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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次出洋
陈碧笙,杨国桢
    一
  陈嘉庚出生于公元一八七四年(清同治十三年),这是中国近代历史上的多事之秋。
  一八四〇——一八四二年的第一次鸦片战争,中国被迫割让香港,开放五口通商,开始丧失领土主权。一八五六——一八六〇年第二次鸦片战争的结果,中国失去了更多的主权。仅割地一项,沙俄通过一八五八年的《瑷珲条约》,割去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六十多万平方公里,一八六〇年通过《北京条约》割去乌苏里江以东约四十万平方公里,一八六四年通过《勘分西北界约记》割去巴尔喀什湖以南、以东四十四万多平方公里。此外,允许各国公使驻京,增开牛庄(后改营口)、登州(后改烟台)、台湾(台南)、淡水、潮州(后改汕头)、琼州、汉口、九江、南京、镇江、天津等地为通商口岸,允许外国人到内地游历、通商、传教,拱手出卖海关主权,等等。一八六四年,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天国运动被清军和外国洋枪队联合绞杀,中华民族灭种亡国的危机日益紧迫了。
  由于一八六八年明治维新走上资本主义发展道路的日本,一开始便把征服全中国作为自己的国策,并首先把魔爪伸向我国宝岛台湾。一八七四年五月,日本借口琉球遭难船民事件,悍然发兵三千进犯台湾,在琅*(左王右乔)登陆。这次军事进犯虽因台湾各族人民的抵抗、清军大举增援入台以及英国的干预而未能得逞,但同年十月三十一日签订的《中日北京专约》,清政府反而要赔偿日本军费五十万两,并承认琉球是日本的属国,这无疑是中国的奇耻大辱。
  陈嘉庚就是在这一年的十一月二十一日(农历九月十二日)出生在与台湾一水相望的闽南海滨同安县集美社(今厦门市集美镇)。
  当年的集美社,是一个不知名的渔村。流贯同安县的浔江(郎东溪),从石浔出海。浔江西岸,大陆延伸到集美,已是“尽尾”了,往前便是大海,隔海十余里就是厦门岛。因此,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活的人们,便用这个地理特征来做地名,叫做“浔尾”、“尽尾”,集美即是由谐音转变而来的雅称。
  集美突出地踞伏于海滨,不大的地方零零落落地散布着九个居民点,即后尾、塘墘、向西、清宅、二房、上听、渡头、郭厝、岑头等九角头。与它相邻的有孙厝、浒井等社,再远一点,天马山下,即是属于板桥乡的二十四社。这些地方,属泉州府同安县管辖,地方偏僻,土壤贫瘠,人们多倚海为生,海滩工置石养蚝(牡砺),是主要的生活出路。
  集美社住民大多姓陈。象中国绝大多数地方一样,这支陈氏家族是几千年前中国封建社会家族制度的产物。陈氏在中国历史上,可以上溯到周代,东晋中原士族大举南渡后入闽,宋末迁至同安县下苧溪上庐<今属坂头林场),元时二世祖陈基,住嘉禾里(厦门),因为隔水窎远,往返不便,从苧溪迁来集美渡头,以养鸭为生,日久便在东坛求地盖房,定居下来。到陈嘉庚这一辈,已是第十九世了①。
  集美陈氏除在明代天启年间出了一名进士之外,其余都没有功名。族内只有少数地主比较富裕,大多数是贫苦的劳动人民。明末郑成功据金、厦两岛抗清,集美曾是郑军的据点之一,并于此发生过多次激战。相传陈氏青年有不少参加了郑军,至今在海滨的山丘上还留有“延平故垒”和“国姓井”等遗迹。有清一代,沿海劳动人民因不堪封建剥削结伙出洋谋生的日多。特别在鸦片战争以后,厦门成了对外通商口岸之一,附近劳动人民被外国洋行拐骗到南洋、美洲等地当“猪仔”(苦力)的,每批动以百计。那些经过九死一生得以幸存下来的人们,又牵引同乡、同族的贫苦农民前往谋生。这样,“过番”当“南洋客”,便成了劳动人民死里求生的一条路。集美社有不少的穷人,在生机断绝的关头,也走上这条路。
