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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阻且长
 
湖广填秦岭
    在清初,秦岭遍布原始森林,被称为“南山老林”“巴山老林”。卢坤《秦疆治略》载:秦岭“向来皆是老林,树木杂丛,人迹罕到。”清初,全国23个楠木产地,汉中名列前茅。清中期,秦岭依然保留着原始森林景观。乾隆二十五年(1760)有奏报称:“由略阳、凤县东经宝鸡等县至郧西,中间高山深谷,统称南山老林;由宁羌、褒城至竹山县,统称巴山老林。”当时,镇安县山深林密,常有猛虎为患。商南县“民少地荒,禽兽逼人。”乾隆以前,咸宁县“南山多深林密障,溪水清澈,山下居民多资其利”。《陕西通志·物产四》载:“猕猴出终南山。”《西安府志》有“鹿、麋、獐”。《盩厔县志·物产》载:“猴,长臂者为猿,出南山。”《华阴县志·方产》载秦岭中有虎、鹿、麂、麝、狨、猴,“山中猕猴结群而行,非止千百跳掷号叫,谩不畏人”。《雒南县志》载:秦岭有猿、麋、鹿、麝、麂等;《山阳县初志》载:秦岭有麋鹿,河南境内崤山、熊耳山、伏牛山多有猿和猴;《鲁山县志》载:秦岭有“麋”;《卢氏县志》载:秦岭有鹿和獐。天水、礼县、文县等都有鹿群分布。至清代中叶,汉水中上游原始森林尚未遭到严重破坏。
    现今,人们已经熟悉的一个词语,即是“湖广填四川”。之所以“填四川”,是因为宋金战争、宋元战争、明末农民起义、清初三藩之乱,导致四川人口锐减。1668年,成都人口只剩7万,州县减损达80%—90%,全省人口约60万。《四川通志》载:“蜀自汉唐以来,生齿颇繁,烟火相望。及明末兵燹之后,丁口稀若晨星。”清朝施行一系列填四川政策。所谓湖广填四川,实际也是湖广填秦岭。明代曾有流民进入秦岭谋生,后来的张献忠、李自成起义,清初的三藩之乱,皆波及汉中、安康、商洛三地,导致人口减少。据曹树基估计,当时陕南约有70%的人口或死于战乱,或转徙他乡,“虎迹狼蹄多于人迹,千里幅员,大半黄茅白苇”。清顺治六年(1649),朝廷颁布《垦荒令》。清顺治十四年(1657),户部颁布《垦荒劝惩则例》,奖励垦荒有功者,并把垦荒多少与户口增减考核作为地方官的标准。康熙时,修改垦荒令,用优惠政策鼓励招徕流民开垦荒地。这次移民浪潮,大致在道光年间进入尾声。据萧正洪的研究,褒城、南郑、勉县、城固、西乡、石泉、汉阴、商州、安康10县,在康熙时有41.6万人,道光时达到211.7万人。其中,汉阴县在明万历年间仅3570人,清道光年间猛增到123300人。“十家九客户,百年土著无”,于是,在人文意义上,秦岭也是“南方的北方,北方的南方”。

玉米、土豆的联合进攻
    从广泛的意义上看,15世纪到17世纪,发生了对人类发展产生巨大影响的事件,也是对秦岭产生巨大影响的事件,这就是地理大发现。如今,玉米、马铃薯已是中国第三、第四大主粮。然而,500年前,玉米、甘薯和马铃薯才刚刚进入中国。因为地理大发现,16—17世纪初,即明朝中后期,原产于美洲的玉米、甘薯和马铃薯,以及花生、烟草和可可先后传入中国。这些作物与中国传统农业技术结合,取得了巨大成功。在此之前,中国传统作物水稻、小麦、粟,皆不宜山地种植,这在无形之中保护了秦岭森林植被。玉米可主粮,可酿酒、制粉。玉米因有耐旱、耐瘠、耐低温特性,适应能力强,山地沟壑均可种植。甘薯,又名番薯、山芋、地瓜等,既可蒸、煮作主食,又可刨丝、切片作副食,还可制粉、酿酒、熬糖。甘薯不择地而生,高阜沙地都能高产,亩产数千斤,胜种五谷几倍。