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二)
郭侯绪陕北二人台
人物 梁山伯……小生(简称“山伯”)
祝英台……小旦(简称“英台”)女扮男装
师娘……老旦
(幕启,梁山伯上)
山伯 今天观见天气晴亮,师娘吩咐兄弟二人下山,不知盟弟耍到哪里?我还得去找他。(喊)盟弟,盟弟……盟弟有个小脾气,叫盟弟他不应,叫他盟弟小老子,他就像那耗子,圪溜溜地钻出来啦。
(英台上)
英台 忽听山伯唤,上前问根源。梁兄,唤我出来有啥话讲?
山伯 师娘叫我送你回家。
英台 师娘叫你送我回家。
山伯 我给你问师娘去。
(师娘上)
山伯 师娘在上,山伯有礼了?
师娘 施礼为何?
山伯 师娘,你吩咐我兄弟二人下山,总共几天假日?
师娘 吩咐你上山三天,下山三天,一卜溜子三天。
山伯 三天下了山则罢,要是下不了山哩?
师娘 三天要是下不了山,就把你的腿打断。(山伯出门)
英台 大哥,你讨下了没有?
山伯 讨来啦。
英台 那你讨下了几天?
山伯 上山三天,下山三天,一卜溜子三天。
英台 一卜溜子三天,你要是下不了山哩?
山伯 下不了山,师娘要把我的腿打断。
英台 大哥,你没问师娘,咱们下山她给咱拿什么干粮?
山伯 我没问。
英台 我上去讨问。(进门)师娘在上,英台施礼了?
师娘 施礼为何?
英台 师娘,我们兄弟二人下山,你给我们拿什么干粮?
师娘 金裹银荷包,白银三钱。(掏白银)
英台 (接过银子)多谢师娘。(出门)
山伯 英台你讨下来啦?
英台 我讨下来啦。
山伯 你讨下甚来啦?
英台 金裹银荷包,白银三钱!
山伯 能不能给我分一点儿?
英台 谁讨归谁,你不会自己去呀。
山伯 难怪人们说你黑屁虫,讨下来也不给我分点儿,我也讨去。(进门)师娘在上。山伯二次施礼了。
师娘 施礼为何?
山伯 我们兄弟二人下山,你给我们什么干粮?
师娘 英台讨去了。
山伯 他讨上不给我。
师娘 你要讨,有个黄萝卜种子。
山伯 师娘,那吃上有啥用?
师娘 吃上又凉又脆,二年不死多活两岁。
山伯 一辈子不死呢?
师娘 一辈子不死叫你小老汉。(山伯出门)
英台 大哥,你讨下啦?
山伯 讨下啦。
英台 那你讨下什么啦?
山伯 讨下了一个黄萝卜种子。吃上一个黄萝卜,二年不死多活两岁。
英台 那你一辈子不死哩?
山伯 一辈子不死叫我小老汉。
英台 弟兄二人下山,书担子谁担?
山伯 你担上。
英台 咱俩问过师娘。
山伯 英台 (进门)师娘在上,弟子二人施礼了?(施礼)
师娘 施礼为何?
山伯 英台 我们弟兄二人下山,这书担子谁担?
师娘 山伯担上,英台跟上,英台跟上,山伯担上。(下)
山伯 (挑担出门)我说我担上吧,你说你担上吧。
英台 (唱)上房桌子四角方,
师娘坐在正中央。
我给师娘深施礼,
师娘命我们下山冈。
师娘满起三杯酒,
三杯酒猜破我女红装。
山伯 (唱)管她红装不红装,
弟兄二人下山冈。
英台 (唱)走学门,过学堂,
师娘院有粉壁墙。
山伯 (唱)粉壁墙上画梧桐,
梧桐树上落凤凰。
英台 (唱)大凤凰,小凤凰,
兄弟二人入考场。
山伯 (唱)大哥作得好文章,
盟弟文章比我强。
英台 (唱)大哥考取高官做,
你做高官我当新娘。
山伯 (唱)盟弟讲话理不当,
哪有男儿当新娘?
管他高官和新娘,
兄弟二人下山冈。
英台 (唱)正行走,用目望,
过街牌楼在那厢。
大哥,你看走到哪里啦?
山伯 我看,噢,走到牌楼跟前啦。
英台 这牌楼上有甚哩?
山伯 牌楼上有证哩?
英台 那是字,我上去看过。
山伯 你念的几经几书,敢上去看字?
英台 我念的“五经”、“四书”。
山伯 我念了十经八书也不敢上去认,你念了“五经”、“四书”到敢上去认哩?
英台 何为十经八书?
山伯 一本鬼扯传,一本发病书,就为十经八书。
英台 那你就上去认圪吧。
山伯 花里虎,虎里花,四只蹄子没尾巴,人家认得我,我认不得它。人家碰的是拦路虎,我碰的是一头一头的老母猪,临走我也认不得。
英台 你闪在一旁吧。
山伯 想必是站在一旁吧。
英台 上写清风照,下写竹叶青。
山伯 竹竿空。
英台 竹叶不是青的?
