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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县药王山惨案——回忆胡宗南残杀朱鉴等革命青年的概况

晁晓愚遗稿


  一九四七年前后,我是兴平县国民党参议会的参议员,还担任过副议长。那时的议长一直是孙念先(基督教徒)。
  孙念先家住兴平县城内,对县上所发生的大小事件知道的较多。我住西安,逢开会时回县参加,会毕即返西安。所以对县上的事知道的较少。
  朱鉴案的发生和经过,孙比我知道的较多。他曾经营救过案中的胡维选,也对我谈过朱案的发生和牵连到兴平县许多小学进步青年教师的情况。该案因连累到我的亲戚焦振轩、张锦等。他们的家长时常找我设法营救,因此,我对此案前后经过,也就知其梗概了。 
  这一案件的整个过程,是一场进步与反动的严重而复杂的斗争过程。因事件过去很久了,我的记忆难免有错误和遗漏之处,希悉其内情者,予以纠正和补充。
  一
  朱鉴又名朱千里,也叫朱家镭,河南省内乡县人。于一九四五年春,从蔡家坡儿童教养院前来兴平县教书。先后在马嵬镇、黄山宫、槐巷和王堡等小学任教,时达三年之久。
  朱为人忠厚老实,对教育工作热情负责,是一位进步的青年教师。当时兴平县的教师和学生都对朱很敬佩,怀有深厚的感情。同时,也就成了反动派特务分子所瞩目的人物。
  一九四六年夏,朱鉴在黄山宫小学教书。暑假期间,朱到马嵬镇的前堡子西边有个叫石二洞的地方,和其他同志相约在这里开会。应约来参加的人,多数是兴平县的进步青年和教师,其中也有从外县来的。在开会的那天清晨,忽然发现马嵬镇上有从兴平县城赶来的武装警察多人,骑着自行车,来来去去,鬼鬼祟祟。马嵬镇上立时紧张起来。朱鉴等人知道这种情况后,遂终止开会,迅速分散荫蔽了。
  黄山宫小学有位胡维选教师,家庭信仰基督教,居住在马嵬镇街上(即现在马嵬公社北铁大队)。朱鉴当时就在胡维选家中的产妇屋内躲藏。及至伪警察扑空折返以后,兴平县教育科把胡维选叫去谈活,经询问后,送往西安。时经三、四天,胡才返校回家。胡曾对他父亲说:这次被叫到县上审问后又转送到省上,几乎不能回来了。以后朱鉴就不在马嵬镇教书,但他和胡维选、吉忠义(马嵬人、黄山宫小学教师)等同志仍然经常保持着联系。
  一九四七年三月二十日,兴平县警察局分别逮捕了胡维选和吉忠义。胡是在兴平高店小学校长任内被捕的;吉是在马嵬镇家中被捕的。 
  一九四七年四月三日深夜,朱鉴又在兴平渭滩小学内被敌逮捕。当时,该校教师邢明义闻惊后,翻墙逃出。敌特把朱鉴带到县上押在警察局(在兴平西街保宁寺内)。警察局长是李茂森,咸阳人,曾在兰州受过特务训练。
  一九四七年三月十九日,在西安技艺师范读书的梁维耀和高志士同时被敌特逮捕,梁是兴平县桑镇公社张耳大队人;高是武功人,曾在西安子宜育幼院上过学。
  一九四七年九月十六日,敌特又在兴平县桑镇宋家庄村外,逮捕了焦振轩。敌人当时准备逮捕的还有该村焦志堂、张锦和李玉良。由于焦志堂和张锦闻风逃脱,李玉良远在兰州大学读书,也闻讯躲避,没有被敌捕去。
  敌特们乱捕青年教师,造成人人自危,慌恐不安,使兴平教育事业,也受到莫大损失。
  二
  朱鉴被捕后,钉脚镣、戴手铐,日夜惨遭兴平县警察局长李茂森严刑拷打,残酷备至。然而,朱鉴在敌人面前,始终坚贞不屈,因而几度被敌特打死,又用冷水泼活,最后终于壮烈牺牲在敌人的酷刑之下。朱鉴牺牲后,李茂森认为把“要犯”打死,肯定自己有罪,遂假造情况,把朱的尸体投入井中(在保宁寺后院)。继向国民党省方捏报:“朱犯畏罪,在夜间乘人不备,投井而死”。
