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4月20日
    张闻天
    去年共产国际七次代表大会的决议与中共中央12月的决议都明显的指出中国共产党目前最中心的任务是抗日的人民统一战线的创立。
    根据国际的与中国党的经验，在创立抗日的人民统一战线中，我们应该注意下列的一些问题：
    必须集中力量于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与汉奸卖国贼
    日本帝国主义强盗是全中国人民最大的敌人，抗日是全中国人民最迫切的要求。所以要创立抗日的人民统一战线，必须集中力量于反对日本帝国主义。
    但日本帝国主义并吞中国，一方面依靠于他自己的武装力量，另一方面依靠于他的走狗汉奸卖国贼的帮助。为了反对日本帝国主义，我们必须同时反对他的走狗汉奸卖国贼。
    我们所以要讨伐蒋介石，因蒋介石是把中国出卖给日本的主要负责者，是中国有史以来最大的汉奸卖国贼。但汉奸卖国贼不只是蒋介石。在殷汝耕公开宣布成立冀东“防共”自治政府时，全国人民都起来反对他，因为他是最露骨的日本帝国主义的走狗。在第二傀儡政府“冀察政务委员会”中的宋哲元、肖振瀛等都是这一类的家伙，是谁都知道的了。反对这些汉奸卖国贼也是中国所有抗日人民的迫切要求。
    在全国各地抗日救亡运动中，我们到处看到汉奸卖国贼指使他们的军警、侦探、流氓向抗日的大众进攻，利用枪杀、鞭打、酷刑、逮捕来残暴的对付自己的同胞，汉奸卖国贼是到处存在着的。各地的抗日救亡运动同时必须同当地的汉奸卖国贼做斗争，是谁都不能否认的事实。
    我们提出“停止一切内战、一致抗日”、“创立各党各派的抗日人民阵线”等口号，完全不是要停止同汉奸卖国贼的斗争，而正是为了要团结最广大的人民群众去顺利的开展反对他们的斗争。反对汉奸卖国贼的斗争即是抗日斗争中的必要的与有机的一部。而打汉奸卖国贼的战争，即是国内战争与民族战争的活的统一的联系。
    这种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与汉奸卖国贼的斗争愈是坚决，愈是彻底，则全中国人民的斗争的目标愈是明显，斗争的力量愈是集中，各帝国主义与中国反动统治内部的动摇、分裂与分化愈是加深，因此愈是便利于抗日的人民统一战线的创立。
    必须把抗日反汉奸卖国贼的斗争
    同群众直接的政治的与经济的利益联系起来
    只有把抗日反汉奸卖国贼的斗争同群众直接的政治的与经济的利益联系起来，我们才能吸收最广大的群众到运动中来，才能使运动有着雄伟的力量。
    当平津学生抗日救亡运动开始发动的时候，立刻就提出了民主自由权利的要求。这种言论、集会、结社、出版的自由的要求的实现是开展抗日救亡运动的必要条件。同时更因这种要求，是在长期的法西斯蒂白色恐怖的统治下窒息着的千千万万人民群众最迫切的要求，所以抗日救国运动与为民主权利的斗争的联系，更能吸收广大的人民群众到运动中来，使抗日救国运动成为伟大的群众运动。
    当河北直南的盐民开始参加抗日救亡运动的时候，他们第一个要求就是取消盐警，取消使他们不能忍受的苛捐杂税。斗争从他们直接的经济要求开始，而这种斗争迅速的转变为伟大的抗日反汉奸卖国贼的数十万盐民群众的暴动与游击战争。从他们直切的切身的痛苦开始，他们懂得要解决他们自己的痛苦，只有最坚决的起来同日本帝国主义与汉奸卖国贼做斗争。
