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是传统剧《白蛇传》的一折，流传广泛，脍炙人口。在陕西省戏曲研究院庆祝建院60周年之际，院青年团团长陈彦对原作进行了加工修改，我们本着继承传统、勇于革新的精神，为修改本重新设计了音乐唱腔，在秦腔音乐改革上作了一点尝试。
　　戏曲音乐必须紧扣剧目情节的疏密、张弛，同角色的性格、情绪(喜、怒、忧、思、哀、怨、惊、恐等)和动作的变化相吻合，并遵循音乐自身的规律，组成完整的音乐结构，达到与戏剧文学剧本和其它艺术环节二度创造水乳交融，从而共同构筑成统一完整的综合艺术作品。认识了戏曲音乐因戏剧而存在的这一属性，才能认识独具特色的戏曲音乐服务的宗旨和担负的使命。《断桥》中的主人公白素贞是被人格化了的千年蛇仙，她向往人间的幸福生活，为追求美好的爱情而历经磨难、饱受艰辛，因此，给白素贞创作较为准确妥贴的音乐形象，便成了为《断桥》进行新的音乐设计的首要任务。从白素贞身上所体现的人物性格和精神，恰恰是音乐形象创作的契机与导火线。她柔情、善良，并具有敢于抗争的坚强意志。我们翻阅了大量的资料，力图寻找到对白素贞戏剧人物的一种合乎逻辑的诠释。随后，又结合手头这个新的改编本，渐渐地为白素贞勾画出了音乐造型的轮廊线，再经过细心琢磨和反复推敲之后，白素贞的音乐形象基本确立了。从乐曲的旋法及音响效果上编汇成一种深刻内涵的音乐语汇，使观者及听众在心理上能与之产生共鸣，让人们通过白素贞的音乐形象更加深刻地体味到人物的感情世界。
　　白素贞音乐形象为整折《断桥》的音乐设计确定了坐标，随后的音乐设计必须以此统揽全局，统筹安排。我们尽力做到：剧情中情节跌宕较大的地方，重点设计，试图突破；剧情中情绪起伏较小的地方，精心刻画，细致入微。《断桥》在一种抗争、哀怨的音乐基调中拉开了帷幕，在紧打慢唱”的旋律与节奏的衬托下，白素贞急步登台，她向观众展示的是兵败而归的形体动作，使观众联想到她与法海在金山一场恶战。直杀得天昏地暗，气冲牛斗，但终因身怀六甲，法力难施，不得不败阵而走。此时的白素贞，满腔怒火，悲怨交集。她为获得美好的爱情和家庭受尽委屈，可是丈夫许仙轻信妖僧惑言，背过她和私自上了金山。更恨那法海与她作对，挑拨离间，将一个美满和睦的家庭活活拆散，使恩爱夫妻不能团聚。她哭无泪，泣无声，戏剧矛盾跃然台上。若按照传统的唱法，这里是一段“垫板”唱腔。但根据新的修改本的提示，“垫板”运用在这里，已经显得力不能支，苍白了许多。在设计此段声腔音乐时，我们抛弃了传统的做法，采用了女声领唱、合唱的声乐力口以表现。音乐以急促的节奏向前滚动，旋律的紧张度同独唱“紧打慢唱”呼应，给人一种压抑和悲怆的启示，动力感极强。女高音领唱凄楚愤怨：”水漫金山山犹显，情牵许郎郎难还。呼唤青妹妹不见，潮退水落恨冲天，恨冲天！”紧接着，混声合唱以排山倒海之势重复这四句唱词，营造出了剧中人物形体表演与音乐声响互衬互托、相辅相成的舞台氛围，给欣赏者心灵上以强烈的震撼，使观众随戏剧情节的发展变化而波动。应该承认，这里独唱、合唱的形式深化了人物情感，渲染了舞台气氛，增强了戏曲音乐的表现力度。当白素贞和青妹碰面之后，正向前行，远远看见了断桥。白素贞仰天长啸，血泪交流，触景生情，感慨万千……此时，音乐在运用无字伴唱手段制造出与此情此景成正比例的声响烘托之后，合着委婉、哀楚的旋律引入了《断桥》主题音乐“望断断桥桥不断”和主要核心唱腔。
