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门寺始建年代及相关问题浅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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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门寺创建于何时,正史无录,散见于释史、法门寺院历代碑石和有关的传说。由于法门寺在唐代佛教中的特殊性,因而历代传说神奇莫测,复杂多变,其记载也多讹谬。就释史来说,由于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制约和影响,在其记叙过程中,多重事,不重时,将佛教传入我国的时间追溯的很远,往往形成事与时不符,而寺院历代石碑的撰写家在这一问题上更是不惜花费大量笔墨,以讹传讹,进行扩大演义,就象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演越奇,使本来就不清楚的历史线条,更加纷乱。如《唐大荐福寺故寺主翻经大德法藏和尚传》记曰:“岐州舍利是阿育王灵迹,即魏州所载扶风塔是。”而《大唐秦王重修法门寺塔庙记》却说:“按后魏志,阿育王役使鬼神,于阎浮提造八万四千塔,华夏之中有五,秦国歧山得其一焉。”我们遍查《魏书》,并无扶风、岐山亦或秦国有阿育王塔的记载,可证其说属届附会和讹传。又如《魏书·释老志》在记中国境内有阿育王塔时只提到:“今洛阳、彭城、姑藏、临淄皆有阿育王寺,”唐初法琳和尚在他的《破邪论》中增加了扶风、蜀郡两处,使其数成为六;道宣律师在所著《集神州三宝感通录》中,又增加了十三处,称神州境内有“十九处”;而再稍后一点的道世在其《法苑珠琳》中增至二十一处。越晚越多,其传说也就越神奇。要廓清迷雾,还法门寺历史的本来面目,既要注重考古资料,同时就应根据顾颉刚先生所创“譬如积薪,后来居上”的古史层累造成学说,对其进行剥层研究。笔者学识浅薄,愿就这一问题略呈管见,以正于各位方家。

    一、四面造像碑年代及“胡部新声”的传入

    法门寺院现存一通四面造像碑(也有称“千佛碑”),有些学者认为此碑时代属北魏,将其作为法门寺塔创建于北魏的实物证据①;也有学者认为此碑属唐代,是法门寺塔建于唐代的主要证据②。现将此碑介绍于下:    

    此碑在“文革”中流入寺院东侧一农家,作为磨刀石使用,1987年发现后收回寺院保管,可惜此碑长期流传于寺外,其上造像大部分被破坏,无法观其全貌,但仍不失为一件重要的历史物证。    

    碑为麻沙石质,残高59、宽41.5、厚约7厘米。左侧面有明显的磨刀痕,顶端残留有一小龛,内雕一尊坐佛,面貌、衣褶均模糊不清,仅能看出大概轮廓。右侧面残留有两个小龛,内一佛,结跏趺坐。正面正中为园拱形龛,内一佛,高髻,面部残损。着双领交叉形袈裟,结跏趺坐,双手置腹前似为禅定印。袈裟垂覆于方台座前,四个内折呈园花边状衣角一字排开垂下,衣褶呈横弧状。龛外有两弟子,两天王分立左右,两弟子均有椭圆形光头,大耳垂肩,低头,眼光下视,腰姿微斜倚,着双领交叉式袈裟,双手相交于腹前,跣足立于莲台之上,表情肃静虔诚。衣褶纹为单线阴刻,呈横斜弧状。右侧天王头戴高冠,直护耳际,右手下垂,左手抬于胸前,执物不详,衣褶有波折,跣足立于莲台之上;左侧天王右手斜上举,执锤状物,跣足站立于莲台之上,余者损坏不清。主尊梯形坐台两侧各有一力士,左边的残损,仅能辨出大概轮廓;有侧力士,面容似带笑容,体魄健壮,肌肉丰满、左臂抬于胸前,执物不详。主龛眉饰火焰纹,整体略呈桃尖状,在两侧各有一造像,隐身于火焰纹饰内。周饰上有一较修长的小龛,园拱,其形上大下小,龛内一佛,肉髻,面部残,右臂下垂,左臂抬于胸前,作说法状,着双领交叉式袈裟,跣足立于莲台之上。在眉饰的左右两侧,各雕一巨龙,后体隐于眉饰内,回首对望,曲角短须,叶状大耳,巨足利爪,体饰鱼鳞纹,口中各含一莲,梗上生四枝,每枝各开莲花一朵,每朵上各坐一伎乐,双环状髻,各执一乐器作演奏状。背面中央为一园拱形龛,雕一坐佛,肉髻,双耳垂肩,园方面胧、高鼻方口,嘴角微上翘,着双领下垂呈倒八字形袈裟,结跏趺坐于方台座上,双手置下腹位并藏于袈裟之中。袈裟遮覆于方台座前,衣纹呈八字状下垂,中间作横状。座下一力士,袒胸露乳,仅着特短裤,双手上举承托佛座,下肢踞尊、棱眉鼓眼凸肩缩项,粗肢肥体,显示出了硕健的体魄和超人的力量。主龛周围是排列正齐有序的小龛,均呈圆拱形,内凿造坐佛一躯,形象基本相同,肉髻较低,脸胧方圆,着八领下垂呈倒八字形袈裟;结跏趺坐,衣褶疏朗,呈横弧状。边沿饰缠枝蔓草纹,右侧边缘刻有发愿词一行:“己卯三月己丑朔十七日乙巳仏弟子淳亏舍干”,由于损破严重,前后文均缺。