山伯 竹竿不是空的?
英台 我那是一句怪话。
山伯 我那是一句淡话。
英台 (唱)不管是怪话与淡话,
大睁两眼犟不过他。
山伯 (唱)管他犟住犟不住她,
弟兄二人把山下,
英台 (唱)走一村来过一村,
村村路口有一眼井。
只有井绳缠辘轳,
哪有辘轳缠井绳。
英台开口叫梁兄,
谁为辘轳谁为井绳?
山伯 你为辘轳,我为井绳。
英台 把你个傻瓜!
山伯 我看是葫芦,你说是西瓜。
(唱)别管它辘轳和井绳,
兄弟二人下山林。
英台 (唱)山伯挑担在前行,
后跟盟弟女钗裙。
正行走来往前望,
古坟台不远在这厢。
山伯 盟弟你咋不走啦?
英台 你看走到哪里啦?
山伯 我看看!过了冬打了春,庄户人开了工,把粪送得一锥一锥的。
英台 咳,人家是一堆一堆的。大哥,那是古坟台。
山伯 是个古坟台。
英台 你说古坟台里有什么哩?
山伯 人人都说你精明、伶俐,那古坟台里有棺材!
英台 那棺材里头有甚哩?
山伯 棺材里头有死人哩?
英台 那死人会不会出气?
山伯 那死人哪能出气!
英台 你比死人多出了口气。
山伯 你才是比死人多出了口气!
英台 傻瓜。
(唱)你不是死人是活人?
可你与死人一般同。
榆木梁子柏木桶,
千提万提提不醒。
有朝一日提醒你,
梁兄你死我也活不成。
山伯 (唱)山伯挑担把路引,
英台后边紧相跟。
英台 (唱)走一梁来过一畖,
梁梁畖畖好庄稼。
胡麻地里撒菜籽,
葫芦地里种西瓜。
我有心给大哥吃西瓜,
恐怕大哥把蔓子拉。
山伯 (唱)英台不该错说话,
不吃你的西瓜也不把蔓子拉。
英台 (唱)山伯挑担走得忙,
后跟英台女红装,
正行走来抬头望,
歇歇台不远在这厢。
梁兄,你看走到哪厢啦?
山伯 我看看。呀,英台,走到吃干粮亭啦。
英台 咳,想必是走到背书亭啦。
山伯 咱们背书坐得面对面。
英台 咳呀!咱们是和书坐得面对面,大哥往下背吧。
山伯 兄弟,你给我提个尾。
英台 咳,想必是提个头吧?
山伯 咳,提个头卜啦卜啦背半天,提个尾一背就完了,咱们好吃干粮。
英台 赵钱孙李起头。
山伯 赵钱孙李起头儿,师娘养下个毛猴儿。我给师娘揭盖头,打了师娘两漏斗。我给师娘掏灰,看见师娘的毛、毛………
英台 毛什么?
山伯 是毛口袋。
英台 梁兄,咱们吃干粮吧。
山伯 咱们吃吧。
英台 咱各吃各的!(二人吃干粮)大哥,你吃的甚?
山伯 我吃的是黄萝卜种子,又凉又脆,二年不死能多活两岁。
英台 拿来我看。咳呀!你是吃的师娘的臭鞋底子。哎哟,好恶心呀!
山伯 就是恶心的。(呕吐)兄弟呀,你把你的金裹银荷包给哥吃点?
(英台取干粮给山伯)
山伯 (吃)哎呀,好香呀。
英台 大哥,好吃不好吃?
山伯 真好吃。
英台 大哥,你看天上飞的什么?
山伯 那是红嘴鹰。
英台 咱们耍鹰吧?
山伯 好好,你是鹰,我当鹰主人。
英台 你当鸢主人?有干粮哩?
山伯 没有呀。
英台 你没干粮就当鹰吧。
山伯 好,好,我当鹰!
英台 那就过来,我放,你动作。(山伯站凳子上)
山伯 你扶鹰翅膀,别抠鹰屁股。
英台 (叫)鹰!
山伯 吃干粮呀?(下凳子)
英台 鹰不会说话。
山伯 我记住啦。
英台 (叫)鹰!
山伯 好香、好香,不知该说甚?
英台 我叫你鹰,你就应啊。
(叫)鹰!
山伯 啊。(一叫一应,叫了数次英台仍不给山伯吃)
山伯 咋你不给鹰吃,放空鹰?我鹰恼了要嘴啄你,眼瞪你,还用鹰翅膀打你,还要用鹰屁臭你。
英台 这回就给你吃呀。(又继续,叫)鹰!
山伯 啊。
英台 (叫)鹰!(向山伯脸上掇了一把)
山伯 (下凳子)盟弟呀,你不要红嘴鹰,要白头鹰?
