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  页 人物库概述 西北革命根据地主要创始人 边区中共组织领导人 边区参议会领导人 边区政府领导人 边区军事领导人  
 全文检索:
边区著名英模人物 边区著名科教文卫人物 边区著名爱国人士及侨胞 边区著名国际友人  

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边区著名科教文卫人物 > 傅连暲 > 全文图书 > 傅连暲传略

<<上一记录 下一记录>>
第四章 一九二七年的风云
穆靜
    一
  一九二五年底至一九二六年春,在周恩来同志指导下,闽西建立了共产党,并划归两广区委领导。当时,周恩来同志担任两广区委书记兼军事部长。于是,闽西的共产党人如邓子恢、林心尧、罗化成、郭滴人、张赤男、卢肇西等,在周恩来同志领导下展开了斗争。
  一九二六年,在中国共产党的直接参加下,北伐战争势如破竹,节节胜利。傅连暲曾经怀着多么兴奋的心情注视着它,关切着它,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情,欣喜地说:“啊,这下子可有希望了!”
  但是,等待他的却是一瓢凉水。
  当时,整个中国军阀主要有直系、奉系、皖系,下面各省还有许多派别。而在福建,一帮地头蛇,如陈国辉、郭风鸣、张毅、李风翔、曹万顺、杜起云诸人,又互相倾轧,杀伐不已。仅闽西一块小小的地方,从一九二二年至一九二五年,军阀们混战达三十余次。人民的痛苦,可想而知。一九二六年九月,北伐军攻占南昌,吴佩孚溃逃至郑州。闽西人民多么希望大军快到。共产党人赶印宣传品和传单,组织群众支援北伐。但是,北伐军刚一进逼福建,几个小军阀摇身一变,宣布加入革命军,于是,在人民的欢腾声中,这些军阀仍然稳坐高堂,敲剥如常。
  对此,傅连暲不禁为之瞠目。
  就说盘踞闽西的郭风鸣吧。这家伙原来是闽西封建帮会“关爷会”的门徒。早年跟他哥哥带领一帮人打家劫舍,是个十足的盗匪。后来被北洋军阀招抚,恶习不改,竟混了个旅长。北伐军入闽,他伪装革命,大开沙县城门,欢迎北伐军进城。为此,何应钦任命他在新编第二师里当旅长。后来,又为第二混成旅的旅长,坐镇汀州,统治闽西各县。
  这样一个家伙,也能革命?傅连暲怎么也弄不明白。
  二
  一九二七年春,形势越来越恶化了。报纸上不断传来革命运动遭到镇压的消息。
  傅连暲每天照样在医院里组织医疗、看病。汀州的郭风鸣和土豪段雪文、邱成章等,也常常用轿子接他去看病。
  他讨厌,但是没办法拒绝。家里人要吃饭,医院的人要生活,不去怎么成呢?再说,上帝给他的影响还在,治病救人是人道主义啊,拯救生命是主的旨意。
  对于这个问题,汀州地下党组织负责人罗化成,给过他不少启发。他告诉傅连暲,要和这些人拉点关系,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有用的。他不知道罗化成是不是共产党,但是,他知道罗化成至少是个有血性的年轻人。他敬重罗化成,愿意得到他的指点。