  陈嘉庚的曾祖父陈时赐,有兄弟五人,鸦片战争以前,有居乡的,有出洋的。出洋的一支定居在槟榔屿和新加坡。陈嘉庚的祖父陈簪集,在本社“耕渔自给”,所生三子,老大陈缨节、老二陈缨酌、老三陈缨杞(又名杞柏,字如松),都到过南洋②。陈嘉庚的父亲陈杞柏,就是在少年时抛下新婚的妻子,只身前往新加坡的。到陈嘉庚出世时,他已是一个拥有一家米店的中等侨商了。
  陈嘉庚是在父亲远离的情况下,由母亲张氏一手抚育长大的。那时,父亲自新加坡的汇款时继时辍,他和同社其他孩子一样,必须帮助家里做些拔花生、剖蚝之类的轻活。一八八二年(光绪八年),陈嘉庚九岁,始入本社“南轩私熟”读书。熟师陈寅,是个迂腐的学究,给孩子们教授《三字经》和《四书》,仅仅照本宣科,未加解说。学童们只是跟着念,俗称“念书歌”,学了几年还不懂文义。加上塾师不太负责,来一个月,即回家休息一月或半月,学童们时读时辍,学业进步极慢。因此陈嘉庚就学多年,识字甚少。直到十六岁才对古文和报刊文字“略有一知半解”③。早年的私塾生活,使他对旧式教育的弊病有了深刻的印象。
  陈嘉庚的懂事,主要还是从乡社父老们的口授言传中得来的。农渔业劳动之余,社里老人们往往借着抽烟喝茶的机会,说古道今,议论时政,陈嘉庚和其他孩子们从他们的谈话中,得到了一些知识。
  一八八四年,陈嘉庚十一岁。这年八月,法军侵略舰队于炮轰台湾基隆之后,又进而突袭福州马尾,把清廷辛苦建造的南洋水师军舰十一艘,商船十九艘炸沉。国耻愁云笼罩大地,集美社的人们同声叹息。祸不单行,闽南一带又发生大旱灾,接着瘟疫流行,人民死亡相继,集美社的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陈嘉庚的亲族三十余家,一百多口,生存的只有半数,留在社里的人就更少了。
  陈嘉庚没有跟着人流出逃。他站在延平故垒上面,眼望着碧绿无边的大海和载满“番客”的帆船,想着国运的颠危和乡亲们的苦痛,心潮似大海的波涛在翻滚。平日父老们讲述的“国姓爷”(郑成功)抗清驱荷的高大形象,栩栩如生地浮现出来,引起他的无限响往与敬慕。他多么希望有“国姓爷”这样的英雄出世,解救民众于水火啊!
  爱国爱乡的思想就这样随着陈嘉庚年纪的增加,逐渐在心坎里生根、发芽。不过今后该走什么道路,他还不曾想过。随后,塾师陈寅去世,“南轩私塾”停办,陈嘉庚失学。这时,他父亲来信催他前往新加坡。憧憬前程,茫茫无措的陈嘉庚,开始踏上了“南洋客”的路途。
  二
  一八九〇年(光绪十七年)秋,十七岁的陈嘉庚来到新加坡,在其父经营的“顺安”号米店学商。
  新加坡面积五百八十平方公里,紧紧扼着马六甲海峡的咽喉,是东西洋交通的枢纽,同时又是东南亚经济文化的中心,当时与槟榔屿、马六甲同是英国的海峡殖民地。英国是在国内进行资本主义工业革命时期,于一八一九年夺取新加坡的。但是,比英国早得多,即在十四世纪时,明朝统治下的中国人就已经移徙到这里,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开发土地,为新加坡和马来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英国占领新加坡后,总督莱佛士更是多方俘掠中国“苦力”到此从事奴隶劳动。从一八二〇年到一八三〇年,每年运到新加坡的中国苦力有六千至八千人。从一八八一年后的十七年间,平均每年运到海峡殖民地的中国苦力达十一万人。正如莱佛士所供认的:“没有中国人,也就没有新加坡。”世世代代不断移徙和被掠卖而来的华人,大部分是开采金矿、锡矿的工人和耕垦荒地,种植树胶、凤梨、椰子、胡椒、蓝靛、甘密等各种蔬菜的农民,其余是木匠、铁匠、泥水匠、造船匠等手工业劳动者,也有商人或店员。在新加坡这块土地上,洒遍了中国苦力的血汗。
  陈杞柏早年来新加坡,进入商界,以经营米业起家。他先后开设过“顺安”、“德安”、“复安”三家米号,后两家是与友人合股的,此时已归于侄儿名下。米号的业务,是从暹罗(泰国)、安南(越南)和缅甸诸米行采买大米,转售于新加坡各零售米店及外地商行。“顺安”号的经理兼管财政,由陈嘉庚的族叔担任,他父亲及其眷属住在“顺安”号三楼上,每日午刻才到二楼看书、接客,办理自己经营的硕莪厂和房地产的业务。陈嘉庚来后,就在“顺安”米店里协助族叔管理银钱货帐,兼任书记。
