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池春秋》
唐开元末年,玄宗皇帝尊崇道术“靡神不宗”,致使崇道敬神之风席卷中国,一些人也因此飞黄腾达。被封为太常博士、侍御史、充祠祭使的王玙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
唐肃宗登基后继承其父衣钵,重用王玙,“时以左道进者,往往有之”。道士李国祯见王玙引经据典,上奏修宜春坛,焚烧几张纸钱,祷祈福祐,祭祀神鬼就进位将相,觉得这官也来的太容易了,于是东施效颦,于唐代宗广德二年(公元764年)八月,先向皇帝李豫鼓吹道术如何灵验,又广征博引证明李家皇帝是道教始祖老子的嫡系,李唐王朝虽经“安史之乱”但仍有天下,全来自于道家诸神在天的全力保佑。现要国家繁荣昌盛,皇位固若金汤,除诚心礼神外,“宜修崇灵迹,请于昭应县南三十里山顶置天华上宫露台、大地婆父、三皇、道君、太古天皇、中古伏羲、娲圣等祠堂。并置扫洒宫户一百户”,还请求在县东义扶谷故湫置龙堂。代宗对伶牙利齿的李国祯佩服得五体投地,立即下诏书照此执行,由昭应县令具体办理。
当时关中战乱的伤痕犹在,百姓困苦不堪,又值饥荒,饿殍载道,人心惴惴不安,昭应县令梁镇为此搞得焦头烂额,今又接到进行大肆劳役兴作的诏书,这不是叫自己去搜刮民脂民膏,干伤天害理的事吗?他自知百姓囊空如洗,穷得无分文可取,但上命难违啊!为此寝食不安,苦无良策,得以两全其美。
经过认真的思考,梁镇认为只有自己承担违抗圣旨的弥天大罪,向代宗皇帝上表据理力争,陈述劳役兴作的利害,同时将李国祯的鬼辩妖言批驳的体无完肤,或许能使皇帝回心转意。于是梁镇将生死置之度外,毅然决然上表曰:“国以人为本,害其本则非国;神以人为主,虐其主则非神。故昔之圣王,所以极陈理道,明著祀典,将爱其人而慎用其财力,敬其神而虔恭于祠祭。故神享其明德而降之福,人受其大赉而尽其力,然后神人以和,而国家可保也。一昨蟊贼作孽,水旱为灾,虽王畿皆遍,而臣县最苦。此则神之不能御大灾明矣,又何力于陛下而得列祀典哉!且以残弊之余,当凶荒之岁,丁壮素出家入仕,赢老方飞刍挽粟,令但供意王事,已不堪命,更奔走鬼道,何以聊生?
臣又闻天地之神,尊之极者,扫地可祭,精意可飨。陛下亦何必废先王之典,崇俗巫之说,走南亩之客,杀东邻之牛,而后冀非妄之福。陛下虽欲为人祈福,福未至而人已困矣!其不可一也。陛下不视昔者有道之君,至德之后,曷不卑宫室,恶饮食,恭已以遂万物之性哉!陛下今违神亭育之心,竭人疲困之力,如是又何从而致其福哉?此又不可二也。又陛下宗庙之敬极矣,尚无一月三祭之礼;今此独为,则宗庙之灵,将等以亲疏,校以厚薄,陛下又何以言哉?此又不可三也。又大地婆父,祀典无文,言甚不经,义无可取。若陛下特与大地建祖宗之庙,必上天贻向背之责,陛下又何以为调哉?此又不可四也,夫湫者,龙之所居也。龙得水则神,无水则蝼蚁之匹也。故知水存则龙在,水竭则龙亡,此愚智之所同知矣。今湫竭已久,龙安所在?陛下又崇饰祠宇,丰浩荐奠,为去龙之穴,破生人之产,人且怨矣,神何歆哉!此又不可五也。其道君、三皇、五帝则两京及所都之处,皆建宫观祠庙,时设斋醮飨祀,国有彝典,官有常礼,盖无阙失,何劳神役灵?此又不可六也。臣稽先王之典礼,观前圣之轨躅,休咎丰凶,灾祥祸榴,必主帝王五事,不在山川百神。此又不可七也。
臣伏察此弊,颇知其由。盖以道士李国祯等动众则得人,兴工则获利,祭祀则受胙,主执则弄权。足以鼓动禁中,荧惑天厅,逾越险阻,负何粢盛,以日系年,无时而息。曾不谓神功力,空止竭人膏血,以使人神胥怨,灾孽并生。罔上害人,左道乱政,原情定罪,非杀而何!
臣昨受命之时,亲承圣旨,务存安缉,许逐权宜。诚愿沉邺县之巫,安流弊之俗,其所兴两祠土木之功、丹青之役,三六之祭,扫洒之户,谨明宜旨,并以权宜停讫。人吏百姓等,知陛下以从善为心,嫉恶为务,蠲除不急,刬革烦苛,皆喧呼于庭,抃跃于路,所征粮糗,无不乐输。臣伏以国祯等并交结中贵,狡蠹成性,臣虽忘身许国,不惧谗构,终恐贿及豪右,复为奸恶。其国祯等见据状推勘,如获赃状,伏望许臣征收,便充当县邮馆本用。其湫既竭,不可更置祠堂,又不当为大地建立祖庙,臣并请停。其三皇、道君、天皇、伏羲、女娲等,既先各有宫庙,望请并于本所依礼斋祭”。
代宗皇帝览表之余,茅塞顿开,下令按梁镇意见办理,罢休劳役。
借劳役兴作之机中饱私囊,谄上邀宠是当时一些官员们求之不得的美差,而梁镇反其道而行之,不计个人得失,甘愿冒丢官除名的危险,为民请命,减经赋税劳役,这在官场中的确难能可贵,懿范长存。
出处: 《华清池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