    文中“仏”为“佛”字;末字“干”似为“王”字。“己卯”为年干支,其前应有年号及纪年,惜已无存,我们可根据所记朔日干支,利用日历来推算,求得其具体年代。查北魏至唐代共有八个“己卯”年,即北魏太武帝太延五年(439)、孝文帝太和二十三年(499)、北周明帝武成元年(559)、唐高祖武德二年(619)、高宗调露元年(679)、玄宗开元二十七年(739)、德宗贞元十五年(799),宣宗大中十三年(859)。

    以上八次“己卯”年里,只有北周明帝武成元年与碑记朔日干支相吻合,其余均违。《周书·明帝纪》:“武成元年春正月己酉,太师晋国公护上表归政,帝亲览万机……三月癸巳陈六军,……四月戊午武当郡献赤鸟……五月戊子诏曰”,虽未详记朔日干支,但四月戊午到五月戊子正好为三十一天,若四月戊午朔,三十天,五月即得戊子朔,三月小,由四月戊午倒推二十九天,则必为己丑朔,再顺推十七日正好为乙巳,与碑记吻合。以此再推,则武成元年五月戊子朔,闰五月丁巳朔、六月丁亥朔、七月丙辰朔、八月丙戌朔、九月乙卯朔、十月乙酉朔、十一月甲寅朔、十二月甲申朔,二年正月癸丑朔与《周书》相合。《周书·明帝纪》:“(武成)二年春正月癸丑朔,大会群臣于紫极殿,始用百戏焉”。可证上述推断不误。据此造像碑当为北周明帝元年三月十七日凿造。    

    碑阳上部所刻乐伎供养人,左侧由左向右为弹拨竖箜篌,吹笙、吹筚篥、击钹者;右侧仅存一人,执一长条乐器于膝上弹弄,似为弹筝者,其右还应有三人,惜碑石残破,无法辩认。这种由八位乐伎所组成的演奏群体,有学者认为就是唐代的“胡部新声”③。《旧唐书·音乐志》:“又有新声河西至者,号胡音声,与龟兹乐、散乐俱为时重,诸乐成为之少寝”。这八位乐伎所执乐器与《乐府杂录》胡部所记:“乐有琵琶、五弦、筝、箜篌、筚篥、笛、方响、拍板”大体相同。“胡部新声”何时由西域传入内地,于史无载,《新唐书》、《通典》等书有“开元二十四年(735)升胡部于堂上”的记载,可知“胡部新声”正式列为唐宫廷宴飨音乐是在开元二十四年。而法门寺四面造像碑上伎乐的出现,说明至迟在北周明帝武成元年,这种音乐已传入内地,并广为流行,为研究我国音乐史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

