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读山去看风

  拜读太白去看风是我儿时的梦想。

  登上太白山是我一生的向往。

  小时住在秦岭山中,总向往山外的世界,随着年岁的增长,就一座一座山由近及远地去攀爬,可每每爬上一座峰顶,就被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的境界所困惑。后来才知道要突破山的困惑,必须爬上秦岭主峰太白山,才能凌空绝顶,解读山的情怀,看清秦岭的面目。

  《水经注》载:太白山“于诸山最为秀杰,冬夏积雪,望之皓然”。过去,人们以太白山气势岿然,风雨无时,仅在六月盛暑时,始通行人,俗呼“开山”。六月以外,雾雪塞路,人迹罕至,俗称“封山”。以至《水经注》有“山下行军,不得鼓角,鼓角,则疾风雨至”。现在已不受什么“开山”“封山”限制,即可随时登山。“不得鼓角”“疾风雨至”的说法,仅只能说明山上气候变化无常。

  太白山在《尚书·禹贡》谓之“惇物山”,《说文解字》云:“惇者,物之丰厚也。”可见古人早对其得天独厚的物产便有发现,以“惇物”名山,也可见当时经济发展与此山关系密切;《汉书·地理志》谓之“太乙山”,传说为太乙真人修炼之地;《录异记》载:“金星之精,坠于终南圭峰之西,其精化白石若美玉,时有紫气复之,故名。”大概是取太白金星之意称为“太白山”。《古今图书集成》《关中胜迹图志》《郿县志》等均有记载,而“太白山”之名最早见于《魏书·地理志》中,隋唐后一直沿用至今。

  太白山之名由来已久,现代地理意义的太白山,包括原太白山、鳌山以及连接二者的西跑马梁等。原太白山与鳌山东西对峙,又有东西太白山之称,为秦岭的主峰。

  那年,我从秦岭南麓褒斜道进入去寻找太白遗迹,却被大雪困在太白县境内而作罢。

  金秋,又来到秦岭北边眉县汤峪镇,高大的柿树挂满又大又圆的果实,在阳光下招手相迎,走进建设一新的古镇,四周的田野被一丛丛果繁叶茂的猕猴桃园所包裹,到处都流淌着绿色产业欣欣向荣的景象。沿着修建得宽阔整洁的道路去朝山,风自山中来,清净明目,把重重叠叠的绿从山脚吹到了山巅,送了我一身绿色新衣;水从山涧淌,清澈透底,将大山的身姿醉倒在我的心怀,怎么也形影不离,怎么也无法推脱,渐渐地将我也融进了山里,成了山的一分子。

  山下有温泉之水,如山的骨髓温馨流淌,含有许多健身宜人的因子,让远近的人们蜂拥而来,怎么也不愿错过,怎么也想去体验,自周秦汉唐至今,无数帝王将相和名士对此趋之若鹜,争相到此沐浴,都想洗净满身疮痍与腐朽,变得清清白白,长生不老。我乃凡人,也感受了一番泉的温度,水的功用,一下洗掉了周身的尘埃、一身的汗臭,消除了全身的疲惫,美美地睡了个好觉。

  翌日清晨,迎着初升的太阳,带着洗得鲜活的心脏,从龙山凤山相夹的汤峪河逆水而进,道路曲折回环,时而山穷水尽,时而峰回路转,好在我从小就生在大山之中,有着山一样的情怀,没有被山迷失方向。满山的绿树伸出一双双热情的大手迎送着,不时垂下枝叶扫去我身上的尘埃,让人在山林中轻轻松松迂回环绕,千折百回。

  过九九峡,峻山摩天,青天一线,丝丝飞流,袅袅青烟,古迹连连,处处胜景,传说神奇,让人恍入仙境。

  一抬头神农来了,矗立云端,在这山间游荡,找寻着解除人间苦痛的灵丹妙药;不远处,药王孙思邈隐约而来,开山凿栈历历在目,手攀悬崖,还在采集着仙草奇药;就连老子也倒骑着青牛到此放牧,历经千年仍有口皆碑;王禅老祖更是耐着性子,在这山间鬼谷洞中教化孙膑,探求真理;李白也赶来了,狂饮着太白美酒,陶醉得怎么也写不出描绘此山此景称心如意的绝美文章,一气之下泼墨而去,后人有诗云:“李白奋笔不从心,诗到多时苦难呤,抛笔飞砚入云端,留下千古泼墨痕。”

