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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 东汉普遍见棉布

作者:王炳华


  公元2世纪,东汉王朝阶段,新疆塔里木盆地南缘已经开始使用棉布。不止一处的考古资料,清楚揭示了这一虽未形之于文字,但却是实际生活中存在的、值得注意的事实。
  和田地区民丰县境内,汉、晋尼雅精绝王国废墟,是20世纪考古工作做得最多,也是目前出土棉织物标本较多的所在。尼雅遗址发现古代棉织物,这一报导最早见于英籍匈牙利人、考古学者斯坦因。斯坦因自1901年至1930年,曾先后四次入新疆,除第四次迫于中国学术界的抗议,中国政府不允许他进行任何发掘外,前三次他都曾畅行无阻,在许多重要古遗址点完全自由地进行过田野发掘。尼雅,是他三次重点发掘的地点。在这里,他获取了十分丰富的文物:汉文、佉卢文简牍,木雕家具,各式封泥,汉式丝绸锦绢,铜镜,漆器及毛织物、玻璃器等,黄河流域文化与鞬陀罗文化在这里交相辉映。消失近两千年的、不为人所知的古老文明重现在世人的面前,深深吸引了人们的目光。只是很多人在关注那些光彩夺目的精美文物时,往往疏忽了斯坦因在卷帙浩繁的考古报告中曾不止一次提到的,他在尼雅遗址居民住宅的垃圾堆中一次又一次地发现过本地手工织造的棉布、毛布。在另一些章节中,还具体介绍过这些棉织物的大小、尺寸,这些资料,关系新疆早期棉纺织的出现及水平。为了引起人们对这一问题的注意,本文将对此稍多予以引录:
  (1)在发掘尼雅第15号遗址一处垃圾堆时,他发现了棉织物:“当然,可以有把握地推定,在垃圾堆中,当地手工产品的数量要比外来品多。混在垃圾堆中的碎布,有棉的和毛的,其质地与颜色也大不相同。那些有代表性的标本(NXV012、13、16、17、18),已按其原来颜色复制于图版LXXⅥ中。NXV012,是一块深黄色带蓝色条纹的粗糙棉布,它使人奇怪地联想到印度现今流行的‘Kharamsa’……表明至今仍然繁荣的和田纺织业,在当时已经有了充分的发展。所有这些织物与后来在安得悦庙堂后面发现的织物,可以从图版LXXⅦ中的样品中得到比较,鉴于这两处遗址相去西到五个世纪,因而可能对古代纺织史研究有所帮助。”〔1〕
  (2)第15号遗址,第ⅲ小室中也发现了棉织物:“在小室(NXVⅲ)的地面上,发现八件佉卢文写版……在此室及其毗邻的房间,发现一些棉布和毛织物碎片(NXVⅲ01a-5)……”〔2〕
  (3)在总述尼雅第7号遗址的出土文物时,也介绍了这里出土的棉织物:
  “NXVⅲ01.D部分棉(?)平布。
  NXVⅲ01.E一块棉(?)平布。
  NXVⅲ01.F一块棉(?)平布,染成棕红色。织物已完全腐朽,并遭虫蛀。”〔3〕
  上述纺织物标本,斯坦因直观判断定为棉织品,但未经分析不敢完全肯定,所以谨慎地加上了疑问号。
  (4)斯坦因对尼雅出土的棉织物是相当关注的。对他在15号遗址中所见棉织物,择4件较好的标本,在《古代和田》第410页作了具体的描述:
  “NXV012,方格粗棉布。暗黄色地上起蓝色条纹,与另一条疏编的蓝色带,粗糙地缝在一起。见图版LXXⅥ。
  NXV013优质棉平布,粉红色,3.5×2.25厘米,见图版LXXⅥ。
  NXV017棉布,类似粗棉布。非常松散,并已散线,淡紫红色,5.5×5厘米,见图版LXXⅥ。
  NXV018粗棉布,类似印度的Kharamsa,淡红色,5.25厘米×3厘米,见图版LXXⅥ。”〔4〕
