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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秦与西域东部关系考
作者:李方*
摘要:前秦统治者本姓蒲,后应图谶改姓苻,建立国家。前秦与西域东部的关系可分作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前秦通过前凉间接统治西域,历时大约20年(356~376);第二阶段前秦直接统治西域,历时大约10年(376~386)。前秦设置郡县、任命官吏、行用年号,对西域东部行使了有效管理。在此政治背景下,亦开创了氐族与西域民族交流的新篇章。
关键词:前秦 西域东部 民族交流
东晋永和七年(351),氐人苻健建立秦国,史称前秦。苻氏祖先居武都,后徙略阳郡临渭县(今甘肃天水东北),史称略阳氐人。①武都乃白马氐所在地,其郡为汉武帝时所建,②是苻氏乃白马氐之后。苻氏本不姓苻而姓蒲。《晋书》卷112《苻洪载记》云:“其先盖有扈之苗裔,世为西戎酋长。始其家池中蒲生,长五丈,五节如竹形,时咸谓之蒲家,因以为氏焉。”是蒲氏因家中有巨蒲而姓。《苻洪载记》接云:“永和六年,帝以洪为征北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冀州刺史、广川郡公。时有说洪称尊号者,洪亦以谶文有‘艹付应王’,又其孙坚背有‘艹付’字,遂改姓苻氏。”是蒲氏改为苻氏,乃应谶文而为。有学者认为,“氐族苻氏本旧姓,载记背有草付字改姓之说,显出附会”③。说之有理。苻坚之背是否有“艹付”字,确实不必当真,此当为了“王权神授”的舆论而制造的神话。不过,我们亦不能据此以为此氏本不姓蒲,而姓苻。氐族旧有苻姓不假,如《三国志·蜀书·后主传》载,建兴十四年(236)“徙武都氐王苻健及氐民四百余户于广郡”;《晋书·李特载记》载,永康元年(300),李特弟庠率氐苻成等四千骑归赵钦(广头)。这些氐族苻姓计其年代皆在永和六年(350)以前。但是,氐族原有苻氏,并不等于苻洪家族原姓苻。苻洪之“父怀归,部落小帅。……属永嘉之乱,乃散千金,召英杰之士访安危变通之术。宗人蒲光、蒲突遂推洪为盟主”④,是苻洪先辈为部落小帅,并非统领氐族的大部落酋长,氐族原有苻姓并非一定出自他家。⑤永嘉之乱后,洪才被推为盟主,推之者蒲光、蒲突等宗人皆姓蒲。《十六国春秋辑补》“前秦·苻健”:“健生之夜,洪梦族曾氐王蒲健谓之曰,是儿兴家门,可以吾名字之”,是其族曾氐王健亦姓蒲。《晋书·苻生载记》载:“初,生梦大鱼食蒲,又长安谣曰:‘东海大鱼化为龙,男便为王女为公。问在何所洛门东。’东海,苻坚封也,时为龙骧将军,第在洛门之东。生不知是坚,以谣梦之故,诛其侍中、太师、录尚书事鱼遵及其七子、十孙。”胡三省在《资治通鉴》卷100穆帝升平元年(357)“秦主生梦大鱼食蒲”下注曰:“苻氏,本蒲家也,故以梦鱼食蒲为异。”苻生乃苻洪之孙。若苻生本不姓蒲,苻生就不必惧此谣梦,害怕大鱼食蒲,而诛鱼遵及其七子十孙了。可见苻氏本姓蒲,后改之。周一良先生针对此事指出:“利用图谶以附会姓名,乃后汉以来旧习,至南北朝未变。”⑥蒲氏改姓在晋永和六年(350),第二年,苻健即宣布建立秦国。
前秦建立后,灭前燕,亡前凉,灭代国,进军西域,几十年间基本上统一了北方。然而,由于统一全国的时机不成熟,在南伐东晋的淝水战中战败,并由此转衰,公元394年被属下姚氏建立的后秦取代。共传七主,存44年(351~394)。