    显然的，为了吸收最广大的群众参加斗争，共产党员不能以抗日救国的号召与宣言为满足，而应该告诉他们为了开展抗日反汉奸卖国贼的斗争，他们今天应该做些什么。共产党员应该根据于当时当地的具体环境，使抗日反卖国贼的斗争同群众最迫切的政治的与经济的要求在一定的形式中联系起来，并且随着斗争的开展，随着群众觉悟程度与组织力的提高，这种联系的形式也应该随之而改变。
    土地革命与民族革命联系的形式，在各种不同的具体环境下是不相同的。但在抗日反汉奸卖国贼的斗争过程中把农民的斗争最后提高到土地革命的实现，是中国民族革命彻底胜利的必要条件。因为中国的民族革命以其社会实质说来，即是农民的土地革命。
    必须依据具体环境规定统一战线的条件并使之成为共同行动的纲领
    统一战线的形式是依照各种不同的环境而变化的。概括的说来有：一、上层的统一战线；二、下层的统一战线；三、上层统一战线与下层统一战线的同时并用。但不论哪一种形式的统一战线，必须有一定的具体的条件，这些条件应该成为实行统一战线的各方面的共同行动的纲领。
    因为各地的环境不同，因为实现统一战线的对象不同，所以大家虽在抗日反汉奸卖国贼这点上是共同的，但在大家为了抗日反汉奸卖国贼的总的目标而斗争时，今天应该做些什么?这是到处不相同的。共产党员应该清楚的审慎的依照各种不同的环境提出各种不同的今天能够实现的条件。在一定的环境下提出过高的条件，就会使统一战线不能建立，或是使统一战线成为不能行动的空谈；而过低的条件，则就使统一战线失去了应有的作用。这些对于统一战线都是不利的。
    比如以上层统一战线的例子来说，某某将军虽是同意于我们抗日救国宣言，然而他现在认为时机未到不便发动，那末我们就应该提出现在他所能够实行的“互不侵犯”或其他条件作为共同行动的纲领。再如以下层统一战线为例子，某某工厂中的工人领袖，虽是同意于我们抗日救国的总的纲领，然而他们认为今天迫切的问题是反对开除，那我们即应以“反对开除”成为我们共同行动的纲领。只有这样，一切抗日反汉奸卖国贼的口头的宣言变成为实际的行动。
    所以虽是我们同各阶级、各阶层、各党派、各武装部队，在抗日反汉奸卖国贼的一个共同点上成立统一战线，而我们订立的协定可以是各种各色的、部分的、地方性的，而协定的时间可以是长期或短期的。共产党也就是这样推动各阶级、各阶层、各党派、各武装部队向着一个共同的目标行动起来，以实现共产党在抗日民族革命运动中领导者的作用。
    必须使共产党苏维埃与红军成为统一战线坚强的核心
    共产党、苏维埃与红军，首先应该拿他自己的彻底的抗日反汉奸卖国贼的主张与积极的坚决的行动以创立抗日的人民统一战线。共产党、苏维埃与红军是要在行动中在斗争中去推动、创造与扩大抗日人民统一战线，我们是抗日的人民统一战线的火车头与推动机。我们反对一切消极与等待的倾向。我们自信：没有共产党、苏维埃与红军的坚强的统一战线的创立，是不可能的。
    共产党，苏维埃与红军应该最忠实地遵守统一战线的协定的每一条文，而且应该是为了这些条文的实现而最积极奋斗的人。我们应该及时的揭露个别人员或组织对于共同行动的消极怠工与破坏协定的行为的错误，不疲倦的为着统一的行动而斗争。共产党、苏维埃与红军应该是实行统一战线的模范。
    共产党、苏维埃与红军在统一战线中决不抛弃自己的立场。我们对于一切改良主义的思想决不放弃严肃的确实的批评，我们以最诚恳的同志态度，以最具体的实际的材料，向自己的同盟者指出，只有共产党的主张是最彻底的最革命的主张，以诱导他们同我们为更进一步的合作，但我们认为只有在行动中，在合作的过程中，我们更能影响与诱导同盟者走上正确的道路。
