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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打击乐生涯


  我是荆永福先生的学生之一。从师学艺多年,遵循他教导“死学活用”的方针。“死学”即忠实继承;“活用”即灵活运用。我学习掌握了他的《秦腔打击乐》的全部以及三套弦乐套曲、十数套唢呐、笙管套曲,合计约20余套。然而,我学到的只是他才艺的一部分并不是全部。学好传统不但有益于演奏实用,也有益于创作设计。传统中,有些可以直接引用,以避免伴奏过程中单调枯燥现象,有些经加枝添叶,可转化为新的音乐元素。仅举实践中几例:
  《小忽雷》:我采用《南瓜蔓》开场第三道窝子,为发生在乐器店的武打伴戏;
  《赵氏孤儿》:采用套曲《五子夺魁·调魁》,为剧中赵盾与屠岸贾在桃园门前的对峙争斗伴戏;
  《龙风呈样》:采用《哪比令》曲牌,为诸葛亮在剧中升帐伴戏;
  《柳书传奇》:采用《湖广锣·加官帽》,表现柳公权安逸、恬淡的场面;
  《千古一帝》:采用《十样景·十·八》,为反面人物刘代伴戏,塑造形象,贯穿始终;
  《长城歌》:采用《暴落锤·滚头子》,表现公子扶苏进退维谷、痛苦激烈的思想斗争;
  《天官赐福》:采用《金光万道》、《五句点将》等曲牌,塑造玉皇大帝降福人间的天官形象; 
  《打焦赞》:采用《大浪头》窝子,为排风与焦赞比武伴戏,避免《耍孩儿》曲牌过多出现。等等。
  至于传统戏中的抖马、搜门、起霸、走边,各种神、鬼,虎、鹿架子以及宴饮、升帐类,行兵、比武、婚嫁、祭奠、行船等场面所涉及到的击乐、曲牌均可应对自如,驾轻就熟,准确规范,以赢得伴奏的主动。
  在创作设计方面,我也进行了很多探索、创新,获得了一定的认可。如:击乐作品《潮》:取材《钩锤子》,利用打击乐音响优长,表现源头滴水、潺潺溪流、江河湖海。《西安晚报》三次载文品评;
  《十样景》 (与人合作):将原素材浓缩、加工、增强音乐性和观赏性,曾在海内外演出:
  《击乐·唢呐小合奏》,取材传统十数首曲牌,经由打击乐有机组合串联,构成吹打乐形式,于“93“春节戏曲晚会播出,多年来常被点播。姚昌民先生撰文称“冷不了杀出一支奇兵。”
  用秦腔打击乐为电视普法教育片《决非小事情》现场设计并演奏;
  为32集电视连续剧《大秦腔》现场配乐演奏;
  用秦腔打击乐为摇滚歌星郑钧演奏;
  改编创作的《快鼓段》,取材于秦腔暴鼓多种演奏技法,为德国多特蒙德市歌剧院创作的现代芭蕾舞剧《云深不知处》 (中文名)。德文:Derwesistdasziel。该剧在德国演出多场,首演的谢幕竟达46分钟;
  1995年在台湾演出间歇,为台湾戏校讲授鼓技演奏方法;
  创作《鼓韵》,取材于秦腔鼓技基础训练的“重音”演奏练习方法,运用三段体曲式结构,在2001年陕西省文化厅举办的“琴师鼓师大舞”颁奖晚会上,与八名鼓师一等奖获得者同台演出。并在大赛之先,为院内、外十多位参赛鼓师
  传授《金光万道》、《哪咤令》、《画眉序》、《十三铰子·水龙吟》、《玛瑙贯》《五更愁·三更,五更》《湖广锣》、《大浪头》、《揭底》等传统曲目的演奏方法。
  同时,曾与肖炳等人合作,将《五更愁》、《大连厢》、《荡花船》 (传统弦乐套曲)以及多首弦乐散曲、秦腔各种板头式的打击乐与旋律的衔接,录制成磁带、光盘,规范准确,不仅具有教学示范作用,更能够使之得以传承,勿使“古调虽自爱,令人多不弹。”(唐·刘长卿诗)
  树立新观念
  “振兴秦腔”20年以来,成就辉煌,功绩卓著。继“样板戏”的飞跃之后,戏曲人日臻理性和成熟,《楼台会》、《千古一帝》等优秀作品的诞生绝非偶然。但并不都是阳光灿烂,还存在问题,甚至一些比较严重的问题。在打击乐方面,音量掌握和音响单调的问题依然突出,更是普遍存在着。二十年前的话题,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又一次成为不得不重复的话题。
  戏曲打击乐是一门声音艺术,音响学问,如何把它当作艺术?怎样做好这门学问?现实又是怎样呢?