前秦与西域东部的关系可以分作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前秦通过前凉间接统治西域的时期,历时大约20年(356~376);第二阶段是前秦直接统治西域的时期,历时大约10年(376~386)。第一阶段为前秦氏族进入西域打下了基础,第二阶段为前秦氐族与西域东部民族直接交流、杂居、融合创造了条件。
一
第一阶段,前秦通过前凉与西域建立名义上的间接臣属关系。
前秦建国之初,以长安关中为根据地,势力未及西域,而前凉自张轨西晋永宁元年(301)出任凉州刺史,至东晋孝武帝太元元年(376)八月被秦灭亡,76年间五世九主⑦皆任凉州刺史(或牧或王),管辖河西和西域东部,其势力最盛时期还统治了整个西域。
前秦与前凉之间的交通“肇始于张骏与苻洪。……但当时,前秦尚未建立,前凉亦未与之为邻。……此后,前凉与前秦的交通,前凉一方为张玄靓、张天锡,前秦一方为苻生、苻坚,据记载至少有七次”⑧。这七次交通都与前秦迫降、封授前凉有关,若不以一来一往双向计算而以事件计算,前秦迫降、封授前凉共有四次,除一次拒绝之外,前凉三次均接受了前秦的迫降和封授,只不过,前两次是名义上的,后一次是真正降秦,并被前秦所灭。而这三次迫降和封授,都直接涉及西域东部,使前秦成为间接统治西域东部的统治者。
第一次是在东晋永和十二年(356)二月。
是年二月,苻生得知凉王张柞于东晋永和十一年(355)被臣下所杀,年仅7岁的张玄靓被立为凉王。于是,派征东苻柳,参军阎负、梁殊使凉州,胁迫前凉降秦。时玄靓年幼,不见使者。辅政者张瓘见之,初不接受劝降,称,前凉“世执忠节,远宗大晋”,“若与苻征东交玉帛之好者,便是上违先公纯诚雅志,下乖河右遵奉之情”;指责前秦,“中州无信,好食誓言。往与石氏通好,旋见寇袭。中国之风,诫在昔日,不足复论通和之事也”,并嘲讽说:“秦若兵强化盛,自可先取江南,天下自然尽为秦有,何辱征东之命!”⑨阎负、梁殊一一反驳了张瓘的说法,扬言秦将力取江南,而拟义取凉州,“以吴必须兵,凉可以义,故遣行人先申大好。如君公不能蹈机而发者,正可缓江南数年之命,回师西旆,恐凉州弗可保也”。瓘仍拟抵抗:“我跨据三州,带甲十万,西包崑域,东阻大诃,伐人有余,而况自固!秦何能为患!”负、殊威胁劝诱说:前秦“控弦之士百有余万,鼓行而济西河者,君公何以抗之?盍追遵先王臣赵故事,世享大美,为秦之西藩”⑩。毕竟前凉自公元353年张重华死后经历了争夺王位、自相残杀等一系列内乱,使其大伤元气,(11)而秦东征西伐,节节胜利,其势正盛。因此,“瓘惧,乃以玄靓之命遣使称藩于秦,秦因玄靓所称官爵而授之”(12)。前凉成为前秦的藩属。
前凉既然臣属于前秦,从理论上说,其辖地应归前秦所有。西域东部高昌郡及其以东地区向属前凉(13),而按照前引张瓘的说辞,此时前凉“跨据三州,带甲十万,西包崑域”(《资治通鉴》作“西苞葱岭”(14)),整个西域亦属前凉(15),因此,从名义上说,此时整个西域也都应臣属前秦。然而,这仅仅是理论上的推论或名义上的说法,实际情况却未必如此。因为,前凉诸主均以晋臣自居,称臣前秦,乃迫于武力不得已而为之。史载,前凉接受前秦封号不久,东晋升平五年(361)十二月,又接受了东晋的册封。《晋书·哀帝纪》载:是年,“加凉州刺史张玄靓为大都督陇右诸军事、护羌校尉、西平公”(16)。同年十二月,前凉还“改建兴四十九年,奉升平之号”(17)。建兴是西晋年号,升平为东晋年号。西晋已于建兴四年(316)灭亡,然前凉一直奉其年号,至此才改奉东晋年号,表明其与东晋的关系,由仅建立君臣关系发展到奉东晋之正朔(18),前凉采取的是两属政策。王素先生指出:“五胡十六国时期,国家与国家,政权与政权,弱肉强食,生存斗争本甚激烈。一个国家、一个政权,奉用另一个国家、另一个政权的年号,说得严重是臣属,说得轻松不过是外交手段。”(19)这里虽然针对的是年号奉行问题,但亦适用于受降和封授现象。由此看来,前秦只不过在名义上臣服了前凉,并通过前凉与西域建立了名义上的间接隶属关系,而实际上并未统治西域及其东部。