  越过一座古老石桥,一竹筏孤独的停靠在碧水溪潭,乘筏逆流而进,奇石峡立,飞流中泻,迎着流风细雨,一洞庭横陈眼前,上书“世外桃源”。停筏靠岸,躬身入洞,拾阶而上,曲径通幽,豁然开朗。一农舍,一田园,一清潭,品坐山隙谷坝,独辟天地,如隔世福地,更像前朝故居;丛丛红叶束束果,松涛阵阵鸟争鸣,绿草茵茵,雾霭蒙蒙,俨然一幅天然画卷,让人油然回想起了陶渊明笔下桃花源的意境。顿足稍息,稀疏的阳光从山指树梢间泼洒而下,丝丝缕缕,如同天仙境界;潺潺溪流叮咚流淌,给人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真实写照。依石稍歇,神飞心移,回味无穷,恍入仙境。猛回神,鸟鹊在枝头喳喳呼唤,松鼠在树上飞跃而来,在我足前叼着野果放肆地奔跑,恰似一幅山水生灵万物聚会的精美画卷;碧潭中鱼儿结伴跃出,吞食着漂浮在水面的残花落果,悠然自得,把人的情绪感染得懒懒的,真想在此南柯一梦,颐养千年,来世再回。

  走出桃源洞天,山如刀削,路如回肠,深谷飘溪,天光如萤,置身其中,如井底蛙;紧行几步,山开天阔,李白经此慨然感叹“太白与我语,为我开天关”。

  顿足开天关向西眺望,七座秀丽的山峰一字排开,人称七女峰,有诗曰:“乍看七女去朝山,又似七女坐化仙,山景仙景一浑然,人间仙宫任尔观。”

  气喘吁吁盘曲而过红桦坪,经三十六拐,已经晕头转向、云里雾里,一口气爬上天都门,以为到了山的极顶,然而山峦之后又起峭峰,山外更有重重山。巨大的山体突兀云端,皑皑白雪银光四射,人人到此都会脱口而出“太白山”。

  “海拔三千三,离天三尺三。不知路多远,八十一道弯”,是对太白山的真实写照。因传说是太白金星修道的仙山,而得名“太白山”。由于山形险绝、系云摩天,酷似龙脊,又称“苍龙岭”。

  太白山以南的鳌山,古称垂山,“其山冬夏积雪,故名。或曰,初有金星坠圭峰西,其精化为白石若美玉焉,故名”。

  仰望峰巅,殿宇呈瑞,云缠雾绕;眼前披红挂绿,悬崖峭壁,挂雪飞云。俯瞰山下,云海翻腾,众山环拱。徜徉在天都门里,品味着蓝天白云,睹峰顶皑皑白雪,解读着万山拱围,一览众山小的气度,人的境界一下被拔高到如神仙一般。

  从此上山,便进入了太白山杜鹃林带与红杉区。一丛丛杜鹃与秃头低矮的红杉,枝叶平展,老态龙钟,用那沧桑的目光迎送着古往今来朝山的人们,给人以历经风霜雪月之感;满地的草甸夹着黄黄的松针,被白白的积雪覆盖得严严实实,一直挂向了天际,不知暗藏了多少玄机、隐蔽了多少秘密。当年苏轼到此祈雨,擂动天鼓,竟然天降甘霖,润物益民,传为佳话。

  登上拜仙台极目远望,群山退去,唯吾独高,苍山如海,绿波若烟,万壑松鸣,仿佛置身于蓬莱仙山;俯首群峰,千山竞秀,红河谷地草木丰茂,水若飘带,烟云笼罩,雾岚蔽目,神秘莫测;再远处秦川渭水若隐若现,八百里秦川如一条飘带缓缓落下,正午阳光,光明闪耀,恰如一幅淡雅恢弘的山水画卷。

  挥汗如雨到达上板寺,积雪重重,银装素裹,冷风怒号,置身于此,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融入雪海,坐化成仙。此时,若驻足歇息,就会从此气喘吁吁,望山生畏;如若一鼓作气,定会凌峰绝顶,独占鳌头。