  四月中旬,形势剧烈恶化,不久传来了蒋介石在上海制造“四·一二”大屠杀的消息。福建情况也陡然紧张起来。五月九日,福建省党的创始人之一的林心尧同志,在武平被杀害了。林心尧被捕后,在敌人的酷刑面前坚贞不屈,进行了英勇的斗争。五月九日,敌人把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林心尧同志用萝筐抬到刑场上,但是他仍然用最后的全部力气,喊出了气壮山河的呼声:“中国共产党——万——岁!”汀州党的同志有的转移了,有的暂时停止了活动。
  傅连暲感到窒息,对祖国的前途深为担忧。
  这年的五月、六月、七月,他感到沉闷,焦燥,他象禾苗盼望透雨一般,希望听到一声惊雷。汀州教堂里,做礼拜的人又多了起来,教堂的钟声,从北山脚下一道传出很远。乞求幸福的人得到的总是苦难。他每周都去做礼拜,希望在人丛中能听到一点消息。
  八月一日,传出了周恩来领导“八一”南昌起义的枪声。于是,沉寂的中国又振奋起来;在傅连暲心头的乌云中,透了一线光明。
  他等待着,他谛听着,他想知道这支起义部队的情况和去向。
  八月中旬,传来消息说,起义部队在南下途中,受到国民党钱大钧部队的追击,估计要打大仗。
  这时,汀州党组织段奋夫、罗化成找到他,要他做好接受起义军伤员的准备工作,同时告诉他,周恩来领导的是共产党部队,但为了得到各方面的支援,减少敌人的攻击,因此,对外一律称是北伐军之一部分。
  傅连暲神色庄重的点点头,立即应允了。他对党对他的信任,表示感激,尤其想到能看到周恩来,感到由衷的高兴。周恩来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能见到他真是十分荣幸。于是,那些天里,他冒着严热的天气,到商人家里说明迎接北伐军伤员的意义,请他们出款、出力,进行帮助。又到城里几家小医院,商量合作事宜。几天过去,一笔可观的款子筹集到了,几家医院联合在一起,成立了合组医院。医院床位少,就在城内江西会馆、新安楼等处,号了房子。同时,他又跑到师范学校和中学,动员了一批女学生担任护士。
  过了十多天,段奋夫陪着一个扎武装带的军官到了医院,说他是起义部队的副官,问准备工作如何了。傅连暲答:“一切都准备好了。”向他详细介绍了筹备情况,还领他参观了医院的设施,那个军官听了,一再表示!“好!好!我回去如实汇报,太感谢了!”
  八月下旬,起义军和国民党钱大钧、黄绍雄部队在瑞金、会昌打了两场大仗,接着,三百多名伤员送到了汀州。会昌离汀州一百八十里,加上气候异常炎热,所以许多伤员伤口都化了脓,必须赶快开刀。可是,当时医院只有两个外科医生,傅连暲是专长内科的,外科也能做一些。于是,三个人紧张地动作起来。三个人要给三百多人做手术,还要进行其他治疗,真是忙得连轴转,连饭也忘了吃。但是,几个人兴奋得很,不顾劳累,一个按一个地做下去。
  起义军到汀州,是一件翻天复地的大事。周恩来、朱德、贺龙、叶挺、刘伯承等同志带领起义军到达那一天,全城万人空巷,都举着小旗、敲锣打鼓地上街欢迎。接连几天,起义部队宣传队上街宣传,大街小巷时时传来口号声、欢呼声。傅连暲回家休息片刻时间,他的妻子想叫他早点休息,又情不自禁地絮絮不休讲起所见所闻,说她在什么地方看见周恩来啦,贺龙留着一撮逗人的小黑胡啦,女兵们如何宣传,男兵怎样为老百姓扫院子、挑水等等,讲个没完。他听着,赶跑了睡意,真想看到周恩来啊!有一天,他接到通知去听报告。在师范学校礼堂里,挤满了人群,在听郭沫若和恽代英同志的报告。郭沫若同志报告的第一句话就是:“三百年前我也是汀州人。”人们被他幽默、热情的语言给逗笑了。他听着报告,心想:共产党里有这么多能人,周先生一定更不平凡了,可惜竟没有见到他。
