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涧战役
张新
1947年3月，整编第二十四旅到陕北延长后，又奉命由延长直趋清涧。到达清涧的有：(一)整编第七十六师师长廖昂及整编第二十四旅旅长张新率领两个司令部的前进人员(师、旅部人员大部留守在西安)；(二)旅属第七十团(朱冕群)的两个营(其中有两连派去守护清涧至延安北段的运输线，七十团另一个营驻守延长、延川)；(三)一个旅属炮兵营、一个旅属辎重营。杂凑起来，不过虚张声势而已。其时旅属第七十一团(方振东)被刘戡拉去不还，第七十二团(高宪岗)被胡宗南指定守瓦窑堡去了。孤军深入，兵力又如此分散，时刻处在被歼灭的威胁之中。我们在清涧屡接胡宗南电令，不是待命，就是死守。廖昂整日在城内非常坚固的窑洞中，利用扑克过过五关，利用牌九卜卜吉凶祸福。廖昂是既迷信又迷财的人，早打听得清涧城内王翰林家藏有珍贵古书，乃冒充风雅，替王家“整理”书籍，“整理”出四库全书影印珍本一部和其他许多古书，满载两卡车武装押运西安后，转运到四川老家去了。当时兵谣有云：“廖昂廖昂，吃饭拿饷，万事不管，毫无主张，惟有四库，一心思想!”而我呢?天天侦察阵地，选择据点，构筑碉堡，数月之中搞得城高池深，自以为有恃无恐。当时我这样想：某某阵亡，某某被俘，都是自己不行，未必是解放军有什么特别本领。如今看来，颇为狂妄。
终于，清涧战役开始了，时在1947年10月1日。清涧城防，经几个月的准备，较前充实，阵地坚固，粮弹充足，更加地形易守难攻，所以在被解放军围攻的前5天，战斗虽然激烈，但我不告急，不讨救兵。再三天，前沿据点失守，四面楚歌，但总认为主要阵地还在，犹有防御能力。为了保存力量，我主张突围，而廖昂怕死，认为胡宗南既电告刘戡、陈武星夜驰援，大军指日可到，何必冒此大险。彼此屡有争执，终因廖昂不肯而罢。后两天清涧孤城被围，不行了。解放军张宗逊将军(与廖黄埔同期同学)来信号召起义，廖与我面面相觑，无言而罢。既不起义，解放军便下令最后攻击。现在是弹尽援绝了。在那最后关头，我百感交集：埋怨胡宗南指挥无能，埋怨刘戡按兵不动，埋怨陈武畏缩不前，埋怨廖昂坐失良机。埋怨这，埋怨那，独独没有埋怨自己打的是什么仗，干的是什么事。10月10日黄昏，看来一切希望都没有了，枪声稍停之后，廖昂换了便衣，想带领卫士冲出重围逃跑。这时我不答应了，我气愤这个怕死鬼言不听，计不从，把生路走成绝路，便阻住了他的行动。最后时刻，终于来临。11日拂晓清涧城被攻破了，我对廖说：“时间到了，‘不成功，便成仁’，自己动手，按次你、我、刘学超参谋长!”廖红涨着脸，默默无言。刘学超说：“何必!”随后廖昂拿了一些木棍，把窑洞的门结结实实顶住，大家寂然静坐。片刻，窑门外有人喊话：“张旅长，我们是你的学生。”卫士开了门，几个解放军拥了进来，大概是过去在西安胡宗南的中央军校第七分校闹过事的学生，我曾在那里当过入伍生团团长。我毫不迟疑地说：“带路，走!”时为1947年10月11日晨。
清涧解放了。我们向解放区后方行进20里，一时炮声隆隆，枪声密集，飞机乱扫，听说刘戡亲率大军到了清涧，原来是解放军完成了阻击任务，闪开路让刘戡扑向清涧。大概刘戡一到清涧，发现胡宗南这个纸老虎的头上又被拔去了两根毛，心犹未甘，妄想夺回我与廖昂。廖听见刘戡枪炮之声，低头默语：“来何迟也?!”我对着廖昂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寄语‘胡先生’，从此别矣!”后来又闻刘戡、陈武因赴援清涧不力，被胡宗南革职留任。
(陕西省政协供稿)
注解：
*作者当时系国民党整编第二十九军第七十六师第二十四旅少将旅长。
《解放战争中的西北战场》(第三章 青化砭、羊马河、蟠龙镇和榆林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