    二、“大魏二年”考订    

    新出土的《大唐咸通启送岐阳真身志文碑》(简称《志文碑》下同)曰:“元魏二年,岐守拓跋育初启塔基、肇申供养。”而《大唐圣朝无忧主寺大圣真身宝塔碑铭并序》,(简称《碑铭序》下同)。也记到:“大魏二年,岐州牧小冢宰拓跋育以为事出于古,名同于今,乃削旧规、创新意,广以台殿,高其闬闳,度僧以资之,刻石以纪之。”两碑所记之人同为拓跋育,《碑铭序》记叙了拓跋育修葺寺院的情况,而《志文碑》却改为拓跋育开启塔基,供养佛骨。《碑铭序》撰立于代宗大历十三年四月,早《志文碑》九十五年。可以看出《志文碑》撰刻时是依据了《碑铭序》所提供的史料,并进行了扩大演义。因而“元魏二年”即“大魏二年”。由于“大魏”的原因,诸研究家均依此作为法门寺建于北魏的主要证据;又因“大魏二年”这种特殊的纪年方式,为史少见,诸家解释纷歧,势难统一。其主要有,认为所记之年是:北魏道武帝拓跋珪登国二年(公元387年)④,北魏孝文帝延兴二年(公元472年);北魏孝文帝太和二十一年(公元497年)⑤;北魏前废帝元恭普泰二年(公元532年)⑥;西魏恭帝拓跋廓二年(公元555年)⑧上五说,均有疑窦,于史欠通,很难成立,原因是:“北魏太祖道武帝拓跋珪于登国元年(公元386年)正月在平城(山西太原)登基,始称代王,四月始改号曰魏,“是岁……苻登自立于陇东,姚苌称皇帝于长安,自号大秦”⑨,登国二年,关中大地仍在姚苌大秦统治之下,不可能有北魏刺史来岐州法门寺修建塔寺,此其一;孝文帝于皇兴五年(471)八月即帝位,改元延兴,延兴二年并无改元之诏,《魏书·地形志》岐州条下载“太和十一年置”太和十一年比延兴二年晚十五年,拓跋育怎能在早于岐州前十五年就已任岐州刺史呢,此其二。孝文帝于太和二十年元月下诏改姓元氏,作为王室成员之一的拓跋育怎敢在诏改元姓后的第二年,仍姓拓跋氏呢,此其三。魏节闵帝元恭在建明二年二月登基诏文中:“以魏为大魏,改建明二年为普泰元年。”这里的“大魏”乃懿美颂词,这种说法,广见于魏书及有关文献,而这时年号明为“普泰”,何以再用“大魏”作年号纪年呢?且此时魏室尚未西迁,临淮王育还在洛阳,怎能跑到岐州任小冢宰呢,此其四。西魏恭帝拓跋廓二年,出任岐州刺史乃李辉,《周书·李弼传》(李弼)子辉……辉大统中起家……及魏废帝有异谋,太祖乃授辉武卫将军,总宿卫事,寻而帝废,除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魏恭帝二年,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出为岐州刺史。从太祖西巡,率公卿子弟,别为一军。孝闵帝践作,除荆州刺史。”其任职岐州为恭帝二年(555)至三年年底(556),孝闵帝祚,于公元557年正月,李弼改任荆州刺史,因此公元555年岐州不可能有两个刺史,此其五。

    以大魏国号纪年,但又不属年号者,见于清陆增祥《八琼室金石补正》,该书卷十六著录有苏州蒋清翊藏山西安邑《张始孙造四面像记》、未题“大魏元年岁次丁丑二月庚午朔十二日造。”此“大魏元年”与《碑铭序》所记“大魏二年”语例相同,应是在同一历史条件下使用的特殊纪年方式。而《张始孙造四面像记》尾并详记朔日干支,为我们查找其具体年份提供了便利条件。我们只要找出“大魏元年”为何年,“大魏二年”便可迎刃而解。查有魏一代,共有两个丁丑年:第一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太延三年(437),《魏书·世祖纪》:太延三年载:“正月癸未,征东大将军中山王纂薨”。“二月乙卯,(帝)行幸幽州。”癸未到庚午为四十八天,假若这年正月癸未朔,则二月应是辛亥或壬子朔,庚午不是二月十八日就是十九日;若二月庚午朔,则正月不应有癸未,癸未当为太延二年十二月十四日前后,故知太延三年干支朔日与碑铭不合。第二是北魏孝文帝元宏太和二十一年(497),《魏书·高祖纪》:(太和)二十有一年,春正月丙申立皇子恪为皇太子。”“二月壬戍次于太原、亲高年”。用上面相同的方法推证,我们也得到这年的朔日干支与碑铭不合。若再下推六十年,是公元557年,,而这年已属北周,《周书·孝闵帝纪》曰:“春正月,辛丑,即天王位,柴燎告天,朝百官于路门……大赦天下,封魏帝为宋公,”“丙寅,于剑南陵井置陵州,”“二月癸酉朝日于东郊。”辛丑到庚午正好三十天,若正月辛丑朔,二十九天,庚午恰为二月初一,是朔日,与造像碑完全吻合,所以此“大魏元年”应是北周纪年,而“大魏二年”亦即公元558年无疑。    

