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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视自我民视 天听自我民听——《凤鸣岐山》创作谈


  秦腔古代戏《凤鸣岐山》经过三四年的反复打磨,数易其稿,于2004年9月再次搬上舞台,得到了广大观众和专家的认可。然而,剧本创作过程中的酸甜苦辣、得失成败,至今记忆犹新,挥之不去。无论是史料的取舍,抑或主脑的设立;无论是情节的架构,还是人物的定型,无不经历了诸多艰辛。多次建构又多次推倒重来,方成今日之基本面目。由于剧本创作中的一波三折,因而更发人深省。
  史料的取舍
  商、周(不包括东周)历史,记录在案的正史首推《史记》。但因史料匮乏,《史记》中殷、周本纪所载,非常简略且矛盾百出,不能自圆其说,以致后代史学家对此间有微词。《崔东壁遗书》说:“《史记》记汉事多得实,记三代事多失真。”现代史学家顾颉刚在《史记校点本序》中也说:“司马氏之学,优于汉而拙于古,今试其所记,自秦以上,时见抵牾,至于不胜指摘。”作为编剧,我们没有资格对先贤说三道四,只能在先贤的著作中披沙拣金,检核对我们创作剧本有用的素材,以丰富我们的剧本。
  商、周易代之际的重要人物和事件,人们至今耳熟能详的无非是殷纣王、周文王、姜子牙、妲己、伯邑考、周武王以及文王拘羑里,姜子牙钓鱼、文王求贤、妲己戏邑考、纣王杀孕妇等故事。诸如此类的重要人物和事件,大多出自《封神演义》小说而传于民间。其中掺杂着神话色彩、宿命观念甚至荒诞不经的成分,必须进行合理的剥离,赋予历史的真实感和艺术的可信性,使之更趋生动感人。在这里,我们始终坚持以史为鉴,任何传说的人物和事件,我们都尽量把他(它)们置于历史的坐标上去思考,使之更富于厚重感,以免流于轻佻。例如文王(西伯侯姬昌)演周易,洞悉未来,尽管书有明载,我们断然略去,摈弃不用。对于姜子牙的超凡脱俗,神乎其神,我们则不置可否,依然把他作为人来描写,突现他的大智大勇,而非未卜先知。他是哲人而非神人,是智者而非仙者。
  作为该剧反一号人物纣王,《史记·殷本纪》对其记述相对较详,一言以蔽之,暴虐之至。应该说,太史公的记载并未失实,考之《尚书·牧誓》、《诗经·荡》,显而易见,《史记》对纣王评述是公正的。然而,经过我们对纣王史料的进一步审慎地梳理,我们发现纣王固然有残暴的一面,他也有“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才力过人,手格猛兽”(《史记·殷本纪》)的一面,不能因为其残暴而一笔抹煞。简而言之,理应在该剧中塑造一个功过分明、接近历史真实的鲜活纣王。他不是无能的昏君,而是一个才力过人的暴君。    
  姬昌喝儿子伯邑考人肉羹这一情节,是该剧极为重要的一个关子。可以说这一情节的设置,对于《凤》剧高潮的推动,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这一情节的设立,在史料的取舍方面?无疑是一个成功的例证。父喝子羹,司马迁在《史记》中并未记载,甚至于伯邑考这个人物是否遭纣王杀害都未涉及。《史记·管蔡世家》对于伯邑考是这样记载的:“武王(姬发)同母兄弟十人,母曰太姒,文王(姬昌)正妃也。其长子曰伯邑考,次曰武王发,次曰管叔鲜,次曰周公旦,次曰蔡叔度……唯发、旦贤,左右辅文王,故文王舍伯邑考而以发为太子。”根据这一记载,我们不难看出,西伯侯姬昌立次子姬发为太子时,伯邑考还健在人世,舍长子而立次子,纯粹是因为次子姬发贤明。而周朝以前,尚没有建立嫡长子为太子的制度。既然《史记》这样记载,那么姬昌喝伯邑考人肉羹的情节,就是编剧凭空捏造的了?也不是。南北朝时期著名史学家裴骃在其为《史记·殷本纪》所作的《集解》中,曾引用了《帝王世纪》说:“囚文王(姬昌),文王之长子曰伯邑考,质于殷为纣御,纣烹为羹赐文王。曰:‘圣人当不食其子羹。’文王食之,纣曰,‘谁谓西伯圣者?食其子羹,尚不知也。’”裴骃的这段引述与司马迁所记载的伯邑考显然各异,甚至大相径庭。司马迁笔下的伯邑考未被立为太子,是因为没有其弟姬发贤明;而裴骃文中的伯邑考则是姬昌被囚羑里时,他作为人质遭纣王杀害并煮成肉羹,赐于姬昌喝下腹中。各不相同的两种记载,迥然而异的两种史料摆在面前,何去何从,任由我们选择。历史上的某一特定人物,在文献中出现两种、乃至两种以上的记载版本,这在史学领域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的。如何剔除虚假、去伪存真,那是史学家应该严谨考证的工作。我们的首选是如何对戏剧高潮有所推进,如何更富于戏剧性,有利用价值则利用之,无利用价值则弃置之。有鉴于此,我们采用了裴骃之说,选取了纣王烹伯邑考,煮成羹而赐姬昌这一元素,融于我们的剧本中,收到了较强烈的戏剧效果。