明末,玉米、薯类等美洲作物,在中国种植尚不广泛。清初,特别是康熙至乾隆年间,全国大部分地方开始广泛种植,可谓是遍布大江南北,这也是康乾盛世形成的客观原因。《清实录》和康熙、雍正《大清会典》记载,1661年全国耕地549万顷,1685年607万顷,1724年723万顷。乾隆《旬阳县志·物产》记述:“凡苞谷既种,惟需雨以俟其长,别无培护。岁稔时每市斗仅值钱三十文,市斗较食斗一倍有奇。中人日食需钱数文则无饥矣。故熙熙攘攘皆为苞谷而来也。”清朝前期100多年,因种植玉米、番薯等美洲作物,农业持续扩张,耕地迅速扩展。因种植玉米、薯类等作物,围垦森林与湿地,秦岭森林面积大幅度减少,以至于南阳一带“垦无可垦”。

透支森林的“盛世”
    康乾盛世,人口爆炸性增长。康熙时,全国人口由明朝末年的0.8亿恢复至1亿,乾降五年(1740)达到1.4亿,乾隆二十七年(1762)超过2亿人,乾隆五十五年(1790)突破3亿,1840年突破4亿。人口爆炸式增长的一个重要原因,即是玉米、番薯等美洲高产作物进入中国,食物生产供给增加,能够养活更多人口。同时,也带来了巨大人口压力,饥民、流民问题日益突出。1742年,乾隆发布谕令“山头地角止宜种树者听垦,免其升科”,由此,对封禁的深山老林弛禁,对新垦辟的土地永远免税。这一垦殖政策,鼓励农民向山林要土地,去深山老林垦耕,加速了开山辟田的进程。乾隆开放山林后,流民随意开垦。清乾隆三十八年(1773),兴安州六县“川楚间有歉收处所客民就食前来,旋即栖谷依岩,开垦度日。而河南、江西、安徽等处贫民亦多携家室来此认地开荒,络绎不绝。是以近年户口骤增至数十万”。清乾隆四十七年(1782),“迩年楚、蜀、陇、豫无籍穷黎,扶老携幼前来开垦者甚众”。清乾隆五十年(1785),兴安府“深山遂谷,到处有人,寸地皆耕”。《镇坪县乡土志》记载:“今之老户动曰‘挽草为业’,又曰‘插草为标’,盖举未辟荒未升科时无卖主,听便占领而言之也。”1799年,嘉庆谕旨将山内老林,量加砍伐,流民自行垦种,所伐林木可作建盖庐舍之用。乾隆末年,整个秦岭“广黔楚川陕之无业者侨寓其中,以数百万计”。
    清代地理学家严如煜记述了秦岭老林与清除林木、开垦农田、种植玉米的情况。严如煜《老林说》载:“滇黔两粤陇蜀之边,何处无老林。而楚之郧竹,蜀之江北,秦之西(安)凤(翔)汉(中)兴(安)特为著名者,则以地近中原,有此郁郁苍苍,蒙密幽邃,足以藏污纳垢。”秦岭“老林未辟之先,狐狸所居,财狼所嗥,虎患尤多,土羌人少……流民入山者,北则取道西安、凤翔;东则取道商州、郧阳;西南则取道重庆、夔府、宜昌,扶老携幼,千百为群,到处络绎不绝。”严如煜《三省边防备览》载:“山中开荒之法,大树巅缚长缳,下缒巨石,就根斧锯并施。树既放倒,木干听其霉坏,砍旁干作薪,叶枝晒干后,纵火焚之成灭,故其地肥美,不须加粪,往往种一收百。间有就树干中挖一大孔,置火其中,树油内注,火然不息。久之,烟出树顶,而大树成炭矣。”刀耕火种,砍伐森林,易致水土流失,无法长久,须迁地休耕,原地要七八年才能恢复地力。流民们不得不采取游耕的方式。严如煜《棚民叹》载:“年深叶成土,一年肥如肪。”严如煜《三省山内风土杂识》载:“二三年后,弃之而另觅地耕种。”乾隆中期以后,“江、广、黔、楚、川、陕之无业者,侨寓其中,以数百万计,垦种荒地,架屋数椽,即可安身,谓之棚民”。严如煜《棚民叹》载:“终南古陆海,千里望苍茫。”“远从楚黔蜀,来垦老林荒。”“冲寒砍棘树,夜烧连丛篁。”“低山尽村庄,沟岔无余土。”昔日绿水青山,如今濯濯童山。