  三
  八月里,大地暑热,汀州笼罩在闷热之中。
  傅连暲到新安楼,看到了陈赓同志。这位二十四岁的青年军官,使傅连暲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共产党人,懂得了革命者应该有怎样的品德和情操。因此,他经过几次见面,就对陈赓同志产生了敬仰之情。
  陈赓同志当时在贺龙同志领导的第二〇军三师六团一营担任营长。这个部队是由东江、湘南的农民组织起来的,士兵政治觉悟高,战斗力此较强。
  他受伤的经过是这样的:八月二十四日开始会昌战斗,本来我军预定拂晓开始攻击,但因为部队走错了路,战斗推迟到早晨八点才开始。他带领的第一营,英勇善战,一举攻下三个山头。这时,担任两侧翼的部队没有赶到,敌人看到他们是孤军奋战,便集中四个团反攻,打到中午,后续部队仍然未到,此时已弹尽粮绝,只好后撤。他走在队伍最后面,下午一点,左腿两处中弹,膝盖处的筋打断了,胫骨骨折,不能走动。敌人追来,他连忙从山坡上滚到野草丛生的田沟里,用血涂了一脸一身。敌人以为他死了,踢了一脚走了过去。下午四点钟左右,部队反攻上来,才被救走。由于他伤势太重,便坐船顺贡水前往汀州。不料刚上船,敌人反扑过来。幸亏周士第同志带领二十五师赶到,他才得救。到汀州时,伤腿红肿得发亮,骨折处也没接好。
  陈赓同志讲了这一段经历,使得傅连暲大开眼界,立即明白:真正的英雄就在眼前。而且他看到,陈赓同志伤势虽重,又由于流血过多而脸上蜡黄,但那年轻英武的脸上,始终浮现着刚毅的神色,两眼炯炯闪亮,忍着疼痛,还是笑着和人们说话,回答问题。所以,当有的医生提出要截肢时,傅连暲断然否定了这个处理。“不!不能这样!”他想,这样一位年轻、勇敢、有才干的军官,一生能为革命做多少事啊!他能为人民大众捨生忘死,难道我不能挽救他一条腿吗?于是,他果断地采取了“保守疗法”,接骨后,用“由素”给伤口消毒,用夹板固定,同时送给他新鲜牛奶喝,增加营养,增强身体抵抗力。在他持久而慎重的努力下,陈赓同志的腿,终于被保存下来了。起义军撒离汀州时,陈赓同志伤未完全好,也随队出征了,后来他历尽千辛万苦,从漳州到汕头,又坐船去香港,然后由香港到上海找到了党。陈赓同志终于为革命事业做了许多工作。这是后话。
  由于这一段经历,使得两个人结下了生死之谊。当后来陈赓同志得知傅连暲到瑞金参加了革命时,异常高兴。他曾对人们说过:“他(指傅连暲)是我所遇到的第一个同情我们的医生。承他尽心照料,使我现在都很感激。”他记得傅连暲的生日是中秋节,所以,后来每到中秋佳节,如在一地,就专门登门祝寿;若不在一起,就写信祝贺。一九五〇年,陈赓同志率领部队解放了当年起义的城市南昌,并且在这里找到了傅连暲的长子傅维光,他立即把傅维光接到部队,怀着兴奋的心情说:“你爸爸救过我的命,难忘啊!”并且给他买了车票,让他到北京和傅连暲团聚。以后,还多次约傅维光和傅连暲二子傅维康到他家去作客。一九六一年三月,陈赓同志身染重病,在他垂危之际,仍记着中秋节的事,叮嘱家人说:“每年中秋节,不要忘了向傅连暲同志祝寿啊!”