  创作以历史题材为基本框架的剧本,对于史料的取舍是至关重要的。唯有立足于戏剧本身,才能独具慧眼,在纷繁杂乱的历史素材中筛选为我所用的戏剧元素,充实剧情,进而有力地推动剧情的波澜迭起,异峰突现,把良好的创作意图变为剧场效果。
  主脑的建立  
  立主脑,这是自清代初叶李渔提出以后,三百多年来戏剧界说滥了的话题。李渔说:“主脑非他,即作者立言之本意也。”(《闲情偶记·词曲部》)每一个剧本,都寄寓着作者的立意,不言而喻,概莫例外,那么《凤》剧的立意又何在呢?我们为此曾冥思苦想,几经周折,才确立了2004年演出本的主旨。 
  创作《凤》剧的起因,是我院应岐山县政府之邀、创作一部反映有关岐山地域、以周文王为主线的古代戏。应该说,这是一次题有预定性的剧本创作,其难度自不待言。开始,我们把立意定在求贤上,主要内容自然是文王访贤了。初稿拉出,反复讨论后,都感到不尽如人意,失之平淡。然后多次研究,才终于确立了以民本思想牵引全剧,再观商朝末年以爱民和残民为交锋主线的政治活动,从而揭示历史剧变过程中带规律性的要素。
  说到民本思想,一些人可能要问:这是否为趋时尚之所好,另有所图?其实不然。民本思想原先就是一个久远的话题,只是近代以来渐次淡化,间或口头上也曾大声疾呼,实际中则完全歪曲而至变味,竟使一些真心倡导民本思想的有识之士不愿启齿。因之,也就有旧话重提之必要,弘扬优秀传统观念。
  《尚书·盘庚》云:“恭承民命。”
  《尚书·泰誓》云:“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孔子家语》云:“夫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
  孟子对于民本思想表述得更为简明,他在《尽心章句下》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史记·郦生传》云:“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
  我们在此不厌其烦地引用先贤们对民本思想的各种表述,无非是想证明,民本思想古已有之,历久不衰,它原本就是儒家思想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又是改朝换代、兴废隆替的重要依据。在《凤》剧中,我们特别强调了西伯侯姬昌关心民瘼、为民请命的个性特征,同时也着力刻画了纣王残民害民、与民为敌的暴君形象,使之与姬昌形成鲜明的对照。周国的兴旺昌盛和商朝的没落瓦解,已在民意这面镜子前,明晰地显现出来了。  
  对纣王与民为敌的认识,姜尚无疑比姬昌更明晰。因之,他才能够率先举义,反抗纣王。正是姜尚在与纣王的浴血奋战中,使他积累了经验,增长了才干,坚定了最终战胜纣王的信心。姜尚能够寄姬昌以厚望,也是他看中了姬昌的以民为本,深得民心。鉴于此,姜尚才视姬昌为知己,一同投身于为民除暴的共同事业中。应该说,姬昌和姜尚的结合,是民本思想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凤》剧从根本上说,姬昌、姜尚和纣王的分野,就是在对待庶民态度的各异,从而决定了他们政治上的成败。
  人物的设置
  《凤》剧中的人物,大多数源于古代典籍,历史上确有其人,我们不必再赘述。其中有两个虚构的人物,至今颇有争议,有必要在此作一简略说明,以就教于方家。