  我国是一个相对贫穷落后的农业大国,近代工业革命的落伍者。戏曲就生息繁衍在这个物质相对匮乏、文明程度相对较低的国度里。早期的戏曲活动场所在勾栏瓦舍,露天旷野,没有音响设施,却拥有广泛痴迷者,得以滋生存活、延续发展。打击乐的音量强弱问题并不突显,没有引起太多的重视。随着时代飞速发展,物质文明剧增,戏曲从勾栏瓦舍升值为高台教化,由露天广场移位于室内剧场,不但有了扩音装置,且不断更新换代,愈显灵敏,打击乐的演奏力度必须应对巨变的外部世界,否则本性储存的强度经由扩音设施进一步成几何倍数的放大,随时产生噪音音源。尤其在今天这个艺术多元的时代,观众面对着一个开放的世界,听觉视觉已经目不暇接,早就变得十分挑剔,加之自我保护意识的增强,没有人愿意自讨苦吃,当不堪承受时,只好选择不进剧场看戏。原因很清楚,为了自身健康利益,不愿承受噪音威胁。这本该是一个简单的比值,明摆的事实,容易解决的问题,却在很长时间内没有被同行意识到。
  对于这个问题,我曾有过两次亲身经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一个新落成的剧院演出,音量失控,一位不堪忍受者直面指责,他的愤怒是因为愉悦的期望值受到损害。他的愤怒虽使我当场尴尬,却促使我彻底猛醒。我的醒悟是以尊严作为代价来换取的。虽然后来《千古一帝》在北京、西安、兰州、西宁巡演后,人们谈论最多的话题是击乐音量的控制,但我必须承认曾经的闪失和愧疚。真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另一次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一位老师从国外回西安省亲。他说凡回来有两件事必须做:一是吃羊肉泡,二是看秦腔。然而,由于剧场音响过强,他从六排移到最后一排,还是难以忍受,终于遗憾地走出了剧场。从此至今,再不提看戏的事。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出国前嗜戏成隐,仅隔数年,怎么就无法忍受曾经喜爱了多年的秦腔?
  虽然两例,实则远非两例。见微而知著,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侧重讲打击乐,其实来自任何部门的过量音响都是观众所不需要的,包括演唱、演奏、扩音掌控。戏曲在与姊妹艺术包括各种文化娱乐相互激烈竞争的今天,显得乏力难支,不堪重击,“上帝”们严重的分流了。戏曲萧条的原因固然很多,主要的却是自身不相适应,不能同步合拍,陈规陋俗,麻木糊涂,庸碌、迟滞……。面对挑剔,面对竞争,可怕的不是强劲的对手,可怕的是我们自己不思变,不应变,还在念着以不变应万变的老经。作为戏曲链条上重要环节之一的打击乐声部的音量掌控,是最起码、最基本、最应当解决好的问题,因为它与观众的利益最直接,最紧密。强弱宜人,音色优美,悦耳中听,方能把“上帝”“打”进剧场,作振兴秦腔中坚派、促进派;而毫无顾忌,墨守成规,狂敲猛击,只能把“上帝”“打”出剧场。这并不是说一味的轻击弱奏、改变秦腔慷慨激昂的特色和阉割打击乐阳刚亢奋的原本属性,振聋发聩,石破天惊的奇效也是不可或缺的,关键在于要合情合理,恰到好处,准确把握好度和傲,密纫暴、炽忌噪、奋却不振、激而不烈,于人于己皆宜,何乐而不为?
