,创造出独具特色的分解术。前些年,有人在南方看到了兄弟杂技团以古典戏法形式改编的《迎客忙》节目,舞台上的艺术效果是出灯笼、出糖果糕点,还变出两只活羊,相当新颖。他们把演出情况向周化一作了详细介绍,请求解决。一般讲,要学一个节目,首先要学会那个节目的“门子”,即机关秘密。周化一仅凭别人的片断介绍,经过摸索、钻研,终于排出这个节目,而且成为本团优秀的保留节目。
  到了一九八三年下半年,周化一自知病已很重,只得同意在西安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住院治疗。省委和省文化局一再指示让他住高干病房,但他坚持不肯,理由是“国家正搞四化建设,一切开支能节减尽量节减,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应当给群众做出榜样:政治上,旗帜鲜明,和党中央保持一致;作风上,廉洁奉公,不以权谋私;生活上,艰苦朴素,不搞特殊化。”就这样,他住在八人一间、每天开支仅四元的普通病房里。当时团里将要出发到外地演出,儿女们都要轮换在医院里照顾他,周化一说:“有你妈护理,都随团出发吧。你们不要把我当成娇气十足的官老爷。”
  周化一的病情进一步恶化后,省市领导不时到医院看望,省委第一书记马文瑞指示医院要全力抢救。医院党委组织了抢救小组,由最有经验的几位教授共同研究制定出抢救方案。这一切,周化一都看在眼里。他语重心长地对老伴说了如下一席话:
  玉文,你也不用瞒我,我已有彻骨寒的感觉,恐怕过不去了。生老病死这个规律谁也违背不了。中国人有死前给后人安排后事的习惯。可惜志强、志丽、棉荣(孙女)他们都不在身边,我只好将一切委托你了。孩子们手头都不太宽裕,但我不给他们遗留衣物钱财,只留我一生的坎坷经历,让他们从我的出身经历中懂得热爱党,热爱祖国,热爱社会主义的道理,叫他们永远不忘过去。我是一个贫家子弟,普通艺人,是党挽救了我的生命,给了我一切。可惜我对党做的工作太少了,一想起好多应该做的事还没有尽心做好,我就很伤心。我们国家现在还很穷,搞好四化建设是当务之急。我死以后,你郑重其事地向组织声明:最好不开追悼会,买那么多花圈,来那么多人,浪费大家时间,我不忍心呀!
  随后,他强支病体,开始向老伴讲述自己一生的坎坷经历,并由老伴录音保存。
  一九八三年九月十日,周化一的儿子周志强、女儿周志丽、女婿陈光显、孙女周棉荣接到爸爸、爷爷病危通知书后,立即由演出地点——河南省渑池县返回西安。当他们站在爸爸、爷爷病床前时,这位临终前很想见到儿孙子女的老人,已不能张嘴说话了,他睁大双眼望着儿孙后代,好象在说:你们要听妈妈、奶奶的话呀!
  一九八三年九月十一日下午四时二十五分,七十六岁的周化一因肝腹水医治无效而不幸逝世。在外演出的全体同志闻讯极为悲痛,立即返回西安参加追悼会,省市领导和各界知名人士出席了追悼会。
  党和人民给了周化一极大的信任和荣誉,他生前曾当选为陕西省第三届政协委员、陕西省第五届人大代表、西安市碑林区第九届人民代表、全国第四届文代会代表、全国剧协会员、全国杂技协会筹备委员、陕西省杂技协会筹备组长。一九八一年省委授予他“著名魔术表演艺术家”荣誉称号,一九八二年被评为省直文化系统模范共产党员和陕西省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先进个人等。他生前曾荣幸地给胡耀邦、叶剑英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多次表演过节目。他表演的古典戏法《罗圈变幻》节目,独树一帜,被中央电视台录相播放,并作为国家的魔术资料长期保存。他的学生遍布全国各地。他和其他同志一起创建的陕西省杂技艺术团,紧跟时代的步伐,多次出国访问。他的女儿周志丽、孙子周棉喜、孙女周棉贤均已光荣入党。
  (张广效执笔整理 一九八四年)
  《陕西文史资料》(第十九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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