  斯坦因发现的纺织品标本,纤维成分曾经汉诺塞克博士进行过分析,确认为棉。
  斯坦因在尼雅发掘,共获佉卢文书780多件。这些佉卢文书的一些文字,似表现着当年精绝人穿用棉布衣服的情况。如第149号佉卢文木牍,文意为:“兹于9年1月28日,据逃亡者摩合迦称,从余此处取走之财物共有粗布衣服四件,毛布衣服三件,银饰一件,摩沙钱250枚,短外衣两件,松斯塔尼两件,带子两条,中国式长袍三件。”〔5〕这里的粗布衣服,似可与棉布相联系(佉卢文资料中,丝绸、麻、毛、地毯均有专称)。
  斯坦因在《古代和田》一书中介绍的资料,是记录他1901年在尼雅的发掘。1906年,他第二次进入尼雅,又一次作了发掘,资料刊布在《西域》之中。在这部报告里,他介绍在尼雅第XXⅡ遗址中采集到了粗糙的纺织物残片,其中棉布质量更好,“最大者暗黄色,看起来像帆布”,“也有小块暗黄色细平纹薄棉布形织物”,“最大者1呎1.5吋×1呎4.25吋”。〔6〕从这些资料可以看出,斯坦因当年在尼雅考古,已经十分清楚地注意到了棉布的存在。而且,结论是当地的“手工产品”,可以代表本地区纺织业水平,有助于和田纺织史之研究。
  这里,存在一个应予推敲的问题:尼雅精绝废墟,汉、晋时期的遗存,从公元前2世纪至公元4世纪,延续了很长的时间。我们把棉织物出现的时间,肯定在公元2世纪的东汉,既不在此以前,又不在此以后,究竟有怎样的具体根据?
  本文之所以做出如是判定,主要根据了1959、1995年中国考古学者在这里的两次发掘。在时代属于东汉的多座墓葬中,见到了相当数量的棉织物。这对判定居住房址内出土同类标本的年代,当然是一个可靠的参照物。至少,可以充分证明东汉时期棉布在这里已不止一见。这时期的尼雅,棉织物也已不是十分稀罕的物资了。
  斯坦因以后,尼雅第二次吸引世人注目是在1959年。这年秋天,新疆考古工作者首次进入了尼雅。在进行考古调查中,发掘了一座东汉时期的贵族夫妇合葬墓,墓内男女主人遗体穿着的衣袍均保存完好。色彩仍然鲜丽的“万世如意”锦袍、大量丝绢绮质衣服,唤起了人们对古代“丝绸之路”的热情。同时引起学者关注的,是一批完好的、大件的棉织物:
  (1)男主人的夹裤,本色棉布作面,草绿细绢作里,长115、腰围132、裆长13.5、裤脚宽36厘米(见图版47)。
  (2)手帕一块,正方形,边长26厘米,棉布,周边镶红绢,用一条黄色绢带与女尸上衣缀连。
  (3)覆面一件,盖于男尸脸上,长52、宽47厘米,棉布制作,红绢镶边。
  (4)蓝色印花棉布两块,出土时覆盖于棺内盛储食品的木盘上,稍残破。其一,长77、宽46厘米,图案为三角形纹(见图版48)。其二,长88、宽47厘米,图案为狮纹(局部)及龙形、飞鸟,左下角为希腊风格的丰收女神像,裸体露胸,颈、臂满饰璎珞,头后背光,双手持一个喇叭口形状的长筒形容器,内盛葡萄类物。据分析,图案是用防染工艺制作完成的(见图版49)。
  (5)棉花团一个,出自藤奁中,部分已成紫绛色,为女主人生前使用的胭脂团(见图版50)。
  (6)调查过程中,在遗址内还采集到一些棉织物残片,为“白色中微透浅红,平纹组织”。〔7〕