  四
  在为南昌起义部队服务的那些日子里,傅连暲敬仰的另一个人就是徐特立同志。那时,徐老在二〇军三师担任政治部主任。因为身患重病,被安置在医院后面北山脚下老古井旁的一座小楼上。徐老待人和蔼可亲,喜欢和医生护士们聊天。他那时已经五十一岁了,额头上添了几道皱纹,鬓角爬上了银丝,但他精神矍烁,严重的疾病遮掩不住他豪迈的品貌。
  傅连暲时常给徐老看病,看完病就留下来谈一阵。话题常常离不开中国革命、社会和国家的前途等等大事。
  他惊异地发现,徐老见识精深,知识丰富,谈起问题来纵观历史,横览世界,侃侃而谈,有如高山流水,娓娓动听,获益非浅。他从徐老那里第一次知道了湖南农民运动如火如荼的斗争情况;第一次了解了“二七”大罢工、省港大罢工等详情;第一次知道了毛润芝就是毛泽东,湖南轰轰烈烈的革命形势,正是在他领导下造成的。徐老参加革命,就是受毛泽东的影响;而徐老却没有说出毛泽东是他的学生这一重要的事实。一直到延安,傅连暲才知道这件事。徐老的谦虚,使他深深地受到教育。
  徐老在医院住了十几天后,由于治疗及时,饮食较好,健康恢复较快,和傅连暲关系也更亲密了。他告诉傅连暲,他虽然已经五十一岁,却刚刚加入共产党,而且乐观地表示:“五十一岁,不算老。孔夫子说‘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岁正是做事业的时候。我起码还可能工作三四十年,为党多做一点贡献。”傅连暲听了十分惊异。他自己才三十三岁,可是竟觉得青年时代过去了。他和这样可敬的革命老人一比较,就觉得自己的想法未免太可笑了。同时,他也隐隐约约地想到:共产党人看来真是些了不起的人啊,我能走上这一条道路吗?
  他开始严肃地思考着。
  徐老很称道傅连暲的医术和品德,他在汀州时曾说过:“象傅连暲这样的人,会走上革命道路的。”一九四四年十月一日,当傅连暲五十寿辰的时候,他欣然命笔,写下了《祝连暲同志五十大寿》诗一首,现谨录如下:
  世有老少年,也有少年老。不落时代后,年老才可宝。以此寿连暲,提笔写诗草。莫谓进步慢,老更进步快。有些少年们,始奋终反怠。我亦等龟蜗,爬行在人后;日日行不息,一生未曾够。我俩入党迟,也几同一律。连暲四十零,我是五十一;年老不足耻,所耻在自足。我辈徒步行,时代飞机速。许多英雄们,晚年而碌碌。年老党龄老,经验更丰富。在这基础上,更便求进步。同时易自骄,堕落成顽固;我们不警惕,误党兼自误。年青党员们,入党在战后,党政军工作,一一经苦斗,教训从血来,党性根柢厚。具此典型者,模范标准够。只有马齿长,未必即可寿。今日寿连暲,所寿也在此。南昌暴动时,连暲工作始,至今十八年,服务未终止。当时非党员,工作不懈驰,党外拥护党,连暲是典型。入党十年来,前后等殷勤。精神在实际,作风师列宁。虽无赫赫功,积累等长城。医药关生命,忌粗枝大叶。勿谓点滴功,非属革命业。连暲守此训,光焰长烨烨。
  在以后许多年里,傅连暲十分重视和徐老的会面和友谊。他曾不止一次和家里的人讲过:“我常常想,徐老这样年纪,还不服老,要为革命事业贡献力量。难道我就不行了吗?我要努力奋斗!”
  五
  在为起义军服务的日日夜夜里,傅连暲热情很高。他时而在医院,时而到其它医疗点,医药、伙食,都亲自安排好。医生的工作,护士的情况,他都注意了解,有了什么问题及时解决。所以,在当时物资困难的情况下,三百多伤员能得到如此周到的安排,确实不容易。
  这时,他有一椿心事:什么时候能看到日夜想念的周恩来先生呢?
  “我能见到他吗?”他常常一个人陷入沉思之中。
  起义军到汀州后,周恩来同志十分忙碌。他和朱德同志多次接见长汀地下党负责人,了解情况,布置工作。他精辟地分析了一九二五年以来党的斗争情况,指出陈独秀、张国焘反对武装斗争、反对土地革命,那是党内的一种右倾机会主义。我们必须发动群众,特别要把农民动员起来,进行武装斗争,实行土地革命,建立红色政权。农民是中国的海洋,这个海洋,其波不兴,其浪不涌,就淹没不了豪绅地主和国民党反动派。经过整顿,他亲手建立起了长汀县委机构,并且部署了斗争任务。
  接下来,他召开一系列座谈会,亲自批准镇压了段雪文、邱成章等几个土豪,使得筹集军饷等工作顺利进行。
  在一次小型会议上,傅连暲终于第一次见到了周恩来同志。大约是在汀江边的一座小屋里,几个人坐好了,副官进去报告人已到齐。不一会儿,一个年轻英俊的军官,迈着坚实的步伐,匆匆走了进来。
  “啊!他就是周恩来!”傅连暲怀着惊奇和敬慕的心情注视着。这个军官,清瘦而结实,两条浓黑的卧蚕眉,一双闪着智慧光芒的大眼睛,好象他一下子就能看到你的心的深处。他在心里说:“不是英才,怎么能有这样大的革命气魄!”他觉得,这个人和自己心中想象的形象,多么一致啊!
