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军整编第三十六师奉命回陕及澄合战役溃败经过
张先觉
一九四八年二月底，西北人民解放军用“围城打援”的战法，先以一部兵力围攻防守宜川城郊的整编第二十四旅张汉初部，主力部队则于宜川西四十余里的黄龙山区瓦子街附近，准备伏击由洛川方面前来的增援部队——整编第二十九军军长刘戡率领的整编第二十七、九十两个师。当刘军先头部队东进距离瓦子街西部约需一日行程的地方，即侦知解放军的作战企图。刘戡急电胡宗南陈述情况，并请示作战机宜。胡复电催促刘戡仍遵照原增援计划执行，严令该军务须排除万难，击破当面之敌，东向解救宜川之围；一方面电令驻防豫西地区的整编第一师、三十六师迅速开入关中，增援宜川瓦子街方面作战。当整编第三十六师师长钟松率领所属整编第二十八旅、一二三旅、一六五旅及师直属部队由洛宁行抵观音堂时，师电台送来收听解放军在宜川瓦子街全歼整编第二十九军的广播记录，钟知刘戡阵亡，惊慌叹息的对张先觉说：“回想年前在洛川与刘军长离别时，他向我说：‘常青，你看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将来同共军打仗的结局，还不是阵亡或作俘虏么！’他真是早已看出来了。”
整编三十六师西进到达灵宝时，钟松离开部队，换乘吉普车去西安见胡宗南，商讨局势问题。当钟向胡询问刘覆灭失败的情况时，胡痛哭流涕拍案说：“我一定要替刘戡报仇，我一定要带队伍去打‘共匪！’”钟说：“现在不单纯是报仇的问题，刘全军覆没，震惊全国。如今应设法巩固关中，是最重要的事情。”钟松会见胡宗南后，从侧方听到胡已电报蒋介石保举整编第三十师师长鲁崇义升任二十九军军长，接替刘戡遗职的消息，立刻写了请长假的报告，亲交胡宗南，气冲冲的走出胡的办公室，胡急忙招呼进去，并婉言相劝说：“常青，你要知道现在正是需要部队的时候，如今国家多事也正是用人的时候，将来还怕没有更高的地位吗？”胡的一番话，说得钟松回心转意，即按胡的命令，率领部队向蒲城增防。
二、徘徊渭北
钟松离西安东抵赤水时，与本师入关的部队相遇，遂北向大荔附近渡过渭河。次日，师先头部队整一二三旅进至蒲城北关，恰与由白水方面南下的解放军前卫部队遭遇，双方稍有接触，解放军因兵力单薄即退去。该旅及师直属部队于当日午后接替陕西保安团队城防。而后，整二十八旅、一六五旅进驻蒲城东南郊区，修筑工事。夜半，西北郊区一二三旅之一部与迫近城郊的解放军发生零星战斗。翌日拂晓，解放军向后撤退，北渡洛河返入白水山区。天明，一二三旅旅长朱侠在北城墙持望远镜向北了望，发现有骑兵部队向北移动，立命城上山炮轰击，钟松听到炮声，即令停止射击，朱回答说：“发现好点心还不让吃么？”钟松一面制止朱侠打炮，一面命令师指挥所由城中心移至城东南角。这儿不仅接近驻守城外的二十八旅和一六五旅，而且正对着后援部队整一师由大荔方面的来路，便于取得联络；在必要时也容易逾城而出。第三日，整编第一师师长罗列率部由大荔进驻蒲城。整三十六师西向富平前进，先后在兴市镇、美原镇一带布防，企图阻止解放军南入关中平原。数日后，整编第六十五师李振部由咸阳进抵富平、耀县。整三十六师向铜川东北山区布防。半月双方无接触。四月中旬，西安绥靖公署电令整三十六师由铜川北进至宜君县东北地区之交口河，声援洛川残留守军(刘戡离洛川东援宜川时残留不足两个团的兵力固守后方)。当师先头部队整二十八旅进至宜君城郊时，当地解放军、游击队不战自退。一二三旅和一六五旅到达宜君城南二十里之哭泉镇，即侦知解放军约有四个纵队的兵力，携带七日干粮，在交口河附近山区，准备伏击我师。钟松闻此，即命二十八旅退回哭泉镇向师主力靠拢，加修工事；对宜君方面只派出便衣队侦察解放军的行动，如此十余日双方无接触。