  陈杞柏自发家之后,在新加坡娶了侧室,侧室死后,复娶一妾苏氏,生一子名天乞,年纪尚小。陈杞柏已多年不管店务,苏氏又嗜赌成癖,经常出外赌博,有时也招一些妇女来店聚赌。刚从纯朴的家乡出来的陈嘉庚对这种腐败生活当然看不惯,但亦无可奈何。
  一八九二年,族叔回国,陈嘉庚接任“顺安”米号经理和财务。这一年,他父亲又创办“日新”号菠萝罐头厂。两三年间,陈杞柏经营的米号、房地产和硕莪厂均有获利,除欠账外,约存资产十余万元。
  一八九三年秋,陈嘉庚回国,与板桥乡秀才张建壬之女宝果成婚。他在家乡集美住了将近两年,一面经营渔业,一面从塾师补习中文。一八九四年冬,出资二千元建立惕斋学塾。这是他捐资兴学的开端。
  一八九五年夏天,陈嘉庚第二次出洋,仍在新加坡“顺安”米号任经理。二、三年间,由于房地产涨价,屋租收入增加,“顺安”规模不断扩大。除硕莪厂承顶与人外,在柔佛加办菠萝罐头厂一所,经营菠萝园数区,共数百英亩。
  一八九七年冬,陈嘉庚的母亲在集美病逝,停柩在堂,他父亲以营业乏人照顾,未许奔丧。直到次年秋天,族叔南来接替后,才起程回国。陈嘉庚在乡择地筑了墓穴,但地理先生却说正穴方向不合,须待两年后方能下葬。他不得不于一八九九年春带着妻子第三次前往新加坡,仍任“顺安”米号经理。此后两三年间,陈家营业颇有起色,“顺安”米号四万余元,菠萝罐头厂及种植园六万余元,房地产除押款外存三十万元,“振安”铁店一万余元,另加营九八店“金胜美”号二万余元,白灰店“庆成”号一万余元,除利息外,实有资产三十五、六万元。陈杞柏于意得志满之余,开始筹建住宅。他仍旧不过问店务,“顺安”米号已交陈嘉庚经营,此时又将“金胜美”号和收买菠萝等业务,交给年方十六、七岁的陈天乞主持,陈嘉庚意识到陈天乞出掌财权,将为苏氏赌款大开方便之门,但这是父亲的决定,他不便谏阻。
  陈嘉庚出洋前后十年,抱着光宗耀祖之心,代父经商,“公忠尽职”。正象他自己后来所说的:“无论在洋回梓,均不私蓄一文钱,家内亦不许有金饰”④。陈家的资产增殖了三倍,他本可以象庶母那样挥金如土,或沉溺于灯红酒绿之中,这在当时的殖民地社会里,是司空见惯的现象,而陈嘉庚却不肯这样做。人们可以作这样或那样的解释,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即作为刚从祖国踏上异邦土地的新人,比较多地保存着乡土赋予的朴实的气质。在这个“南洋客”的身上,逐利四方的经商精神与乡土观念,一开始就奇妙地交织在一起,而在长期反抗帝国主义欺侮凌辱的斗争环境中,渐渐溶凝成海外中华儿女所具有的那种坚韧刚强的民族气质和纯挚热烈的爱国爱乡精神。从二十岁回梓完婚、创办惕斋学塾时起,陈嘉庚“对乡党祠堂私塾及社会义务诸事,颇具热心”,他自己说是“出乎生性之自然”⑤,实际上是这种气质和精神的反映。
  有一次,陈嘉庚偶然从一位友人那里看到一本药书,名叫《验方新编》,是日本横滨中华会馆翻印赠送的非卖品。大概是劝人行善的缘故吧,书内还特地注明“任人印送”字样。陈嘉庚翻着翻着,脑海中闪过闽南乡村瘟疫流行、村落邱墟的悲惨情景。啊,每村有一本这样的药书该有多好呀!他立即备款,托香港友人汇往日本横滨中华会馆定印,寄回家乡一带散发。前后几次,共有六七千本。最后一次加印五千本,因代寄的那家日本出口商店倒闭,不能继续印送而中止。
  这虽然是一件小事,而且也未必有补于祖国危难于万一,但他那种热心公共事业的良好品质已开始显露出来了。
  三
  一九〇〇年冬,陈嘉庚为返乡葬母,第三次回国。
  苦难的祖国,一片疮痍。帝国主义八国联军打进了北京,京师内外惨遭洗劫;秀丽的南方港口城市厦门,也被帝国主义瓜分的阴谋所笼罩。陈嘉庚记得,前一次离乡的时候,日本领事正逼迫厦门道台划出虎头山附近地面为日本租界,到新加坡只不过半年多的时间,便听说这竟已成了怵目惊心的事实!从厦门登岸,到处可见日本人和日籍浪人招摇过市,日本的台湾银行在此设立支行也快一年了,市面上已经流通着该行发行的纸币。就在几个月前,八月二十四日,日本领事利用日本僧侣失火焚毁东本愿寺事件,诬指中国人放火,派海军陆战队登陆恫吓要挟,闹得厦门居民逃散,商店闭门,至今不少人仍然谈虎色变。国弱民贫,灾难深重的祖国啊,出路在那里?!陈嘉庚的心中,郁结着无言的苦痛。
