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文献
您当前所在的位置:首页 > 学术研究 > 研究文献 > 论文时评
[上一记录]  [下一记录]

秦腔名艺人考略之八:名驰三秦 蜚声武汉——记易俗社名旦刘箴俗


  凡是秦腔观众,尤其是西安一带的秦腔爱好者,一提起名演员来,年令稍长者,没有不知道刘箴俗的。的确,由1913年1914年那时起,往后这几十年来,在秦腔演员中,几乎没有人能够和刘箴俗可以相比拟的。为什么这样一个年轻的演员,而且演剧的历史也仅只有十来年,能这样深入人心?这就由于他的确能以现实主义的表演方法,把他所体现的每个角色,都活灵活现地活在了观众的眼里心里。今天谈起这位演员来,而我们也正可以看看关于他的这些片段材料,从他这短短23年的青春生活中,理解到他所以能有这样造诣的基本原因。
  他原籍是户县人,生于1903年,乳名叫平儿。9岁上就丧了母亲,跟随父亲到西安来卖羊血维持生活。虽然仅只父子二人,但生活还是十分窘迫的,因之在他11岁时父亲送他到易俗社去投考。因为素日生活艰难辛苦,使得他不但衣衫褴褛,而且也面色菜黄,社长薛卜五因以“不堪入目”拒而不收。据说在出门之际,适逢易俗社发起人孙仁玉先生正往里走,孙先生素以善于识人著称,见了刘箴俗,认为是大有可造之材,并说这是“小翠喜”一流也(光绪年间京梆子著名演员),遂收之。入社后,孙先生即以自己新编《女娃劝学》交陈雨农、党甘亭教练为刘排练。刘箴俗不但天赋较高,善于领会教练所教给的一切,且能悉心钻研,善于体现出来,因而在经过为时不久的训练之后,即能粉墨登场。出乎意料的是这第一次的演出,竟能博得内行外行一致的“迥非寻常”的评价,从此就成为观众注目的演员。继由党甘亭教练为他排传统剧《慈云庵》《忠孝图》,演出后观众一致惊叹,许为神童。并以“虼蚤红”称之。孙先生又针对刘箴俗的具体情况,特取《聊斋》中《青梅》一段故事,为之编写《青梅传》本戏,仍由党甘亭教练导排,悉心设计,特创新局。在当时,名作家、名导演、优秀演员,荟萃一处,尽力于一剧,这是非有杰出的成就不可的。当然,孙先生作品中的封建意识是非常浓厚的,就在《青梅传》中也突出地宣扬了封建的奴隶思想。但以导演、表演杰出之故,当时竟至誉满长安。山西景梅九先生赠了这样一首诗:
  “生小十三上舞楼,窈窕身似女儿柔!
  只因一曲青梅传,到处逢人说*(左口右慧)刘。”
  由这首诗里可以看到当时人物对于刘箴俗的演出是如何的赞扬备至了。以后又经陈雨农教练为他排《蝴蝶杯》之卢凤英,《复汉图》之阴丽华,《玉镜台》之何玉英,《夺锦楼》之钱瑶英。以后又排古装戏《若耶溪》之西施,《惜花记》之林黛玉等。这些角色,自然各有其不同的特定环境与各别性格,而能够苦心钻研的刘箴俗,却能在陈、党两导演的教导之下,刻画入微、各具风姿。这两位导演是各具特长的,陈长于创造性地安排唱腔,调度场面,党长于从细节描写上塑造角色。这些,都能使有才能的演员,尽量得到发挥。而刘箴俗也正像我们口头常说的“如鱼得水”,得到了足以尽量发展的适宜环境。因了这样的相得益彰之故,愈显得导演的杰出素养,也愈显得演员的逼真体现。他在《蝴蝶杯》《洞房》一折里,刻画了一个“燕尔新婚”的帅府小姐,那种娇嫩羞怯之态,是恰如其人,恰如其分的。当他听新郎叙述龟山往事时,带解似劝,十分体贴;一提他哥哥的死时,便立地痛哭流涕。及至听到:“我就是田玉川,打死你兄就是我,救下你父也是我,洞房花烛也是我,……”!猝然间由极爱而到极恨,这种内心的急剧变化,也立刻反映在动作表情上,最关紧要的是还要不失一个“大家闺秀”之态,还要以舞台的美的原则表现出来,这些他都能做得恰如其分,震人心弦。当她欲绑不能,欲拿不得之后,气愤焦急之余,无可奈何之中,她才感觉到摆在面前的这个问题的复杂性,罢之不能,斩之不得,真是“好不难煞人也”!看过这个戏的人,虽已数十年不再看了,但当时那种爱与恨的交织情态,既娇且嗔的表演技术,犹历历如在目前。《玉镜台》《哭路》一场,想起新婚丈夫温峤,结婚当晚,即因军务紧急,仓卒绝裾而去,再无消息,不由一阵猜想:“莫不(他)战死!”“莫不(他)病亡!”说至此,人声乐声,嘎然而止。