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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子声腔音乐改革三议


  (一)戏曲音乐工作者的终生任务
  从以往的实践与经验来看,我们戏曲音乐工作者,不管是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终生都有两大任务:
  一是戏曲(剧种)音乐如何与戏剧内容相适应。具体点说,主要是:①音乐如何与不同剧目的格调相适应。如喜剧、悲剧、……壮烈地(《赵氏孤儿》),悲怨地(《祥林嫂》)主,谐谑地(《墙头记》),悱恻缠绵(《西厢记》)等等;当然,一个本戏,又有很多场(折),各场又有各场的格调,都要求音乐与之适应;②音乐如何与各种不同情感,不同规格(多是破格)的唱词相适应,⑧音乐如何与不同人物的性格相适应。人物,个性,总要避免雷同化。屈原有别于司马迁,张飞有别于李逵,秦香莲有别子王宝钏等等;④音乐如何与不同场最的情调、气氛相适应。同是“入洞房”,正面人物与反面人物情调就大不一样,同样是“祭灵”,不同身分、不同评价的人,情调气氛及其分寸感也大不相同;⑤音乐如何与不断发展的舞蹈动作相适应。包括武打、奏功性舞蹈动作及新创的各种舞蹈;⑧音乐如何与具体演唱者(演员)的嗓音条件相适应。也许还有许多,这里只是主要的,上述的种种适应,并非一种样式,也不是一成不变,方式是“百花齐放、艺术要求又是永无止境的。
  二是戏断(剧种)音乐如何与不断发展的时代相适应。戏曲,必须反映时代精神,反映时代的新内容、新题材,要求形式与内容相适应,这也促进戏曲形式的发展;但形式与内容相适应不等于与不断发展的时代相适应,更不等于与不断发展、提高的艺术水平相适应。时代在前进,不断发展的社会物质条件、技术条件以及新的艺术方式,也促进戏曲艺术和艺术水平不断地发展与提高。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戏曲艺术要发展,离不开好的、有益于社会的内容,也离不开一代胜过一代的艺术水平。内容先进,而艺术方式,艺术水平停滞不前,也会脱离时代,脱离群众。年纪大一点的人,都有这样的体会:三十年代,我们觉得很满意、水平很高的演出节目,拿到五十年代,即使具有同样的水平,却又觉得不满意了,甚至觉得艺术水平也不高了。同样,五十年代的艺术水平,拿到八十年代,人们也会不满意的。时代在前进,随着人们见识的增广,艺术鉴赏水平也在不断地提高,总是把“老一套”的东西拿给人们,人们自然会厌弃的。戏曲也有现代化的问题,现代化,除内容方面的问题外,还应有现代化的艺术水平,要有现代化的艺术水平,不吸收,运用现代化的物质条件,技术条件以及现代化的艺术方式,那是不堪设想的。我们常说的“新戏新演,老戏(即使优秀的)也要新演”,这里的“新”,都意味着,渗进新的眼光,新的物质技术条件,新的艺术方式。总之,都是以“与不断发展的时代相适应”为目的的。
  时代在前进,情况也在变化。五十年代初,我国电影、电视还不发达,不太普及的时候,在城市、农村,“票房价值”’较高的还是戏曲。戏曲,只要有较好的节目,青年人也是爱看的。七十、八十年代以来,电影更普及了,电视迅猛地发展起来。于是,戏曲的观众就急剧减少,售票情况越来越不最气。戏曲的“票房价值”,五十年代以前,长期是“老子天下第一”,现在不行了,成为第三、第四了。戏曲与兄弟门类艺术,面临着以前不曾有过的强大竞争。要竞争,就得在内容合乎时代精神的基础上,发扬自己的特点,追求当代的艺术水平。不在当代艺术水平上与兄弟门类艺术相抗衡,竞争是很难奏效的。
  (二)正视梆子声腔音乐的局限性