以后,情况进一步变化。东晋兴宁元年(363)八月,前凉张天锡杀张玄靓自立,坚持臣属东晋的政策,遣使东晋奉章请命,并送还东晋的使者俞归。东晋则于“太和初,诏以天锡为大将军、大都督、督陇右关中诸军事、护羌校尉、凉州刺史、西平公”(20)。而前秦在得知张天锡继位之后,于东晋兴宁二年(364)四月或六月,“遣鸿胪拜张天锡为大将军、凉州牧、西平公”(21),张天锡却拒不接受,东晋太和元年(366)十月,“张天锡遣使至秦境上,告绝于秦”(22)。宣布与前秦断绝关系。
第二次是在东晋咸安元年(371)四月。
是年是月,前秦在“东平六州,西擒杨纂”,战场上获得巨大胜利的前提下,“欲以德怀远,且跨威河右”(23),又遣阎负,梁殊携王猛劝谕书使凉,胁迫前凉降秦。其书云:“昔贵先公称藩刘、石者,惟审于强弱也今论凉土之力,则损于往时;语大秦之德,则非二赵之匹。而将军翻然自绝,无乃非宗庙之福也欤!以秦之威,旁振无外,可以回弱水使东流,返江、河使西注,关东既平,将移兵河右,恐非六郡士民所能抗也。刘表谓汉南可保,将军谓西河可全,吉凶在身,元龟不远,宜深算妙虑,自求多福,无使六世之业二旦而坠地也!”(24)同时送还所获张天锡将领阴据及甲士五千。于是,“天锡惧而遣使谢罪称藩。坚大悦,即署天锡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河右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凉州刺史、西域都护、西平公”(25)。前凉在前秦强大的武力威胁下,不得不再次向前秦俯首称臣。前秦这次所授凉主张天锡的官爵中有“西域都护”称号,这是与第一次封授不同的地方,明确表示了前秦委托前凉代管西域的意志。但是,前凉仍未放弃与东晋的关系。传世文献和出土文献证明,前凉此次降秦后,又使用东晋咸安年号(25),奉东晋正朔。后来,双方关系更加紧张。“秦以河州刺史李辩领兴晋太守,还镇枹罕。徙凉州治金城。(胡注:自天水徙治金城。)张天锡闻秦有兼并之志,大惧(胡注:以秦徙镇逼之,故惧),立坛于姑臧南,刑三牲。帅其官属,遥与晋三公盟。遣从事中郎韩博奉表送盟文,并献书于大司马温,期以明年夏同大举,会于上邽。”(26)张天锡认为秦变更凉州治所,是“有兼并之志”,为此加紧与东晋联系,双方约定咸安二年夏会于上邽,共击前秦。也正因为如此,就有了前秦第三次迫降前凉,并最终灭亡之。
第三次是在东晋太元元年(376)五月。
是年是月,秦王坚下诏称:“张天锡虽称藩受位,然臣道未纯。”遣步骑十三万兵临西河,命秦州、河州、凉州刺史帅三州之众为之继,时人称其兵之盛,“戎狄以来,未之有也”;同时,再遣尚书郎阎负、梁殊赴前凉,征天锡入朝,“若有违王命,即进师扑讨”(27)。张天锡心知“今入朝,必不返;如其不从,秦兵必至”。众皆曰:“吾世事晋朝,忠节著于海内。今一旦委身贼庭,辱及祖宗,丑莫大焉!且河西天险,百年无虞,若悉境内精兵,右招西域,北引匈奴,以拒之,何遽知其不捷也!”(28)天锡杀使者阎负、梁殊,发兵拒秦。然终因力量悬殊,不敌前秦。八月,降秦,存在了76年的前凉终于灭亡。(29)
前凉的灭亡,标志着前秦与西域的关系进入一个新的阶段,结束了名义上的间接臣属关系,进入直接统治西域尤其是东部的阶段。
第二阶段,前秦直接统治西域尤其是东部。
