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研究论著 > 秦始皇帝陵博物院2012

[上一记录]  [下一记录]

沙丘宫遗址地望考

王自兴,张润泽


  内容提要 沙丘宫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宫殿建筑群,但由于建筑遗址的地望长时间被人误解,产生了今广宗说和平乡说两种不同的观点。故笔者就该问题查阅了相关的文献资料,并实地调查了平乡县王固村一带和广宗县大平台村一带,考察当地的地层、土质、河流等,勘查了相关遗址和部分文物,由此结合两地的历史地理沿革等资料,基本得出结论:沙丘宫遗址应当位于今平乡县的王固村南部或西部一带,而不是通常认为的今广宗县的大平台村。
  关键词 沙丘宫遗址 地望 平乡县 广宗县
  一、沙丘宫历史遗迹及遗址现状综述
  沙丘宫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宫殿建筑群之一,在沙丘宫发生了几件极为重要的历史事件。殷商末年纣王在此建造宫苑,穷奢极欲,《史记·殷本纪》记载:
  (纣王)益广沙丘苑台,多取野兽蜚鸟置其中。慢于鬼神。大聚乐戏于沙丘,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1]
  战国赵惠文王四年,即公元前295年,沙丘宫发生兵变,赵武灵王被饿死于沙丘宫中,《史记·赵世家》记载:
  主父及王游沙丘,异宫,公子章即以其徒与田不礼作乱,诈以主父令召王公子章之败,往走主父,主父开之,成、兑因围主父宫。公子章死,公子成、李兑谋曰:“以章故围主父,即解兵,吾属夷矣。”乃遂围主父。令宫中人“后出者夷”,宫中人悉出。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探爵鷇而食之,三月余而饿死沙丘宫。主父定死,乃发丧赴诸侯。[2]
  秦始皇三十七年,即公元前210年,秦始皇东巡病死于沙丘平台。《史记·秦本纪》记载:
  至平原津而病。始皇恶言死,群臣莫敢言死事。上病益甚,乃为玺书赐公子扶苏曰:“与丧会咸阳而葬。”书已封,在中车府令赵高行符玺事所,未授使者。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3]
  但是由于时间久远,沙丘宫地面建筑并未保存下来。查阅相关资料表述和地图标注,一般认为沙丘宫遗址在今河北省广宗县大平台乡的大平台村,在该村村南有一处南北长150米、东西宽70米的沙丘遗址,这处古遗址被认定为“沙丘平台遗址”,现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谭其骧先生的《中国历史地图集》也将“沙丘”的位置标注在了现在的广宗县西[4]。但地处广宗县西部的今平乡县称沙丘宫遗址在自己县境内,对已经成为“定说”的省保单位的“沙丘平台遗址”提出质疑。今平乡县称沙丘宫遗址具体位置是在该县丰州镇的王固村西南一带,引发了沙丘宫遗址的地望之争。
  广宗县和平乡县虽有自己不同的认识,但双方均没有对此问题进行系统的研究,史学界亦对此问题没有更多关注。李云豪先生的《广宗和秦始皇帝有关的逸闻地名诗赋——兼论其口头文化遗产价值》、《“沙丘苑台”考》,谷华池先生的《殷商五代帝王建都沙丘考》,何清谷、崔向东两位先生的《沙丘之变与赵武灵王之死》等相关文章皆认同沙丘宫遗址在广宗县大平台乡大平台村。
  笔者认为沙丘宫是重要历史事件的发生地,具有很大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遗址的地望关系到我们对历史事件认识的正误,就此问题查阅了相关文献资料,并实地考察了今河北平乡县王固村一带和广宗县大平台村一带,结合文献关于两地历史沿革的记载,认定沙丘宫遗址应当位于今平乡县的王固村南部或西部一带,而不是通常认为的广宗县的大平台村。