    开垦之地,多则五年,少则三年,表土尽失,露出岩石。文献记载:“挖土既松,水雨冲洗,三四年后,辄成石骨。”“山民伐林开荒,土既挖松,山又陡峻,夏秋骤雨冲洗,水痕条条,只存石骨。”因山高坡陡,雨水冲刷力强,土壤失去植被保护,土壤流失是永久性生态灾害。“数十年来,老林开空,山地挖松,每当夏秋之时,山水暴涨,挟沙拥石而行,各江、河身渐次填高,其沙石往往灌入渠中,非冲坏渠堤即壅塞渠口。”褒斜道曾是“古木丛篁,遮天蔽日”。乾隆年间“为川、楚棚民开垦,路虽崎岖,而林木已稀”。道光年间,汉中府留坝厅“土著民人甚少,大半川、楚、安徽客民,均系当佃山地开垦为生”。石泉县“因山中开垦既遍,每当夏秋涨水之际,洪涛巨浪,甚于往日,下游壅塞则上游泛滥,沿江居民沉灶产蛙,亦其常矣。道光二年(1822)八月大雨弥旬,石瓮为木筏横梗,水泄不及,汹涌澎湃,而大坝、饶峰、珍珠河之水障于城西,红河之水障于城东,诸水混一,茫无际涯,数十里皆成泽国。”咸宁县南山“自开垦日众,尽成田畴,水潦一至,泥沙杂流,下游渠堰易致淤塞”。商南县“跬步皆山,久经开垦,并无老林”。商州“川、楚客民开垦殆尽”。凤县“数十年前尽是老林,近已开空”。秦岭“盖深岩老林,铲削既遍,濯濯牛山,生意尽矣”。《秦疆治略》记述道:“向来树木丛杂,人烟稀少,近则各省穷民渐来开山,加至十倍之多。”道光三年(1823),汉中、兴安二府及商州的人口总数达到370万以上,较清初增长6至7倍。因森林破坏,出现了食物链断裂和生态系统缺损。光绪《镇安县乡土志·物产·卷下》载:“昔年地广人稀,山深林密,时有虎患,乾嘉以后,客民日多,随地垦种,虎难藏身,不过偶一见之矣”;“彪,身长腿短,黄尾,形似虎,能食牛,三五年偶一见之。”森林消失,也使药材资源减少,“老林久辟,厚朴、黄连之野生者绝少”。

清除森林的恶果
    秦岭森林破坏后,不仅导致百兽丧失家园,加速了物种灭绝,还造成了严重的水土流失。有资料显示,西汉至民国,汉中发生水灾145次,每百年7次。西汉至北宋,发生16次,每百年1次;南宋至民国,发生129次,每百年16次;民国发生17次,每百年44次。唐朝100年1次,清朝7.3年1次,民国3.9年1次。新中国每3.4年1次。由此可以清晰看出秦岭森林植被状况与洪涝灾害的关系。据有关资料介绍,源自秦岭的渭河支流挟带大量石块泥沙冲入渭河,加速渭河南岸支流河口小三角洲发育,并迫使渭河河道北移。“自乾嘉而后,河日北徙”,北岸沿河村落“岁没泽国者,惨不忍闻”。嘉庆以前,咸宁县和高陵县以渭河为界,高陵县在渭河北岸。因渭河北移,高陵县部分土地到了渭河南岸。
    康乾盛世,自康熙二十年(1681)起,标志性事件是平三藩之乱。于嘉庆元年(1796)止,标志性事件是白莲教起义,前后持续115年。因数以百万计的人口涌入秦岭,仅乾隆三十七(1772)、三十八年(1773),川、楚两省聚集前来觅食者数十万人,再加上陕西、河南、甘肃,计约百万人。除搭棚佃耕土地外,也受雇于木厢厂、铁厂、纸厂,获取微薄工钱。他们因生计艰难,不满和反抗情绪日增。1795年,湖北白莲教秘商“辰年辰月辰日”起事。1796年2月15日,因官府查拿紧急,湖北宜都、枝江一带提前举义,长阳、来凤、当阳、竹山等县也揭竿而起,襄阳教徒按原定日期起义。四川的白莲教徒起而响应,达州、东乡(今四川达州宣汉)皆率众起义。各路起义,各自为战,多被各个击破,唯有襄阳起义军流动作战,力量壮大,并发展成为起义军主力。1800年4月,江油马蹄岗战役以后,起义始转入低潮。清政府坚壁清野、寨堡团练,筑寨堡、并村落,令百姓移居其中,民间粮秣给养充实其内,又训练丁壮,进行防守,起义军得不到粮草与兵源补充,力量日渐枯竭。1804年,白莲教起义终告失败。然而,白莲教起义加速了清代衰亡。
