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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宫腔——最后的玉兰花》二、阿宫腔名考 4.史实之变


  有关阿宫腔史说考证,目前还没有专门的研究文章,但我们从几位戏剧前辈在自己的文章中涉及阿宫腔的论述,即可见其端倪。
  王绍猷先生是富平人,生前曾任易俗社剧务主任、省戏曲剧院编导、陕西文史馆馆员。他一生创作了大量戏剧作品,对秦地戏曲深事研究,功绩不凡。他对家乡戏剧自小熟悉,非常喜爱,在倾其毕生心血所写的《秦腔纪闻》里,介绍秦中戏剧种类时即将“窝工皮影”列为其首。介绍著名演员时将富平须生演员刘丰收列为秦腔界10年来100多名演员之首,介绍富平籍的演员8名之多。我注意到他对这些人的介绍较其他演员详细得多,连其逸闻趣事也能一一道出,至今仍让人感到先生对家乡艺术的挚爱之心。他对家乡戏“窝工调”更是情有独钟,把“窝宫调”列为陕西地方戏之首介绍,对其源流、音乐、艺人等都有详细考述,是第一个把“窝工灯影”记于文字的人。“窝工灯影为影戏之最早者,盛行于泾、原、富、高、耀一带。”“此戏中音乐,实渊源于隋唐。所操之西域胡琴,虽谓俗乐,实由燕乐嬗变而来,闲雅动人。”(王绍猷《秦腔纪闻》)这是至今所见的最早的对遏工腔的文字记载。明确其“渊源于隋唐”,并非秦宫。王绍猷先生在这部论著中,多次提到秦声戏曲源流问题,旁征博引,精研深究,对秦地流行的十几个剧种一一考证,不会是随意妄断。我们应该深深感谢并永远铭记这位热爱家乡的戏剧家,更应该珍惜、尊重、利用好他对阿宫腔的研究成果。
  第二位热爱阿宫腔的戏剧家是富平曹村人田益荣先生。他在延安时代任陇东分区剧团团长,新中国成立后任西安市文联副主席、陕西剧协副主席、《西安戏剧》主编等职。他自幼即和家乡皮影艺人王三元交谊深厚,常与其搭档演出,后又到延安从事文艺工作,并把遏宫腔皮影带到陕甘宁边区演出。新中国成立后除担任文艺领导工作外,还从事戏剧创作,又撰写了《关于皮影戏》《秦腔音乐》《秦腔历史探源》等论著。当阿宫腔在1960第一次带着新排的《王魁负义》参加陕西省新搬上舞台剧种会演大会时,田益荣先生欣喜不已,即写了评介文章,热情肯定阿宫腔皮影搬上大舞台,“是新的创造,可喜可贺”。对遏工腔第一次改名为“阿宫腔”,田先生的文章开头即说:“皮影‘阿宫’搬上舞台,恰似老树逢春开花,显得特别鲜艳夺目。因为据说‘阿宫’是秦阿房宫里唱的一种调子,姑以此说为信。”耐人寻味的就是这句“姑以此说为信”,是就是了,为何用“姑以”二字?前面又有“据说”之语。田先生毕生致力于戏剧事业,是陕西戏剧史方面卓有成就的专家。他在关于秦腔源流的论著中对秦地戏剧的产生发展分析明确细致,最早提出秦腔按地域划分几路的见解。而此时怎么会对自己最熟悉的家乡戏的历史语焉不详呢?如果阿宫腔源于秦阿房宫之说可信,何必用“据说”“姑以”等语。以先生对戏剧业的熟稔精通,又是自幼喜爱的家乡戏剧,何不据此论证一番?何必这样模棱两可呢?我反复推想,田先生在戏剧界工作多年,家乡的皮影小戏初上大舞台,可喜可贺,他不愿在剧种探源上直抒己见,是扶植新剧种的关爱之心,期以成长壮大。田先生在此前写的文章中明确论述:“秦腔起自唐代”,“因为地域的不同,腔调也稍有出入,名称也各相异。如东路有东路秦腔(同州梆子);西路有‘西路秦腔’;南路有汉调秦腔(即汉调桄桄);中路有‘中路秦腔’(即西安一带的秦腔)等。各路的秦腔唱腔、音乐、表演乃至剧本,都稍有差异。”(田益荣《秦腔》)这时的阿宫腔,只有一家皮影班社,未被提及。而搬上大舞台后,焦文斌先生多次明确肯定,阿宫腔是北路秦腔。田益荣先生清楚皮影“窝工调”不会早于秦腔,其起源也不会早于唐代,如果当时指出,便会把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剧种探源上来,就会影响对刚刚绽放的来自家乡的艺术新花的扶植支持。“姑以”“据说”几字,见先生热爱家乡戏剧的苦心,关爱扶植家乡戏的真情,但也看出先生求实存真而不盲目听信的治学精神。