  二、“沙丘宫”、“沙丘台”及“平台”考辨
  不同的史籍对沙丘宫的称呼并不相同,基本有“沙丘”、“沙丘苑台”、“沙丘台”、“沙丘宫”、“平台”和“沙丘平台”等几种说法。这些说法是否是指同一个地点,对我们的研究有着关键的影响。《史记·殷本纪》称“沙丘苑台”、“沙丘”,《集解》:“尔雅曰:‘迤逦,沙丘也。’地理志曰在钜鹿东北七十里。”[5]
  根据这段文字,基本可以得出“沙丘”应该是以地貌命名。笔者推测,当时沙丘一带气候较现在温暖湿润,河流分布较广,冲击成了连绵的沙丘,风景优美,所以商王才有可能在此建立离宫别馆。这种情况也为现在的气候研究所证实,竺可桢先生在《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中说:
  殷墟时代是中国的温和气候时代,当时西安和安阳地区有十分丰富的亚热带植物种类和动物种类。[6]
  因而可以说“沙丘”绝不是一个单独孤立的地点,作为沙丘地貌存在的地区应该是广布的。《庄子·则阳》中狶韦曰:
  夫灵公也死,卜葬于故墓不吉;卜葬于沙邱而吉。掘之数仞,得石椁焉,洗而视之,有铭焉,曰:不冯其子,灵公夺而埋之。[7]
  恰巧平乡县旧有县志中也有发现卫灵公墓的记载,位置在城南五里柴口村。据国家图书馆藏清乾隆年间杨乔撰《平乡县志·古迹》卫灵公墓条记载:“旧志云,县南五里柴口村前,相传地裂见石门,中有绿水溢出,寒气逼人,不可入……今平乡东南一带皆沙邱故地。”柴口村在平乡县最南部,距现在认为的沙丘宫遗址的地点有二十到四十里之遥,这可以说明春秋战国和秦汉时期平乡一带的地貌是沙丘广布的。
  《史记·赵世家》记载“三月余而饿死沙丘宫”,出现了“沙丘宫”一词。《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始皇崩于沙丘平台”,又出现了“平台”一词,并和“沙丘”连用。正义:
  《括地志》云:“沙丘台在邢州平乡东北二十里。又云平乡县东北四十里。”按,始皇崩在沙丘之宫,平台之中。邢州去京一千六百五十里。[8]
  由《史记正义》“沙丘之宫,平台之中”可认为沙丘平台是指沙丘宫中的一处平台或者一处叫“平台”的宫室。之前和此后的史籍如汉代的《汉书·地理志》、唐代的《括地志》、《元和郡县图志》等并没有对“沙丘”和“平台”进行区分,一般统称之为“沙丘台”。《括地志》邢州平乡县条目下记载:
  邢州平乡县城,本钜鹿沙丘台在邢州平乡东北二十里。《竹书纪年》:“自盘庚徙殷至纣之灭,二百五十三年,更不徙都。纣时稍大其邑,南距朝歌,北据邯郸及沙丘,皆为离宫别馆。”沙丘台在邢州平乡县东北二十里,《地理志》赵、中山地薄人众,犹有纣滛乱余民。[9]
  《元和郡县图志》卷十五河东道四邢州平乡条目下记载:
  平乡县,本春秋时邢国,后为赵地,始皇灭赵,以为钜鹿郡,亦大称也浊漳水,今俗名柳河,在县西南十里……沙丘台,在县东北二十里,殷纣所筑。赵李兑围武灵王于沙丘之宫,王探雀鷇食之而死。又秦始皇东巡回,死于沙丘。[10]
  《括地志》虽然成书比《史记》、《汉书》要晚,但可信度高,后人在为《史记》等书做注时也多采用《括地志》的观点。而《元和郡县图志》对前代地理做了很大程度的总结,但从中并看不到关于“平台”的单独记载,只有“沙丘台”的相关情况。唯独到了宋代的《太平寰宇记》卷五十九河北道八邢州平乡县条目下将“沙丘台”和“平台”分作两条记载:
  沙丘台,在县东北二十里。皇甫谧《帝王世纪》:“纣自朝歌北筑沙丘台,多取飞禽野兽置于其中。”卫灵公卒,卜葬于沙丘吉,穿冢得石椁,铭云:“不凭其子,灵公夺我里。”子韦曰:“灵公之为灵公也久矣。”又赵惠文王四年,李兑围武灵王于沙丘官,探雀鷇食之,三月而死。又《十三州志》:“秦王东巡回,死于沙丘。”……