  胡维选被捕后,其父胡焕堂(文通)因与孙念先都是基督教徒,即请孙代为设法营救。当时兴平县长蔡衡(岳屏),对孙的请求答复是:“此案由省方经办,我本人无权处理。”这样,胡焕堂即往西安,多方寻找关系营救,前后达十几个月时间。
  胡维选、吉忠义二人,由兴平县押解到西安后,先关押在南四府街警察分驻所,随后又移押在西大街警察总局,旋又送东厅门第二看守所,最后押入太阳庙门魔窟中。
  胡焕堂救子心切,经友人介绍和绥署第二看守所卫兵(胡维选的学生)帮助,见过他儿子几面。当时,按敌特机关对于家属探视“犯人”的手续,有严格的规定,事先必须在小雁塔绥署办理登记手续,经批准后,方许到看守所办理接见手续。层层刁难勒索,照门送礼,才能得到一次探亲的机会。有的如吉忠义、梁维耀的家属,花了不少钱,结果连一面也见不上。
  在营救胡维选时,胡焕堂听陕西保安司令部里的人说:梁维耀、高志士二人,由西安技师被捕后,供出“朱鉴叫我们二人参加‘红枪师团’组织的”,“胡维选早已参加了”。保安司令部的人还说:“胡维选曾担任‘异党’组织的文艺组长,高志士是图画组长。”又据绥署第二看守所一位韩医生(忘记其名)说:“朱鉴这一案,共有男女三十二人,都是分散监押。”
  胡焕堂还由某基督教徒介绍和特务刘剑英见过多次面。刘对他直言不讳地说:“胡维选这一案,完全是我经手办的。”刘说这话的目的,纯粹为了敲诈勒索。到一九四八年二月初,刘剑英又对胡焕堂说:“保安司令部决定,将胡维选这一案所有在押‘人犯’,完全押送耀县,监视办公。”
  胡焕堂得此消息后,即托耀县的教友,探其究竟,结果是以“不知情”,“查问不出”作回复。但胡焕堂总认为不过是刘剑英对他更进一步的勒索和要挟。时隔不久,所有在各处囚押的有关朱鉴这一案的进步青年教师,除朱鉴已在兴平惨死、焦振轩仍在兴平羁押外,其余如梁维耀、高志士、胡维选、吉忠义,还有长安县大吉村的任秉璋、任秉功兄弟二人,和两位女同志(忘记姓名),共计三十二人,于一九四八年二月初,在西华门看守所内经四、五天的严刑审讯后,押送耀县,交由陕西保安第三团团长朱辅元,于二月十日夜里,把这些无辜青年,集体活埋在耀县东门药王山下。 
  据耀县当地人传出消息,二月十日深夜,药王山下有男女多人大喊大骂,高呼:打倒蒋介石!打倒胡宗南!打倒祝绍周!中国共产党万岁等口号。反映出青年们慷慨就义的英雄气概!
  三
  焦振轩是我的晚辈亲戚。他于一九四七年九月二十六日被捕时,已是朱鉴同志遇难多天以后的事。他的父兄找我设法营救。我当时自觉无力,但迫于亲戚情谊,不得不尽力而为。我先就近同孙念先商量,因为他是法界中的知名人士,我认为他总可能想出些好办法。当时,孙对我详述了他受托营救胡维选而毫无效果的经过,并问我:“你知道这案的名称叫什么?”我说:“不知道,你营救胡维选的时间很长,知道它叫什么名称?”孙说:“蔡县长从前对我说过,叫什么‘红枪师团’”。我听后说:“什么红呀赤呀,我认为这都是青年人为自己寻找出路罢了,他们还能知道政治是个什么呢。就拿我来说,也对这些事情都没有搞明白。事在人办,法看谁犯,现在咱们赶快先救人吧。”孙说:“过去营救胡维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毫无效果。现在营救焦振轩,希望当然很小了。但这里还有个好的情况,就是这案的‘主犯’朱鉴已被打死,其他‘从犯’,谅无重要关系。咱们另想办法,先尽人事,后听天命吧。”
  这样,我就和孙去见县长蔡衡。我说明来意,请他对焦振轩从宽处理。蔡仍以此案是省方交下,县上无权处理为词,予以拒绝。
  因此,我即来西安,首先函请王捷三费神营救。王回信要点是:(一)焦既以嫌疑犯被押,你能保证他不是共产党吗?(二)你要认清形势,不要惹事招非才好。我看王不肯为力,又去找陕西省保安司令部张坤生(张和我家兄止戈,是四川讲武堂同学)张回复说“查无此案”,推得一干二净。 