    是年已属北周,何以再用“大魏”来纪年呢?是撰碑者的疏忽吗?不是。碑铭记到,“今有佛弟子□人张始孙被旨除为*(左礻右亘)州开化郡太守敬信三宝舍己家珍上为大(应为“天”)王五等诸侯□僧父母妻存亡眷属及已身敬造文□石像一区。”文中明记“上为大王五等诸侯”祈福。很显然撰碑造像者,是北周的高级官吏,开化郡太守,而且是由北周天王宇文觉所授命的,因此他对魏周禅让过程是很清楚的,对碑未纪年的撰刻应是很慎重,不会有差错,而这种纪年在当时应是允许的。

    西魏文帝之后,字文氏独揽朝政,魏帝仅为傀儡而已,魏恭帝拓跋廓于三年(556)十二月让帝位于宇文觉,即北周孝闵帝,次年(557)正月宇文觉即天王位,封拓跋廓为宋公,八月孝闵帝被宇文护所杀,九月宇文毓嗣位,称明帝元年,二年(558)三月改雍州刺史为雍州牧,京兆郡守为京兆尹,三年八月巳亥改天王称皇帝,追尊文王为帝,大赦,改元武成,称武成元年。公元557年,拓跋廓禅帝位于宇文觉,而被封宋公,“宋”者送也,此年北周政权刚建立,天下未集,政权很不稳固,且北周统治集团内部斗争激烈,头目废立朝夕,鹿死谁手还未见最后分晓,宇文觉、宇文毓先后登基,不称皇帝,只称天王,也未诏改年号。这种新形式是自汉代以来所未有的,所以碑石的撰刻也就有依据上代的习惯,继续使用。北周初年用“大魏国号纪年应是在这一新形势下出现的新形式。因此“大魏二年”就是公元558年。

    在搞清“大魏二年”之后,我们再来谈“岐州牧小冢宰拓跋育”其人。拓跋育在《魏书》及《周书》里均无传纪,从《碑铭序》知其任岐州牧、小冢宰等官衔,从姓拓跋氏可知为魏宗室成员。《周书·文帝纪》“(恭帝)三年春正月丁丑,初行周礼,建六官,以太祖为太师大冢宰……初,太祖以汉魏官繁,思革前弊,大统中,乃命苏绰,卢辨依周制改创其事,寻以置六卿官,然为撰次未成,众务犹归台阁,至是始毕,乃命行之。“可知六卿官是在宇文泰的设计下出笼的,而小冢宰的设置也应是这一时期开始。歧州何时由“刺史”转变为“牧”的,史书无载,但从《周书·明帝纪》二年(558)条下记:“三月改雍州刺史为雍州牧”推测,岐州由刺史转为牧也应在这一时期。由朝官“小冢宰”兼任地方官也是北周的政制,《周书·齐炀王宪传》:“天和三年,以宪为大司马治小冢宰雍州牧如故,”便是其证。 
  