    但共产党、苏维埃与红军在统一战线中应该对于自己的同盟者有最清楚的了解与确当的估计。我们应该知道谁是民族革命中的朋友，谁是半途要退出的同路人，与谁是一天两天的暂时的同盟者。换句话说，我们应该知道谁是民族革命中的左派，谁是中派，谁是右派。我们的方针应该是同左派结成坚固的同盟，联合中派而孤立右派。只有我们同左派的联盟愈是巩固，我们愈是能够使中派倾向于同我们联合，愈是能够孤立右派。同时，只有当我们同右派的斗争愈是坚决，愈是能够揭破他们的每次的动摇、欺骗、出卖与叛变的事实，我们愈是能够使中派脱离右派，使左派同我们结成巩固的同盟。在这里，我们共产党员的坚定的、不动摇的、明确的、布尔什维克的立场，对于统一战线策略的能否彻底实现有着决定的作用。
    共产党、苏维埃与苏维埃红军，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实行统一战线的基本任务是为了发动与争取最广大的群众到彻底的抗日反卖国贼的旗帜之下，最广大的群众是我们最后的依靠，是我们力量的泉源。因此不论是上层的或是下层的统一战线的协定，我们必须力求公开，力求能够在群众中进行广泛的讨论、宣传与解释，以取得最大多数群众的拥护。即使暂时是秘密的协定，我们也必须准备必要时的公开。凡是破坏协定的行动，我们应该向着群众申诉，使群众知道谁是破坏协定的负责者，谁是真正为协定而奋斗的人，使群众反对破坏者而拥护我们。一切统一战线的组织，如国防政府与抗日联军，或是各党各派的人民阵线都应该在群众中进行公开的选举，并吸收群众中大批积极的、勇敢的与坚决的分子参加领导工作。
    最后，共产党必须在统一战线的行动中，猛烈扩大自己的核心的组织，灵活地把公开工作与秘密工作联系起来。
    必须使统一战线成为准备与组织大规模的抗日的民族革命战争的主要关键
    一切抗日反汉奸卖国贼的统一战线，都应该向着一个目标前进，即是准备与组织大规模的抗日的民族革命战争，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与汉奸卖国贼，以致取得中国民族的独立解放。
    为了实现这一目的，共产党员首先应该在思想上在实际上证明中国的有力抗日，揭破各种各样中国无力抗日的亡国奴的理论。有这样众多的人口的中国，有这样广大的土地的中国，再加上誓死奋斗的勇气与决心，那抗日战争是必然会胜利的。
    为了实现这一目的，共产党员在开展统一战线的斗争中应该把斗争提高到武装人民的阶段，提高到人民的武装自卫队伍的组织的阶段。没有这些人民的武装队伍，抗日战争是不能有力的开展并使之得到胜利的。
    为了实现这一目的，共产党员应该把争取白军的官兵到抗日战线上来，在目前形势下当做比职工运动还要来得重要的任务。没有几百万白军官兵的参加，抗日的民族革命战争将发生极大的困难。这是上层统一战线与下层的统一战线应该同时并进与互相配合。只有当对方成为抗日友军或可能成为抗日友军时，我们才能不使下层统一战线走到反对压迫与阻止抗日运动的军阀的起义。
    为了实现这一目的，共产党员应该推动一切抗日反汉奸卖国贼的斗争，走向抗日的人民政权国防政府与抗日联军的建立。没有国防政府与抗日联军，大规模的抗日的民族革命战争的展开是不可能的。
    估计到中国革命形势的存在，苏维埃与红军的胜利，以及中国政治经济发展的不平衡，国防政府与抗日联军的产生的主要条件是：一、某些地区的地主资产阶级的政权已严重瘫痪，因而无力阻止这种政权的建立；二、最广大的群众已经狂热的起来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与汉奸卖国贼，但还未进至争取苏维埃政权的斗争；三、一部分愿意抗日的当权者与广大群众公开要求同共产党、苏维埃与红军联合一致抗日讨蒋。
    显然的，这些条件正在迅速的成熟着。抗日反汉奸卖国贼的统一战线愈是扩大，愈是坚强有力，则这些条件的成熟愈是迅速，而国防政府与抗日联军的产生也必愈快。