  令人欣慰的是,近年来不断涌现出一批觉醒者,他们逐步走出“力的宣泄,量的比试”的怪圈,由艺人型转轨到演奏型、体现型和表演型,向着音乐化、审美化的高层次攀升。
  “微风吹罗袜,明月映清辉”的清风朗月式新格局已经到来,追求中的新境界已经起步。
  开辟新途径
  打击乐以音响、音色、节奏等诸多优势见长,与生俱来的有着属于自己的特殊性格,人类早就懂得用它来抒情明志、表达心声,在戏曲界,也早已形成可观的规模和独特的体系。打击乐配合戏文与表演,可以表现世间万事万物,天、地、人、神无所不包,无所不容,可以表达最复杂的事态,可以刻画最细腻的感情。作为戏曲打击乐工作者,想要真正学好这门专业工具,我认为需要做好下列几点:
  一、学好传统
  秦腔打击乐的传统遗产非常丰富,是宝贵的财富、无形的资产。前文中,我列举了一些自己活用传统伴戏的例子,以抛砖引玉,共同探讨,2001年省文化厅举办的“琴师鼓师大赛”之前,曾掀起过一个学习传统的热潮,然随着赛事的结束趋于冷清平静,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素质普遍不高和家底普遍偏薄的缺憾。关于这一点,本人在《观赛事话传统》一文中(均见《当代戏剧》、《调研与决策》2002年第二期)阐述了看法和想法。现在能做到的仅是呼吁同仁们,尤其是后来人,要学好传统、用好传统;欲用好,首先要学好。
  二、学好文化
  学习文化的重要性似乎人人都懂得,但不是个个都做得好。许多从事文化工作者,反倒文化奇缺,甚至半文盲状况。不仅制约了创作设计思路,阻碍了审美鉴别能力,影响到演奏水平,甚至波及到言谈举止、人格风范和精神情操,难以承担振兴重任,难以做到与时俱进,我们的先辈受制于生活的拮据,生存的危机和社会地位的低下而丧失了学习文化的基本条件,这是社会与时代的悲哀,现今活跃在舞台上的击乐演奏员都是建国后出生的,有些则更年轻,可谓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没有理由为自己的乏知辩解,更不能乞求别人的原谅和宽恕。本该占有历史、地理、人文等优势的大秦之腔,在全国兄弟剧种中并不占优,每每言及,实在令人汗颜!追根溯源,文化品位不高是直接原因。只有知识结构的彻底改变,打击乐的未来方有希望。
  三、开辟戏曲打击乐表现功能的新纪元
  戏曲与打击乐有许多话题需要研讨,有许多奥秘需要解读。不管有多大的功业和贡献,都只能归功于昨天,不能代表今天,更不能包办未来。
  戏曲打击乐属活态文化,经由人来掌控操持,服务于动态中的客观事物,它的存在价值就在于在不断的运动中张显生命活力。它不是固态的、静止的、一成不变的。世界没有永恒只有在变化中求生存,得发展,问题在于起步的迟与早和步子的大与小。
  纵观我从艺半个世纪以来,如果加上从前,时间更为长久,秦腔打击乐的基本状况几乎没有改观,与日新月异的外部世界大相径庭,显得凝固尘封,极不协调。“样板戏”虽然使剧坛发生质变,但仿效成分居多,真正体现主体意识,显示艺术实力,还是“振兴”以来才出现的。以《千古一帝》、《楼台会》为例,编剧、导演、作曲精诚合力,用现代思维方式演绎、升华传统程序。全新格局的出现为“击乐设计”提供了温床,创造了时机,促使打击乐发生变化,非常有利于击乐破格、出新。具体来讲,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编剧:不以陈述故事情节为主要目的,循序渐进,无冗烦琐碎。基本忠于史实,合理夸张虚构;浓缩经典事件,表述简明快捷。采纳舞蹈、独唱、合唱等艺术形式,塑造中国历史上一个伟大的时代,一个伟大的人物。打击乐惯用的伴戏方法,被剧本立意、内容、结构从根本上给改变了。
  二、导演:用新的艺术观对传统表演程序予以化解。无整冠投袖、慢条斯理之类的程序,使剧中人物的内在与外形尽可能统一,追求生活化、自然化、合理化,达到逼真、可信。另外,用群众演员的动作,配合音乐,取代唱腔或道白来剖析人物,评论界将之誉为似形代声”。这种导演方法表面上似乎削弱了打击乐的传统功能,然而却从另一个侧面提出子如何使用打击乐的新课题,为打击乐的发展开辟了空间。