前秦直接统治西域东部的标志,是直接任命前秦官员任凉州刺史,管理河西和西域东部。太元元年(376)八月,前秦灭前凉,九月,苻坚即任命灭前凉的前秦主将梁熙为凉州刺史,领护西羌校尉,镇守姑臧,同时剥夺张天锡的统治权力,封其为归义侯、拜北部尚书,以掌北藩。
按照有些史书的记载,似乎前秦苻氏政权未在西域东部建立地方机构。如《魏书》卷101《氐吐谷浑宕昌高昌列传》载:“晋以其地为高昌郡,张轨、吕光、沮渠蒙逊据河西,皆置太守以统之。”张轨、吕光、沮渠蒙逊分别为前凉、后凉、北凉的主者,即谓西晋、前凉、后凉、北凉在西域东部设置了高昌郡及其官吏,而不提前秦。《周书》卷50《高昌传》、《北史》卷97《高昌传》、《通典》卷191《车师高昌附》所载皆略同。然而,西晋并未设置高昌郡,高昌郡始建于前凉张骏时期,即东晋咸和二年(亦即前凉建兴十五年,327)十月或十一月,这些已为学术界公认;前秦设置了高昌郡,此乃事实,亦为学术界所承认。《资治通鉴》卷104孝武帝太元元年(376)条则记载了有关前秦高昌郡之事,其书在苻坚任命梁熙为凉州刺史之下论其属官:以“高昌杨干为高昌太守”。有高昌太守必有高昌郡。《晋书·吕光载记》记载了杨干为前秦高昌郡太守等事。“杨干”,史书又作杨翰,当为同一个人。“高昌杨干”,说明杨干乃陶昌土著。唐长孺先生指出:“苻坚以高昌人为商昌太守,与后来沮渠蒙逊以商昌人为高昌太守,并是利用当地大姓力量以确保其统治。”(30)。2006年,吐鲁番洋海一号台地四号墓出土了一件《前秦建元二十年(384)三月商昌郡高宁县都乡安邑里籍》文书,更证明前秦不仅在此地建立了郡县,而且县数有所增加。从史籍所知,高昌郡原有高昌、田地二县(31),而此文书证明,前秦还有高宁县(32)。此文书还证明,前秦在此地还设置乡、里,实行了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33)
前秦直接统治河西和西域东部的另一个明显标志,就是前秦年号的推行。前面我们简略说过,前凉虽然降于前秦,但始终未奉前秦年号,而是或奉西晋年号,或奉东晋年号,或自建年号,如曾奉西晋建兴年号、东晋升平年号、咸安年号,张祚自建“和平”年号(34),等等。而前秦灭前凉之后,前凉故地始奉前秦年号。关于这一点,传世文献和出土材料都可以证明。如传世文献《出三藏记集》卷10《僧伽罗刹集经后记》记有“大秦建元二十年(384)十一月三十日写”题记;河西出土有:建元十二年(376)十一月卅日梁舒墓表(表明前秦建元十二年五月灭前凉,同年即奉行了前秦建元年号);西域东部则发现了3件记有建元年号的出土材料:(一)建元二十年三月二十三日韩盆为自期召弟应见事,(二)《前秦建元二十年(384)三月高昌郡高宁县都乡安邑里籍》,(三)建元二十二年(386)正月二十二日刘弘妃随身衣物券。(34)
前秦在西域东部设置郡县、任命官吏、行用年号,对此地区行使了有效管理。而在这个政治背景之下,亦开创了氐族与西域民族交流的新篇章。
二
前秦苻氏在西域东部的政治统治和管理,本身是氐族与西域民族交流的一种形式,在此基础上,史书上还特别记载了双方交流的几件大事。
一是前秦凉州刺史梁熙遣使西域,宣扬秦之威德。
太元三年(378),梁熙秉承苻坚旨意,遣使西域各地,宣扬秦之威势、仁德,并以缯彩赐诸国王。此举效果甚好,“于是朝献者十有余国。大宛献天马千里驹,皆汗血、朱鬣、五色、凤膺、麟身,及诸珍异五百余种”(36)。秦主苻坚为“示无欲”,令返还大宛马:“吾尝慕汉文帝之为人,用千里马何为!”并命群臣作《止马诗》。此举虽然有人视为“好名之过”(37),但实质上反映了苻坚欲与西域建立和平友好关系的意图。这一策略是相当成功的,时人以此“为盛德之事,远同汉文,于是献诗者四百余人”,而三四年后,包括西域东部车师前部王弥窦、鄯善王休密驮在内的西域、东夷六十二国来秦朝贡,不能说不是受到这个政策的感召。