  我们梆子声腔诸剧种,拥有深厚的民族传统,鲜明的中国特色、地方特色,拥有极其丰富的遗产和众多的优秀节目,更有广泛的观众。这些,都是尽人皆知的。但我们必须看到他的局限性。首先是音乐表现力的局限。这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剧种短于表现的东西。我们梆子声腔,以“慷慨激越”见长,表现悲凉、壮烈的题材,其效果,某些剧种多赶不上,但表现欢快、悱恻缠绵之类的题材,困难就相当大,效果多赶不上某些剧种。《西厢记》、《梁祝》,是很好的戏,我们梆子声腔各剧种演出,均赶不上越剧的演出效果,关中“碗碗腔”剧种,演出《金碗钗》,效果非常好,但用秦腔演出,(即使音乐上大力改革)效果就差得多了。这是梆子声腔的短处。对这种短处,我们不能扬长避短,只能是扬长补短。戏剧题材总是非常广泛的,戏曲音乐表现力也应越宽泛越好,要是只“扬长避短小,其演出题材势必越来越窄狭,越来越会陷入死胡同。另一方面是表现某些题材,特别是表现某些现代题材的难处。三十、四十年代,戏曲表现现代题材(音乐上基本是“旧瓶装新酒”),已是革命性的变化了。五十年代以来,也产生了不少优秀现代戏,但认真研究一下,在艺术上真正成功的,似乎多是有关农村和市民生活的题材,而表现现代工业,现代军事和现代知识界(政治生活、科研、教育部门)题材的戏曲,在艺术上成功的却极少见到。有些,虽然也表现了,但音乐形象与所表现的事物及人物性格等,却格格不入。就以领袖人物的(戏曲)唱来说,做到不别扭,算是不错了,但要说性格、风度等音乐形象准确,或者说艺术上是成功的,那就远远谈不上了。
  不同时代的划分,主要是以生产方式的变化为依据的,生产方式的变化,影响着社会生活的变化,影响着人们生活节奏和生活情趣的变化。这些,反映在艺术上,就有不同的时代气息,不同的艺术形象。我国戏曲,多产生在封建时代,表现封建时代的生产方式及其有关的生活活动,一般讲问题不大。前面提到的表现农村生活、市民生活的戏,成功率较高,也许是题材与封建时代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有关联,而资本主义,社会主义时代,生产力大大发展了,生产方式与过去有很大变化:大工业机器生产,电子仪表指挥系统,知识界人们紧张地工作等等。由此,人们的生活方式,生活节奏,生活情趣与过去都不一样了。这些,在艺术形象上,也就不大相同。作个简单的情景比照:过去的铁匠打铁(体现在舞台上)与现代的轧钢系列;抗日战争时期的部队行军(多是单行步行)与现代的摩托、汽车、装甲部队的行进;过去皇上、大臣们议事,与现代领袖、首长们开会研究问题。前者与后者,艺术形象的区别何其大呀!一般讲,我们戏曲表现前者问题并不大,而要准确表现后者就实在难乎其难了。众所周知,艺术表现,首先得象,象是最起码的,而不象、不准确,就很难说是艺术了!在音乐方面,不象的主要原因,恐怕是新的音乐语言不够,准确表现新事物的音调不够。
  其次是音乐创作手段的局限性。我们的戏曲音乐创作手段基本是单线条的(平面的),曲调是单旋律,演奏是大、小齐奏(偶尔有文声部),这样的艺术手段,表现前面比照提到的后一种艺术形象, 就非常不适应。 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在音乐上兴起一种多声部(立体、块状)的艺术手段,这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兴起有绝大关系。这种多声部的艺术表现手段传入我国已八十多年了,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已民族化,中国化了。可惜,过去很长时期,我们戏曲界一些同志,总是怀疑甚至拒绝对这种手段的运用,不重视戏曲音乐干部的培训与提高。至今,我们戏曲界大多数曲作者还掌握不了这种手段。为了准确地表现现代生活,也为了更好地表现古代生活,必须吸收运用和声,复调、配器等这种多声部表现手段,以及近代对我们有用的新的音乐创作技巧。当然,运用时还是以自己的剧种为基础,使之为我服务,而不是死搬硬套,盲目运用。
