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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兵马俑三号坑战车初探

党士学


  秦始皇陵兵马俑三号坑中出土战车一乘(1),它一直被作为戴华盖的髹漆彩绘战车介绍、论述(2),在有些文章中甚至把“戴华盖”作为证明该车级别高或乘车主人级别高的证据之一。所以,弄清楚秦俑三号坑之战车是否戴华盖及相关问题,有助于秦俑学研究的深入进行。
  秦陵兵马俑三号坑清理简报(以下简称《简报》)中说,“驷马髹漆战车一乘,出土于第二单元。……在车的左侧的地面上发现一直径42厘米的木质髹漆彩绘圆环,圆环的周围等距离地装有三个铜环,其内部空间有一层彩绘的漆皮,似为车上的圆形华盖。”(3)《简报》中仅仅一句“似为华盖”,就引起了种种议论。“木质髹漆彩绘圆环”怎么能是华盖呢?秦代车上的华盖是什么样子呢?秦陵一号铜车马就是一辆戴华盖(或叫伞盖)的立乘车,它将秦代车上的华盖显示得非常清楚。该车的华盖与现代的雨伞非常相似,直径为122厘米,下层是由36根伞骨(橑)组成的伞架,上层盖以织物做的幔,幔的外周紧绷在伞骨末端的盖弓帽之倒钩上。这样的华(伞)盖自周至汉没有什么大的改变。用伞骨、伞幔和盖弓帽等组成的华盖无论怎么也不可能在腐朽后形成42厘米大的“木质髹漆彩绘圆环”,其内部空间更不会“有一层彩绘的漆皮”。退一步说,假如将“木质彩绘圆环”当作车上的华盖,圆环周围的三个铜环就无法理解了。秦陵一号铜车马之华盖的安装方法是,在车舆内放一大而重的十字形座,座上插伞杆,杆顶戴伞。秦俑坑之车与秦始皇陵铜车马为同时代之物,伞的安装方法也一定相同。那么,三号坑之车在所谓的华盖,即“彩绘圆环”周围装三个铜环是为了干什么呢?
  三号坑车旁的这个直径42厘米的“木质髹漆绘圆环”既然不是华盖哪是什么呢?请看姜彩凡在《秦俑坑中的鼓》(4)一文中的介绍:“在秦始皇兵马俑一号从葬坑前五方的发掘中,发现鼓迹二处。……从这两处遗迹看,两面鼓都为木质,每面鼓壁上原来都等距离地分布有三个带舌铜环。鼓上原来都彩绘有颜色”。到此已不言自明,秦俑三号坑所见的“木质髹漆彩绘圆环”与秦俑一号坑的鼓迹是同一种物品的遗迹。更为一致的是,秦俑三号坑“彩绘圆环”周围的三个铜环与秦俑一号坑鼓上的铜环一样也是带舌的(5),安装也是等距离的。也就是说,这个“木质髹漆彩绘圆环”原是一面战鼓。
  诚然,秦俑三号坑的战鼓与秦俑一号坑之鼓稍有差别,这便是一号坑的鼓的面径稍大,为53厘米,而三号俑的坑的鼓的面径稍小,为42厘米。究其原因,可能是一号坑车上乘员为三名,三号坑车上乘员为四名,而车舆的大小基本一样,由于空间所限,所以三号坑之鼓稍小一些。
  秦俑三号坑所出土之战车上载有战鼓的另一证据是,在战车的乘员中,即三号坑战车后面所立的四尊陶俑中,有一位是司鼓人。司鼓人(俑)在《简报》中被编为45号俑。《简报》说:“45号俑,短褐,披甲,有披膊,腿缚絮衣,足登方口齐头翘尖履,头戴单卷尾长冠,双臂自肘部前曲,双手半握拳,拳心向上”。该俑所作手势既不同于秦俑坑所出土陶俑中所有作手持长兵器姿势的俑,又不同于御俑,且该车已有御手俑。然而,在秦一号俑坑前五方的第2过洞和第10过洞的战士(即车后),也正好是出土有(即载有)战鼓的战车上(6),发现分别有一尊姿势和服装与秦俑三号坑的第45号俑完全一样的陶俑。这种类型的俑与战鼓同时出现绝非偶然。如果将这这类俑与战鼓联系起来看,其所作的手势就不难解释了。“双手半握拳”是为了握住鼓槌,“双臂自肘部前曲”则成为击鼓状。如果再仔细端详一下45号俑的表情、神态和姿势,一个敏捷而镇定的司鼓人便出现在我们眼前。既然有司鼓人,则必然有鼓,这完全符合情理。所以,司鼓人的存在既可以作为秦俑三号坑之车载有战鼓的佐证,又可以作为“木质髹漆彩绘圆环”是鼓迹而不是华盖的旁证。