  平台,在县东北三十里。《地理志》云平乡县有台,即此也。[11]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沙丘台和平台被分为两个地点,相距十里。《太平寰宇记》内容比前代的历史地理著作都要丰富,但主要内容仍是因袭《元和郡县图志》的,所以我们并不清楚《太平寰宇记》中将“沙丘台”和“平台”分而别之的原始证据出自何处。这和《史记》记载也是矛盾的,从其他史书和后世的地理著作也得不到印证。
  另外,出土的古钱币中有一种争议很大的三孔布币,三孔布现有31种,最早著录见于清代嘉庆年间的《吉金所见录》[12]。以目前资料论证,似为战国晚期铸币,可能属于赵国所铸。三孔布币其中有一种铸有“平台”二字,有关学者认为“平台”是一个城邑的名字,该城邑就是《史记·秦始皇本纪》中的“沙丘平台”,即现在的广宗县大平台村的沙丘平台遗址,与现在的平台村契合。如周振鹤先生在《汉书地理志汇释·常山郡》中有平台县一条:“平台,钱坫曰:《秦本纪》云,沙丘平台,是也。”[13]
  后晓荣先生在《秦代政区地理》中写道:
  平台,战国赵三孔布有“平台”布。《史记·秦始皇本纪》:“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汉志》常山郡有平台县,战国属赵。从此布币看,赵置平台县,西汉沿置,推之秦也设置此县,其故址地望在今平乡县东北。[14]
  周、后两先生皆将平台县当作了沙丘平台。此外黄锡全先生在《先秦货币研究》中的《三孔布奥秘试探》认为:“(平台)其地在今河北省平乡县东北,为赵国与中山国交界地带,战国早中期当属中山国,或者一度属于中山国。”[15]何琳仪先生在《古币丛考》中的《三孔布币考》里说:“‘平台’,属常山郡,地望不详。钱坫曰:‘《秦本纪》云:沙丘平台是也。’按,此‘平台’属巨鹿郡。今暂据钱坫说定三孔布‘平台’于河北平乡西北。”[16]
  由此可见,平台三孔布属沙丘平台的说法是钱坫最早提出的,黄锡全、何琳仪两先生皆从钱说,认定是沙丘平台,但是黄、何两先生却得出平乡东北和平乡西北两个地点,尤其是何琳仪先生的观点颇使人疑惑。笔者认为这都不是“平台”的真正含义,如果按黄、伺两位先生理解,会有很多解释不清之处,因为沙丘平台的地望从《史记》等史籍中已经很叫确记载是在秦代的钜鹿郡,而非其西北方向的常山郡。而当时在常山郡也记载有平台县存在,只是后来其地不可考了,但其大致位置应当位于石家庄周边县市,有学者考证为石家庄平山县,战国属于中山国首都附近城邑,而非现在邢台市的平乡县或广宗县,这明显是两个不同的平台。而且从目前发现的资料来看,“平台”三孔布也没有在平乡县或广宗县出土过,故不可以将“沙丘平台”中的“平台”看作城邑。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沙丘”乃是较大的地点名,因地形和地貌而得名,而后此处建有宫殿建筑群,称为“沙丘宫”,沙丘宫内有一宫室名为“平台”或是有一高台称为“平台”,而非城邑存在。之后人们在史书中统称为“沙丘台”,沙丘台的命名亦或是与战国的邯郸武灵丛台和三国的邺城铜雀台相类似。建筑学家梁思成曾说:
  (春秋战国)当时盛游猎之风,故喜园囿。其中最常见之建筑物厥为台。台多方形,以土筑垒,其上或有亭榭之类,可以登临远眺。台之纪录,史籍中可稽者甚多。……且自周中世以降,尤尚殿基高巨之风,数殿相连如赵之丛台,即其显著之一例。[17]
  所以后世史书称沙丘宫为沙丘台也是可以理解的。
  三、驳广宗县沙丘平台说
  广宗县,在春秋时先属齐,后为晋之东阳地。战国属赵。秦属钜鹿郡。西汉时为堂阳县地,仍属钜鹿郡。东汉时析堂阳县始置经县(故城在今县东二十里),属信都郡。《汉书·地理志》“钜鹿郡”条下记载:
  钜鹿,《禹贡》大陆泽在北。纣所作沙丘台在东北七十里,南*(左系中言右系),……廮陶……堂阳,有盐官,尝分为经县。[18]
  《后汉书·郡国志》“钜鹿郡”条下记载:
  廮陶有薄落亭,钜鹿故大鹿,有大陆泽……平乡,南*(左系中言右系)。钜鹿南有棘原,章邯所军处。前书曰沙丘台在县东北七十里。[19]