  对1959年精绝遗址出土的这批棉织物,再不是当年斯坦因采集的破碎片块,而是成型的衣服,图案奇特、新颖的大块布单,十分引人注目,引发过一些文章对之进行分析、探讨。如果说东汉时期新疆塔里木盆地南缘开始用棉,大家均无异议。不同的意见是:认为用蜡染方法印就的蓝白印花食单,不太可能是新疆地区生产。根据是,此后新疆再未见过类似印染工艺的纺织物。另外,丰收女神的形象(裸上体,持角状杯盛器,璎珞缠身)似印度风格。因而认为这一蓝白印花棉织食单,是来自印度的产品。〔8〕孙机对此提出了另一种分析,他在《建国以来西方古器物在我国的发现与研究》一文中,根据这件棉布上的女神图案,判定她“应是一位中亚的女神。对照钱币资料,贵霜王朝胡毗色伽王(Huvishka,迦腻色伽王之孙,约于167—179年在位)之金币,有的背面有丰收女神阿尔多克洒(Ardochsho)的像,她也有项光,也手捧丰饶角,而且其左手捉住角底部,右手扶住角上部的姿势,更与棉布上的形象完全一致。贵霜的国土与新疆相邻,胡毗色伽王的时代又和尼雅一号东汉墓相当,故棉布上的女神无疑正是阿尔多克洒。而从织物的质量上看,这块棉布又非当时新疆地区所能生产。因此,从这里似可以推导出一个很有意义的结论,即我国的棉织品最早应是东汉时自贵霜传来”。但是,在论及尼雅所见棉织物并做出它们是贵霜或印度产品的结论时,论者往往只注意这件引人注目的比较高级的蓝白印花布,却未充分注意同出的数量更多的本色棉布、手帕及粉拍、胭脂拍利用的棉花球,对此前斯坦因曾有的相关报导,并认为它们可能是“本地手工产品”的论点,也完全没有理会,则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的缺失。
  在尼雅遗址进一步发现棉织衣物,是在20世纪90年代。自90年代始,中日学者合作,在尼雅遗址展开了进一步的调查、发掘。1995年,在遗址西北部发掘了一区贵族墓地,在100平方米探方范围内,发掘古代墓葬8座。棺木保存基本完好,人体大多不朽,成为干尸。在他们穿着的衣物中,除大量来自黄河流域具有东汉流行风格的丝绸绢锦外,还有毛布、棉布。棉布,或用作盖尸的被衾,或作内衣、内裤。由于正式报告仍未刊布,已刊简报中一些资料交待不清楚,大概情况是:
  95尼雅一号墓地,有两种埋葬方式,其一为船棺,共6座。整理者在报告这类墓葬中的出土文物时,总结说明:“衣服及纺织品,60件。是随葬品中最多的遗物,按使用的原料可将其分为丝织品、毛织品和棉织品三种,其中又以丝织品数量最多。”但棉织品具体数量多少,却不见准确说明,只在行文介绍葬式时提到一号墓为“双人合葬,上层尸体……双足着棉袜”,“下层尸体衣着与上层尸体基本一致”,〔9〕而是否着棉袜,未见具体说明。
  95尼雅三号墓,箱式木棺,夫妇合葬。因其高规格衣物,一般均认为当是精绝王墓。男女主人内外衣裤、袍服几乎都是锦绸,只男尸着裤为锦面、棉布衬里。
  95尼雅四号墓为箱式木棺葬。其中成年男性,头戴白棉布帽,带双护耳,棉布带自颏下兜住下巴,再从两耳侧后上提结于头顶。成年女性头上包裹素棉布方头巾。〔10〕
  95尼雅八号墓,箱式木棺,男女合葬。涉及棉织物的说明是,“棉织品:两干尸上覆盖之布单及男尸之袍、女尸之内衣属之。布单长153厘米,宽64厘米,四周缝缀有8厘米的棉布边缘。织作较粗。”〔11〕从这一文字看,男女主人覆盖之被单、男袍、女内上衣,都是用的棉布。数量不少,而且被、衣用布量大,对棉布幅宽、组织肯定可提供比较准确的资料,惜均未见具体说明。