  周恩来同志和大家打招呼后,便开始研究工作。他说:国民党反动派前堵后截,非要消灭我们这支革命队伍不可,所以,在长汀不能久留。为此,需要向诸位讨教,了解一些情况。接下来,问了筹款、筹粮情况、宣传情况等等,说到伤员收治情况时,周恩来同志抬起头,目光扫了一下面前的人,突然对他笑笑说:“你就是傅院长吧?”傅连暲吃惊非小,心砰砰直跳,心想:“我们没见过面,他怎么认识我?”连忙站起来,回答:“我,我是!”周恩来同志摆摆手,叫他坐下,亲切地笑着说:“啊,果然不差。你身上散发着药水味呢!”然后问他伤员的收治情况,以及伤愈情况。临了,带着鼓励的口吻说:“谢谢你们的医生、护士,谢谢你,由于你周到的安排,收治伤员使我们少分了许多心。”然后,话题又转到别的方面去了。
  散会后,傅连暲回到医院,心里一直平静不下来。这位周先生,是自己所遇到的最受尊崇的人。可惜,和他谈的话太少了,太少了。如果能长谈一次,一定能受到更大的启发。
  第二天给徐老看病时,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徐老。徐老听了说:“有机会。”
  果然,几天后,他刚给徐老看完病,卫士说:周恩来党代表来看徐主任。周恩来同志果然到了。徐特立同志把傅连暲的想法告诉了周恩来同志。他亲切地慰问了徐老,然后领着傅连暲出来,站在小楼上,凭栏而立,进行了一次谈话。
  这时,正是下午四点钟左右,暑热薰蒸的阳光开始西斜,热气少多了。北山上,松林郁郁葱葱,清风徐来,倒也凉爽宜人。
  谈话是从人道主义问题开始的。
  周恩来同志说:“你很同情我们,大家都感谢你。”
  傅连暲回答:“人道主义精神,主宰着我行医治病。”
  周恩来同志抬起头,用明彻的目光望着他,两手按在拦杆上说:“人道主义,恐怕有两种吧?”他望了望北山,又回头看看傅连暲说:“你想过吗?假定一个医生治好了刽子手,医好了强盗,那是什么样的后果呢?”
  这话,就象一块石头扔进汀江,在傅连暲心头掀起浪花四溅的波澜,他动动咀,没说出来,心想:“我倒没想过这么多呢!”
  “傅院长,人道主义也要为革命啊。”周恩来同志语气深沉地说,“给敌人以人道主义,就是对自己同胞的残忍!”
  他实在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精深的语言,心灵的窗扉一下子敞开,啊,他心里透亮了。他老实地回答:“可我,不论谁有病,我都看。当然,对起义军我是尊敬的,我愿意尽一份力。”
  周恩来说:“医生看病治病,这好象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他加重语气说,“但是,为什么有人生了病拖着不去请医生,有的人生一点小病就赶紧医治呢?主要是一个钱字。富人小病大养,穷人大病还要养家糊口。医疗是和一个国家的政治制度、经济情况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周恩来讲了他在法国、在德国所看到的资本主义国家医疗情况,也讲了苏联在试行新的医疗制度。未了,他满怀信心地说:“我们现在很困难,有一天我们取得全国的胜利后,应该实行一种全新的医疗制度。”
  傅连暲简直听呆了。汗挂在脸上,簌簌下流,他也忘了擦一把。医疗竟然和政治、经济密切相关,他想:我实在没想到这么多呀!