  有一天,我去恳请胡宗南的高级参谋杨瑞轩(其祥)设法营救(杨是兴平人,也是四川讲武堂学生)。杨应允说:“一定设法帮忙。”同时面嘱:“必须叫蔡县长不要把人送来西安,否则我就很难为力了。”我听了杨的这番话,内心很高兴,就赶快转回兴平,再找蔡衡,请他不要把焦振轩送省,以便友人从中设法营救。蔡答应说:“省方不要,我绝不送,请你放心。”
  一九四八年二月八日,我在西安忽然接到杨瑞轩给我来信说:“承嘱之事,弟已转托坤生兄,并蒙答应办理……请你再和他当面交涉为好。”我收到杨的回信后,急找张坤生,张对我说:“以前我对你说‘查无此案’的原因,是实在不愿意出头管这案件。后经瑞轩兄详告你的苦衷,我才洞悉其情,今天你来,咱们再作研究吧。”并说:“焦振轩是朱鉴案中的一员,朱鉴是‘共匪’派到兴平县的头目,是胡长官(指胡宗南)交下的重要案件。你出头营救焦振轩,能保证他不是共产党吗?”我说:“我能保证。”张最后说:“你先回去,以后再研究吧。” 
  同年二月十四日,我收到兴平来信说,焦振轩已在县上具保释放。 
  四 
  本文写到这里本该结束了,但还有几件事需要交代一下:
  (一)全国解放后,耀县人民政府在药王山下树立的革命烈士纪念碑中,查实烈士姓名时,仅有十九人。其中有梁维耀、任秉璋、任秉功三人,而没有吉忠义、高志士两位的姓名。
  (二)烈士纪念碑上刊载的胡文选,未注明籍贯,如系兴平人,可能是胡维选之误。
  (三)三十二位烈士就义日期,一说是一九四八年二月十日。而烈士纪念碑文的时间是一九四八年夏,两说相差数月。今按焦振轩获释的日期是一九四八年二月十四日,即是烈士们在耀县就义后几天的事,故二月十日近于事实。
  (四)在三十二位烈士中,除已查明的十九名外,还有十三名烈士的姓名,仍在虚悬,急待查访落实,以昭忠烈。
  一九六五年八月二十六日
  附录:革命烈士纪念碑(碑文)
  一九四八年夏,有三十二人被敌伪陕西省主席祝匪绍周将其从西安押来耀县,惨杀于药王山南庵西山脚下,今建碑所在即为此三十二人殉难的地方。
  此三十二人其中有男有女:有的是共产党员,有的是青年学生,有的是劳动人民,其姓名已不可尽考。今能知者有十九人:杨峰,塞坚,武梦明,米忠全,张炳南,廉石生,任秉璋,任秉功,张同达,李志民,刘文斌,张印玺,刘文声,梁维耀,胡文选,王喜堂,孟宪廷,朱子祥,吴利岭。其中塞坚为女,余均为男,并知其吴利岭为华县人,武梦明为富平人,孟宪廷为河南省巩县人。
  他们都是前一年多被捕的,在狱中受尽了折磨,遍经了酷刑,烧拷吊打不能摄其器,金钱禄位不能动其心,终皆为革命事业奋斗不屈而死。
  他们是被活埋的,当其被推入土坑之内时,大骂着敌人的黑暗残暴,共喊着共产党万岁!从容果敢,英风凛烈,将永远生存于万人心目之中,而为后世瞻仰。 
  呜呼!共产党员为人类解放事业献出自己之生命,乃为志愿内应有之事。独可异青年学生,劳苦人民对于反抗反动派统治,均视死而如归,此固由于反动暴政所激使,革命高潮所鼓舞,然其品质优异,大仁大智,更足为人间模楷。
  今全国解放,社会建设正向社会主义迈进,烈士们对革命事业之责任已尽,革命之志愿已申,为纪念其壮烈就义,特刊斯石,籍资不忘。 
  中共耀县委员会
  耀县人民政府
  公元一九五四年五月一日立
  《陕西文史资料选辑》(第八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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