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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战火在召唤
王琳
    家庭破灭之后,柯仲平过了一段穷愁而并不潦倒的日子,为了摆脱国民党的黑暗统治,为了追求生活与革命的本领,1934年,在朱静涛等友人的资助之下,柯仲平暂时告别亲爱的祖国,东渡日本去了。
  他来到了美丽的岛国,虽被异国的奇异风光所吸引,但他无心到富士山去观赏樱花,更不会到奈良、神户去寻欢作乐。他是浪迹天涯的游子,他是国破家亡的飘零人。他胸中深埋着苦痛,也孕育着复仇的火种。他不像一般中国留学生那样,以考取什么帝国大学、早稻田等名牌大学为奋斗目标,而是到一个私立的汽车学校去学开汽车。人们都感到奇怪,学开汽车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自己想买汽车的,一种是想去当司机的。柯仲平是哪一种呢?有一天,他的朋友冯和法问他:“你学开汽车有什么用呀?”他的回答使冯和法吃惊:“为了开坦克车。中日之间迟早一定要开战的,坦克在战争中作用很大。开汽车同开坦克在原理上是一样的,学会了开汽车,将来开坦克就容易了。没有地方学开坦克,所以只好学开汽车。学费很贵,每月三十元。”呵!多么崇高的抱负!冯和法在《柯仲平在东京》里描绘说:“有好几次柯仲平来看我们,在吃饭的时候,他笑着说:‘我又是不买车票来的。’在日本,公共交通工具一般是同铁路火车相似的高架电车,有月票的人,可以自由出入,站上无人检票。一旦查出无票,处罚很严;同时,一般人守法遵纪的观念也较强,所以很少有人无票搭车的。诗人无票搭车是一种不值得的冒险,说明他连买车票的钱都没有了。所以,他一说‘我又没有买票’我们就知道了他的窘境,于是凑一点钱给他。”
  为了避免反动派的注意,在日本,他化名柯冬山。深居简出,从不参加中国学生的进步组织与活动。连鲁迅的追悼会也没有参加,虽然他心中的悲痛是那样地深沉。除每日到汽车学校学习外,便是在家苦读日文版的马列主义书籍;最用心钻研的是《左派幼雅病》和《进一步退两步》。后来,云南的进步青年刘御、陈昭等到了东京,就去找老大哥柯仲平。柯仲平便把他们团结起来,组织了一个“理践社”,共同学习马列主义,把岩波书店出版的列宁全集和马恩著作都买来了。他当时之所以能够写出二十几篇《东京通讯》,用马列主义的观点深刻地分析日本的政治、经济……他对革命的坚定性与后来在工作中之所以能比较正确地执行党的文艺方针政策,也是与他一向对马列主义的学习与修养是分不开的。
  中日战争爆发后,柯仲平实在不能再在日本呆下去了,想想吧,住在敌人家里,那是一种什么滋味!
  这一天,他总算登上轮船回国了,这在柯仲平的人生旅途中,也算得关键性的一站。那时候,我们已经有了陕甘宁边区这块革命根据地,党中央已经到了延安。柯仲平归心似箭,恨不能飞入党的怀抱。他思绪滚滚,好像要和那奔腾的海浪赛跑一般。革命,革命的旅途是多么漫长而艰难哪!他又想想自己的这三十几年,呵!不堪回首!吃尽了各种各样的苦头,受尽了各种各样的磨难,今天还在这海上漂流!所幸的是光明已经在向他招手。他是回到祖国,而不是去别的什么地方。祖国呵!我灾难深重,硝烟弥漫的祖国呵!你的儿子归来了!你的战士归来了!我要战!要战!要战!
  他辗转来到武汉,到八路军办事处找到了董必武同志,要求把他送进延安。董老说:“我看你还是留在这里吧,这里的宣传工作正缺人;你来不是正对头吗?别小看外面,(边区以外)外面的工作比里面还难做。”柯仲平就这样被留下来了。
  使柯仲平特别兴奋的,是当时的中华大地,除了硝烟战火,血雨腥风之外,更有雄壮的抗战歌声,震撼山岳,回荡九霄;使人精神振奋,热血沸腾。《义勇军进行曲》、《大刀进行曲》、《牺牲已到最后关头》、《松花江上》、《打回老家去》、《救国军歌》、《游击队歌》……扫荡着敌人的迷梦,警告着那些对抗战缺乏诚意的人。青年们穿上军装,手握钢枪上战场,妇女们脱下皮鞋,换上草鞋,到乡下去唱歌演戏,鼓舞人民抗战。工人们加紧生产,支援前线;农民们忙着种地,哼着:“指望着今年收成好,多捐些五谷充军粮”。学生们的宣传队伍,走遍了城镇农村,柯仲平遵循党的需要,写稿子,搞宣传,到工厂,下农村,春风得意马蹄疾,心情真格舒畅。
  10月19日,鲁迅先生逝世一周年祭,文化界理所当然地发起了一个纪念会。假抗战,真反共的反动当局心里很不痛快,但又不好明目张胆地站出来反对,便采用了老一套——派特务打入会场暗中监视。
  鲁迅先生逝世时,柯仲平在日本。他悲痛万分。他感到自己的成长,自己所走的这条革命文学的道路,与鲁迅对自己的直接的、间接的教导是分不开的。鲁迅那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硬骨头精神,随时指引着他,启迪着他,而且在滋育着他。
  在日本,屈于环境的压力,他没去参加鲁迅的追悼会。今天,他还能不去吗?不行了,不能不去了!他不相信在这国共合作时期,反动派还会干出什么过于不像样的勾当来。
  他和东北作家罗烽来到会场,找一个不起眼的位子坐下,洗耳恭听着台上的发言。但哪里听得进去呢?他太激动了,浑身的热血都在奔涌,再不让他上去说几句话,他就得发狂了。说什么呢?他心乱如麻,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唔,就朗诵《赠爱人》吧,就我和鲁迅先生的关系说来,给他朗诵这诗也是可以的。于是他跑上台去,高喉咙、大嗓子地吼将起来;
  赠爱人
  看后面,
  后面是我们血染成的
  大道;
  看前面,
  前面是我们要开辟的
  峦野荒郊;
  想什么空头心事呀?
  走!走!走!
  机警地走!
  壮勇地走!
  按着一定路线走!
  赠爱人,
  年年有红花绿草;
  辟道路,
  手里是斧头镰刀;
  想什么空头心事呀?
  走!走!走!
  机警地走!
  壮勇地走!
  按着一定路线走!
  当柯仲平在忘我地朗诵的时候,精明机警的罗烽就发现会场里的空气有点不对头,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活动起来了。他机警地走到后台去等着。柯仲平一下来,他就一把拉着他说:“快走!”
  两个人悄悄地从后门溜了。
  很快,党把柯仲平送进了延安。
  

狂飚诗人:柯仲平传/王琳著.—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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