三、增援西府
四月底，西北人民解放军主力由宜君、洛川中间地区突然西进，解放彬县，国民党第七行政区专员赵璋被俘。胡宗南急命驻咸阳的青年军二○三师驰往增援。该师行至永寿监军镇附近时，即被解放军迎头击溃，被俘团长一名。同时，胡又命整一师、三十六师、六十五师分别由原防地沿西兰公路、陇海铁路线及其中间地带向西增援，以维护解放军西进攻击的目标凤翔、宝鸡之安全。
当整三十六师奉命由哭泉镇出发，而经柳林、三原、泾阳、礼泉赶至乾县时，青年军二○三师已在彬县东南、永寿监军镇一带被解放军击溃。乾县郊区也有解放军游击队活动，公路上被击毁的军用汽车残骸尚存。三十六师在乾县驻留三日，修筑城防工事。后探知解放军由彬、永向凤翔、宝鸡前进。整三十六师奉命西援凤翔。钟松率全师在武功西之甘棠镇停驻一日，又在岐山驻两日，闻解放军放弃凤翔攻下宝鸡，徐保阵亡，遂急电胡宗南保荐本师副师长李日基调七十六师师长，接徐遗职，经胡照准，李日基遂前往咸阳、宝鸡收集逃散官兵，重新整编部队。三十六师进入凤翔城郊，在凤翔住一宵。次日，即向千阳前进。行抵千河谷地公路附近时，由上游传来浓密枪声，判知是由宝鸡尾追解放军的整六十五师李振部与解放军后卫接触。钟松即命全师就附近村庄选高地构筑工事。第二日，又进抵千阳城东十里之山坡地带，驻扎两日。三十六师原奉命西向陇县沿公路追击解放军，但未按照计划执行，改由千阳东北山地小道经天王寺、灵台向长武北进，绕到解放军主力之右侧。过天王寺，发现有解放军留下的伤病员多名，看护一名，询问情况不予回答，携之同行坐地不起，遂舍之而去。行至甘肃灵台县城时，闻左侧西北河沟方面有枪声，方知整六十五师在左翼沿公路尾追解放军，目标指向甘肃泾川，拟与陇东马继援部整八十二师相会合，希望收到南北夹击的效果。整三十六师在灵台北原上宿营，次日续向长武前进，抵长武城郊驻三日，而后北渡泾河达到和盛镇。此时奉胡宗南电令，着三十六师经三不同(地名)、肖金镇沿公路向荔镇前进。此时马继援派参谋前来联系说：“荔镇驻整八十二师骑兵一个团，盼即经三不同、肖金镇前往接防。”又说：“八十二师骑兵沿河谷地截击共军时，骑兵主力发挥了战斗威力，截获共军物资不少。”事实上当马家骑兵仅袭击了担任掩护解放军主力的第六纵队之一部，而此时马继援却正率八十二师北向西峰镇原防地撤退中，解放军北进主力已到达荔镇附近。
四、荔镇战斗
从荔镇经肖金镇、三不同，再达宁县、正宁，乃解放军北返边区的主要交通线。为避免三十六师前进中与解放军发生正面遭遇，钟松对马家部队采取尔诈我虞的手段，表面答复依照前路线开往荔镇接防，实际上到了次日，以整二十八旅为先头部队，走和盛镇西南人行小路，绕往荔镇东侧，师主力随后继进。晌午，二十八旅前卫团抵荔镇东约五里的地区，与担任掩护解放军主力通过的第二纵队三五九旅发生战斗，战况很激烈。钟松命整二十八旅在右、一六五旅在左、一二三旅为师预备队，向荔镇之解放军进行攻击。黄昏后，战况沉寂。翌日清晨，解放军撤走，三十六师全部进入荔镇。当日，整六十五师进至荔镇南侧，整一师亦由泾川向此前进。钟松则率该师北进至肖金镇附近，先头部队二十八旅与由西峰镇前来追击解放军的马继援骑兵一部发生遭遇，双方误会，混战两小时，及马家俘获二十八旅士兵时方知是友军，才停止战斗。然后，马家骑兵经三不同，沿宁县公路以东之马莲河岸追击解放军后撤部队，至陇陕边界。后八十二师主力回驻陇东西峰镇防地。
