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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生涯的引路人 |
姚北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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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年代,吸引许多青年走上新闻工作岗位的,有两个人,两本书。这就是范长江和他的《中国的西北角》,埃德加·斯诺和他的《西行漫记》。当时,我也是这样的青年之一。 这里,我想谈谈,在那民族危亡、战火纷飞的年代,我是怎样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阅读《西行漫记》的。 1943年元旦,我从皖北阜阳,经过长途跋涉,来到战时安徽省政府所在地的立煌(现名金寨县),目的是参加那里的一个救亡戏剧团体。适逢日军突然进攻,李品仙指挥的数十万大军闻风而逃。我夹在难民群中,在大别山中转悠了半个多月。直到听说日军撤走,才又回到已成为一片废墟的立煌。其实,我想参加的那个团体已经解散。为了暂时有一个安身之处,友人介绍我到一个名叫“安徽省抗战史料征辑委员会”的小机关里工作。 我到这个单位的时候,原来办公的处所已被烧毁。所幸于撤退时被仓皇埋在地下的几麻袋史料,尚安然无恙。我的任务是把这些已经有些潮湿发霉的材料,从麻袋中一件件取出来,爆晒,整理。 这个单位收集史料的工作,应当说是做得不错的。抗战初期大别山一带国民党、共产党和日伪方面的材料,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有被缴获的日伪文件和宣传品,有国民党方面所谓“限制异党”的机密档案,有新四军油印的传单、小报、土纸印刷的小册子,等等。 一天下午,我正怀着好奇心,小心翼翼地整理着这些材料的时候,突然眼睛一亮,一本已被扯去封面的《西行漫记》,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几年前我就听说有这么一本书,但在国民党严密封锁下的战地,却从无机会见到它。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立即停止手头的工作,一页页地翻下去。首先,引起我极大兴趣的,是许多幅印刷精美的珍贵图片。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彭德怀、贺龙、徐向前……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中共和红军领导人的照片,我是平生第一次。 在白色恐怖笼罩着的立煌,必须时时提防特务和告密者的眼睛。我趁人不注意,把这本书悄悄藏进棉大衣里层的口袋里。夜晚,关好了门,早早上床。在一盏散发着黑烟的桐油灯下,整整读了一个通宵。最后一页读完,一抹朝晖已经染红了小屋的窗纸。 今天回忆起来,仍然无法形容当时激动的心情。 抗日战争爆发的时候,我是一个15岁的中学生。为了不当亡国奴,离乡背井,参加了救亡演剧队,奔走于中原战地。然而武汉失守之后,随着相持阶段的到来,目睹国民党当局的倒行逆施,黑暗腐败,我也和当时大多数的抗日青年一样,情绪由昂扬到低沉。特别是国民党发动三次反共高潮之后,我参加的那支演剧队也被解散了,更陷入极度的苦闷徬徨之中。中国向何处去?中国青年的出路在那里?这是一代青年苦苦思索的问题。我在演剧队的时候,受到地下党的一些影响和教育,似懂非懂地读过一些进步理论书籍,初步明白了一点革命道理,知道中国的希望在延安。然而延安到底是什么样子?那里真是一个新世界吗?那里的人怎样设计、缔造一个未来中国的雏型?在未读《西行漫记》之前,可以说没有一本书曾作出如此真实、生动、具体的回答。是《西行漫记》第一次用大量的事实告诉我们:在中国的西北角聚集了一大群堪称“中国脊梁”的人,为旧世界的掘墓,为新社会的催生,正默默地脚踏实地工作着。那里,凝聚了中华民族的精英;那里,有着传奇般的人和事;那里,平等的同志式的人际关系,是我们从未见过而又日夜憧憬的。总之,《西行漫记》像一道强烈的光束,在无边暗夜中,照亮了我们这一代青年前进的道路。 早在抗战前读报上名记者范长江的西北通讯的时候,我就羡慕新闻记者这行职业。斯诺的如椽之笔所产生的巨大影响,更增强了我的向往。不顾安危得失,冲破层层封锁,把事实真相告诉广大读者,这是一个记者应当毕生为之奋斗的目标。2年后,我终于在重庆进入了新闻界,以斯诺、长江等前辈为榜样,开始朝这一目标攀登。这条路是艰难崎岖的。40年的记者生涯,挫折多于成功,烦恼大于欢乐,但是我不怨、不悔。如今虽已进入暮年,但一想起当年夜读《西行漫记》时的情景,心中仍然充满着对作者的无限感激之情。 最后,我想从一个有关斯诺和《西行漫记》的小插曲来结束本文。“文革”中期,我在南京一所高等学校蹲“牛棚”,两位中文系学生负责“监管”。有天傍晚,可能闷得无聊和受求知欲的驱使吧,其中一位同学和我谈起斯诺来,问我对《西行漫记》如何评价?我如实以对。没想到这也成为“放毒”行为。在第二天的批斗会上,要我交代“美化资产阶级记者”、“宣扬资产阶级新闻观点”,居心何在?批斗会后数日,我的“书面检查”还未写好,报纸上登出了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接见斯诺的大幅照片。这样,我才逃过了这场令人啼笑皆非的无妄之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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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漫记》和我/中国史沫特莱研究会,中国斯特朗研究会,中国斯诺研究会编.—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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