    地理大发现在欧洲引发了工业革命,极大提升了欧洲的国际地位。地理大发现在中国,引发了农业革命、人口爆炸,以及清除山区森林植被的高潮,并由此带来深刻的社会危机、经济危机和生态危机。这值得引起中国人广泛而深刻的思考。
    
稳固的大后方
    在地理大发现之前,全世界就是由亚洲、欧洲、非洲组成的世界岛。世界岛就是全世界。在世界岛上,全世界有两大联系方式,一个就是从大秦岭出发,沿世界昆仑山到阿尔卑斯山的陆上丝绸之路;一个是从地中海出发,经印度洋到太平洋,到中国的海上贸易线路。地理大发现的意义在于改变了全世界。地理大发现之前,全世界只是半球;地理大发现之后,全世界成为全球。从这个意义上说,地理大发现使得人类走上了全球化之路。对于中国来说,地理大发现之前,中国的门户在西北、在陆地;地理大发现之后,中国的门户在东南、在海洋。这是我大中华真正的千年未有之变局。
    1840年以后,农业国与工业国的矛盾日益尖锐起来,并最终导致了鸦片战争,成为中国近代史的开端。战争的一方是熟悉四书五经的农业大国大清帝国,另一方是刚刚兴起的工业大国号称“日不落帝国”的英国。中国人称之为鸦片战争,英国人称之为第一次英中战争或通商战争。战争以迫使大清帝国签署中国近代历史上的第一个不平等条约中英《南京条约》而告终。割让香港岛,开放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上海作为通商口岸,满清政府进一步走向衰弱。1856—1860年,发生第二次鸦片战争,这一次大清帝国面对的是英、法、俄、美四个国家,战争以中国签署扩大开放为主要内容的四个《天津条约》以及割让大片领土收场。1851—1864年爆发太平天国运动,大清帝国内外交困。1894年7月25日爆发丰岛海战,至1895年4月17日中日签署《马关条约》,历时9个月,中国称“甲午战争”,日本称“日清战争”,西方称“第一次中日战争”。由此,日本成为东方强国,中国国际地位一落千丈。19世纪末,义和团运动轰轰烈烈。1860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1900年5月28日,英、美、法、德、俄、日、奥、意等八国发动侵华战争,洗劫北京城,1901年9月7日签订《辛丑条约》。在八国联军侵华战争期间,慈禧与光绪尚可以西狩之名到西安避难,而处于战乱灾祸中的老百姓则躲进了深山,大秦岭成为受苦百姓的天然避难所。
    20世纪上半叶是中国剧烈动荡的时期,清朝退出历史,民族共和昙花一现。1934年,民国政府开始修筑川陕公路。1936年爆发西安事变,历史在这里拐了一个弯。全面抗战之际,国民党政府迁都重庆。1937年2月,川陕公路全线开通,现代公路替代了使用达3000年之久的陈仓—金牛道。川陕公路穿越大秦岭,将成渝—汉中—关中紧密联系在一起,将大西南与大西北紧密联系在一起,为中华民族抗战建立了稳固的大后方。
    
中华圣山
    以长安—洛阳为中心的时代,如果以河流而论,可以说是中华民族的黄河时代;如果以山脉而论,即是中华民族的大秦岭时代。可以说在大秦岭的庇佑下,周秦汉隋唐五大朝代,熠熠生辉,光耀千古。以大秦岭为中心的2000年里,大秦岭是中华民族的生态福地、精神家园。以大秦岭为中心的2000年,奠定了中华文明发展的基础,决定了中华文明发展的基本走向。无论中华文明发展至何种高度,其基础、其根脉,皆与大秦岭紧密相连。正是从这种意义上讲,中华文明从大秦岭走来,从大秦岭走向世界。