二是车师前部王弥窦、鄯善王休密驮邀请秦伐西域,依汉法置都护。
建元十七年(381)冬,车师前部王弥窦、鄯善王休密驮朝献前秦。二王观宫宇壮丽,仪卫严肃,甚惧,请年年贡献。苻坚以西域路遥,不许,而令三年一贡,九年一朝。二王又请为向导,讨伐西域“诚节未纯”者。苻坚向有统一西域之志,遂以骁骑将军吕光为使持节、都督西域征讨诸军事,率步卒十万(或作七万),铁骑五千,进军西域;加鄯善王休密驮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西域诸军事、宁西将军,车师前部王弥窦使持节、平西将军、西域都护,率其国兵为光向导。十九年(383)正月,吕光率军出征。此次战争的结果是,吕光不仅征服了焉耆和龟兹,而且“抚宁西域,威恩甚著,远方诸国,前世所不能服者,皆来归附,上汉所赐节传”(38)。
三是前秦发凉州兵参与伐晋战争。
太元八年(383)七月,苻坚发动伐晋战争,征发诸州兵参战,凉州兵也在其中。《晋书·苻坚载记下》载:坚“悉发诸州公私马,人十丁遣一兵”,“步骑二十五万为前锋。坚发长安,戎卒六十余万,骑二十七万,前后千里,旗鼓相望。坚至项城,凉州之兵始达咸阳”。西域东部高昌郡、伊吾皆属凉州,也应在征发之列。出土文书对此有所反映。阿斯塔那305号墓所出《前秦建元二十年韩瓮辞为自期召弟应见事》,内容为韩盆向当地官府保证,二日内一定召弟到官府听候差遣,如果违期,愿受马鞭一百的惩罚。(39)有学者指出,可见当时情况十分紧急。韩盆听候什么差遣不详,但不管是兵役,还是劳役,都恐怕与吕光伐西域或秦伐东晋有关。(40)
四是徙氐族罪人至西域东部。
建元十八年(382)春,苻坚庶兄苻法之子东海公苻阳与王猛之子散骑常侍王皮等谋反,(41)坚皆赦不诛,徙皮等于朔方之北,徙阳于高昌郡。苻阳谋反,是哀其父“死不以罪”,“为父复仇耳”(42)。苻法与苻坚于升平元年(357)六月举兵废杀秦主苻生,坚以法年长,让位法,法以坚嫡且贤,让位坚,坚在群臣的拥戴下即位,去皇帝号,称大秦天王,改元永兴,授法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录尚书事、东海公。但同年十一月,坚母秦太后苟氏见法第门车马辐辏,恐终不利秦王坚,谋赐法死。是以阳谓其父“死不以罪”而谋反。
苻阳因罪徙高昌郡,在西域东部民族关系史上是一件大事,此后,高昌地区有了苻姓之人。我们在出土文书中发现了17位苻氏,这些人中或许就有苻阳的后裔。当然,苻阳在高昌郡所待时间不长,史称“阳勇力兼人,寻复徙鄯善。及建元之末,秦国大乱,阳劫鄯善之相,欲求东归,鄯善王杀之”。胡三省在“秦国大乱”下注:“建元十九年,坚伐晋而败,秦遂以乱。二十年,坚死。是建元十八年也。”他认为阳徙鄯善在秦建元十八年。然则苻阳在高昌郡所待时间不足一年。但无论如何,出土文书所见17位苻氏即使不是苻阳的后裔,也应与前秦氐族有关,马长寿先生说:“到了隋唐以后,氐人除保留一部分特殊的汉式姓氏,如苻氏、啖氏等之外,其他在政治、经济、文化上都与汉人很少区别了。”(43)从这个角度也可见西域东部的苻氏应是氏族后裔。而苻阳则是有史明文记载的西域东部第一位氐族苻姓居住者。由于篇幅关系,有关西域东部文书中17位苻氏问题,我们将另文讨论。
本文摘自《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0年第2期
* 李方,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中心研究员。