英台 白头鹰好记,红嘴鹰天上很多,记不住。
山伯 你把吃的放在你胳膊上,哥把你眼捂住。(上凳子)盟弟,你叫鹰吧。
英台 (按山伯要求,叫)鹰!(山伯不应)说呀,这是个哑巴鹰。(见山伯下了凳子吃东西)呀,你倒吃开啦。大哥,你给我这些吧?
山伯 我红嘴白牙挣下的,咋给你吃?
英台 那咱们走吧。(山伯挑担子)
(唱)山伯前头走得忙,
后跟英台女红装。
走村庄来过村庄,
村庄有个木匠房。
张木匠、李木匠,
一把斧子四两钢。
腰里别上钢斧头,
走到城南柳树行。
砍下两根柳木扛,
绑在花花喜轿上。
用了四个抬轿夫,
还有那六个吹鼓匠。
将我娶到梁家庄,
去与梁兄拜花堂。
二人来到花堂上,
拜了那花堂入洞房。
咱把三年两载过,
我给你生下个小儿郎。
你怀里抱我怀里坐,
叫你一声爹来叫我一声娘。
山伯 盟弟呀,你今天就说些没头脑的话。
(唱)英台说话有些呆,
戏耍大哥太不该。
只有男女配成对。
哪有兄弟配起来。
英台 把你个傻瓜!说葫芦没西瓜。
(唱)山伯挑担走得忙。
后跟英台女红装。
山伯 (唱)正行走来抬头看,
沙河不远在前面。
兄弟你看走到哪里啦?
英台 走在河跟前啦,咱们得过河呀。大哥,咱们谁先过?
山伯 脱了鞋袜我先过。(脱鞋袜过河)
英台 大哥你过去啦?
山伯 过来啦。
英台 (唱)闪得大哥把河过,
我脱了绣鞋裙底藏。
将袜子夹在胳肢窝,
哄大哥再把河来过。
山伯 盟弟你快过,站在河边干甚哩?
英台 (唱)叫一声大哥不好啦,
书担子丢在河那厢。
山伯 我真糊涂,人过来啦,书担丢在河那厢啦。我还得返回去。
英台 (唱)闪得大哥返过河。
我缠上裹脚再换男装。
山伯 (过河来,看见小脚印)盟弟呀,你看这有了鬼蹄子啦?
英台 那不是鬼蹄子,那是观音老母的脚踪。
山伯 观音老母?
英台 就是观音菩萨。
山伯 观音菩萨好看不好看?
英台 好看,你想看看?想看我叫你看你再看。你冲南站上,我叫你看你就看(背转戴上面具)大哥,你看吧。
山伯 呀,这观音菩萨什么也好。就是鼻子大了—点!啊呀,这观音菩萨耳朵里住甚着哩?(上前)呀呀,半天这里还住了一窝雀儿。我拿着棍子拧它!哎呀,拧出毛来啦!哎呀,把蛋拧烂啦。呀,这是个臭蛋,好臭!(扳转英台身子)你就是观音菩萨?
英台 把你个傻瓜,葫芦认成西瓜。(二人赶路)
英台 (唱)走一山来过一山,
紧走几步来到紫金山。
山伯 (唱)紫金山上样样有,
没有仙花和牡丹。
英台 (喁)你要仙花我随身有,
何必上山找牡丹。
山伯 仙花在哪里?牡丹在哪里?
英台 你念成书呆子啦。
山伯 你才是个书呆子。
英台 大哥,咱们走咱的路吧。
(唱)走一庄过一庄,
路过一个恶狗庄。
前边男子你不咬,
非在后边咬娇娘。
山伯 (唱)走一坡来过一坡,
前边落下一对鹅。
英台 (唱)雄鹅前边展翅膀,
雌鹅在后边叫哥哥。
回头又叫梁大哥,
谁为雄鹅谁为雌鹅?
山伯 (唱)管它雄鹅和雌鹅,
我送盟弟下山坡。
英台 (唱)走一沟来过一沟,
沟里头跑出两头牛。
前边犍牛走得快,
后边跟的一乳牛。
回头我把大哥吼,
哪个是犍牛哪是个乳牛?
山伯 走路只管走路吧,管它犍牛乳牛哩。
英台 把你个傻瓜,看的是葫芦你说是西瓜。
山伯 (唱)走一庄来过一庄,
村庄倒有个土地娘。
英台 (唱)土地爷,土地娘,
到了夜晚她同床。
土地娘,成双对,
因何我俩不成双。
山伯 英台呀,你今天说得话糊里糊涂的,我也闹不清楚啦。
英台 大哥你念书念成书呆子啦,连红尘世故也不知道。
山伯 管他红尘世故呀是黑尘世故,我送你回家就行啦。
英台 那好,咱们就走吧。
山伯 (唱)山伯走路快如飞,
英台后边紧相随。
兄送盟弟把家回。
牵肠挂肚盼君归。
盟弟,到家啦(英台担)盟弟呀,我哪日来看你?
英台 我等你着。(二人下)
出处:府谷二人台艺术/郭侯绪编著.— 西安: 陕西人民出版社, 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