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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卷泥胎灰飞烟灭

作者:王嵘




  回鹘高昌王国,与中原王朝的关系非常密切。回鹘高昌阿斯兰汗(狮子王)在给宋朝入贡的表文中,还自称是“西域外甥”,说明回鹘高昌王国与中原王朝仍保持着自唐代延续下来的甥舅亲情关系。佛教仍然是高昌的国教,香火依然隆盛,佛寺继续扩建,一片佛国仙界、太平盛世的景象。
  然而好景不长,伊斯兰教在南疆的兴起,如飓风般横扫天山南北的佛教势力,吐鲁番早已感受到了伊斯兰教咄咄逼人的威势,坚持着最后的佛教阵地。但时局的发展已使盛行千余年的佛教衰落式微,自救无力,迟暮的佛教挽歌终于奏响于高昌回鹘王国的全境。
  蒙古建国后,高昌王国虽然臣服了元朝,但不久西部地区的蒙古贵族发动叛乱,燃起了蔓延西域的熊熊战火。在铁骑突出、烽烟遍地的战乱中,就已经给佛教中心高昌敲响了丧钟,意味着高昌大限已至,面临覆亡的命运。佛陀菩萨的泥胎不能自保,启悟人生的佛教经典变成废纸,一时间佛教的圣地灰飞烟灭,随风飘逝而去。
  十四世纪末期,分裂元朝的蒙古贵族海都、都哇率领十二万蒙古铁骑,洪水般涌向高昌王国的都城,破城后大肆焚烧城市,毁灭佛教寺院,进行了残酷的杀戮。辉煌一千五百多年的古城在战火中化为灰烬。宏伟壮丽的佛寺建筑,毁于一旦,只剩下些历史的残骸和废墟。
  后来的宗教征战愈演愈烈。伊斯兰教“圣战”的铁骑,踏遍了高昌回鹘王国在天山南北的属地,攻占了所有的城镇和乡村,佛寺被摧毁,经卷被焚烧,塑像泥胎被砸烂,壁画人物被抠掉眼睛和嘴——伊斯兰教反对一切偶像崇拜,奉安拉(又称真主和胡大)是惟一之神。
  伊斯兰教勇士对异教徒的征服,是非常彻底的,恰如秋风扫落叶。那狂风猛烈的呼啸声、落叶哀鸣般的沙沙声,正是伊斯兰教“圣战”为佛教奏起的一曲挽歌。
  一千五百年帜幡高扬、钟磬长鸣的佛教是在强大的伊斯兰宗教势力的武力征服中偃旗息鼓,被迫告别历史舞台的。
  一个宗教故事的闭幕,一个新的宗教故事的开场,总是伴随着腥风血雨。
  宗教战争的确是非常惨酷的,一旦伊斯兰“圣战”的帜幡飘起,厮杀格斗就不可避免。马哈穆德·喀什噶里十一世纪写下了名著《突厥语大辞典》,其中一首《战歌》写道:
  “我们在马头挂上标志,杀向回鹘地面的异教徒。我们用双脚登着马腹,假装撤退即诱敌深入……我们像山洪般一拥而至,爬到敌人的城头上去,把他们的佛寺夷为平地,在菩萨头上撒尿拉屎。”
  这首《战歌》,写的正是黑汗王朝军队长期征战高昌的一场战争。这是对笃信佛教的回鹘高昌王国,陷入灭顶之灾的真实写照。也是对黑汗王朝军队推行伊斯兰教时,那种尚武好战精神的赞歌。
  德国人勒柯克于本世纪初来到吐鲁番,在高昌故城进行考察挖掘,他的《吐鲁番考古记》中说,在高昌城中K号遗址(指内城“可汗堡”附近的佛教寺院)穹顶建筑里,发现了“一间堆满了和尚尸体之木乃伊的房间,这些和尚还穿着长袍,被乱七八糟地堆放在一起,在尸体周围有一些已被撕成碎片的佛教经书”。这些护佛和尚的尸体和袈裟上的斑斑血迹,向我们诉说了一场腥风血雨的灭佛战争的经过及其结局。
  勒柯克把这极可怕的发现地称做“死尸所”,他们在残存的墙壁上看到了佛教壁画的痕迹,在圆形建筑底部,“猝然看见数百个被杀后堆积纵横的死尸。从他们的衣服来判断,他们是佛教僧侣。上一层都很完整——皮肤、头发、干眼眶、致死的伤痕,大半是可以辨认得出来的。有一个头颅被刀从头顶直削砍到牙齿,其状极惨”。
  勒柯克所记述的惨状,在宗教战争中是普遍存在的。正如上述《战歌》之一所云:“我们的帐支得高高,战鼓咚咚,旗帜飘飘,杀死敌人犹如割草,且看他们还往哪里逃。”
  显然,这些惨死者是无处可逃者。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因为他们不愿投降,为护教进行了殊死的抵抗。
  明朝使者陈诚凭吊高昌废墟时,吟出了无奈的挽歌:
  高昌旧治月氏西,
  城郭萧条市肆稀。
  遗迹尚存唐制度,
  居人争睹汉宫仪。
  梵宫零落留金像,
  神道荒凉卧石碑。
  征马不知风土异,
  隔花犹自向人嘶。
  在一片废墟中,只有那唐制遗风、汉宫残迹、废寺幸存的金像、荒道留下的石碑,还述说着高昌故城往昔的伟业和辉煌。

西域古寺探秘/王嵘著.-成都: 四川文艺出版社, 2007 ;高昌古城 吐鲁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