  陈嘉庚在悲痛的气氛中安葬了母亲的灵柩。不久,厦门市区突遭大火,一连烧了两天一夜,千余间店屋烧为平地。颓垣败瓦,堆积满街。政府募工清理,挑往填垫海口提督、打铁两码头海滩。不到一个月,便填平了数万方尺的实地。此时,有人向陈嘉庚建议投资购地建屋。他根据新加坡经营房地产业的经验,认为有利可图,连忙写信给父亲,并说明如肯承买,契据当用陈天乞名字。陈杞柏回信同意。陈嘉庚便于一九〇一年春向厦门官厅购买一万元的海填地,计划在一年或稍多一点的时间内,用两三万元先建一半约三十余间的店屋,然后出洋。
  在陈嘉庚亲自管理的一年余中,建屋工程进展颇快。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日本籍民”倚势图谋强占一部分空地,陈嘉庚愤然向清政府提出控告,但因为国势衰弱,官吏畏日如虎,这场官司一直拖到一九〇三年上半年才告了结。
  陈嘉庚打赢了官司,建筑店屋也告一段落,记起父亲几次托人催他速返,不宜久搁,便于这年七月第四次前往新加坡。
  陈嘉庚刚踏入“顺安”米号店门,就感觉到一片衰败凌乱气象。到新住宅拜见父亲,见父亲脸上毫无笑容,越发不安。他连忙回店找族叔查问究竟。族叔身染半身不遂之疾,久已不管店务,此时神色沮丧,仅说外欠流动借款三十二万元,比前年差不多增加二倍。问其原因,则推说不知。陈嘉庚惊惶万状,夜不能寐。
  第二天上午,陈嘉庚埋头查核来往账项,大体上弄出个眉目。原来,在他回国的三年间,苏氏母子利用接管菠萝罐头厂和“金胜美”、“庆成”两号以及族叔染病之机,任意支取舞弊十余万元,各业经营大为衰退,高利贷主趁势加重利息,加上房地产价格大跌,亏损二十五万元。好端端的一个“中兴之家”,已濒于衰落的境地了。
  这对陈嘉庚来说,恰如晴天霹雳,打击非小。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陈嘉庚毕竟还只是初出茅庐的“南洋客”,只能用中国传统的天命观念去理解,把“祸不单行”归咎于“气数使然”⑥了。
  自从陈嘉庚回到新加坡,族叔天天催他接事。负债高达二十五万元,如何撑得下去?厦门房地产不但一时难以变卖,而且不属自己名下,无权擅作主张。那么,出路何在呢?他感到渺茫。离开新加坡回国,一走了事吧!让苏氏母子照旧挥霍下去,最多只能维持三、四个月,欠账将更加无法偿还。在此艰危之际,又何忍弃父亲而他去!
  他左思右想,最后毅然决定接受下来。在父亲的赞同下,他规定苏氏每月只能支取家用款两百元,同时着手结束“金胜美”、“庆成”、“振安”诸号业务;把柔佛菠萝罐头厂出顶,得款一万余元;在新加坡的菠萝罐头厂招人合伙,改称“日新公司”;又卖出空地一段,除还押款外,尚余五万余元。经过这种割肉补疮的办法,总算还清货款,“顺安”米号“名誉转隆”了。
  不料到了交冬之后,米业减作,劣账迫收,再也无法维持,不得不于一九〇四年春宣告倒闭。算清账目,尚负债二十余万元,陈杞柏就这样走完了从发家到破产的历程。
  陈嘉庚目睹父亲从繁盛到破产的情景,印象是深刻的。四十年后,他回忆当时的心情说:“家君一生数十年艰难辛苦,而结果竟遭此不幸,余是以抱恨无穷,立志不计久暂,力能作到者,决代清还以免影响信誉也。”⑦他要从头起步,闯出一条新路来。这一年,陈嘉庚三十一岁。
  ①② 陈嘉庚自述手稿,集美学校校委会藏。参见陈厥祥:《集美志》。
  ③ 陈嘉庚:《个人企业追记》,“未成人经过”。
  ④ 陈嘉庚:《个人企业迫记》,“回梓葬慈亲”。
  ⑤ 陈嘉庚:《南侨回忆录弁盲》。
  ⑥ 陈嘉庚:《个人企业迫记》,“气数或当然”。
  ⑦ 陈嘉庚:《个人企业追记》,“收束之结果”。
  

陈嘉庚传/陈碧笙,杨国桢.—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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