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土丘现真容
作者:王嵘

十九世纪末叶,日本大谷光瑞探险队和英国的斯坦因,先后到北庭故城考察,却与这座高大的土丘交臂而过。
北庭在历史上的地位那么显赫,佛教一直盛行,居然没有留下一座佛寺的遗存,令人不可思议。难道,对北庭佛寺的破坏就那么彻底,再也无迹可寻了吗?
不,人们总是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那座默无声息的土丘。
1978年至1980年,姗姗来迟的北京考古所的新疆考古队才对土丘进行了发掘。
土丘一侧的封土被清理后,巨大的墙壁、成排的佛龛、堂皇的佛殿、隐蔽的僧房、仓库渐渐显露,一座宏伟的佛寺终于出现在人们面前。
经过两年的考古发掘、考察研究,专家们欣喜地宣布,这是一座回鹘高昌王国时期的王室寺院。大约建于九世纪末至十世纪初,毁于明洪武十六年(公元1383年)前后。
这座高耸的佛寺,呈长方形,南北长70.5米,东西宽43.8米。地面以下是夯筑的台基,地面上部的建筑是用土坯垒砌的。佛寺坐北朝南,由山门、庭院、正殿、配殿、僧房、仓库等,构成一个整体。
佛寺最引人注目的是正殿的外墙,三面外墙上环绕修造了上下两层洞窟,窟前有围廊可以通行,上层每个墙面各有七个洞窟,每个洞窟都有一尊佛像,佛像台座上绘着彩色壁画;下层每面墙上各有八个洞窟,每个洞窟中有一至三躯佛像,窟顶和窟壁都绘着彩色千佛。
远远望去,这高大的土丘外墙好似密集着无数个蜂窝,排列得错落有致;走在这些洞窟之间,又仿佛进入一座迷宫,回旋往复,走不到尽头。
正殿上部已经塌毁,但残高仍有14.3米。正殿里面,一尊巨大的彩塑佛像,巍然跏趺坐在高墙之前,显得那样深沉和威严。塑像已有毁损,可以看到塑像的骨架是用木头和苇子把做的,用草泥堆塑形体,外层压以细泥,表面施以白粉,再敷彩“庄严”。
正殿前面是一个很大的庭院,庭院两侧各有三座配殿,配殿里面有许多塑像,有的达二十多尊,少的也有六七尊。这些或坐或立的塑像中,有佛、菩萨、罗汉、天王和狮子等。东配殿中还有一尊九米长的佛涅槃像,睡佛高枕而卧,神态恬静安详。
这座王室寺院中的塑像虽然有损毁,但保存到这种程度且保存这么多的塑像,这在新疆其他地方的佛寺遗址中还是十分罕见、十分珍贵的。
各配殿的墙壁上,都绘有壁画。这些壁画用淡墨线起稿,以浓墨或土红定线,大都使用西域绘画中的铁线描,也杂有细线游丝及纯粹圆润的中原画法,色彩纷繁,塑造精细。人的颜面、颈胸、手足等外露部分敷以肉色“相粉”,以期达到气韵生动的效果。壁画的内容有经变图、因缘故事、千佛、菩萨、比丘和供养人像等。其中供养人的形象特别引人注意,他们多戴桃形高冠或尖顶帽,半披袈裟,双手合十于胸前,其脸形和衣饰都是回鹘贵族形象,有回鹘文或汉文题记。
这座佛寺的塑像和绘画风格,以及人物服饰形象、配列位置等,与吐鲁番高昌回鹘时期的佛寺,特别与柏孜克里克石窟中那些代表高昌回鹘高度发展时期的佛教艺术品,非常相似。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东配殿中有一组保存较好的大型壁画,由《分舍利图》、《王者出行图》、《攻城图》三部分组成。《分舍利图》画西北侧是《王者出行图》,中心有一头白象,王者交脚横坐于其背上,身穿铠甲,头后有顶光,双手各作抚胸伸二指和按腿动作。前后有众骑士前呼后拥,骑士们也都盔甲加身,腰间挂着佩剑和弓箭,双手持华盖或旌旗,行进在山峦草地上。画面的南侧是《攻城图》,最醒目的地方画着城楼高耸、城门大开的一座城池,托钵的婆罗门立于门中。城墙上的武士守备森严,或持长矛刺杀,或张弓箭俯射。城下攻城的武士和骑士勇猛无比,有的引弓仰射,有的举剑冲锋,还有的持盾迎敌。整个画面气氛紧张,人物形象生动,造成强烈的艺术效果,感染力很强,堪称回鹘高昌时期的一件绘画佳作。
有趣的是,在《王者出行图》的下侧,画着一对供养人像。男子头戴桃形高冠,身着圆领宽袖长袍,束腰带,身旁的回鹘文题记是“狮子王圣神亦都护之像”。女性头戴桃形凤冠,梳高髻,身穿长裙,头侧的回鹘文题记有“长史”、“公主之像”的字样。高昌回鹘王国的国王名阿尔斯兰,意为“狮子王”,而“亦都护”者,则是“其国之王号也”。这就有力地证明,这座寺院决非一般寺院建筑。其规模之巨大、塑像和壁画之华丽、佛殿之堂皇,不是民间力量所能作为的。所以有关学者专家一致认定,北庭的这座佛寺,是回鹘高昌王国时期的王室寺院。
北庭回鹘王室佛寺,于十四世纪中与北庭故城一起毁于战火。从佛像木躯裸露处被烧成的黑炭,从佛寺泥土呈现的焦黄的痕迹,以及从整个遗址废墟厚厚一层灰烬,可以想见当年遭遇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北庭佛寺随着北庭故城同时被废弃,可能是被自然风沙的湮埋,也可能是信徒们有意把它堆成一个土丘模样,才使它以相当的规模保存至今。它为今天的人们留下的悬念已被洞开,它为我们诉说了一个地方王朝最终没落的故事……
西域古寺探秘/王嵘著.-成都: 四川文艺出版社, 2007 ;北庭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