① 《艺文类聚》卷82引《秦记》云:“苻洪之先居武都。”《晋书》卷112《苻洪载记》云:“苻洪字广世,略阳临渭氐人也。”苻洪乃苻健之父。二书即分别记载了苻氏祖辈先居武都,后徙略阳,为略阳氐人的历史。马长寿先生说:“氐族的原始分布地在甘肃的东南部,汉武都郡一带。”魏晋时“除了武都、阴平二郡原有的一个分布中心外,在关中和陇右又形成两个分布中心”。陇右的“氐人分布中心在陇右的天水(即汉阳)、南安、广魏(即略阳)三郡”。马长寿:《氐与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第8、32、33页。
② 《后汉书》卷116《西南夷传》:“白马氐者,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开,分广汉西部,合以为武都。”《魏书》卷101《氐列传》:“氐者,西夷之别种,号曰白马。三代之际,盖自有君长,而世一朝见,故诗称‘自彼氐羌,莫敢不来王’也。秦汉以来,世居岐陇以南,汉川以西,自立豪帅。汉武帝遣中郎将郭昌、卫广灭之,以其地为武都郡。自汧渭抵于巴蜀,种类实繁,或谓之白氐,或谓之故氐,各有侯王,受中国封拜。”
③ 姚薇元:《北朝胡姓考》(修订本),中华书局,2007,第365页。
④ 《晋书》卷112《苻洪载记》。
⑤ 姚薇元先生指出,建兴十四年(236)武都氐王苻健,时在蜀汉,非苻洪之子。《北朝胡姓考》(修订本),第267页,注2。田余庆先生:“氐族从来不是全族基本聚居在一起的民族。他们往往是分散成较小的群体而生活,各有君长,互不统属,住地不一定相联。”《东晋门阀政治》,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第244~245页。
⑥ 周一良先生此文前有“苻洪载记谓洪以谶文有草付应王,遂改姓为苻”一句。《魏晋南北朝史札记》“《晋书》札记”“五胡次序,无汝羌名”条,中华书局,1985,第113页。又,杨茂盛先生认为:“这次改姓有两层含义:其一,由改姓的原因可知,从苻洪起,苻氏为王族,即氐族中的贵族;其二,新的苻氏宗族成立了,以前的蒲氏如蒲光、蒲突等蒲氏家族就不包括在内了。”载其著《中国北疆古代民族政权形成研究》,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04,第130页。然蒲光、蒲突等蒲氏家族是否不包括在苻氏宗族内,恐怕难以断定。
⑦ 九主为:张轨、张寔、张茂、张骏、张重华、张耀灵、张祚、张玄靓、张天锡。五世为:张轨、张寔和张茂(二人为兄弟)、张骏、张重华和张祚及张天锡(三人为兄弟)、张玄舰和张耀灵(二人为兄弟)。据《资治通鉴》卷103晋简文帝咸安元年(371)四月条载,前秦苻坚警告前凉末主张天锡:“无使六世之业一旦而坠地也!”此处称“六世”。胡三省注云:“自张轨保据河西,至天锡凡九主。今言六世者,不以耀灵、祚、玄靓为世数。”王素先生曰:“但此三人中,仅祚篡位无谥号,可以不算。耀灵虽谥哀公,却仅在位一月,姑且亦不算。玄舰谥冲公,在位长达九年,似不能不算。因疑苻坚所称之‘世’,实指世代、世系之‘世’。前凉共传五世,苻坚计算,可能误多一世。”(《高昌史稿·统治篇》,文物出版社,1998,第107页)今取其说。
⑧ 王素:《高昌史稿·交通篇》,文物出版社,2000,第291~292页。
⑨ 《晋书》卷112《苻生载记》。
⑩ 《晋书》卷112《苻生载记》。
(11) 公元353年,张重华死,其子耀灵立,354年,重华庶兄张柞废耀灵,自称凉王;355年,柞被臣下所杀,族人张瓘立耀灵之弟张玄靓为凉王。
(12) 《资治通鉴》卷100穆帝永和十二年(356)二月条。