  秦俑三号坑的出土文物也证明该坑所见之车不备华盖。第一,作为华盖之重要部件的盖弓帽一般是用金属制作的,华盖的其它部分可能会因火焚、腐朽或扰乱过甚而看不清楚,但盖弓帽却能保存下来。三号坑面积仅520平方米,已全部发掘清理,虽说该坑拢乱严重,但没有发现一个盖弓帽;第二,《简报》在描述三号坑之车的大小时说:“车的形制当与一、二号兵马俑坑出土的木质战车相同。舆为方形,进深约为108厘米,广一米以上。”(7)在如此大的车舆内站立四位披甲执锐的乘员,安放一面战鼓,其空间使用已经非常紧张,若要再放入一个象秦陵一号铜车马那样的又大又重的十字形伞座,插上伞杆,着实是难以办到。第三,考古所见之战车多不备华盖,作为指挥用的战车或保卫用的戎车虽有戴华盖者,但车上肯定不使用杆(柲)过长的长兵器。此可以秦陵一号铜车马为例,该车上装备有强弩、箭镞、盾、剑等兵器,却没有古书中所说的长矛、长戟等长柲兵器,这是因为,在备有华盖的车上,使用长柲兵器,容易受到伞杆和伞盖的阻挡干扰。再说,华盖战车的华盖一般不太高,常见的都是略高于人头,在有华盖的车上根本无法树起长柲兵器,参照秦陵一号铜车马的华盖高1.25米,我们可知秦代的实用车的华盖高2.50米,而秦俑坑中已出土的长柲兵器之柲一般都在3米左右(8),有的甚至长达6米余(9)。在2.50米高的华盖下使用3—6米的长柲兵器是不可能的。但是,秦俑三号坑之车上却有一尊手持长柲兵的陶俑。“立于右角的43号俑,装束与45号俑相同,头未见,左臂下垂,手作按剑状,右臂前曲,半握拳,拳心向上,作持长兵器状,似为车右。”(10)《诗经·閟宫》郑笺曰:“左人持弓,右人持矛”。车上有使用长兵器的陶俑,就说明该车没有华盖。综观以上三点,可以证明秦俑三号坑之车不是华盖车。
  秦俑三号坑之车既然不是华盖车,而是一辆载有战鼓的车,那么,该车是“高级别”车的证据之一“华盖”便不存在了。下面有必要弄清车上乘员问题,以便进一步探讨它是否是一辆高级别或规格的车舆。
  秦俑三号坑之车现乘员为四人,编号为43—46号。上文已说过43号俑是车右,45号俑是司鼓人,而46号俑《简报》认为是御手。那么,44号是什么身份的俑呢?《简报》曰:“44号俑,身穿短褐,上披带彩绘花边的胸甲,腿缚絮衣,足登方口齐头翘尖履;束发,头戴单卷尾长冠;左臂微举,手作按剑状,右臂自然下垂,半握拳,拳心向前,持物不明”。(11)这种俑在秦俑一、二号坑战车乘员亦存在,不同的是一、二号坑战车上的此类俑位于车舆的左侧而三号坑战车上的44号俑却位于车舆中后部,且在45号俑之后。《诗经·鲁颂·閟宫》郑笺云:“兵车之法,左人持弓,右人持矛”。在秦俑一、二号坑之战车上已发现弓和箭镞(12),且同为秦代之物的秦陵一号铜车马车轼的左前方就安装着一把强弩,这说明秦俑坑战车上的此类俑当为弓弩手。作为同类的三号坑中的44号俑却因位于45号俑之后,其弓弩手的身份很难使人接受。然而,如果认真推敲一下,该问题就会解决。从《简报》可知,现位于车舆左侧的是46号俑即御手俑,而站在这个“左后角”位置,在实际作战中是无法驭车的。一旦车前行时,御手必将向前并向中移动,使身体靠近车轼。而44号俑此时可向左向前移动,站在“车左”即弓弩手的位置上。事实上,44号俑向左向前移动也并非随心想象,因为该俑现在所站的位置既无处抓又没处靠,根本不能作战,再说该车舆纵深仅1米余,前面已有一鼓一人,后面又无栏杆(13),这位44号“战士”又如何站得住呢?!即然44号俑站到了“车左”的位置上,他作为弓弩手的作用就能发挥出来了。更能说明问题的是,在由殳仗队组成的秦俑三号坑里已经发现了箭镞(14)。这些箭镞对手执长柲殳的“武士”来说是用不上的,能使用它们的只能是车上的弓弩手。当然,44号俑可能不仅仅是弓弩手,可能还带有剑(15)。附带说一句,44号俑的左手绝不是《简报》所说的“按剑状”,而是用来抓扶车体的。43号俑的左手也一样。