    为了实现这一目的，共产党领导下的苏维埃与红军应该以争取迅速对日直接作战，作为自己的当前任务。苏维埃与红军在实际行动中表现他们是抗日的先锋队的时候，他们才能成为整个中国人民在解放斗争中的团结的中心。
    最后共产党员在准备与组织大规模的抗日民族革命战争中，应该学习如何在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掠与保卫中国的防御的口号下组织进攻，在进攻中知道如何巩固自己的阵地，如何组织源源不绝的后备军走上前进阵地，如何使先锋队与后续队密切的联系起来，并且同可能发生的保守主义或冒险主义做斗争。抗日战争不是几天几个月就能决定胜负的，这是一个持久战。在这中间我们应该运用一切作战的方式，以对付顽强的敌人，以取得最后的胜利。
    必须在党内开展两条战线的斗争以保障统一战线的正确执行
    共产国际七次大会决议指出：“统一战线的确实的建立，要求着共产党员克服自己队伍内的高慢的宗派主义(即关门主义)。”
    中央的12月政治决议同样指出：“为了更大胆的运用广泛的统一战线，以争取党的领导权，党必须同党内‘左’的关门主义倾向做坚决的斗争。”
    共产国际的决议更指出：“高慢的宗派主义在现在的许多时机内与许多场合中已不是共产主义的幼稚病，而已是一种根深的罪恶。”同样，中央的决议上也指出：“在目前说来，‘左’的关门主义，是党的主要危险。”
    共产国际与中央的指示，一直到今天依然是完全正确的。
    不去克服“左”的关门主义或高慢的宗派主义，我们决不能以最大的决心与勇气去创立抗日的人民统一战线。中国党在创立抗日的人民统一战线中已经得到了初步的成绩，然而在许多地方对于统一战线的策略还表示怀疑、犹豫与恐惧，似乎统一战线的门一开，什么复杂的分子都会跑到里面来，使我们无法领导运动走上正确的革命的道路。显然的，这种怀疑、犹豫与恐惧的根源，正是关门主义或高慢的宗派主义。这种关门主义或高慢的宗派主义，正是表现在不会拿群众的领导方式去代替狭窄的党的小组领导方式，拿领导群众的艺术去代替抽象的宣传与“左”的教义，拿适合于各地具体环境的口号与策略去代替不顾一切具体环境的口号与策略的公式化与机械化，以推动与率领各种各样复杂的人民群众走上抗日反卖国贼的阵地上。
    此外，也像国际决议与中央决议所指示的，当我们大胆的与坚决的运用统一战线的策略时，我们应该严密的注意到右倾危险的各种各样具体形态的表现。这种右倾的每一表现都会使统一战线的策略成为降低或甚至放弃党的领导作用的投降的策略，因此同时也成为关门主义者或宗派主义者用来反对统一战线的策略的彻底执行的口舌。
    所以在大胆的与坚决的运用统一战线的策略时，我们应该不断的纠正一切可能发生的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这种纠正丝毫不是为了恐吓同志们，使他们对于统一战线的策略发生怀疑、犹豫与动摇，而是要帮助与教育他们更有把握的去运用统一战线的策略，使他们坚决的自信他们是能够抓住这一统一战线的策略的中心环子，来完成党在目前形势下所给予他们的伟大的历史的任务!
    共产党员必须在两条战线的斗争中学习如何正确的运用统一战线的策略。错误是免不了的，但错误决不能使我们消极。我们要在积极行动中学习，要在积极行动纠正一切可能发生的错误，大踏步的勇敢的前进!
    原载《张闻天文集》(二)第88—97页，中共党史出版社，199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