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最高的荣誉

李凤权

　　11月29日晨，嘹亮的号声把骑六师全体官兵集合到武镇前川的广场上，举行了南下延安的动员大会。胡景铎师长满怀激情地传达了毛主席的命令，他说，这是党中央和毛主席对我们骑六师全体官兵的最大的信任，最高的荣誉，我们一定要以人民解放军为榜样，改造思想，提高觉悟，严守军纪，坚定信仰，一心一意地在中国共产党和毛主席的领导下，把革命进行到底。他号召全体官兵，打回关中去，赶走胡宗南，解放全西北，解放全中国！
　　政治部主任范明接着讲话。他要求所有政治工作干部以身作则，努力工作，协助各级军官带好部队，严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保证完成南下延安的光荣任务。
　　在晨雾弥漫的广场上洋溢着热烈的气氛，滚动着起义官兵们的激情，“拥护党中央！拥护毛主席！”“打回关中去，赶走胡宗甫！”的口号声响彻云霄，震荡在无定河两岸的山间。随着军乐队的伴奏，官兵们齐声唱起他们自己的歌曲——《波罗起义进行曲》：
　　春雷一声天地动，
　　我们起义在波罗城。
　　漫天乌云风吹散，
　　榆横人民见了晴天。
　　渭水在呼唤，
　　赶走胡宗南！
　　打回关中去，
　　消灭胡宗南！
　　……
　　11月30日，部队开始南下，胡景铎和其他一些军官的家属也随军出发。
　　起义部队在南下途中，经过了子洲、绥德、清涧、延川等县，受到当地人民政府和广大群众的热烈欢迎和热情接待。他们敲锣打鼓，燃放鞭炮，给部队送来猪、羊、军鞋等各种慰问品；许多党政领导来到部队中间，与官兵们握手言欢，问寒问暖，关照食宿，生动地体现了军政一致、军民一家的新型关系。此情此景，使所有起义官兵获得了一次从未有过的体验，他们今昔相比，如有天壤之别，许多人感动得直掉眼泪。
　　为了感谢地方政府和人民群众的热情接待，胡景铎师长指示各团拿出一批从国民党军队手中缴获的枪支弹药分送给地方，充实地方自卫军的装备。
　　12月6日，部队到达绥德。绥德地委和专署举行了盛大的欢迎晚会，中共中央委员、革命教育家徐特立，著名的法学专家陈瑾昆教授，向起义部队发表讲话。他们热情地欢迎起义部队来到边区，高度评价了榆横起义的重大意义，祝贺起义官兵走上了光明大道。他们语重心长地勉励全体指战员努力学习，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地区专员杨和亭、分区司令员吴岱峰、著名的爱国将领续范亭也出席了晚会，接见了起义官兵，讲了很多鼓励的话。次日，胡景铎率领骑六师主要领导人分别拜会了徐老(特立)、陈老(瑾昆)、续范亭将军等，表示感谢。
　　边区党政军民的盛情欢迎，使起义官兵受到深刻的教育，许多政工干部深有体会地说：“边区就是生动的大课堂，行军就是最好的政治整训。”半个月的行军使部队的思想作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士气一天比一天高，军纪一天比一天好，广大官兵都很自觉地要求自己不负革命战士的称号。
　　17日，起义部队到了延安以东的二十里铺。迎面传来阵阵锣鼓声，两列彩旗迎风招展，万余人组成欢迎队伍，把一朵朵鲜红的光荣花披戴在战士们的胸前。骑六师大队高擎着“向毛主席朱总司令致敬”的大门旗，战士们精神振奋，意气风发，穿过欢迎队列，向着他们憧憬的革命圣地迈步前进。
　　部队来到桥儿沟时，西北局秘书长张德生、副秘书长曹力如等前来迎接。下午2时，部队进至延安机场，联防军司令员王世泰、边府财办副主任贾拓夫、延安专员李景林、延安市长谢怀德、延属军分区副司令员杨拯民，及其他党政军民代表和群众三万余人，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在时而庄严、时而欢快的乐器声中，领导人互相握手致意，群众代表向胡景铎、范明等人献花，群众高呼口号：“热烈欢迎骑六师回到延安！”“向胡景铎将军致敬！”“向骑六师同志们致敬！”这样热烈盛大的欢迎场面在延安是极少见到的。胡景铎、范明等起义部队的领导者们向欢迎群众频频挥手，表示感谢。