  从秦俑三号坑之战车上现有的四位乘员所执行的任务可以看出,他们的身份和职位都不会很高,他们中间更不可能有哪一位会是俑坑的主帅。“统帅一、二号兵马俑军阵的人物尚未出现在军幕内。”(16)
  然而,如果秦俑军阵的主帅接到命令,来到这个“军幕”——三号坑,他出征时所乘的车是否会是三号坑出土的这辆车呢?回答是否定的。该车现已乘四人,这样的“驷乘”现象在秦汉以前本来就是十分罕见的(17),若要再加一人,并且是一位将帅,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再说,主帅接到兵符到来时,一定会有自己的乘舆,甚至还有随员呢。
  综上所述,秦俑三号坑所出土之车不是华盖车;车上的四名乘员除级别同秦俑一、二号坑之战车乘员略有差别外,无其它特殊之处;该车也不会有高职位人来乘坐;车上载有战鼓,似还应有铜钟(尽管三号坑未出土铜钟,但该坑之俑头、兵器、车马器丢失甚多,铜钟丢失当在情理之中)。所以,三号坑之车非特别高贵或高级别的乘舆,它只不过也是一辆指挥车而已。因为三号坑是军幕,即秦俑军阵的指挥部,故该车可能是向全军传达主帅命令的“总指挥车”。《左传·庄公十年》:“战于长勺。公将鼓之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此可作为主帅身旁有鼓钟齐全的总指挥车之证明。
  注解:
  (1)秦俑坑考古队《秦始皇陵东侧第三号兵马俑坑清理简报》,《文物》1979年第12期。
  (2)王学理《秦俑军阵巡礼》,《西北大学学报》(哲社版)1979年第4期,王学理:《秦俑军阵浅析》,《陕西师大学报》(哲社版)1978年第4期:袁仲一:《秦始皇陵兵马俑》,文物出版社1983年版。
  (3)秦俑坑考古队《秦始皇陵东侧第三号兵马俑坑清理简报》,《文物》1979年第12期。
  (4)姜彩凡《秦俑坑中的鼓》,《文博》,1978年第1期。
  (5)秦俑坑考古队《秦始皇陵东侧第三号兵马俑坑清理简报》,《文物》1979年第12期。
  (6)姜彩凡《秦俑坑中的鼓》,《文博》,1978年第1期。
  (7)秦俑坑考古队《秦始皇陵东侧第三号兵马俑坑清理简报》,《文物》1979年第12期。
  (8)袁仲一《秦始皇陵兵马俑》,文物出版社1983年版。
  (9)秦俑考古队《临潼县秦俑坑试掘第一号简报》,《文物》1975年第11期。
  (10)秦俑坑考古队《秦始皇陵东侧第三号兵马俑坑清理简报》,《文物》1979年第12期。
  (11)秦俑坑考古队《秦始皇陵东侧第三号兵马俑坑清理简报》,《文物》1979年第12期。
  (12)秦俑考古队《秦始皇陵东侧第二号兵马俑坑试掘简报》,《文物》1978年第5期。
  (13)秦俑坑出土之车在舆后留门,秦陵一号铜车马车门亦在舆后,这当为秦代通制,故车舆后端不会有栏杆。参见(12)。
  (14)秦俑坑考古队《秦始皇陵东侧第三号兵马俑坑清理简报》,《文物》1979年第12期。
  (15)秦俑二、三号坑战车旁都发现有剑或剑的残件,资料见二、三号坑简报。
  (16)袁仲一《秦始皇陵东侧第二、三号俑坑军阵内容试探》,《中国考古学会第一次年会论文集》文物出版社。
  (17)袁仲一《秦始皇陵兵马俑》,文物出版社1983年版。
  (原载《文博》1988年第6期)
  

秦俑学研究/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编.—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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