  广宗县在当时应为堂阳县,后从堂阳县中分出一部分改为经县,其治所在现在的广宗县东北二十里处,属安平国管辖。这两部史书很明显把沙丘台标注在了钜鹿郡即现在的平乡县的境内。在“安平国”条下记载:
  经西有漳水,津名薄落津。堂阳故属钜鹿。[20]
  从这一条中看不到关于沙丘台的描述。北魏永安二年(529)析经县地置西经县(治于汉经县故城),属钜鹿郡。北齐时属西经县。隋代,今广宗县为平乡县地,初属广平郡,开皇三年(583)罢郡,改隶洺州,十六年更属邢州。元代,宪宗五年(1255)始析平乡县地道武镇(即今治)增置广宗县,亦属邢州,中统三年(1262)以后隶顺德府,明初,广宗县属顺德府。洪武十年(1377)六月复废广宗县,并入平乡、钜鹿两县,十三年十一月复置广宗县,仍属顺德府。清代,广宗县属直隶省顺德府。清初顾祖禹的《读史方舆纪要》卷十五北直六顺德府条目中在“广宗县”条下记载:
  府(顺德府,今邢台市)东百二十里。东南至山东临清州七十里,西北至钜鹿县三十五里。汉钜鹿郡堂阳县地,后汉章帝分置广宗县,仍属钜鹿郡。永元五年尝置广宗国于此,国寻废。晋仍曰广宗县,属安平国,石赵尝置建兴郡治焉。后魏属清河郡。太和二十一年置广宗郡,寻罢。孝昌中复置郡。高齐时郡废,县属贝州。隋仁寿初改曰宗城县。唐武德四年置宗州,九年州废,县仍属贝州。天佑初以朱温父名诚,复改广宗县,属魏州。后唐复曰宗城。宋属大名府,金属铭州。元复曰广宗,至元处省入平乡。寻复置,属顺德路。今编户十三里。[21]
  在“广宗”条下介绍了“宗城故县”、“经城故县”、“上白城”、“漳水”、“张甲河”、“枯洚河”、“五桥驿”、“界桥”、“桑林”等九个地名,没有涉及到有关沙丘台的情况。
  平乡县与广宗县在元代宪宗五年(1255)已经彻底分开,清代时管辖区域和现在已经没有差别,明末清初的《读史方舆纪要》在相应的广宗县的条目下却未有任何关于沙丘台的记载,而是将其归入平乡县内,充分说明了沙丘宫遗址不属于广宗县的事实。
  2010年2月末,笔者实地考察了广宗的大平台村。被称为沙丘平台遗址的那个南北长150米,东西宽70米的长方形平台应该是一个夯土堆上的遗存,当地村民介绍,该处沙丘以前远比现在要长要高,建国后村里人在该处大量起土,直到上世纪90年代该处被列为文物保护单位后,起土才被禁止,所以只剩下了目前的规模。该平台土层中夹杂大量的砖瓦陶器碎片,这个遗存证明过去这个地方确实有过建筑群落,但是不是沙丘宫遗址,我们不能轻易下结论。
  广宗县在大平台的沙丘地区出土的多是砖瓦陶器碎片,据说另有青铜箭簇出土,但笔者并未得见。广宗县公布的在沙丘平台出土的文物中有铭文瓦当、绳纹砖、莲花墩、兽面雕、造像碑等。笔者结合上述出土文物,在查阅历代砖瓦造像等花纹样式之后认为,这片建筑遗存历史时间并不长,因为所有出土物上的文字均非篆隶文字,器物的花纹形制也较晚,绝非战汉建筑遗存。
  《水经注》浊漳水清漳水记载:
  (漳水)又东北过曲周县东,又东北过钜鹿县东……钜鹿郡治。秦始皇二十五年灭赵以为钜鹿郡。……漳水又历经县故城西,水有故津,谓之薄落津。……衡漳又径沙丘台东。纣所成也,在钜鹿故城东北七十里,赵武灵王与秦始皇并死于此矣[22]。
  这和《后汉书·郡国志》的记载相似,只提到经县境内的薄落津,但沙丘台仍旧归属钜鹿县管辖。沙丘距钜鹿的距离七十里,和《汉书·地理志》的描述是一样的,可以得出的结论是沙丘宫应该位于漳水西岸。我们看地图会发现,小漳河(平乡人俗称淤泥河)和老漳河(平乡人称之为七里河)都流经平乡县界。其中老漳河自平乡县林儿村西进入县界,经河古庙、董固、陈庄、田禾、邓桥、田阎庄入广宗县境,从广宗大平台村东向东北流去。老漳河并不是古书所记载的漳水,在平乡县另有一条古漳河存在。古漳河也称漳水,古漳河经肥乡、曲周进入平乡境内,史书上记载为钜鹿郡或平乡县,其后漳水向东北方向,经过经县西部边界又折向西北方向,由平乡境进入钜鹿县。隋至金,漳水河道有所变化,由平乡西南入境,进入钜鹿县。从周至明,古漳水共流经平乡县境两千多年。明成化十八年(1428),漳水决口,东流成河,自林儿村至苏家庄入广宗县境内,是为今天的老漳河。这个变化从《读史方舆纪要》卷十五北直六顺德府下的“平乡县”中对“浊漳河”的描述中可以看出来:
