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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难境地演人物——我演《劈棺惊梦》中田氏一角


  展现在我的眼前的是一幅惨烈的景象:一边是刚刚“谢世”、“躺在棺木里的前夫庄周,一边是脑壳疼痛,急需庄周的脑血方可医治的新爱“楚王孙”,这一死一活,一死一将死的场面,一下子把女主角田氏推到了左右为难的两极。
  秦腔折子戏《劈棺惊梦》是新编古代剧《田姐与庄周》(由川剧移植而来)中的高潮戏,述说庄周无聊,偶发奇想,装死试妻的故事。传统剧里以试妻为乐,以窥其忠贞与否的戏不少(如薛平贵试妻等),但均无此剧内容的荒诞不经。庄周装死又扮成美貌多情的楚王孙来引诱、试探妻子,结果试出了一个大悲剧。它为我们展示的是夫权社会里男子们的为所欲为、毫无顾忌和女性被损害、受侮辱的“第二性”地位的深刻内容,在表现手法上,本剧设置了足够的悬念,人物在“两极”情境中的选择和“突转”的妙用。可谓“戏”足“情”饱,在假假真真、真真假假中展示一系列戏剧误冲突,最终以人物的毁灭告终。
  显然,《劈》剧的精彩之处就在于为女主角田姐提供了两难处境中极其丰富、复杂的心理戏,内涵上的热烈、饱满非常宜于有着虚拟和写意传统的中国戏曲去表现。所以,如何用戏曲化的唱做念舞演绎这荒诞的故事,展现人物在极限时的心理承受力,使观众在审美的同时,倾听到田氏发自心灵的呐喊,这恐怕才是作者的本意。
  在导演的指导下,我把《劈》剧分成两部分去处理:
  ①庄子试妻,妻不知在两难中如何选择;
  ②妻子田姐得知真相后以死明志的刚烈。
  为了准确表达一个追求爱情自由的弱女子在两难处境的选择中,心理与情感的煎熬搏击,我在表现三次劈棺的表演时,层层递进,唱念做舞全面施展,并随着人物思想情感的变化,时急时缓,不断升级。同时,我细致地设计了几组连贯的动作和造型,以别于川剧的表演套路,这不仅是因川剧和秦腔的风格特色不同,更重要的是我要力争表现出自己对人物性格的理解和在表演技艺上的追求。
  在一声悲凉的“尖板”声中,田姐左手狂舞衣袖,右手执斧,眼神惶恐万状,在泣不成声中急步出场,面对棺木举斧不放,“日月无情天欲灭……旧恩未了新情绝”。时而面对庄周“虽少柔情无恩爱,也问寒问暖甚关切”,时而面对新爱楚王孙“他声声呼痛我疼爱”,时而又面向观众“忽闻训戒响耳畔,似见相邻失笑颜”;面对接踵而至的打击和因自己追求爱情自由可能导致的谴责,田姐已经乱了方寸,又何谈“劈棺”?这里,在表演上我用水袖的舞动造型来表现她痛苦复杂的心情,时急时缓,时高时低,撒得开,收得拢,舞姿飘然利落,气氛却又是阴冷郁闷,一下子将观众引入规定情境。
  在责问天、责问地、迫问所有的人们和自己的同时,田姐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命运这么苦?得不到答案的她低吟出“莫不是前世里烧了断头香,莫不是姻缘八字少一撇”的绝唱。这里是人物自问自答、回首往事、思索人生的心理演递过程,表演上我力求动中有静:轻轻地诉说和较小的舞蹈动作相结合,心理的质疑诉求和外在的动作表达相一致。然而,所有的诘问、所有的情爱、所有的怅怨和悲戚都抹不去眼前的烦恼和危急。置身于楚王孙的呻吟声中,田姐再次举斧欲砍,可是到得棺木前,那曾经的关切一时拥上心头,她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斧子。在这里,我主要把握住举斧与放斧时的动作和情绪,举时利索而放时又慢又轻,其间包涵的自然是对两个用“情”织就的男子复杂的爱的矛盾心理,使得动作合情合理,分寸适当。
  在楚王孙那痛苦呼喊声中,田氏又一次陷入两难,这喊声如针扎刀刮一般袭向自己的心头,急切、绝望。“他声声呼痛我疼爱……”这段唱腔我以“慢板”叙出,深情地表现出田氏对楚王孙的一腔深情,而这情的一线希望却万般无奈地寄托在庄周的脑血上,可谓欲罢不能、欲砍不忍、悲从中来。面对此情景,求之无门的田姐只得“乞天佑,求地赦”,慢慢地跪在地上,虔诚地乞求神灵赐福保佑,把角色的一片诚意极为柔情地表现出来。
  人云“情之所至,金石为开。”但田姐的真诚并未触动神灵的善心。情急中她蓦然想到前夫庄周在世时曾讲过的贤德明言“你曾讲人死灵魂上天国,空留下世俗之躯不足惜”,在找到劈棺依据后她决计先救活人,“你如今无知无觉自由去,他尚且有生有气算人杰”。继而“求先生救他如救我,发慈悲容我劈棺取脑血”。出于内心的感激,田姐再三叩拜庄周灵棺,在楚王孙哀绝的呼痛中,田姐终于跃上供奉亡灵的祭案,高举斧头劈棺,水袖的飘动收煞令观众悚然震惊,产生了撼人魂魄的艺术效果。
  就在田姐举斧劈棺的一霎那,棺木中的庄周突然坐起,这一“突转”把女主角田氏推入另一绝望的境地。如果说前边的处境是在残酷地检测一个女子面对两难时的“情”与“心”,是把一个人推到极限的深渊探视他赤裸裸的魂灵,那么,后一境地(了解真相后)断然剥夺了一个女子生命的所有希望和做人的权利。所有的波折,原来只是庄周一手导演的闹剧,在那看似荒唐的恶作剧的背后,实质上充斥着自私、欺骗和残忍,末了还要用一纸休书了却这不该发生的一切。哀莫大于心死。备受羞辱玩弄的田姐顿时明白了:这一切全是假的,只有自己才是真的,白扇、休书也是真的。真可悲,假作真时真亦假,人心可怕,人言可畏。她再也承受不起这无缘无故的试探打压,只觉“回首尘世多荒谬”,不如以死来答复庄周,答复这笑看自己的人们。这一部分,要把一个弱女子对夫权的抗争、对世俗的抗争的刚烈个性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在表演上,我力求做到神情泰然自若但又内涵悲凄,使人物终至毁灭的逻辑真实可信,引起观众思想的共鸣和反思。
  戏演完了,而我亦仿佛曾经死过一般,许久、许久,都无法走出人物的心境……
  出处:当代戏剧. 1999年/当代戏剧杂志社编.西安:陕西省戏剧家协会,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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