由于脑子骤然这么一转,心绪茫然,于是双目立地一呆,直似听见了这个不祥的消息,立刻不能支持!接着滚白“哎,哎,哎”三字,令观众也不禁落下同情之泪。这真是入神人妙的“安排”,入神人妙的表演。《夺锦楼》里《柳公馆》一场,坐立不安的盼望京地来接时,唱出,“……怎不见灵鹊架桥天河上!……方见得自古来迷信的话儿多荒唐”的唱腔,表达出了满怀焦急的惆怅之感。答复她姐姐问她那来这一身穿戴时,指着头上、身旁、足下说:“你问的是这,这,这?”的表白,都是绘影绘声,入乐入画之作,难得陈雨农能想得出,也难得刘箴俗做得到,实在可以称为双绝!在《杀狗》中扮演焦氏这一角色,却又能演出另一类型的妇女来。在她说:“咱两个今日、明日、后日,三天都莫要说话”时,搬过椅子一放,十指相参,翻手抱膝一坐,台下立地报以掌声。再如《玉虎坠》“告状”一场,唱“我这里出女庵将门倒掩”一句时,双手带门、锁门,接着哭爹爹后,背包袱走下场走,由小边台口开始,在走下场门时,台下掌声,常达一分钟之久。这没有别的,他把角色的精神实质,又优美又逼真地刻画出来了。
  这样的情形,在一些优秀杰出的表演中是常见的,例如蒲剧王存才的《杀狗》,当他最后下场时,腰忽然那么微微一扭,台下掌声轰然而起。那形象既是背着观众,又无一字言词,只是这么轻轻一动,一个妇女的美妙身材,立刻活跃在观众的心目中。这和刘箴俗下场一走,是同样吸引了观众。戏剧,应该说是空间艺术,但要作为若干雕塑,作为若干画面来看,那是十分不够的。实际它的感人之处,除了这些静止的美的观象而外,常在流变不息的“动”的美感里,给观众以极大的享受。
  1912年,易俗社赴汉口演出,虽说语言不能通晓,而武汉三镇的人民,却极端拥护,对刘箴俗有南欧、北梅、西刘之称,几与梅兰芳先生和欧阳予倩先生平分秋色,鼎足而立。易俗社在武昌曾与欧阳予倩先生所领之南通伶工戏剧学校座谈联欢,欧阳先生演全本《大香山》招待,易俗社则演出《殷桃娘》。刘箴俗在汉口拍摄《西施浣纱》剧照,欧阳先生亲为摆布身姿,且全部穿着欧阳先生的行头。该社前后在汉口演出的一年半中,在化妆、表演,以至唱腔上,都以眼界宽扩之故,吸收了兄弟剧种的优点及其他演员的演技,丰富了自己。尤其刘箴俗,在各方面都更有了精进。当时易俗社也真可以说是人才济济,社会上曾有“六君子”之称,这指的是刘箴俗、刘迪民、沈和中、路习易、苏牖民、马平民。(所谓二刘、沈、路、马、苏)。
  刘箴俗有了这样的成就,在观众中有了这么深的影响,在人们的愿望中,正望其能在更大发展之中为人民创造出更多的艺术形象,开出更美的花朵,但因积劳之故,在1924年7月某日,正演《美人换马》时,晕倒台上,从此不再起床,于12月某日去世。死年仅23岁。刘箴俗为人耿介,不与时俗同流合污,虽然觉得有些孤高,但人却能敬爱他。能有这样的造就,自然是很聪慧的,所好的就是他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尽用在钻研艺术之中。他不爱一些无益的所谓消遣,经常不喜外出,业余闲居,常常自制玩具来取乐。对父亲非常孝顺,虽然家境贫寒,却绝不肯稍取不义之财。例如某军阀队伍中一个军需,往刘箴俗家中去拜望,当面赠票洋六百元,刘箴俗艴然不顾而去,给那个所谓军需的一个大无趣。又有甘肃一个某旅长,怀重金求见,刘则严拒而不见,某旅长回去后又来信问刘需要什么东西,刘持原信交给了社长,毫不理睬。在过去那样污浊的社会里,像这样的人,是很不容易的。反过来说,他对于艺术,却是学而不倦的。由于他对艺术的专注,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尽量发挥在艺术之中,而且对于生活,又那样的天真无邪,故其虽在青春之中,却会有那样精美的艺术成就。
  以上就是我所能记忆的所能理解的记了这么一点点,也许还有失实之处,因为时间太长了,也就难免。至于理解不妥之处,还望同志们加以指正。
  (原载于《陕西戏剧》1959年第7期)
  出处:西安艺术. 2010年(戏剧家封至模纪念专刊)/西安市艺术研究所编.西安:《西安艺术》编辑部,2010.5

您是第 位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