  今县东二十余里为旧漳河,又东十二里有新漳河。漳水流浊易决,旧漳河久填淤不能容水,每至涨溢则西入滏阳,东入新漳……盖川流变徒,大抵非故道矣。[23]
  文中提到的“新漳”即现在的老漳河,“旧漳”则是指漳河古道。笔者调查得知,老漳河现在的河道也并非明代成化以后的河道。五六十年代时老漳河的河道又进一步向东移动了,其故道现在还可以看出来。而流经平乡县全境的古漳水自明代后无水,称之为漳水古河道。笔者详细调查了漳水古河道的情况,在古漳水流经的平乡县丁周天村一带的河道旁有著名的道口集,在五座楼村西部尚可以看出明显的古河道遗址,高出地面一到两米,连绵数里之长。古河道向北流经大时村,现在的李河东村、徐河东村、赵河东村均是位置在漳水以东得名。平乡县城的东河村和西河村也是由古漳水的缘故而得名。古漳水经平乡县城后折向东北,经柴家庄、流渠等村庄进入钜鹿县境内。从这里可以看出,漳水在历史上基本没有流经广宗县,或者说只是从广宗县西部流经。所以,王固岗位于古漳水以西的事实是成立的,而广宗县的大平台村却不能证明其自古以来就在漳水以西。
  秦代以后,由于河流的淤积和改道,加之土地改造,平乡县到元明时期已经难以见到连绵的沙丘地貌,而广宗县存留的沙丘地貌却使人们产生了误解。笔者考查广宗大平台村的土层土质,发现在淤积层以下是沙质土壤,但淤积层明显较薄。据当地村民介绍,几十年前广宗还到处可见一个个连绵起伏的沙土堆,生长着荆棘蒿草,近些年来进行土地改造,地表多被平整浇灌,已经很少能见到大面积的沙土堆了。笔者认为,当时的广宗县相关人士对史实出于误解后在大平台村的一处沙丘之上建造了若干建筑物,其后毁于战乱或天灾。广宗县也正是从明代隆庆六年吕信主修《广宗县志》起,各版县志才开始记载广宗的大平台村南的沙丘就是从商纣王到秦始皇时的沙丘平台遗址的,使后人出现了误解,并产生了各种离奇古怪的传说。查阅民国版《广宗县志》,其中在卷二“地舆略”中以“惟平乡东北无沙碛可考”[24]为由否定沙丘台在王固岗的说法,笔者以为这正是犯了没有考察平乡县地质和地层的错误。
  四、沙丘宫遗址今平乡县说考证
  根据《括地志》、《读史方舆纪要》等古籍记载,沙丘平台大致应该位于平乡县东北二十里处。《读史方舆纪要》卷十五北直六顺德府条目中在“平乡县”条下有“沙丘台”地名介绍。
  沙丘台,县东北二十里。古史:“纣筑沙丘台,多取禽兽置其中。”《庄子》:“卫灵公卒,葬沙丘宫。”《战国策》:“赵李兑等围主父于沙丘宫,百日而饥死。”《竹书纪年》:“自盘庚徙殷至纣之灭,二百五十三年,更不徙都。纣时稍大其邑,南距朝歌,北据邯郸及沙丘,皆为离宫别馆。赵主父及子惠文王游沙丘异宫是也。《秦纪》:始皇三十七年,崩于沙丘平台。或曰平台,沙丘宫中之台也。邑志:县南五里有平台。刘昭曰:“沙丘台在钜鹿东北七十里。”[25]
  此外《通典》、《元丰九域志》、《大明一统志》、《畿辅通志》等书中均涉及到了沙丘台,与上述几本书的观点相似。综观以上古籍基本可以断定,古代沙丘宫是公认在平乡县境内的。但沙丘台距平乡县城的距离则有二十里和四十里两种说法,而距钜鹿县城七十里的说法则明显与事实不符。
  由于沙丘台应该位于平乡县东北二十里处,并且在漳水西岸,所以,必须先搞清楚平乡县城的位置。《读史方舆纪要》卷十五北直六顺德府条目中在“平乡县”条下对平乡县历史沿革叙述详细:
  府东南八十里。南至广平府六十里,西南至广平府鸡泽县二十里。秦钜鹿县也,汉因之,为钜鹿郡治。后汉仍属钜鹿郡。晋属钜鹿国。后魏因之。景明二年改置平乡县于此,孝昌中属南赵郡。隋初郡废,县属邢州。唐武德初置封州,四年废,还属邢州。宋因之。熙宁六年省入钜鹿县,元祐初复故,今编户十三里。[26]