(13) 前秦“团玄靓所称官爵而授之”,玄靓的官爵为“大将军、凉州牧、西平公”(张瓘后推其为凉王),此次前秦所授前凉王官爵中无“西域都护”官职,这是与前秦第二次封授前凉主不同的地方。但由于高昌郡先属凉州,后属沙州,都在前凉辖境[《晋书·地理上》凉州条:“张骏分……敦煌、晋昌、高昌、西域都护、戊己校尉、玉门大护军三郡三营为沙州。”《资治通鉴》卷97系此事于东晋永和元年,即前凉建兴三十三年(345)十二月后。是高昌郡建兴三十三年(345)前属前凉凉州,后属前凉沙州],因此,西域东部也包含在前秦所授前凉主官职所辖范围中。
(14) 《资治通鉴》卷100穆帝永和十二年(356)二月条。
(15) 《晋书》卷86《张轨附骏传》载,前凉张骏“使其将杨宣率众越流沙,伐龟兹,鄯善,于是西域并降。鄯善王元孟献女,号曰美人……焉耆、前部、于阗王并遣使贡方物。得玉玺于河,其文曰:‘执万国,建无极。’”时在建兴二十三年(335)。是时前凉已统治西域,并达到前凉在西域统治的顶峰。有学者认为,“此后西域诸国与前凉的关系渐趋疏远”,张瓘“此语不免夸张,但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的西域仍未完全摆脱前凉张氏政权的影响和控制”。《西域通史》,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第84页。
(16) 《建康实录》卷8略同。《资治通鉴》卷101穆帝升平五年(361)十二月条:“诏以玄靓为大都督、督陇右诸军事、凉州刺史、护羌校尉、西平公。”
(17) 《资治通鉴》卷101穆帝升平五年(361)十二月条。
(18) 此乃前凉第二主张寔制定的外交政策,即与东晋建立君臣关系,但不奉东晋正朔。至此,才改变这种政策。原因是:“在前凉境内,由于西晋灭亡已久,不再具有号召力,要求改奉东晋纪年的呼声,一直没有停止。不仅如此,民间私奉东晋年号,已有很长时间。”(王素:《高昌史稿·交通篇》,第272、280页。)
(19) 王素:《高昌史稿·统治篇》,文物出版社,1998,第142页。
(20) 《晋书》卷86《张天锡传》。《太平御览》卷124引《十六国春秋》作:“晋遣使拜(张天锡)陇右关中诸军大将军、凉州牧、西平公。”《晋书·海西公纪》系于太和元年(366)二月己丑。
(20) 《太平御览》卷122引《十六国春秋·前秦录》。该书载其事在“六年”,此处“六年”,指前秦甘露六年(364),亦即晋兴宁二年。
(21) 《资治通鉴》卷101晋海西公太和元年(366)十月条。
(22) 《晋书·苻坚载记上》载:“先是,王猛获张天锡将敦煌阴据及甲士五千,坚既东平六州,西擒扬纂,欲以德怀远,且跨威河右,至是悉送所获还凉州。天锡惧而遣使谢罪称藩。”
(23) 《资治通鉴》卷103晋简文帝咸安元年(371)四月条。
(24) 《晋书》卷113《苻坚载记上》。
(25) 咸安为太和六年(371)十一月东晋简文帝所建年号。目前已见4件前凉使用咸安年号的出土文献及文物:(1)咸安三年(373)十月二十日《法句经》题记,(2)咸安五年(375)十月癸酉朔陶罐及陶钵铭(80DFM3:13),(3)咸安五年(375)十月癸酉朔陶罐及陶钵铭(80DFM3:14),(4)咸安五年(375)十月癸酉朔陶罐及陶钵铭(80DFM3:19)。第1件藏甘肃博物馆,见秦明智《前凉写本〈法句经〉及其有关问题》,《敦煌学辑刊》1982年第3期,第23~27页。第2~4件见甘肃省敦煌县博物馆《敦煌佛爷庙湾五凉时期墓葬发掘简报》,《文物》1983年第10期,第58页。