    魏帝原姓拓跋氏,孝文帝于太和十二年诏改为元姓,至西魏废帝末年又复姓拓跋氏。《资治通鉴·梁纪》载:“承圣三年,泰废魏主,置之雍州,立其弟齐王廓,去年号、称元年,复姓拓跋氏,九十九姓改为单者,皆复其归。”《周书·文帝纪》魏废帝三年下载:“自元烈诛,魏帝有怨言,魏淮安王育、广平王赞等垂泣谏之,帝不言,于是太祖与公卿定议,废帝,尊立齐王廓,是为恭帝。”拓跋育与淮安王元育,同姓同名,同一时代,拓跋育是淮安王元育复姓后的名字。淮安王元育是北魏王室成员之一,跟随魏出帝元修一同入关,西魏大统年间为魏十二大将军之一,《周书·元伟传》曰:“太祖天纵宽仁;性罕猜忌,元氏戚属,并保存之,内外任使,布于列职,孝闵践祚,无替前绪,明武缵业,亦尊先志,虽天压魏德,鼎命已迁,枝叶荣茂,足以逾于前代矣,然简牍散亡,事多湮没,今录其名位可知者,附于此云:……大将军,准安王育。”由于拓跋育积极追随宇文氏,在废西魏废帝元钦和降魏宗室诸王为公⑩等事上都立了功勋,被宇文氏“内外任使,布于列职。”历朝几代,官运亨通。

    据以上考证,拓跋育被授小冢宰出除岐州牧的具体时间应是北周明帝二年(558)。假若魏出帝入关之时,淮安王元育已30岁左右,到公元558年也不过六十岁;《碑铭序》所记育的姓氏、官职等条件与“大魏二年”的实际情况完全吻合。如若拓跋育不是元育,也无其人,是撰碑者的附会,都与“大魏二年”无任何影响,“大魏二年”的考订,不是由“岐州牧小冢宰拓跋育来决定的。用“大魏”作纪元,是北周孝闵帝于公元557年元月即天王位至明帝三年(559)八月改天王为皇帝前这一特殊历史阶段纪年的特殊用法。

    大魏二年即公元558年,拓跋育以小冢宰之职出除岐州牧,他的前任为李辉。莅新官,游育王寺。有可能是因年老闻育王寺名而伤感的原故吧,想到年轻时的玄赫王位,到此时却是一个小州牧。也可能是佛教“修来世”,求解脱的诱惑。认为该寺“事出于放,名同于今”,(这个“今”即指拓跋育本人)。殿宇房屋仍然破旧,规模很小,和自己(拓跋育)的身份,名望不相谐调,便大作“功德”,广行舍赐,组织修葺,即在原布局和规模的基础上进行扩大,广建殿宇,高置围墙,加阔门庭,派遣僧人,使昔日冷清破旧的恓惶景象为之一振,这是法门寺发展史上重大的转折点,难怪道宣律师即将法门寺塔列为周塔(11),应是有所根据的。同时也可作为“大魏二年”为北周明帝二年(即公元558年)的旁证。对法门寺进行“改换面貌”的扩建工程,不可能在短期内竣工。次年(559)在扩建的同时,由于寺院新规模的需要,凿造了“四面造像”碑,并详记年岁干支,可惜其上残损,不能确知“己卯”前的纪年。据文考证,其碑的全铭应为“大魏三年岁次己卯三月己丑朔”。原因很简单,因为此年八月明帝才“改天王,称皇帝”,改元武成,是为武成元年,而造像碑刻凿于三月,不可能用八月之后的纪元。学者不知其故,被“大魏”二字所迷惑,误以“大魏二年”为北魏或西魏之纪年,实乃遗憾。

     三、法门寺塔始建年代管窥

    《扶风法门寺唐塔地宫发掘简报》(下称《简报》)称:“依县志所记,元魏时期寺内已有塔,其位置应在现存中心方座范围内,规模、面积均应较唐塔为小,遗憾的是在清理过程中没有发现元魏塔的任何遗存。”(12)   
 
    《魏书·释老志》在记叙中国境内阿育王塔时,只列举了“洛阳,彭城、姑藏,临淄”等四处,对于扶风有佛塔只字未提。

    北魏时著名地理学家丽道元在《水经注》里记了许多佛寺及塔,但在《渭水注》雍水下对法门寺附近的山川,水系、古迹、行政区都有详细记载,但对这里是否有阿育王塔寺,却未提及。

    《梁书》记载了洛下,齐城,丹阳,会稽并有阿育王塔,但也未提扶风或岐山南有阿育王塔。梁高僧慧皎撰《高僧传》上起汉明帝永平元年(58),下讫梁武帝天监十八年(519),记载了许多塔寺也未提到扶风阿育王塔寺。   
 
    以上记载,似乎法门寺在北魏时并未建立,其实不然,史籍无载,不等于没有。如《魏书·释老志》记载,至北魏孝武帝永熙三年(534)”略而记之,僧尼大众二百万矣,其寺则三万有余。”这么多寺院,见于记载的能有多少?