  又根据《史记》、《汉书》等古籍和《平乡县志》的相关记载,平乡在春秋时期被称为*(左系中言右系),周考王九年(前432),因*(左系中言右系)地南迁故又称南*(左系中言右系),属赵国。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钜鹿郡、县治均设于今天的平乡镇。东汉桓帝延熹七年(161),将南*(左系中言右系)改为县,称廮陶,廮陶县治位于今天的平乡县艾村一带。三国魏景初元年(237),县城被洪水冲毁,廮陶城作为县治存在了87年。第二年将县治迁往大老营村一带,并把当地太平乡的“太”去掉,将廮陶县改称平乡县。唐武德元年(618)升平乡县为封州,四年后废州复县。宋太祖建隆元年(960),漳河决口,县城被冲毁,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间将县城迁往钜鹿郡旧址,仍称平乡县,延续到抗日战争结束。大老营的平乡古城作为县治存在了770年左右,而平乡镇作为县治存在了940年左右。平乡镇在平乡县的西南角,而大老营村在平乡县的西部偏南。王固村在平乡镇和大老营村的东北方向,相距二十里是基本符合实际的。至于沙丘台和平乡县城二十里的距离也只能是大概估计。而《汉书·地理志》和《水经注》中的七十里则很难解释,笔者认为是笔误所致,因为即便从平乡镇到现在的大平台村距离也不足七十里。
  笔者考察了平乡县王固村,发现在王固村西尚有上丘痕迹,东西长约1500米,南北长约150米,这便是被清代同治年间的《平乡县志》列为“平邑八景”之一的“沙丘树色”,即沙丘宫遗址。清代《平乡八景》中的《沙丘树色》记载:
  沙丘台,旧传在邑东北三十里,即今王固岗。环岗数里外,枣杏成林,俱经年老树,复有椿槐之属,干霄蔽日,登岗四望,郁郁葱葱。时届清秋,凉风晚发,声来树间,因诵太白《沙丘城》下诗云:“城边有古树,日夕连秋声。”依稀于此遇之。[27]
  沙丘宫,顾名思义是建在沙丘地区的宫殿,所以古遗址是否是沙质土壤也关系甚大。王固村及其周围土地上层基本是多年以来河流淤积留下的土壤,地表一至两米以下则为沙土,且沙土层较深。基本符合当年“沙丘平台”的沙土和地势。只是后来河流淤积,沙丘才逐渐从地面消失了,不能因为现在平乡县的地表无沙丘而否定沙丘宫遗址的存在。平乡县地势低平,水涝灾害严重,历史上多次因河流决口改道等原因而导致淤积。然而王固村西部地势较高,最高处位于村西北部,这一片土地被当地百姓称为“沙毛地”。当地居民说王固村过去十年九淹,唯独村西北这一片沙毛地大水从来淹不到,当地的小伙子家中如果在沙毛地有一块土地,那么娶妻便很容易。
  村民称平时在耕种土地时经常会发现陶器碎片和砖瓦碎片,大多是青砖青瓦,这说明这个地区在古代是有建筑群落存在的。曾经在王固村商代遗址中出土过陶鬲、陶豆、陶罐、陶纺轮等残片,在秦汉遗址中出土了带有“京”字、“米”字样式的陶片。2007年春,平乡县相关人员对王固沙丘古遗址进行挖掘时,在沙丘苑台遗址王固村的一个砖场距地表5-8米深处的文化层中发现大面积的灰土坑和夯基层,出土了近40件商至秦汉时期的陶片、绳纹砖、青铜剑等文物。王固沙丘苑台区域出土的器物,具有独特的地域文化特色,图案工整精细,出现了二方、四方、六方连续,层叠式多方连续和无规状式连续。器物内外均有装饰,大多在口沿外伸的侧沿处有细小的绳纹和平行线纹、浑圆椭点纹等,体现了沙丘苑台商至秦汉时期文化的独特个性。这些出土实物佐证了沙丘宫在平乡境内的文献记载,为研究商文化、沙丘宫文化提供了新的实物依据[28]。
  2007年在位于平乡县王固村西三公里处的小漳河河道上王固岗桥下发现了两通清代碑刻,其一为乾隆三十二年重修王固岗桥碑记;其二为光绪三十四年重修王固岗桥碑记。碑文记载“王固岗即古沙丘平台之旧址”,“按《一统志》始皇尝崩于此,王固即皇古之讹”。这对沙丘平台遗址所在位置的进一步考证提供了依据[29]。
  另外,应当还注意,平乡县和广宗县在元末明初时由于战乱,原住居民百不余一,明朝洪武、永乐年间,政府将大批人口从外地迁入这一地区,其中山西人口占70-80%。外来人口进入以后设置定居点,逐渐繁衍成村庄。据统计,现在的村庄名称有百分之六七十是外地人口迁入以后出现的,因此两县的大部分村子历史并不久远,不可能是秦汉延续下来的。所以我们认为,在当时信息落后的条件下,外来人口的迁入导致两县的历史传承在很大程度上被改变或歪曲了。