  再次是戏曲乐队的局限性。戏曲传统乐队,一般来说都太小,也较简陋,音乐表现性能差。以秦腔来说,清末民初,文场有了二股弦、板胡、笛子、三弦(号称“四路弦索”),就算很好了。五十年代,乐队有所发展,许多剧团,文场人员和乐器都有所增加,好点的,一般为七至十二人,连同武场,乐队共十五人左右,差点的,全乐队十二人左右(这是大多数)。这基本还是小型乐队。小型乐队有小型乐队的好处,但任何时候、任何戏都如此就不行了。某些戏应有情调、气魄音乐特点等就得不到适当的表现。因之,戏曲乐队,编制必须适当地扩大(就我国的实际情况来说,我以为地区一级的剧团,以二十人左左的中型乐队为好),适当吸收新的乐器,以适应戏曲题材和艺术发展的需要,吸收新乐器扩大乐队,决不是以西洋的管弦乐队(例如西洋单管编制为主的乐队)来代替剧种的乐队,理想的应是:以剧种乐队为主,以吸收传统民族乐器为主,也吸收西洋的乐器。何以如此?因为,音乐,曲调总有一定的民族性、地方性,而曲调的发展,又与特定乐器,特定的演奏技巧密不可分。
  数十年来,我们戏曲界对于打击乐的改进确实是重视不够的,因而打击乐的功能未得到应有的发挥。我国戏曲打击乐似乎有四大系统,即:昆曲、皮黄系统、风行于北、东半个中国诸剧种;秦腔系统,风行于晋、秦、陇、青海、宁夏等地诸地方剧种;川剧系统,风行于川、贵、云南等地诸地方剧种,粤剧系统,风行于广东粤剧、潮剧等地方剧种。这四大系统,各自有不同品种不同规格的乐器,各自有成套的打击乐谱,各有各的特色。我们可打破界限,全面学习、研究四大系统的打击乐,研究其乐器制造的科学理论(音响谐调性等),以及乐器配备、乐谱形成的规律等。再在本系统、本剧种打击乐的基础上,互相吸收,取长补短。以秦腔为例,《游西湖》“鬼怨”一场,吸收了粤剧的大叉,效果非常好,如没有或不用这种大叉,效果就差得多了。秦腔的打击乐,演武戏,远远赶不上京剧打击乐的效果,表现某些细腻意境、情趣,又远远赶不上川剧打击乐的效果,特别是音色、技法,川剧较秦腔要高超得多。在互相学习,取长补短的同时,要大力发展打击乐的演奏技巧,向陕西古典歌舞圈演出的《老虎磨牙》(安志顺等同志演奏)等那样的打击乐技法学习,将其适当用于戏曲上。只要我们进一步打开界限,互相吸收,在演奏技巧上挖潜、提高,相信我们戏曲打击乐表现性能一定会很快提高的。
  (三)改革、创新可能走的路子
  研究我国板腔体戏曲音乐形成、发展的过程,路子与步骤,大致有如下几种:
  一个基调(基本曲调)为基础,逐步变化发展为成套板式。板腔体不一定都象秦腔,晋剧那样,规整性节奏严格规范为“板板板板”、“一板一眼”,“一板三眼”,也有象关中“碗碗腔”那样,不讲板眼,不论黑红(即不讲前半拍起或后半拍起),除“板板板板”和散节奏外,规整性节奏的唱腔(如“南路”“东路”)、过门,都是快4或慢4,不存在“一板三眼’等问题,由基调发展成的成套腔调,很讲究音乐风格的统一,不用杂腔杂调(陕东的“老腔”基本如此),为了剧情的需要,从基调内部进行发展,或吸收基调以外的新因素,以“我的方式”,使之溶化于我的音乐风格之中。
  二是以基调变化,发展溶化为主,吸收杂腔杂调,杂腔杂调不讲究风格与基调统一。如秦腔《出五关》中关公上场唱“吹腔”,《庚娘杀仇》中庚娘唱类似“小放牛”的小调。
  三是吸收别剧种的基调及成套板式,以“我的方式”化异为己。如陕西合阳“线腔”,原有自己独特的基调及成套板式,以后把同州梆子音乐成套的东西吸收过来,以“我的唱法”,“我的演奏法”,“我的用法”,完全溶化为线腔的风格,使线腔剧种由单声腔发展成为双声腔。有趣的是:小剧种吸收大剧种,结果不是大吃小,而是小吃大。
  四是剧种合并(或称剧种联合),成为多声腔。只要求语音统一,打击乐一致,其声腔各自独立,谁不化谁。象京剧、西皮、二黄、昆曲,川剧:昆、胡、弹、灯、高,各自独立,各显其能。多种声腔,不一定同戏。可以一戏一声腔,亦可一戏多声腔。需要时掺合,不需要时分开。这种多声腔剧种,与单声腔剧种作比较,其音乐发现功能就要大出多少倍。更可贵的,如皮黄系统,为了解决男女角色同腔同调及唱法问题,非常成功的创造、发展了反调体系,这样,又进一步丰富了音乐的表现性能。