  这是一批经过科学发掘、未经盗扰、保存基本完好的资料。全面观察出土文物,墓葬的绝对年代应在东汉后期。墓葬主人所用的棉织品是否如毛织物一样是本地自产,因米见棉花植株,也未见棉籽,还不能作绝对肯定的结论。但从目前已见的相当多的平纹棉织物标本看,是不能否定本地自产这一可能性的。十分普通的平纹棉布棉纱粗细不均,这是尼雅居民当年很容易完成的。民居傍近的生活垃圾废弃物中,普遍存在棉布碎片,也表明普通本色棉织物已是一般居民的日常生活用品。其使用的普遍性,有利于支持做出它们是本地自产、而不是作为奢侈进口品的逻辑结论。1959年发现的东汉墓,女主人的粉拍、胭脂拍使用的是棉花,同样可以帮助形成这一联想。当然,本地在东汉种植棉花、纺织棉布,也不排除其是从邻境(如贵霜)进入一些比较高级的印染棉织物,如具有阿尔多克洒女神图案的蓝白印花食单等。它们彼此共存,是完全可能的。
  行文至此,可以附带介绍一个社会学现象。距尼雅废墟最近、远离现代绿洲社会的一个孤立居民点,是小小的卡巴克阿斯卡尔。它是目前尼雅河水在洪水期勉强可以到达的最远点,距民丰县绿洲直线距离90公里,距尼雅废墟直线距离30公里。在很长的历史阶段中,这是一个被现代社会遗忘的角落。20世纪70年代前,人们基本还过着一种自耕自收、自食自养的自然经济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这以前,其生活与现代社会脉动的距离会更其遥远,这是不言自明的。就在这处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小村中,人们的主要农作物就是玉米、小麦、棉花。棉花是他们制衣作被,以御寒冬的重要物资。这当然不是能够说明在1800年前精绝农民生活、农作情况的资料,但这里的植棉有久远历史,却是确定无疑的。笔者曾询及棉花种植的历史,老乡们已无法说清渊源,只说“是老祖宗留下的”。
  概括现有资料:古代新疆种植棉花、纺织棉布,最早的地区是在和田,而最主要的考古资料则出土在尼雅。究其缘由,则是因为在20世纪内,尼雅是新疆考古工作中做得最多、收获也是最丰富的遗址点之一。自1901年至今,工作断续相继,出土文物自然也就比较丰厚。但能给我们传递古代新疆在公元2世纪前后已经使用棉布这一科学信息的,并不止于尼雅一处。
  和田地区,与民丰尼雅邻近的洛浦县山普拉墓地,居于昆仑山山前地带。1983年,曾经对这里因河渠决堤形成的冲沟内暴露的19座墓葬进行过清理发掘,出土了大量织物。据发掘者报导:“山普拉古墓出土的织物有丝、棉、毛三大类。分别约占总数的10%、5%、85%。”棉织物占有5%的比例。对这批棉织物进行分析,结论是“棉织物均为平纹组织。原色为主,少数染为草绿色,多是残片。长10~60厘米,宽3~70厘米,经纬密度13~26根和13~36根/厘米。M01出土一件防染印花的蓝地白花纹棉布,残长11.5厘米,幅宽41.2厘米”,“经纬密度为10.5根和8.5根/厘米”,“图案为一排朵花,两排圆点、曲线及连续勾连纹”(见图版51)。〔12〕据出土文物及14C测年结论,发掘者判定它们是两汉时期的墓葬遗存。
  沿昆仑山东行,在阿尔金山脚下的且末扎洪鲁克墓地内,也发现过平纹本色棉布。扎洪鲁克墓地延续时间较长,早到东周初,晚到汉代稍后。这些平纹棉织物,只见于相当于汉代的墓葬之中。这是第三个可以说明问题的实例,表明棉织物始见于新疆,时在汉代,尤其是东汉时期。〔13〕