  其一是国舅。这一人物的特定身份是姬昌夫人太姒的兄长,我们赋予他的性格是热爱故国,忠于西伯候姬昌,直爽粗犷,风趣幽默。基于其特殊的身份,在姬昌父子面前,别人不敢说的话他敢说,坦露胸臆,毫不掩饰。对待姜尚,同样不藏不遮,想说就说,绝不隐讳。严肃的话题,经他口说出,往往使人忍俊不禁,产生强烈的喜剧效果。但也有人对此不以为然,认为这一人物过于粗放,有游离剧情之嫌,且失国舅身份。对剧人物持有异议,这是十分正常的,无可厚非的。至少可以撞击作者的思路,引起作者的足够注意,重新审视这一人物的定位。然而目前,我们尚不能完全同意这种意见,也没有感到国舅这个人物游离于剧情之外,至于其性格是否符合国舅身份,因史无规范,更是难以界别的。国舅应该是什么性格,并无定论,只能通过演出实践去检验其存在的合理与否,让观众为他打分吧。这种认识并不意味国舅这个人物就完美无缺,相反,这个人物进一步修改还有很大空间,还有待于日臻完善。但这个人物的性格基调,并不会有伤筋动骨的改变,至少目前还无此打算。
  其二是崇妃,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妲己的宫廷女性。她来自民间,出身寒微,对百姓疾苦有切身感受,对民不聊生激起发自内心的同情。虽在纣王身边,却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特别对于纣王的残无人道,公开表示不满,理应属于善良女性之列。
  本来,在纣王身边,妲己就是一个现成的人物,史有其人,人有特点。把她作为剧中人,应该不失为光彩鲜明的角色,但容易落入俗套,陷进历史的怪圈。女人祸国的形象再度沉渣泛起,把江山易手的罪责嫁祸于女性,这是当今观众难以接受的,更离唯物史观相去甚远。如果对妲己这一历史人物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又因其为观众所熟知,一旦离谱,观众则不予承认,徒劳无益。与其如此,不如另行设计人物,填充空白,因而崇妃招之即来。《史记·殷本纪》记载:“九侯有好女,入之纣。九侯女不熹淫,纣怒,杀之而醢九侯。”崇妃的原形即取于九候女,和妲己就有了本质上的差别。惜乎如今演出本的崇妃还欠完整,来龙去脉也不够清晰,还有待进一步的加工和完善。
  强化观众是上帝的编剧意识
  戏曲是观众养育起来的,戏曲未来的发展,还有赖于观众的进一步养育。从另一个角度讲,观众是戏曲的衣食父母。远离观众甚至失去观众的戏曲,欲其生存,难乎为继,更谈不上发展了。观众是上帝,这个道理并不深奥,但却因为种种原因,被戏曲界日渐淡化,直接导致戏曲贵族化倾向愈演愈烈,形成戏曲数典而忘其祖的奇异现象。
  作为编剧,我们在这次《凤》剧的累年创作中,多次畅谈观众心态和观众情趣,如何去努力适应广大观众的审美需求。我们认为这并非媚俗,恰恰相反,观众作为戏曲顾客,戏曲制造者应该研究他们的爱好,给他们送上满意的商品。观众满意,是戏曲第一需要。观众是戏曲市场的主体,没有他们的光顾,戏曲便难以生存。因而研究观众,惦记观众,把观众意识渗透到剧本创作中,在创作理念上首先要和观众共鸣,在此基础上进行创作,才有希望创作出观众基本满意的作品。《凤》剧正是在这一理念的指导下建立主脑、设置人物、编织情节的。时时想着观众的喜怒哀乐,设法激发观众的观赏兴致,其结果才不会与观众的愿望相左。把观众的愿望纳入创作的预料之中,精心铺排情节,巧妙制造悬念,认真策划高潮,只有这样,才能吸引观众,伴随剧情的波澜而激发情绪的起伏。《凤》剧的创作在这一点上,虽不敢说完全做到了,但确实是尽力去这样探索了。
  树立观众意识,增强观众理念,是《凤》剧创作的基本指导思想,从剧场演出效果来看,这一目标初步得到了体现,这是我们数年艰辛创作聊以自慰的。当然,我们也清醒地看到,《凤》剧的再度上演,暴露出的瑕疵、败笔和明显失误还为数不少,有待修改之处甚多。 我们有信心在此基础上继续修改加工,有所提升。
  值《凤》剧再度演出之际,感触良多,仓促命笔,是也非也,不遑顾及,谨此求教于业内方家。
  出处:当代戏剧. 2005年/当代戏剧杂志社编.西安:陕西省戏剧家协会,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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