    放眼世界,如果一座山,能够庇佑两座千年帝都,必定是值得一个民族景仰的圣山。大秦岭,同时庇佑了长安、洛阳这两座中华民族的千年帝都。仅就此而言,大秦岭的地位无与伦比。
    在以大秦岭为中心的时代,大秦岭古道路系统建构基本完成,并形成了“三纵三横”的大格局。大秦岭古道路系统,将六大生态圈紧密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大秦岭生态圈。大秦岭古道系统是黄河流域与长江流域联系的大通道,南方与北方联系的大通道,西部与东部联系的大通道,对于维护中国统一,意义非凡,功不可没。
    所谓“三纵”,是南北走向穿越大秦岭的古道群。(1)从帝都长安出发,向东南方向,翻越大秦岭,通往荆楚之地,将关中生态圈与荆楚生态圈连为一体。可以将其概括为秦楚古道群,包括商於道、上津道、义谷道。(2)从帝都长安出发,向西南方向,翻越大秦岭,通往巴蜀之地,将关中生态圈与巴蜀生态圈连为一体,即是秦蜀古道群。秦蜀古道群是大秦岭古道路系统密度最大,里程最长的古道群,包括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金牛道、米仓道、荔枝道。(3)从巴蜀出发,向西北方向,翻越大秦岭,通往甘肃、青海,走上丝绸之路,将巴蜀生态圈与甘青生态圈连为一体,将巴蜀生态圈与丝绸之路连接在一起。所谓“三横”,即(1)从帝都长安至帝都洛阳的中华廊道,将关中生态圈与中原生态圈紧密连为一体。这是中华民族历史上最重要的古道路,是中国东西部交通主干道。(2)从江陵沿长江而上,进入巴蜀的峡江古道,将荆楚生态圈与巴蜀生态圈连接为一体。(3)沿汉江方向,从汉中到襄阳,将关中、巴蜀、荆楚、中原四大生态圈融合在一起。“三纵三横”之外,在巴山腹地的古代巴国,这里曾是盐业基地,以巫溪县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形成了发达的古盐道系统。
    
进一步资源化
    生态、资源、环境,生态是主体。生态主体有两种用途,即用作资源,或者用作环境。当用作资源时,可能会牺牲生态与环境用途,这是大秦岭森林生态系统一再遭破坏的根本原因。
    20世纪60年代,在大秦岭之中,开始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1950—1970年,相继修建宝成铁路、阳安铁路,穿越大秦岭有了第一条钢铁栈道。1968年4月至1978年6月,襄渝铁路全线开通。最近20年来,沪陕高速(上海至陕西高速)、福银高速(福州至银川)、西成高速(西安至成都高速)、十天高速(十堰至天水高速)、重庆至宜昌高速相继开通,犹如条条铁龙装点着秦岭。
    2014年12月,中国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建成,丹江口水库满满一湖秦岭水,堪称是“秦岭湖”,也是亚洲“第一人工天池”。秦岭水流过当代中国的人工天河(输水干渠),从丹江口的秦岭湖到北京颐和园的团城湖,从长江流域来到淮河流域,来到黄河流域,来到海河流域,来到了河南、河北,来到了北京、天津,黄淮海平原用上了秦岭水,融入了大秦岭生态圈。秦岭水滋润着中国腹心地带1亿多人口,成了中华天池圣水。
    进入21世纪以来,水已经是大秦岭最重要的生态产品。秦汉上林苑,曾被浐、灞、泾、渭,沣、滈、涝、潏八水萦绕,后世称之为“八水绕长安”。到现代,人们称为“八水润长安”。因为水,大西安与大秦岭结成了紧密的命运共同体,大关中与大秦岭结成了紧密的命运共同体。因为水,大秦岭生态圈越来越大,扩张至京津冀,扩张至雄安。因为水,大秦岭成为中华民族永续发展的绿水青山,中华民族永续发展的金山银山。
    