  我们梆子声腔诸剧种,是否也可走京剧、川剧发展的路子呢?合并剧种,成为多声腔,并有正反调。合并剧种,真的作起来,并不太难。如关中地区一些剧种,音乐风格相近的:秦腔与弦板腔;碗碗腔与老腔、遏宫腔,当然也是可与道情。这三组剧种,语音一致,打击音乐相近,又分别是音乐调式相时(相近),唱法相近,伴奏乐器相近。所以分别合并,并不是太难的。至于音乐风格相远的剧种合并,仍是“各自独立”。要是不同语音的剧种,那就“外地剧种,本地语音”。这样,语音又会促使腔调变化、发展。时间长了,音乐上又会形成新的风格,新的路子。主要问题是群众是否习惯于只要我们合得来,用得好,实践中不断改进,应该象京剧,川剧那样,时间一长;群众自然会逐渐习惯的。
  声腔多,不等于声腔新。京剧、川剧,音乐表现性能固然较单声腔剧种强得多,但表现某些现代题材,问题仍然不少。前面谈到,由于我国戏曲的音乐音调、表现手段等都产生于封建时代,其声腔表现现代题材,特别是与现代大生产相关联的题材,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这要对原有声腔大力挖潜,对本剧种某些音乐因素进行改造。象京剧《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杜鹃山》等那样,挖潜、改造,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果。戏曲音乐,潜力是非常大的,善于挖潜,在一定程制上仍能较好地适应某些难于表现的题材。
  五是创作新基调及其成套声腔。参照我国戏曲音乐发展的原理和方式,根据具体的戏,具体的戏剧人物,另创新基调,新的成套声胜。这是可能的。1980年,延安歌舞团演出了歌舞剧《兰花花》,该剧以陕北民歌“兰花花”为基调,运用变奏原则,在节奏上、旋律上发展、变化,音乐既适合于剧情,也与兰花花人物性格适应。艺术上新鲜,音乐主调明显,风格相当统一。这样,再发展下去,不就成为“兰花花”剧种了么。当然,兰花花歌舞剧,题材仍是旧社会。与大生产方式相关联的某些现代题材,根据剧情,人物个性、风度等,创造一种新的、成套的声腔,当然也是可以的。问题是创造得是否成功?特别是基调选取、创造是否成功?如果是成功的,相信群众是会接受、承认的。
  关于音乐风格统一的问题。要求戏剧音乐风格统一,这不仅中国戏曲如此,西洋的大歌剧、轻歌剧也如此,有的还重视主调音乐贯穿。这一点,我们戏曲音乐工作者,任何时候都要注意。但风格统一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风格统一是美学原理之一,艺术对比也是美学原理之一。我以为,解放后三十多年来,我们对戏曲音乐风格统一强调得似乎过分,对反“杂乱”、反“一锅煮”,有滥用之处。这在一定程度上束缚了戏曲音乐工作者的手脚,使某些戏剧内容得不到准确的表现,也妨碍了戏曲音乐的发展。有些剧种,特别是我们单一声腔的梆子声腔诸剧种,音乐风格也太统一了,统一得单调,贫乏。一定的不统一会增强艺术对比,有利于内容的准确表现,也有利于艺术形式的发展。戏曲音乐,在基调音乐为主的原则下,只要从内容出发,吸收、运用新的、非主调音乐,不但不可避免,而且是必要的。
  戏曲音乐,内容表现要准确,风格要统一,两者都重要,但准确是第一性的。表现准确,有时可以遮掩风格的不统一(音乐、腔调、情感准确,风格不统一,人们是不会太计较的)。中心问题是配的音乐,腔调是否成功,不成功的音乐,如意境一般化;形象不鲜明的作品,即使风格是统一的,也会被人们忘掉,被时代淘汰掉。反之,对内容表现准确,音乐形象鲜明,作品成功,即使风格不统一,想赶也赶不走,想删也删不掉。秦腔《出五关》关公上场唱吹腔,就是有力的例证。
  出处:当代戏剧. 1986年/当代戏剧杂志社编.西安:陕西省戏剧家协会,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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