    北魏时,上自皇帝,下至贵戚大臣,州郡牧守,大作“功德”之事,发扬佛教的形迹,于高山秀阜开石窟,造佛塔,建寺院。尽管太武帝曾一度毁佛灭法,境内“土木宫塔,莫不毕毁,”但文武帝即位后,立即恢复崇佛弘法,诏令“今制诸州郡县,于众居之所,各听建佛图一区,任其财用,不制会限。”此诏下达后,“天下承风,朝不及夕;往时所毁图寺,仍还修矣。”(13)之后各帝都敦信佛法,祟释教,据《释老志》,“世宗笃好佛理,每年常于禁中,亲讲经论,广集名僧,标明义旨,沙门录条,为内起居焉,上既祟之,下弥企尚,至延昌中,天下州郡僧尼寺,积有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七所”。“肃宗熙平中,于城内太社西起水宁寺,灵太后亲率百僚,表基立刹,佛图九层,高四十余丈,其诸费用,不可胜计,至于官私寺塔,其数甚众。”(14)难怪司空尚书令任城王澄上表奏曰:“今之僧寺,元处不有,或比满城邑之中,或连溢屠沽之肆,或三五少僧,共为一寺,梵唱屠音 连檐接响,像塔缠于腥臊,性灵没有嗜欲,其伪混居,往来纷杂。(15)”足以证明佛教至此时已成滥殇程度,这也是北魏时岐阳镇创建阿育王塔寺的大气候。    

    法门镇周围至今还保留有南北朝时期的佛教造像。如:法门镇云龙村立有正始五年(508)岐阳东村善男信女为在此地建佛寺而立的石碣;三驾村立有正光二年(521)的千佛造像碑;南阳乡的朱村寺、丰邑,天度乡的白家村均立有北魏时的佛教造像碑。佛教造像碑是佛教徒偶像崇拜的重要内容与形式之一,与佛寺有着特别密切的关系,大凡佛教造像碑所立的地方均有不同规模的佛寺,以供该地佛教徒集众诵经,搞佛事活动。法门镇周围村庄所立的这些北魏佛教造像碑,就足以说明,在北魏时,佛教已不是初步传入该地,而且在这一地区的民间广为流传,并出现各村竞相建寺的局面。法门镇在北魏时为岐阳镇,是这一地区的商业要镇,人口众多,市场繁华,从各个方面讲,修建阿育王寺的条件均已俱备,也完全有可能。