路漫漫其修远兮
    在1998年长江大洪水之后,大秦岭全境停止了森林采伐,全面实施天然林保护工程和退耕还林工程。曾经兼具采伐和培育森林双重目标的数百个国有林场,整体转制为以保护和培育森林为主要目标的国家公益类事业单位;在伏牛山、小秦岭、太白山、神农架、化龙山、米仓山、岷山等建立国家自然保护区上百处,并创建了神农架国家公园、大熊猫国家公园;在骊山、紫柏山、南宫山、九龙山、莲花山等建立国家森林公园数百处;在伏牛山、终南山、龙门山等建立国家地质公园数十处;创建华山、嵩山、武当山、九寨沟等风景名胜区、水利风景区数十处,加之20年来,中国经济走上了高速路,吸纳了大量农村剩余人口,使得大秦岭的山林得以休养生息,大秦岭森林生态系统的自然修复和人工修复皆取得了重要进展。如今,已经富裕起来的中国人,不再依赖大秦岭中的木材薪材,而是需要大秦岭的绿水青山。已经城市化的中国人,不再看重大秦岭生态系统产出的资源,而是需要大秦岭生态系统产出的环境。于是,大秦岭生态系统发展的方向,不再是生态资源,而是生态环境。绿水青山不再是“材山柴山”而是“金山银山”,人们正在努力还秦岭以宁静,还水以清洁,还天空以蔚蓝。
    然而,这只是初步的。修复大秦岭生态系统,好比是万里长征,目前只是走出了第一步。华南虎已经“失联”半个多世纪,大熊猫、朱鹮、金丝猴、羚牛栖息地得以保护,大秦岭保护地面积扩大,野生动物种群数量恢复增长。然而,大秦岭生态系统还不够稳定,保护地面积还不够大,集中连片程度还不够高,栖息地碎片化、岛屿化的问题依然比较突出,局部地区过度开发的问题依然得不到有效治理,特别是嘉陵江流域上游水土流失依然比较严重。大秦岭从6省1市的后花园转变为中国人的中央公园,尚需要进行一场重大而深刻的体制机制改革,需要将6省1市的依法治理上升为国家层面的依法治理。如今的大秦岭,只能算作浅绿色的大秦岭,由浅绿色大秦岭迈向深绿色的大秦岭,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至少还需要半个世纪的时间。如果要完全呈现出一个黛青色的大秦岭、美丽的大秦岭,至少还需要一个世纪的时间,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不懈努力。大秦岭是中国核心区,保护大秦岭、修复大秦岭是中国国家战略,是跨世代的保护、修复工程,是中华民族永葆生机与活力的千年大计。
    大秦岭不只是6省1市的大秦岭,而是中国人的大秦岭,世界的大秦岭。2015年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视察陕西时指出:“黄帝陵、兵马俑、延安宝塔、秦岭、华山等是中华文明、中国革命、中华地理的精神标识和自然标识。”“陕西生态环境保护,不仅关系自身的发展质量和可持续发展,而且关系全国生态环境大格局。”“秦岭是我国气候的南北分界线和重要的生态安全屏障,这样的自然生态美景,谁都不能破坏。”中国进入了新时代,也是大秦岭修复保护进入了新时代。
出处:

秦岭简史/党双忍著.--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总社有限公司,20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