　　胡景铎率部进入延安市内，街道两旁的市民们注目以待，鼓掌欢迎。街道的墙壁上贴了许多“欢迎”、“致敬”的标语，其中有一条标语写的是“向胡笠僧先生学习！”使胡景铎深受感动，因为这条标语不仅表示了共产党人对其先兄胡景翼将军的敬意，而且表明了他的革命行动继承了他大哥的遗志，而这正是他多年来的思想轨迹和政治追求。
　　次日，西北局、边区政府、联防司令部的领导人马明方、林伯渠、王世泰、李鼎铭、刘景范、王维舟、张仲良、阎揆要、马文瑞等接见了骑六师团以上干部，并在延安交际处设宴招待。当天晚上，边区参议会在议会大礼堂举行了盛大的欢迎晚会，边府主席林伯渠、副参议长谢觉哉先后致欢迎词。他们对横山起义的意义作了很高的评价，他们特别强调指出，“胡景铎将军的起义更加加强了陕甘宁边区人民对粉碎胡宗南进犯的胜利信心”，并对全体起义官兵表示了亲切的慰问。
　　胡景铎将军在一片雷动的掌声中致答谢词。他代表骑六师全体指战员，对边区党政军民的热情欢迎表示感谢，对全边区和全国人民对骑六师起义官兵的关怀和慰问表示感谢。他说，这种关怀和慰问对骑六师全体人员是一个深刻的教育，“使我们看到了人民群众力量的伟大，看到了军队与民众结合的力量的伟大”。他接着回顾了西北人民革命的历史传统。他说：“西北人民自明末李自成领导的农民革命，民初胡景翼领导的靖国军，刘志丹领导的苏维埃革命，直到“双十二”事变，这些历史说明西北是有优良的革命传统的，而骑六师大部分指战员是受这种影响和继承着这种传统精神的。”
　　面对现实，胡将军愤慨地说道：“抗战八年，人民为抗日而背乡弃井，流血牺牲，多少妻子没有了丈夫，多少父母失去了儿女，现在抗战胜利果实反被蒋介石集团少数人独吞，人民当然是要起来反对的”。“胡宗南曾说，中共与西北人民是其仇敌。我们是西北人民，中共和西北人民既是他的敌人，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和自己朋友联合起来呢?因此，我决心和中共一起为击溃胡宗南对边区的进攻，为继承中山先生革命精神与实行三大政策而奋斗。我们不但解放了榆横人民，还要使全国人民解除奴役，获得民主康乐的生活。”①
　　胡景铎将军的讲话博得了一阵阵的掌声。
　　21日晚7时半，胡景铎在新华广播电台向全国发表演讲。他在演讲中痛斥蒋介石发动内战、专制独裁、排斥异己、残害人民的种种罪行，号召三秦子弟奋起斗争，打倒蒋介石，打倒胡宗南，号召全国一切正义力量团结起来，为实现和平、民主、独立而斗争。
　　连日来，骑六师指战员听取了王维舟、谢觉哉、李敷仁等同志的报告，了解了全国形势和前线战况，进一步认识了蒋介石反动集团的滔天罪行，明确了解放区的各项政策以及正确的军政关系和军民关系。他们还观看了边区文工团上演的《白毛女》、《血泪仇》、《穷人恨》、《保卫和平》等革命戏剧，受到了深刻的阶级教育。为了答谢延安各界的盛情，起义部队在边区礼堂举行答谢晚会，由骑六师剧团演出秦腔历史剧《空城计》，胡景铎亲自登台扮演孔明，更加增进了起义部队与边区军民的亲切关系。
　　22日上午，周恩来副主席和朱德总司令接见起义部队连长以上的干部。周副主席向大家明确扼要地讲了中国共产党的光辉历史和当前的任务。朱总司令寓意深长地说：“你们起义了，抛弃了国民党的帽子，国民党的破帽无边，我们是新帽子，经得起风吹雨打。你们要彻底为人民服务，走群众路线，然后才能真正翻身得解放。”胡景铎坐在久已仰慕的两位领导人中间，深为他们那种平易近人的风格和质朴深邃的语言所感动。
　　12月24日，是胡景铎等人最感激动和最难忘怀的日子。在这一天的下午，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的领导同志在枣园礼堂接见了骑六师的主要领导干部。出席接见会的有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刘少奇、周恩来、朱德、任弼时、彭德怀，还有邓颖超、康克清、习仲勋、王世泰、师哲等领导同志。骑六师受到接见的有胡景铎、范明、师源、李振华、张亚雄、魏茂臣、杨汉三、范止英，还有胡景铎夫人张颖玲等人。