  另一批可资参考的文物,出土在罗布淖尔荒原。罗布淖尔荒原上的楼兰古城(斯坦因编号为LA)及其傍近的LB遗址,也是斯坦因在20世纪初重点工作过的地区,同样出土了不少棉织物标本。楼兰古城是两汉时期西域大地上的重要政治中心,丝绸之路枢纽。它在丝绸之路上辉煌了几个世纪后,于公元4世纪中,从历史舞台上突然消失,引发了人们的无尽遐思。斯坦因在楼兰古城内所见棉织品标本,本文主要引自他的《Serindia》(西域)。楼兰古城内的棉织品,主要采自LAⅡ号、Ⅳ号遗址。在Ⅱ号遗址采得的棉织物(编号为LAⅡ002),是棉、麻混织,组织致密,“形同帆布”。据汉诺塞克和温顿的分析,“棉类似曾予以丝光处理,可能在碱溶液中浸过”。〔14〕在Ⅳ号遗址中所采棉布碎片(编号为LAⅣⅱ001),原来用为包覆佉卢文木简。组织很密很结实,最初可能是甲胄衬里。另一件楼兰古城内的采集品(编号为LA00149),是一件本色平纹粗棉布,6.5×5吋。在楼兰所见棉织物标本,均曾经汉诺塞克博士作过分析。〔15〕
  LB遗址内的棉织物,主要见于LBⅡ、Ⅳ。在LBⅡ号遗址发现3件本色平纹粗棉布,编号为LBⅡ0018、0019、0020。在LBⅣ号遗址所见棉织物编号为0024,也是一件本色棉织物。这些棉织物,同样经汉诺塞克博士进行过分析。〔16〕
  1980年在楼兰古城东北两处台地上,新疆考古工作者曾经清理了汉代墓葬9座。在其中的被称为孤台墓地的一座墓葬(编号为MB2)中,曾发现棉织物5件。这座墓葬,1914年曾被斯坦因发掘过。斯坦因只是在墓室中部掏洞,取得部分丝织物。这次再清理,除发现多量丝毛织物外,还见到五件棉织品,都是本色平纹棉织物残片,其中最大一块(MB2:113),长57、宽29厘米,每平方厘米经纬线各17根。〔17〕另一件(MB2:112)长47、宽34厘米。文物现存新疆文物考古所。
  楼兰古城东北,斯坦因编号的LE遗址附近,1998年初发生的盗墓案破坏了一批保存完好的墓葬。当地公安部门事后搜缴的文物可以办一个小型展览。其中彩绘鲜丽、灿烂的彩棺,依然保存完好,强韧如新的棉布衣袍均为过往所不见(见图版52)。作为研究资料,自然不能不因为时间、地点的含混而受到严重局限,但共出的时代特征鲜明的汉式织锦、地毯,还是给人们以强烈的启示,它们差不多也是楼兰王国仍然辉煌,丝路楼兰道仍处于鼎盛阶段的汉晋之遗存。〔18〕
  行文至此,可总结为一句话:从洛浦山普拉、民丰尼雅,到且末扎洪鲁克、若羌楼兰及楼兰附近的LB遗址、LE古墓,东西绵延两千多公里,时代彼此相同或相近,几乎都见到东汉或东汉稍后的棉布制品、衣服。在这样一批资料的基础上,做出东汉时期新疆塔里水盆地南缘人们不仅已知棉布,可能也已种植棉花、纺织棉布,应该可以算“言之成理,持之有故”的。
  同时期的塔里木盆地北缘,很多汉代遗址已化作盐碱滩。不仅考古工作做得少,在做过工作的有限遗址点,古代有机物也几乎不能保存。总的历史文化背景,虽也可以容许我们以沙漠南缘的农业、手工业生产情况,来概略代表盆地北缘的生产经营。但要做出准确、具体的结论,则只能寄希望于今后考古工作的进一步发展及室内分析技术的提高与完善了。
  除上述出土实物资料可供勾画出汉代西域大地人们广泛使用棉布的景象外,三国曹魏文帝曹丕的一纸诏书,曾概括勾画了当年西域棉布在国内各类织物中的地位。诏书的部分文字见之于《太平御览》中,说“夫珍玩所生,皆中国及西域,他方物比不如也。代郡黄布为细,乐浪练帛为精,江东太末白布为白,皆不如白叠布为鲜洁也。”〔19〕这是一件有重大说服力的文献资料。它表明,“西域”“白叠布”在汉末三国初,已闻名中原。山西代郡黄布很细、乐浪练帛很精,江苏、安徽、长江下游一带的太末布很白,却都比不上西域大地所产的“白叠”布为鲜洁。曹丕是曹操之子,在公元220年废汉称帝,在位只七年。他在诏书中对全国各地名布的评价,不仅表现着三国初年的情况,从这些名产应有一个成长过程去分析,自然也可以说是表现着东汉后期的情况。而曹丕文中所称的“白叠”布,毫无疑问就是棉布。“白叠”这一名称,佛经中常见。慧琳《一切经音义》卷4,“大般若经”卷398,《音义》:“白叠,其草花絮,堪以为布。”同书卷34,《转女身经音义》更明确提到“叠”是一种棉花,花如柳絮,“土俗皆抽捻以纺成缕,织以为布,名之为叠”。白叠布是棉布,在当时人们的概念中是十分清楚的。