  快步而上,矗立山巅,指点江山,细细品读,万山皆下,唯有吾高;放眼天地宽,俯首群峰低,举手可采月,抬头日近人;极目四望,雪峰座座,云海茫茫,浊浪排空,万山浮动,光芒四射,烟波浩渺,天圆地方,飘飘欲仙。

  此时,我真想张开双臂跳入云海,突破方圆,腾云驾雾而去,飞身游历于天上人间,平步青云于天仙境界,再也不愿回到山间谷坝,去做无穷无尽地痛苦挣扎和攀爬,去想纷繁缭绕的凡尘俗事,回归于自然中的天上世界,慢慢地走,慢慢地看,慢慢地读,细细地品味山的神韵、云的纯情。

  沿着我国南北气候分界线龙脊岭一路向前,狂风怒号,人如飘叶,稍有不慎就如飞向九天之外,腾云于万山之巅。穿过千姿百态的石人阵,终于汗流浃背地登上了太白峰顶拔仙台,呈现在眼前的更是神奇的“四湖连珠”。在这里欣赏太白池光,真若独照天镜,万般清丽,一身圣洁。湛蓝的大爷海、二爷海、三爷海雪水晶晶,无尘不染,波光粼粼,蓝天、白云、雪山与我皆融其间,天人合一,纯情一片。使人不禁南柯一梦,梦想在这清净的雪山极顶坐化,把一身的皮肉全都造化成洁白无瑕的空囊;把满心的杂念全部抛向云天,让自己风干成一具圣洁的雕塑,永远矗立在太白山峰巅,去体验高处不胜寒、极目天外天的境界。

  迎着嗖嗖狂风,抱紧飘飘衣袖,冷风灌肠,飞雪洗面,长发飞扬,人如风骨。远望秦岭,苍龙挺脊,蜿蜒西来,南环东绕,宛若游龙挺立,截断南北宇宙,一定乾坤无限。近处封神台、雷神殿触手可及,斑驳雪迹覆盖其上,若苍苍老者,矗立峰岭,无言地回记着这山,这岭苍凉的往事。

  回望鳌山,苍岭龙脊,布满尖棱锐角砾石,覆盖梁顶台塬,状如石块海洋,一路铺展,可放马飞奔,取名跑马梁。砾石回环,延绵排列,恰似马蹄落脚,印痕巨大。

  举手遮阳,南望秦岭,千山退去,林森树绿,万山排列,缓缓而去,碧树相映,满目苍翠。回首岭北,峭峰绝壁,刀削剑劈,急切退下,林稀草甸,积雪覆盖,茫茫苍苍,深峪幽谷,直达渭源。

  饱览群峰,读罢秦岭,退下山来,高山草甸,灌丛杜鹃,针叶苍松,阔叶漫山的垂直分布尤为明显。偶尔还能见到“世界珍宝”独叶草,那岭冷杉、红桦、油松、红枫更是比比皆是;太白花、太白米、太白茶、太白手儿参等数十味以太白命名的草药遍布林间绝壁;手儿七、桃儿七等上百种的太白七药使这座万山之宗成为植物中草药的宝库。

  自太白峰顶拔仙台东南而去,东可循谷到周至,南沿跑马梁达鳌山到黄柏塬去岭南汉中,走在这两条线上,时有血雉、金鸡飞过,又有林麝、金钱豹穿林而过,有时惊扰了羚牛,闪身而去,让山中鸟兽奔走远遁。不时,山间竹林中熊猫出没,树上金丝猴攀缘相戏,远处朱鹮翱翔林间,一派万物精灵的聚会,真乃世界独有的珍稀动物乐园。

  登上太白俯视秦岭,品读山魂,山是龙脊横东西,北风吹来南风挡,水是飘雪飞南北,深谷幽岭南北去,万山际会真神仙。此刻,我愿站在太白山上秦岭巅,任凭北风呼来南风唤,看尽人间冷暖;我愿化作雕塑,矗立龙岭崛起高山尖,迎着阳光飞雪来洗脸,笑看乾坤伟岸;我更愿伴着西来东去的三皇五帝去朝山,餐风露雨留骨干,满怀古风成神仙;我真想信马由缰跑马梁,回归动物乐园化成猿,找回原始之家园。

出处:

华夏龙脉大秦岭/周吉灵著.-西安:陕西旅游出版社,20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