(26) 《资治通鉴》卷103简文帝咸安元年(371)十二月条。
(27) 《资治通鉴》卷104晋孝武帝太元元年(376)五月条。
(28) 《资治通鉴》卷104晋孝武帝太元元年(376)五月条。
(29) 史载张天锡“荒于声色,不恤政事”,又用人不当,“人情怨惧”,加上“连年地震山崩,水泉涌出,柳化为松,火生泥中”(见《晋书》卷86《张轨列传》),前凉之亡,不亦宜乎。
(30) 唐长孺:《吐鲁番文书中所见高昌郡军事制度》,《山居存稿》,中华书局,1989,第362页。
(31) 《初学记》卷8“陇右道车师国田地县”条注引顾野王《舆地记》:“晋咸和二年(327),置高昌郡,立田地县。”中华书局,2004,第180页。《太平寰宇记》卷156“陇右道”第七“西州高昌县”条引同。
(32) 荣新江:“高宁立县的时间没有明确的记载,过去出土的文书只能证明高宁县最早见于北凉文书,《建元二十年籍》则可以把高宁立县的年代提前到前秦建元二十年。”《吐鲁番新出〈前秦建元二十年籍〉研究——兼从秦汉吴简看前秦户籍的渊源》,《中华文史论丛》2007年第4期。又,高宁大致位于今吐鲁番地区鄯善县吐峪沟乡。
(33) 文书录文、图版见《新获吐鲁番出土文献》上,中华书局,2008,第177~180页。有关户籍问题可参考上举荣新江先生论文。
(34) 《晋书》卷86《张轨附祚玄靓传》:永和十年张祚僭立帝位,“改建兴四十二年为和平元年”。张玄靓立,“废和平之号,复称建兴四十三年”。
(35) 分别载《吐鲁番出土文书》第1册,文物出版社,1981,第11页;《新获吐鲁番出土文献》上,中华书局,2008,第177~180页;〔日〕小笠原宣秀:《吐鲁番出土的宗教生活文书》,《西域文化研究第三·敦煌吐鲁番社会经济资料(下)》,法藏馆,1060,图版31,第255页,桔文书168号。又,第3件文书为建元二十二年正月二十二日文书,按前秦苻坚于建元二十一年八月二十五日被姚苌所杀,建元本无二十二年。此处出现此年月,据学者分析,原因当是秦凉州刺史梁熙曾奉后秦白雀年号,建元二十一年九月,前秦大将氐人吕光由西域归,擒杀梁熙,自立为凉州刺史,率河西复奉前秦建元年号,至建元二十二年十月,吕光得苻坚凶问,乃改奉坚子苻丕太安年号,故吐鲁番出有建元二十二年正月二十二日随身衣物券。见王素《高昌史稿·统治篇》,第144~145页。
(36) 《晋书》卷113《苻坚载记》。
(37) 引文见《资治通鉴》卷104太元三年条。胡三省在“命群臣作止马诗而反”之下注曰:“反则反之,何以作诗为哉!此亦好名之过也。”
(38) 《资治通鉴》卷105晋孝武帝太元九年(384)七月条。
(39) 载《吐鲁番出土文书》第1册,文物出版社,1981,第11页;图文对照本第1册,第4页。
(40) 王素:《高昌史稿·交通篇》,第306页。该书认为,同墓所出《仓曹属为买八緵布事》(载《吐鲁番出土文书》第1册,第12页;图文对照本第1册,第4页)与此二事可能也有关。不赘引。
(41) 同时谋反者还有周虓。据《晋书》卷58《周访传附虓传》:“(虓)后又与坚兄子苞谋袭坚”(注10谓“坚兄子苞 劳校:载记‘苞’作‘阳’。”),知所谓谋反,指三人“谋袭坚”。
(42) 《资治通鉴》卷104孝武帝太元七年(382)条。《晋书·苻坚载记下》亦载阳谋反为父复仇,但有关阳徙高昌郡之后之事,唯《资治通鉴》载之。
(43) 马长寿:《氐与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第19~20页。
丝路文化新聚焦/梁超主编.-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