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突然被恶梦惊起:母亲从二楼摔下来,醒来发呆,这一天都魂不守舍。下班后直奔拾村家里。只见光线黯淡的堂屋里,母亲瘦削的脸上笼着一层忧戚的乌云。往日回家她总是着急的责备:"忙忙的,老往回跑啥,我好好的有啥牵挂的。有一会时间歇一歇。"唉!还真把她娃那点幼稚的孩子王的活计当做经世之伟业了。
所以今天就预感不妙:“你怎么了?”
“前几天咳嗽,都好了,这几天喉咙发干,身上发冷,头……昏。”
“走!跟我进城,明天给你全面检查,到医院好好看看。”
“我秋还没有收呢?一树的花椒,还有核桃,黑豆,南瓜。”
“看村里谁闲给人家算了,你跟我走,再不走,你娃就挨人骂了。”
“你先带我到诊所看看,如果吃两片药好了,就不到你哪儿去了。我这些庄稼眼看熟了。”
到诊所,大夫拿出温度计:“来,量下体温。”她把蓝色的温度计拿在手里,看看我,“是不是夹小头?”我说,“是的。”帮她把温度计夹好。医生问:“血糖怎么样?”她肯定地说:“不咳嗽。”我只好充当翻译。过了一会,医生取出温度计看看说:"不发烧,美着哩,你是这两天摘花椒劳累了。”给她取了两片药,“这个回去一喝就好了。”我和医生讲闲话,她眼巴巴的看着。这一幕好熟悉,记忆开始放映小时候,给我看病的时候,她和医生讲话,我眼巴巴的看着。
晚上,她在炕上,我在靠北窗的床上。不一会儿就听见她呼吸均匀缓缓的入睡了。
蟋蟀是秋天的主唱,它抒情而卖力,虽然音量不高,但颇为恢弘。两千年前的先民听见蟋蟀叫就开始准备补房子的墙缝准备过冬。我呢?是否也该准备过自己心灵的冬天。母亲,已经不是那个强悍的土匪的女儿了,当她步入衰朽。我的忧伤和脆弱如何安放?
作为一个资深的社交恐惧症患者。我经常把自己的脆弱打包,带到家里,丢弃在老屋的尘埃里。经常把自己的忧疑,彷徨剖析给母亲,她用古老的道义帮我抉择释惑。许多时候回乡不是因为母亲需要我,而是因为我的深重的孤独要在故乡的星空下被母亲的豁达瓦解。
晚上八点一直睡到第二天六点。乡村的夜晚就是这样滋养睡眠。带母亲返城,直奔医院,经过一番望,闻,问,切,门诊医生建议住院。cT、 B超,心电图等等住院部医生一遍仪器检查。结论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年轻的医生看她病历上的八十六玩笑说:“啊!我只想活到七十岁。”虽说是玩笑,也充分证明朋友的至理名言:“没有谁能轻轻松松活到八十六。”高龄也是需要体力,精力和意志的。
梁实秋在一篇文章中说:“老人也是需要教育的。”最近,科学家屠呦呦获诺贝尔奖,她幸好和母亲世同龄。正是教育妈妈的好机会给母亲讲起,她惊讶的说:“哦,怎么那么厉害。”
“所以,年方八六正妙龄,活到百岁不是梦,加油吧!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