　　刘少奇同志向大家讲了目前的形势和中国共产党的基本方针。他说：目前的形势是蒋介石发动了全面的反人民内战，这个内战要打多长时间?三年五年或者更长些。我们党的方针是针锋相对，以武装的革命反对武装的反革命，因为国民党搞的是武力统治，不是用政治方式可以解决的，只有针锋相对，让枪杆子说话。全面内战已经打了半年，我们是越打越强，最后终归要将他全部消灭，革命方可成功。他针对骑六师的同志们说：凡能站在人民方面的部队我们都一样看待，革命部队不分杂牌和嫡系。我们历来反对山头主义，大家都在为实现共产主义这一个大目标团结奋斗。我们最讲团结，统一战线政策就是团结爱国的具体体现。②
　　接着中央军委参谋长彭德怀讲了人民军队的宗旨和军队的内部关系。他说：我们的军队是人民的军队，我们做什么事都要从大多数人民的需要出发；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不是为四大家族少数人服务的，也不是为了个人升官发财的。我们军队的各级干部和战士，只有分工的不同，没有贵贱之分，大家都是人民的公仆，大家要同等相待，情同手足。他还建议起义部队组织参观团，到就近的兄弟部队去参观学习。③
　　朱总司令也讲了话。他说：人民军队是为人民服务的，是人民子弟兵，来自人民，服务于人民，人民是水，我们是鱼，时刻不能分离。他说，要革命就得不怕流血牺牲，目光要远大，要树立革命的信心，要有克服困难的决心。④
　　接见结束后，中央领导同志设晚宴招待胡景铎等骑六师的干部。
　　就在这个时候——晚8时左右，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来了。他是在指挥全国人民革命战争的十分繁忙的情况下挤出时间前来参加接见的。他的到来更加突出地显示了这次接见的重大意义，显示了党对横山起义的重视，对骑六师这支起义部队的重视。
　　毛主席神采奕奕，满面笑容，在习仲勋的引导下首先与胡景铎夫妇握手。他握着胡景铎的手说：“景铎同志，你能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下邓宝珊的船，上习仲勋的船，你选择这个道路是很正确的。”胡景铎非常激动地说：“感谢毛主席的接见，感谢毛主席的英明领导，感谢……”他的心情显然有些紧张，竟不知再说什么好。
　　毛主席同出席接见会的同志们一一握手之后，宴会正式开始。
　　席间，毛主席潇洒随和，谈笑风生，很快地消除了胡景铎等新同志们的拘谨心理。他那寓意深邃、富有哲理的讲话，更把人们的思绪引向广阔深远的空间。他赞扬胡景铎等率部起义的革命行动给西北的旧军队指出了一条光明大道。他说：国民党失败的基本原因是贪污腐化，脱离群众。他还用两只船作比喻说：美蒋那只船现在虽然大些，但它是一只破船，一遇风浪就会沉没，德、意、日帝国主义的失败就是明显的例证。我们这只革命的船现在还小些，但是崭新的，能够乘风破浪，胜利前进，我们党有26年的斗争历史，都是为人民服务的。革命一定会成功，但困难是存在的。所以我们要准备随时克服困难，将革命进行到底，才能取得最后胜利。⑤
　　毛主席的讲话引起全场的热烈鼓掌。
　　宴会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进行着。著名的美国记者安娜·斯特朗女士也应邀参加了宴会，她和胡景铎夫人张颖玲坐在一起，不时地打量着这位作风非常淳朴的将军夫人，但因为没有翻译，她们无法交谈。毛主席同胡景铎等人进行着亲切的谈话，他还抱起胡景铎那刚满周岁的孩子(即现在的陕西省交通厅厅长胡希捷)，很有风趣地逗着，引起大家一阵欢笑。在这样亲切的场合，胡景铎等起义部队的领导者们又一次感受到革命大家庭中的温暖。
　　对于胡景铎夫妇和所有起义部队的领导同志们来说，这真是他们一生中最不平凡的一天。事隔多年以后，每当谈到这段经历的时候，他们都情不自禁地沉浸在那幸福的回忆中。
　　① 延安《解放日报》1946年12月19日报道。
　　②③④参见《我参加对榆横起义部队进行政治整训的经过》(初稿)。作者左文辉说他所写的是中央领导同志讲话的大意。
　　⑤ 转引自李振华：《骑六师横山起义的有关情况》，载《国民党部队起义投诚史料选编》第36—37页。
　　

横山起义/李凤权著.—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