  注释
  [1]司马迁:《史记·殷本纪》第105页,中华书局,1990年。
  [2]司马迁:《史记·赵世家》第1815页,中华书局,1990年。
  [3]司马迁:《史记·秦始皇本纪》第264-265页,中华书局,1990年。
  [4]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一册第37-38页,中国地图出版社,1982年。
  [5]司马迁:《史记·殷本纪》第106页,中华书局,1990年。
  [6]竺可桢:《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考古学报》1972年第1期,第18页。
  [7]庄周撰,杨柳桥注:《庄子译诂》第544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
  [8]同[3]第265页。
  [9]李泰等撰、贺次君辑校:《括地志辑校·邢州》第91-92页,中华书局,1980年。
  [10]李吉甫撰、贺次君点校:《元和郡县图志·河东道四》第428-429页,中华书局,1983年。
  [11]乐史撰、王文楚点校:《太平寰宇记·河北道八》第1219页,中华书局,2007年。
  [12]黄锡全:《先秦货币通论》第141页,紫禁城出版社,2001年。
  [13]周振鹤:《汉书地理志汇释》第187页,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
  [14]后晓荣:《秦代政区地理》第356页,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年。
  [15]黄锡全:《先秦货币研究》第184页,中华书局,2001年。
  [16]何琳仪:《古币丛考》第163页,安徽大学出版社,2002年。
  [17]梁思成:《中国建筑史》第38页,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
  [18]班固:《汉书·地理志》第1575页,中华书局,1962年。
  [19]范晔:《后汉书·郡国志》第3433页,中华书局,1965年。
  [20]同[19]第3435页。
  [21]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北直六》第670-671页,中华书局,2005年。
  [22]郦道元撰、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浊漳水》第262-263页,中华书局,2007年。
  [23]同[21]第668页。
  [24]姜榓荣、韩敏修:《广宗县志·地舆略》第94页,台北成文出版社,2007年。
  [25]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北直六》第669页,中华书局,2005年。
  [26]同[21]第667-668页。
  [27]平乡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平乡县志》第750页,方志出版社,1999年。
  [28]张会武:《平乡县沙丘苑台遗址发现战国文物》,《燕赵都市报》2007年5月17日。
  [29]河北省文物局:《河北平乡县发现两通清代碑刻》,新华网河北频道2007年11月6日。

秦始皇帝陵博物院2012/秦始皇帝陵博物院.—西安:陕西出版集团 三秦出版社,2011

您是第 位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