  周恩来的话,使他大受启发。他谈到自己对肺结核防治问题研究所产生的苦恼,说:“我简直不敢拿出我的治疗办法,农民、工人,治不起病啊!”
  周恩来同志笑着说:“医疗当然要研究下去,今天只能对一部分人起作用,但是总有一天,会对所有人产生效力!”他告诉傅连暲不要灰心,黑暗的政治是要窒息科学的,但是科学要同进步的政治一道冲破樊笼!
  傅连暲还讲了和邓子恢见面的一些谈话,尤其是给富人看病的问题。他说:“从那以后,我想通了。叫看病,我就去,而且要大价钱。哎呀,他们骂我是财迷、贪财鬼。我想:骂吧!我要从富人身上弄出更多的钱来,去给交不起钱的穷人看病。”
  “就你的处境说,当然现在只能这样。更何况,还要生活呵。”周恩来说完笑笑,又接下去,“不过,一个人有了崇高的现想,可以去追求,去奋斗!”
  后来,两个人又谈到了基督教问题。周恩来同志诚恳地告诉他说:“宗教信仰,个人有自由。共产党是无神论者,但不能强迫所有的人都不信神。觉悟要慢慢来。不过,”他语重心长地告诉傅连暲,“傅院长,我看你是一个追求真理、关心国家命运的人,但是,恐怕英国人对你的资助、上帝的教义,限制了你的思想。”
  临分手时,周恩来同志握住他的手,叮嘱说:“我们后会有期,祝你追随真理,走出狭小的天地!”
  周恩来同志走了。傅连暲站在楼上,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望着老古井旁几株挺拔的青松,回味着周恩来同志的话语,深感受到了很大的启发和鼓舞,而遗憾的是,和这样的伟人谈话的时间太短促了,否则,那该得到多少更大更多的教诲啊!
  回到家里,他的妻子兴奋地告诉他,她们小学校的学生慰问起义军时,见到了贺龙将军。她说,贺龙看起来严肃、庄重,一副严谨的军人姿态,其实为人很和气,说话很有风趣。她讲了一个小故事:有一个小学生送给贺龙一把蒜花。贺龙同志接过来,抚摸着,观赏着,他对这种象针菊一样的红色、黄色的花朵,挺感兴趣。听说叫蒜花,他开玩笑说:“好家伙,福建大蒜和别的地方也不一样,开这么好看的花,那大蒜一定很香喽。”孩子们笑着告诉他说,这不是蒜,而是一种野花,叫蒜花,不是蒜。贺龙眉开眼笑,逗孩子们说:“那它和郭风鸣一样,也是装蒜喽!”
  傅连暲听了,笑得流出了眼泪。真的,郭风鸣这个家伙,起义军没到,他表示欢迎北伐军;起义军到了,他知道是共产党部队,吓得三魂出窍,应酬一下,连忙躲到乡下“养病”去了。起义军看到他表面上还老实,没有动兵放枪,也就暂且放过了他。贺龙同志说他“装蒜”,真是妙极了!
  然后,他把周恩来同志的谈话,告诉了妻子,慨叹地说:“恨我得到周先生指导太晚了。”
  妻子不同意,她瞧瞧他,说:“总是晚呵、晚,好象三十多岁的人就到了日落西山一样。真想革命,从现在就干,一样可以对国家做出贡献!那‘匹夫有责’的话,你倒忘了?”
  傅连暲听了,又想起徐特立同志五十岁还不服老的话,想起周恩来同志的叮嘱,下决心说:“好!就这么办!”他觉得瘦弱的身躯增添了无穷的力量。
  

傅连暲传略/穆靜著.—北京:科学普及出版社,1980.7
您是第位访客!
版权所有:陕西省文化厅主办"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陕西省分中心
Copyright 1998-2014 www.shawh.org.cn All Rights Reserved
陕西省图书馆维护 | ICP备案:陕ICP备10200749号-2
您是第 位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