  三、作曲:秦腔传统的唱腔和曲牌在《千》剧里无法套用,即使采用原版式,旋律内容也作了重新谱写;幕间曲、舞蹈、独唱、合唱等许多音乐素材已突破剧种传统的界定,使得唱腔音乐和器乐音乐进入到了实质性的创作阶段。大量的新旋律的产生,要求打击乐新因素的介入,否则,便不相匹配,而传统的几大件击乐乐器无法达到这种效果,加之作曲(含配器)不能全部处置击乐的使用,因此真正具体的实施、点点滴滴的完善,还得靠“击乐设计”。
  四、观众:在合理的解决了打击乐伴戏音量的问题之后,“上帝”不畏惧了,不嫌弃了,感情贴进了,第二步要做的就是解决打击乐伴戏音响单调和引入新音源、新成分的问题,当包括舞台美术在内的一个全新地格局呈现以后,打击乐决不可依然固我、无动于衷。如果传统的几大件不加改变,不仅不能适应伴戏的需要,单调枯燥的陈旧组合也远远背离了广大观众听觉审美情趣的新需要。因此,迫切需要引入新因素、新组合、新结构,让观众欣赏戏曲艺术的同时,沉浸在戏曲打击乐的音响美、音色美、音乐美、谐和美之中。而这些,照样是传统旧有几大件永远做不到的,必须依靠“击乐设计。”
  1984年,《千》剧初排。剧中咸阳宫中《七盘舞》舞蹈情节,美妙悦耳的旋律,令人激动不已。面对“缓歇幔舞凝丝竹”的场景,我萌发了使用排鼓奏的念头。于是借来两面,确定了音高,经使用后收到了预期效果。这是我在“击乐设计”方面迈出的可喜的第一步。
  后来,我又买了一套排鼓,在《七盘舞》中使用了三个高音。在“伴”之外,还发展到四个小节的独奏,加上三角铁,碰铃,确有些 “如听仙乐耳暂明”的感觉。
  再后来,使用排鼓编织成旋律,加之其它击乐组合,为七国纷争的群场武打伴戏;在“翎子功”伴戏时,击打排鼓金属架,免去传统三次机械单一的重复伴奏方法。    
  再再后来,给排鼓蒙上铺垫物,改变音色,在眉户《陕北婆姨》中表现苍凉厚重的主题歌;在碗碗腔《金琬钗·借水》剧中使原本动听的唱腔更叠加一层音乐感染力。
  以上几个使用排鼓的典型例子,充分证明了“击乐设计”对于丰富、拓宽戏曲打击乐的伴奏形态大有裨益。
  在“击乐设计”的道路上:我曾用铜磬伴唱,表示祭祀神明;用拍板伴唱,表示孤独凄凉;用枒子伴唱,取代梆子;用梆子、碰铃伴唱,取代枒子;用击乐组合伴奏道白:那位“续六世之余烈……鞭笞天下,威震四海”的秦始皇在咸阳宫殿向群臣演说;那位手捧丈夫骨灰盒的嫠妇,在《亮铙钹》声音伴奏中,向众家婆姨讲述一个发财美梦的破灭;雨点股密集的梆子声骤响,那位母亲发疯似的在茫茫人海中寻找自己的亲生骨肉;用木棒粗暴的击打铁栓,“史无前例”的红卫兵撕碎平和,践踏良善,教授变成牛鬼蛇神”……。
  在使用排鼓组合为打击乐伴戏,使用小军鼓与暴鼓以二重奏形式为武打伴戏之外,还采用了其它组合方式,用打击乐为下列情节伴戏:虞姬为霸王舞剑,取剑前三次回望霸王;汉和帝与邓皇后在浩浩荡荡地皇室卫队簇拥中出巡;肆虐的风沙严重危害着脆弱的人类;大巫师唆使四位彪形神汉,将10岁的阿宁举起,要投掷到火海“祭炉”;天空出现10个太阳,大地一片焦炙,生灵难以存活,众酋长欲吞噬女娲……。
  风风雨雨,跌跌撞撞,一切都成为过去。未酬之志,未竟之业,自有后来者,希望他们在“击乐设计”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翟志忠,国家一级演奏员,退休前任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秦腔团艺术指导。)
  出处:戏曲艺术. 2008年(合订本)/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编.西安:《戏曲艺术》编辑部,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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