  〔1〕A.stein The Ancient Khotan第十一章,第七节,第374页。
  〔2〕A.stein The Ancient Khotan第十一章,第七节,第376页。
  〔3〕A.stein The Ancient Khotan第十一章,第七节,第412页。
  〔4〕A.stein The Ancient Khotan第十一章,第七节,第410页。
  〔5〕T.贝罗著、王广智译《新疆出土佉卢文残卷译文集》,《尼雅考古资料》(内部刊物),新疆考古所编印,1988年;并见林梅村《沙海古卷》,第189页。
  〔6〕Serindia, P253:Objects excavated in ruin NXXⅡ。
  〔7〕李遇春《尼雅遗址和东汉合葬墓》,《尼雅考古资料》,1988年7月,第16~43页;新疆博物馆《新疆民丰县北大沙漠中古遗址墓葬区东汉合葬墓清理发掘简报》,《文物》,1960年第6期。
  〔8〕夏鼐《中国文明的起源》,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67页;武敏《从出土文物看唐代以前新疆纺织业的发展》,《西域研究》,1996年第2期,第6、9页。只是武敏文中称使用“蜡染”,新疆博物馆参预整理此标本的贾应逸告,初整理时,图案所在,有糨糊类防染材料,并非“蜡染”,但这一观察结论未发表。
  〔9〕《95年民丰尼雅遗址一号墓地船棺墓发掘简报》,《新疆文物》,1998年第2期。
  〔10〕新疆文物考古所《尼雅95一号墓地4号墓发掘报告》,《新疆文物》,1999年第2期。
  〔11〕于志勇《新疆尼雅遗址95MN1H8概况及初步研究》,《西域研究》,1997年第1期。
  〔12〕新疆博物馆《洛浦县山普拉古墓发掘报告》,《新疆文物》,1989第2期。
  〔13〕新疆博物馆等《且末扎洪鲁克一号墓地》,《新疆文物》,1998年第4期。
  〔14〕Hanausek、Winton, Micrscopy of Technicae Products,纽约,1907年,第66页。转引自Serin-dia.
  〔15〕A.stein, Serindia《西域》,第十一章,第1~3节、第12节,第369~385页、第449页。
  〔16〕A.stein, Serindia《西域》,第十一章,第七节、第十二节,第393~399页、第442~448页。
  〔17〕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楼兰考古队《楼兰城郊古墓群发掘简报》,《文物》,1988年第7期。
  〔18〕笔者作为文物鉴定组成员,曾参与这批文物的鉴定。图版见《新疆文物古迹大观》,第33页,0027“棉布袍”。
  〔19〕《太平御览》卷820,布帛部,七,布。

西域考古文存/王炳华著.-兰州: 兰州大学出版社, 20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