  第三位是阿宫腔编剧王玉珊先生。上世纪70年代末,他曾对我提到文教局转来《辞海》编辑部请写“阿宫腔”剧种介绍的信函。当时的剧团叫“阿宫腔剧团”,他不能不写“阿宫”的来历,但主要还是从“遏工”方面予以解释。我找来1979版的辞海,其中对“阿宫腔”条目注释不长,全文如下:
  阿宫腔 简称“阿宫”。一作“遏宫”。皮影戏的一个剧种。流行于陕西礼泉、富平一带,有100余年历史。影人用牛皮制成。唱腔同秦腔接近,但着重用闭口的鼻音和喉音。以月琴、二弦为主要伴奏乐器。解放后在皮影戏的基础上,吸收秦腔京剧的表演艺术,发展为由人扮演的舞台剧,仍叫阿宫腔,与皮影戏同时流行。
  这个条目显然是经过了编辑部的压缩删节,但确是玉珊先生提供的。其简称“阿宫”是圈内人的习惯叫法,如称碗碗腔为“碗碗”,弦板腔为“弦板”等。玉珊先生平时也是这么叫的,他把这习惯叫法也写进了解释。这条解释虽仍称“阿宫腔”,但去掉了是阿房宫歌女所传的说法,且只有“100余年历史”,并没有因“阿宫”二字把起源提前两千余年。并说其“同秦腔接近”,显然归到了一个宗系。可见“北路秦腔”的划分是恰切的。
  无独有偶,1981年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戏曲曲艺辞典》一书中,则明确以“遏工腔”为条目,解释如下:
  [遏工腔]也叫“阿宫腔”。皮影戏剧种,盛行于陕西泾阳、三原、乾县、礼泉、富平、耀县等地。初出现于礼泉,现以富平为中心。演出由挑签的一人为“前手”歌唱,生、旦、净、丑、杂一人包到底。有曲牌400多种。每开戏以前,先奏十番音乐,锣鼓打击极为讲究。唱腔用鼻音和喉音,口不放音,唱七字句或十字句中间停顿处与句尾落音讲究“起止”,有“三唱”不及“一遏”的说法。今能经常上演的有《屎巴牛招亲》《王婆娘叮嘴》《王彦章观兵书》《乱点鸳鸯谱》《双罗衫》《白先生教学》《打沙锅》《七箭书》《破金鳌》《伐董卓》《三气周瑜》等40多个。
  这个解释是依据王绍猷先生《秦腔纪闻》中有关“窝工调”的论述摘录的。向编辑部提供注释者不是没有注意到“窝工”已改名“阿宫”,只是以“也叫阿宫腔”点明。其后仍按阿宫腔发音技巧介绍。可以看出,不采信“宫女”说,不是他们的忽略,明显是他们觉得一个皮影小剧种的形成不会早于皮影起始的宋代,更不会形成于板腔体鼻祖秦腔之前。因此舍弃了“阿宫腔”之说。辞书后署名资料提供者是陕西省剧目工作室,即今陕西省艺术研究所前身。这些专家的取舍,自然不会犯常识性错误。
  两部辞书都没采信“源自阿房宫”之说,不是偶然的巧合。“阿房宫”之说只是一些不了解戏剧史和阿宫腔发展史的人盲语妄言。以致不了解其改名内幕者就认为这是一个皮影剧种的起源,并一直延续了半个世纪。
  戏剧史是门科学,不是任人变化的魔方。不能臆测,不能造假,更不能制造伪传说。即有“大胆的假设”,也应“小心求证”。可是至今,尚无一人对“阿宫”一说拿出任何资料实物佐证,也无一个戏剧史研究者认同“阿宫”之说。“阿宫”之误久矣,这个典雅清丽、风韵独具的唯一剧种,应该有一个准确规范的名号,找准自己在中国戏曲史大坐标的位置,特别是近年来浮躁的世风使人们更趋功利,文化招牌变换,伪假俏行,真金蒙尘。有人甚至不惜耗巨资造假文物,仿古遗址,戏说中华历史。而对真正的文化艺术的探究、保护、张扬却陷入困顿,甚至被戏弄恶搞,任意作践而无动于衷。地方戏曲是承载着民族情感和人文智慧的珍贵文化遗产,传承和研究者,必须正视和尊重它演变的历史事实,以继承保护其真正的艺术特色,使阿宫腔翻高遏低、典雅清新的风韵张扬升华,这即是我们对阿宫腔名考究的意义。如果因其名的功利追求一味渲染,使阿宫腔的发展走进更大的误区,淡化以至丧失翻高遏低为音乐特色的真实性和本原性,成为无本之木、无根之花,这才真正是阿宫腔的不幸和悲哀!
  出 处:阿宫腔——最后的玉兰花/曾长安编著.—西安: 太白文艺出版社,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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