整三十六师经宁县、正宁向东北沿公路尾追解放军，中途仅朱侠率领之整一二三旅在旬邑县属之看花宫地区与解放军后卫三五九旅一度接触，战斗近一小时。朱指挥用美制化学迫击炮向解放军射击。该旅俘得解放军炊事员一名，经朱侠审讯，拒不吐露军情，朱下令枪毙。事后，师情报科长向钟松汇报，钟只对朱表示愤然，而对朱残杀俘虏事再未过问。
整六十五师从荔镇、和盛镇西达旬邑、淳化与整三十六师并行追踪解放军，后返驻三原、富平。整三十六师行经照金镇东达柳林，追至铜川附近时，未敢孤军深入马栏山区，恐遭伏击。此时朱侠调升副师长，一二三旅旅长由副旅长方晓松升任。师部参谋魏某对我说：“经过这几次行军战斗，我看师长只会打防御战。”我默然。殊不知自胡宗南进犯陕北以来，连遭多次惨败，胡军高级将领已成惊弓之鸟。前次钟松援榆林时只敢绕道沙漠地区前进。沙家店战役，一二三旅刘子奇部被歼灭，钟松主力不敢前去救援。解放军攻击三十六师主力时，钟临危只身逃出，行李、乘马均已丢失，整一六五旅李日基突围逃出。在咸阳举行阵亡将士追悼会时，李日基祭文中有：“呜呼！同志牺牲，主将先逃……”等词句，钟松闻之甚愤。
五、虚张声势
荔镇战斗，胡、马部队投入四个整编师和陕甘两省部分保安团队的兵力，又有优势的骑兵，但指挥不能统一，且惧怕解放军的威势，互相规避，各怀鬼胎，保存实力，结果十万兵力，对解放军只起到送行的作用。但胡马双方都借此机会夸大战果，虚报荔镇大捷，吹嘘此役各师共俘获伤毙解放军万人，向蒋介石邀功。南京方面遂于六月中旬派出以陈明仁为首的西北慰问团，慰问胡马。钟松在铜川师部招待记者谈话时，曾大吹大擂的报告战况。
西北人民解放军主力，既已撤回陕北地区，部分东渡黄河，进入晋南休整。阎锡山感到晋中直接受到威胁形势紧张，迭电蒋介石命令胡宗南派两师兵力空运太原，加强防务，并出兵晋南以资牵制。而胡宗南自瓦子街失败后，已感关中难保，对阎敷衍应付，仅抽调三十师所辖第二十七旅戴炳南部先行空运太原。然后虚张声势，命令整一师第八旅旅长曾祥庭率部沿关中之旬邑、淳化东北边沿，乃至柳林、马栏附近，寻找当地解放军游击队，进行挑衅，显示关中尚有军事行动；一面命整三十师由合阳北进攻取韩城，作东渡禹门出兵晋南之势；并命整三十六师由铜川经富平、蒲城以北边境，渡过洛河向澄城、白水中间地区之王庄镇、冯原进入黄龙山区之石堡，以保障整三十师进出韩城时左侧背的安全。
六、被歼经过
整三十六师于七月底前进到白水县东北之冯原附近。西北人民解放军于韩城西十余里之竹园村，得知三十师、三十六师的行动后，即主动放弃韩城西向石堡移动，准备伏击即将进入黄龙山区的整三十六师。因此三十六师可以不战而得进入韩城。但不敢向黄龙山区前进。乃决定整二十八旅李规部在左，于澄城之魏桥、冯原、壶梯山之线占领阵地；一六五旅孙铁英部居右，西接壶梯山东侧，东至熊村、刘庄之线占领阵地；师直属队位置于壶梯山南约三里之东柳村；整一二三旅方晓松部位于师指挥所中央后四里××寨为师预备队。
八月三日，各部队构筑工事完工。钟松亲率部下到壶梯山视察核心工事，并于玄武庙中召集二十八旅连长以上干部讲话，夸述其往年身任团、旅长时，追击红军万里长征的经过，颇有声色。不料曾几何时，在人民革命武装的进攻下，就一败涂地了。
