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川瓦子街战役的一些情况
张志亭
一九四八年春，我西北野战军采用围城打援战术，进行了宜川、瓦子街战役，歼敌五个旅近三万人，使西北我军由内线作战转入外线作战。毛主席说：“这次胜利改变了西北的形势，并将影响中原的形势。”
宜川，东依黄河，西与洛川、富县互为犄角，遥相呼应，是关中东北部的门户。城周围有虎头、风岐、南七郎等山，地势险要。胡宗南一到西北，就把宜川作为重点设防的城镇，苦心经营了十三年，吹嘘这是他们的“现代化要塞”。胡宗南的一支劲旅——整编七十六师二十四旅约五千人在此镇守。另一支主力——刘戡的整编二十九军摆在洛川、宜君一线，随时策应。
西北野战军在沙家店战役后，集中于延安东北的绥德、米脂、清涧、安塞后河湾一带，进行冬季整训。通过诉苦和三查的新式整军运动，极大地提高了部队的政治觉悟和军事素质，指战员情绪高涨，斗志昂扬，纷纷要求打到国民党区域，进而解放大西北。为了打好转入外线作战的第一仗，遵照毛主席的命令，前指决心：由许光达同志率领三、六纵队南下包围宜川，吸引洛川之敌，主力迅速隐蔽集结在宜川通往洛川的公路两侧，打敌援兵。彭总估计：宜川这样的要地，胡宗南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一定会派二十九军增援，这样，我军就在预定地点，将二十九军彻底歼灭。
当时，我在四纵十一师三十一团任侦察参谋。二月二十一日，部队向南开进，经过四天急行军，到达了宜川附近。三、六纵队已先期到达，以出其不意的行动，分别从南北两面包围了宜川城。我们四纵的位置，在宜川西北的孟长镇。二十七日上午，我奉命带领一个侦察排随上级指挥所勘察地形。登高一望：两列高山，东西走向，南北对峙，当中形成一条狭窄的走廊，洛宜公路蜿蜒穿过，公路两旁还有若干小山。为了隐蔽我军企图，我们只控制了两列高山作为待机地域，而靠近公路两旁的小山则空了出来，以便造成敌人的错觉。这时候，东面传来了隆隆的炮声，三纵和六纵的部分部队，对宜川展开了猛烈的攻击。排里平时爱说爱笑的“小炮弹”姚树秀，手舞足蹈地说：“好家伙，打得真来劲！”另一个同志则风趣地回答：“不舍得一些‘小炮弹’，怎么能套住刘戡这个狡猾的狼呢。”听到这些话，逗得我们都笑出了声。最后，我们到了紧靠公路的一个小山包上，由这里东去瓦子街有七里多路，我军的口袋就布置在瓦子街及其以东任家湾地区。现地勘察结束时，指挥所命令我带领侦察排留在此地，分散隐蔽，继续观察，将敌人从这里经过的时间和人数及时报告。
正如彭总所料，刘戡果然率整编二十七师的三十一旅、四十七旅，整编九十师的五十三旅、六十一旅，共约两万四千余人，从洛川、宜君一线来了。二十七日下午三点左右，敌人开始从我们面前的公路上经过，为了及时赶到宜川，开进得很快，非常傲气，一直过到天黑，还没有断线。为了更清楚地观察敌人行动和人数，我们利用夜幕的掩护，又把观察位置前伸到公路跟前的一条小沟里。大约到了八、九点，天下起雪来，风也刮得更厉害了。我们蹲在沟里，虽然冻得够呛，可是看到敌人一队一队过来，互相悄悄地说：“这一网可装得真不少啊，要是全部捕获，就是再冻上十个夜晚，也值得！”十点以后，敌人的大队才过完，后面只剩下零星人员，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疲惫不堪。看到这情形，战士们的心里痒痒极了，“小炮弹”附在我耳边嘀咕，“首长，派我出去，给你抓回几个活的来，让大家解解眼馋。”我笑了笑说：“别着急，只要进了口袋，他们就休想再出去，一个也饶不了。”
第二天早上，敌人过完以后，我们才离开公路。返回途中碰到纵队司令王世泰，向他作了汇报。当晚，各路部队冒着漫天大雪，开始靠拢，收缩“口袋”。到了二十九日凌晨三点，敌人前进到瓦子街以东不远，遇到了六纵队的一支警戒部队。这支部队拉开阻击的架势，与敌人交了火。在战斗中，我们使用的尽是一些轻火器，一炮也没有放。敌人一听，以为这是游击队，于是象疯狗一样整营整连往上攻。从报话机里我们收听到刘戡责备他的部队前进得太慢了，怒气冲冲地命令部队：“限定你们今天下午到达宜川，到不了我枪毙你们！”