  法门寺的育王塔,传说是阿育王所造的八万四千塔之一。阿育王役使鬼神造塔的传说见于佛教的经典和中国僧人的撰著。在中国僧人的著作中,将中国境内的十九座佛塔统统归于阿育王所造塔之列,法门寺塔也是其中之一。其实阿育王时,佛教尚未传入我国,更谈不上有佛寺佛塔的出现,这显然是中国僧人的附会之谈,不足凭信。唐高僧道宣在《集神州三宝感通录》中将扶风塔列在西晋会稽塔,东晋金陵长干塔、石赵青州东城塔,姚秦河东蒲坂塔之后,为周岐州岐山南塔,本身就是对阿育王在中国建塔之说的否定。他在谈到法门寺塔的缘起时说:“周魏以前,寺名育王,僧徒五百。”“周魏”即魏周,先周后魏,当是追溯之谓。如他在《广宏明集》序中说;“余博访前叙,广综宏明,以为江表五代,三宝载兴,君臣士俗,情无异奉,是称文国,智籍文开;中原周魏,政袭昏明,重老轻佛。”这是道宣律师的习惯用语。《碑铭序》曰:“有若此寺大圣真身宝塔者,□摩迦王之系孙,阿育王之首建也……虽灵奇可睹,而载纪莫标,昔者汉□□□(缺字似补为:魏初创),齐梁鼎□(似为峙),遭时毁歇,晦迹丘墟,菅蓑不生,祯祥异气,往往间出,故风俗谓之圣冢焉……厥有太白二三沙门,摄心住持,精诚克孚,指掌斯获,验其铭曰:育王所建,因以名焉。”这段碑文记述了法门寺最早的命名,是在“齐梁鼎峙”之时,而是由于太白二三沙门的精诚克孚,指掌斯获,才起名叫“育王寺”。我国早期的寺院大多叫育王寺,而我国僧人在记叙这些塔缘起时都遵循着同一模式。如《佛祖历代通载》七、记会稽阿育王塔缘起时云:有刘萨诃,病死入冥,见梵僧指往会稽阿育王塔处,忏悔既苏,出家名慧达,及到会稽编求不见,偶一夜,闻地下钟声,倍加诚恳,经三日,忽从地下涌出宝塔,高一尺四寸,广七寸,佛像悉俱,达既见,精诚礼忏,瑞应甚多,明州塔,此其始也。“精诚克孚,指掌斯获”虽然说的离奇,有演义性质,说明佛教初传入时,民间教徒对阿育王这个名字不甚了解,还很陌生,为佛教在民间的初传阶段。“齐梁鼎峙”,乃南朝萧梁(502—556)与河北的高齐(550—577)与西魏呈三足鼎立,割据对峙之时,即公元550年—556年之间。太白二三沙门的到来,对当时的法门寺来说,可谓“蓬荜生辉”,使这个乡镇小寺为之一振,为了朝觐的需要,僧人在法门寺内堆起了土塔,即所为的“圣冢”。但这个圣冢是否是塔,还存在认识上的分歧。

  “塔”作为佛寺的一个组成部分,它源于印度。在中国字书中最早出现的晋葛洪的《字苑》,释“塔”为佛堂也。《魏书·释老志》:佛既谢世,香木梵尸,灵骨分碎,大小如粒,击之不坏,焚亦不焦,或有光明神验,胡言谓之舍利,弟子收奉,置之宝瓶,竭香花敬慕,建宫宇谓为塔,塔亦胡言,犹宗庙也,故世称塔庙。《佛祖统记》曰:“汉永平十四年,帝幸白马寺,摩腾进曰:“寺东何馆也?’帝曰:“昔有阜,夷之复起,有光怪,民呼圣冢’腾曰:‘昔阿育王藏佛舍利,八万四千塔,震旦之境,有十九处,此其一也。”这里也有一个圣冢”,摩腾即认为是阿育王塔。

    塔,就质料说,有金塔,银塔,铜塔,砖塔,木塔,土塔;就形制来说,有覆钵式,阁楼式,密檐式,金刚宝座式,阿育王式;就大小来说:有高到几十丈,小到尺许或几寸高。佛教初传入,民间修寺建塔,都受资财的限制,富有者,修大塔,次之修小塔;贫穷者也就只能夯筑土塔,以表心愿。“高积土石以藏遗骨者”即是塔。法门寺早期的“圣冢”难道不符合吗?!

    法门寺大约创建于文成帝初复佛法之后,西魏末年,太白二三沙门来到该寺,起名叫育王寺,大魏二年(即公元558年)拓跋育对其进行了首次扩建,这是法门寺发展历史上的重大转折点。法门寺创建后不久,太白山僧人在寺内修起了土塔,即所谓的“圣冢”。贞观五年,岳伯张德亮因“其无上复”,奏请后敕以望云宫之材而“修花塔”。

    注  释  

    ①陈景福《法门寺》三秦出版社。

    ②③卢建国《扶风法门寺塔创建年代研讨》油印本。

    ④雒长安《法门寺地宫与文物》陕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

    ⑤梁福义《法门寺纪事》19页陕西旅游出版社1988年。    

    ⑥蔡美彪《扶风法门寺供养佛骨之年代问题》《考古与文物》1990年12期。

    ⑦陈景福《关于法门寺历史的几个问题》各《人文杂志》1988年5期。

    ⑧李仲操《法门寺创建年代考》油印本。

    ⑨《魏书·太祖记》。

    ⑩《周书·文帝纪》。

    (11)道宣《集神州三宝感通录》。

    (12)《文物》1988年10期。

    (13)(14)(15)《魏书·释老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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