八月七日，据侦察：解放军主力在石堡附近，未等到三十六师，决定以四个纵队进行包围攻击。钟松立即电请驻大荔的裴昌会增派援兵。八日上午，壶梯山正面前沿阵地发生战斗。同时山棱线上亦发现解放军强大纵队向东西两侧延伸，分路南下。中午，二十八旅左翼魏桥据点首被攻陷。壶梯山战况更加激烈，右翼据守刘庄的一个营也被围，失去通讯联系。八日午后二时，壶梯山阵地全失，二十八旅八十二团刘团长率领少数残部溃败下来，壶梯山失后，全师阵地受到瞰制。我建议后撤二十里到王庄镇待援，钟、朱均同意，经电告裴昌会许可，裴并命三十师放弃韩城，从合阳西向王庄附近向三十六师靠拢，协同作战；还命驻澄城的十七旅王作栋部北进至王庄归钟松指挥加强兵力。师部还部署当撤退到达后方阵地时，预作梯次配置，以便在援军未到前，对解放军的攻势，采取逐次抵抗，遂命二十八旅撤至塔虎村至露井之线，为前进阵地；一六五旅速撤至王庄利用寨子构筑中间阵地工事；师指挥所及各直属队位于王庄南四里之上杨家垇；整一二三旅担任师的撤退掩护。黄昏前，钟松命令一二三旅炮兵对壶梯山打炮。夜半，后撤部队撤到指定位置，只有二十八旅一个营在夜暗撤离冯原时，途中与解放军发生遭遇战致被冲散。师部与二十八旅暂失联系。九日拂晓，二十八旅旅长李规忽由澄城来长途电话说：“因昨夜看不清道路，天明才知道到了澄城。”我报告钟松说：“二十八旅不遵命令，到了澄城该怎么办?”钟默然。上午八时，整十七旅派参谋来联系说十七旅由澄城出发北进，估计午前十时可以到达。实际该旅并未出发前来，由于二十八旅自动撤到澄城，引起十七旅官兵内心不安，派参谋来弄虚作假而已。午前九时，一六五旅旅长孙铁英来电说：“王庄前沿阵地发生战斗，发现有敌强大纵队，由王庄东西两侧南进，预料不久即到达师部附近。”我向钟松报告后，钟松惊慌失色。我建议立即撤入澄城待援，朱侠不同意。钟一言不发，带卫士悄然离去，再未见面。朱侠亦出外视察师工兵营、特务营阵地去了。此时，师直属队周围已有枪声。忽接钟松由下杨家垇一二三旅后方阵地来电话说：“你酌情把师部向后移动。”我派人找朱侠商量，但据岗哨报告，一二三旅受到敌人猛攻已向南退走。我走出师指挥所，遇见朱侠，报告上述情况。朱急召集直属单位实行突围。朱带头高呼“冲！杀！”由上杨家垇向东南方面走出约达五百公尺处，为解放军围攻阵亡。我和赵志斌卫士突围中被俘。经查明身份后，当即送往三五九旅政治部。初到时，有几位工作人员劝我写信给被围困在王庄镇的一六五旅旅长孙铁英，劝他投降，我考虑他是胡宗南嫡系亲信，必不肯出降，故终未写信。次年，该旅在五丈原被歼，孙负伤被俘，我在周至与他见面，深悔当时没有写信劝降。
此次澄合战役，整三十六师被歼只是揭开尔后荔北战役的序幕，由于师属各旅溃逃得快，各被歼一部，后方的辎重营幸免，估计全师伤亡被俘者达五千余人，高级军官中，国防部视察官马静波、高参李秀、师参谋长张先觉、团长陈定被俘。副师长朱侠阵亡。
七、结 束 语
澄合战役开始，西北人民解放军本着毛主席的战术思想指导，“在战术上重视敌人”。以四个纵队的优势兵力围歼整三十六师。先于冯原之线东西两端攻占魏桥、刘庄，使其左右均失依托；并攻取中央壶梯山核心阵地，居高临下，控制三十六师全面阵地，迫其撤退。并预知逐次抵抗之计划，迅速前进，接近师中间阵地，对王庄镇采取分兵监视，而以强大纵队分东西两路越过王庄南下，包围师指挥所，先击溃后方预备队，这样师处于被分割包围中，最后从容围歼一六五旅。由此看来，解放军不仅战斗力强，即战术运用上亦十分恰当。而反动军队不仅战术上有问题，即部队不遵命令擅自行动，主将临危逃遁，都是注定失败的根源。
一九六四年二月
(政协甘肃省委员会供稿)
《陕西文史资料》（第十三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