六纵警戒部队边打边退，一直把敌人全部引到我伏击圈内，装进了“口袋”。于是，一纵首先封住了洛川到宜川走廊西头的口子，从敌尾部发起了攻击。敌人慌忙调头回窜，这时，守候在公路以南山岭上的二纵和北山的四纵、三纵一起压了下来。只听得群山之间，军号齐鸣，枪声、炮声、手榴弹、炸药包的爆炸声，混成一片。透过火光，我们看到敌人被炸得尸骨横飞，成排往下倒，侥幸生存的敌人乱作一团。刘戡这时才发觉中了我主力的埋伏，一面重整部队，企图凭借公路两旁的小山顽抗，一面命令后面的部队向黄龙山方向打开缺口，向西突围。我严阵以待的二纵队，又从正面给了敌人狠狠一击，西头两个出口都被我军牢牢卡住。
这天早上，天气突然放晴，灿烂的阳光照着银白色的群山，一切显得格外清晰，为我们炮兵射击创造了极有利的条件。步兵在炮兵准确射击的配合下，步步压缩。到中午十二点，全部敌人被我军包围在东西不到十公里长、南北约五公里宽的瓦子街、任家湾这个狭小地区内。自称“王牌”的敌九十师，被困在遍地积雪的几个山包上，又饥又寒；刘戡和他的参谋长刘振世被炮火轰得走投无路，躲在一个很久没有人居住的破窑里。
正在这时，传来了彭老总亲临阵地，表扬嘉奖全体指战员的消息，我们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为全歼被围之敌增加了无限力量。二十九日晚，整个阵地非常活跃，大家都在讨论着第二天总攻中杀敌立功的计划。
三月一日中午，总攻的信号弹腾空而起，我军五个纵队，从四面八方对敌人发起了攻击。我们的大炮怒吼着，银白色的山岭顿时硝烟弥漫。我师攻击部队，在纵队炮火支援下，很快夺取了一个又一个山头，消灭了一群又一群顽抗之敌。正当我们继续扩张战果，迅速发展胜利时，遇到了敌人死守的一个山头阵地阻击，由于两边陡峭，不便迂回，我们从正面攻了几次均未奏效，指战员们急红了眼，重新调整了部署，组织了一支强攻部队，准备付出一定的代价，坚决拿下这个阵地。
在这紧要关头，我军的炮火好象长了眼睛，成排的炮弹倾泻在敌人的阵地上，只三、五分钟，敌人就乱了套，鬼哭狼嚎，活象被烧了窝的马蜂，四处乱窜。“打得好，打得好！谢谢炮兵同志们！”我们激动地喊了起来。事后才知道，节骨眼上这阵炮火，是彭老总亲自越岭到独五旅指挥所组织的火力支援。
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我五团二营首先冲了上去，把敌人分割成许多小块，一阵猛冲猛打，一鼓作气拿下了前沿阵地。与此同时，其他部队很快从敌人阵地的西北和东北方向压了过去，激战了二十多分钟，就拿下了敌人死守的这个山头。在这场激战中，我们的战士打得英勇顽强，有个副班长名叫曹天和，为了争取时间消灭敌人，从两丈多高的悬岩上只身跳入敌群，吓得一百三十多个敌人呆若木鸡，魂不附体，乖乖当了俘虏。曹天和以意志和勇敢，创造了战场上的奇迹。
二营还有个回民连队，是不久前从榆林园大滩解放过来的，还没有发枪，每个人只有四颗手榴弹。但是在战斗中他们都表现得非常勇敢，乘敌慌乱之际，冲入敌阵，整班整排的俘虏全副武装的敌人。光是这一个连，就捉了将近七百名俘虏。
战斗进行到下午四点多钟，敌首刘戡，自知无有生路可寻，在其指挥所附近自炸身亡，敌九十师师长严明则被我击毙。到下午五点多钟，敌四个整旅全部被歼。
被围在宜川城内的敌人，眼巴巴地盼望着刘戡的援兵。等到三月一日下午，听到西面枪声渐渐沉寂，眼见希望成了泡影。敌城防司令张汉初便跛着腿，化装成一个“贫民”，从城内溜出来，企图逃命，被我们前沿哨兵捉住。把他押到指挥部受审时，他才承认是守城二十四旅旅长兼城防司令。宜川城内之敌人三月三日全部肃清。
宜川、瓦子街战役的胜利，是彭老总认真贯彻执行毛主席战略方针的结果。这一战役，发挥了新式整军运动的威力，扑灭了蒋军的凶焰，为解放大西北奠定了基础。
一九八二年四月
(兰州军区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办公室供稿)
《陕西文史资料》（第十三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