　　“西湖山水还依旧”是《断桥》骨干唱段。这段唱腔是白素贞对自己过去美好生活的回忆和此时此地切身遭遇的诉说，带有较强的叙事性。我们认为，音乐是戏曲的灵魂，因为中国戏曲还没有一例不是从音乐开端的。但要真正驾驭好戏曲音乐的设计与创作，使之更好地为剧本服务，使剧本增色，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设计这段唱腔时，我们的原则是：保留秦腔音乐传统曲调的精华，利用新的作曲技法，加强旋律性和音乐表现功能。在板式结构安排上尽可能的使唱段顺畅自然，又能辅衬剧中人物情感的体现。启唱前用伴唱促成纽带，经过一句舒展、甜美的过门旋律直接与唱腔衔接在一块。这样，既使白素贞情感发展的线条延绵不断，又消除了以往唱腔设计上支离破碎的感觉，并且用过渡音乐取代了传统“二六”板式的连结，完成了这段较长的唱腔音乐情绪上的准备，也使唱腔音乐旋法律动性倍增。当唱腔唱到“憔悴难对满眼秋”一句时，我们把“难”字有意让其作不超出大小三度的旋律趋向，到“对”字时，旋律平稳进行，“满眼秋”三字作下行处理，“秋”字站于调式的主音上。剧词意境和音乐旋律进展吻合恰切，错落有致，把白素贞所表现的情感刻画得比较准确，韵味悠长。唱腔到“霜染丹枫寒林瘦，不堪回首忆旧游”时，保持原先传统曲调的行腔特点。转入“二六碰板”板式后稍作节奏上的缓冲，继而导入“慢板”，然后再到“二六板”，直至此段唱腔的最后四句快速“二六”板、散唱收腔。整段唱腔一气呵成，集情感抒发于一体，突出了秦腔音乐特色，加强了旋律的音乐性、剧目人物及规定情境的相互交融，使欣赏者品察到秦腔声腔艺术的魅力所在。
　　紧接下去是许仙上场。按传统模式是用击乐送上舞台，再起“紧二六板”接唱。我们把这里全部用音乐连结，以表现了许仙仓惶逃走急欲找到爱妻的急切心情。只见他一路之上，跌撞扑打，风尘仆仆……当许仙见到白素贞和青妹时，使用音乐套打收掉。这样来演唱一则避免了原来打击乐送上的脱节状态，二则是让许仙的遭遇和心境充分音乐性格化。当气愤的青妹要斩杀许仙时，白素贞赶忙相阻，“叫青妹收宝剑一旁站定，回头来把官人埋怨几声。”这里仍用“垫板”板式表现。接下来是一段白素贞的诉说，唱词长短不一，带有有叫板的性质。我们觉得根据词意和情绪的要求，用“滚板”去演唱似乎力量不足，于是就大胆创用了“韵白”的新表现手法，以展示白素贞的内心世界。音乐旋律作为铺垫，演唱者时而道白，进而行腔，很是凄惨悲凉。在这段音乐的创作上，我们借鉴了碗碗腔的音乐素材，全曲忧怨伤情，阴柔委婉，加之演员在唱法上的努力追求，基本达到了预期的效果。这段“韵白”丰富了戏曲音乐的陪衬手法，角色的感染力度也有所增进，而且为下段唱腔埋下了伏笔。在白素贞性格逐步深化的基础上，当唱到到“风雨中与你结姻盟”一句时，唱腔一改秦腔“二六板”那种平铺直叙的弱点与简单音乐律动，产生出更为接近人物情绪的音乐曲调，使旋法组成一个比较大的起伏。在此，我们特意设计了这句音域高昂、迂回婉转的长甩腔，促使唱腔再掀波澜，起到了突出主题和渲染情感的作用，使白素贞音乐形象愈显鲜明。
　　在《断桥》整个戏的音乐体现中，打击乐可谓锦上添花。当剧情需要加大渲泄力度时浓墨重彩，乐曲间奏时画龙点睛，在戏曲音乐舞蹈化的制约下，打击乐显得尤为光彩。戏的收场处，音乐配合剧中人物的形体表演，把戏推到最高潮。主题音乐再次浮现，从平和渐趋激扬，全剧结束在“望断断桥桥不断，风吹雨打情更绵、情更绵……”的诗情画意之中。
　　《断桥》的音乐创作，使我们更加体会到无论声腔和器乐，皆由于各自具有的艺术媒介和直接表现内心情感的特点，均可为音乐设计提供极大的艺术表体现空间。作曲者只要充分利用音乐表现的手段，就能创作出独特的，优美的音乐曲调，就能最大限度地支持演员的艺术创造，就能更好地为戏曲文学剧本增添光彩。
　　出处：当代戏剧. 1999年/当代戏剧杂志社编.西安:陕西省戏剧家协会,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