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满故事的背包
在很久以前，有个男人，他有三个儿子。
这三个儿子长大后向父亲请求道：“请给我们每人一根拐杖，一个装了干粮的背包吧。我们想到世间去碰碰运气。”
因此，父亲亲手交给三个儿子每人一个装了一大块面包的背包，以及一根白桦树枝做成的结实拐杖。于是，三个儿子就上路了。走了会儿之后，他们来到一个三岔路口。三个年轻人相互道别后，各自踏上了不同的征程。
大儿子来到广袤的荒野。那里红色的欧石楠花盛开着，红松树散发着松脂的香气。一眼望去，大儿子看见在布满苔藓的岩石上，一个戴小红帽的小矮人正在哭泣——顺便问一句，大家见过正在哭泣的小矮人吗?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只见小矮人把自己流下的泪珠一滴不漏地接在小小的坚果壳里，然后“咕嘟”一声，一股脑儿喝掉。据说，小矮人就这样，没日没夜地哭泣，甚至还有就这么数十年不停哭泣的呢。
现在，眼前的这个小矮人戴着金边大框眼镜，长长的胡须一直长到小脚趾的位置，看上去非常聪明。年轻人盯着小矮人观望了好一阵子，最后他终于问道：
“小矮人，你为什么哭泣呢?”
“哦，真麻烦，我该怎么办?可怜可怜我吧!小矮人中再也没有比我更不幸的了。”小矮人回答道。
“什么事情让你如此烦恼?”
“哦，如果我的母亲发现她的儿子奇尤鲁米·尤尼斯卡遇到如此不幸就好了……多么愚蠢的人类的儿子，走开吧!你根本帮不上我。”
“但是，你为何哭泣?说说看，好吗?”
“嗯，说实在的，我正在向全世界最可爱的女孩求婚呢。我在口袋里塞满了璀璨的宝石和黄金，心怦怦跳着踏上了旅程。不知为何，我突然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就是想破头也想不起来了。我在这里想了六天了，今天再想不起来的话，新娘就要成为别的小矮人的妻子了。”
年轻人心想：这个小矮人，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聪明，刚刚他不就说出过自己的名字吗，却说自己记不得了。
于是，年轻人打趣地问道：“哎，小矮人，你看起来很聪明，怎么会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呢?”
小矮人顿时怒容满面，用戴着大大眼镜的眼睛瞪着年轻人，然后，又哭了起来。
“啊，真是的，呜呜，呜呜，如果你肯帮我，我会给你大把的宝石。”
“嘿，小矮人，你看起来这么聪明，为什么会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如此健忘，能否先告诉我原因呢?”
“呜呜，呜呜，我一点儿也不聪明，只是戴了这副眼镜的缘故。其实我跟其他小矮人没有区别，很愚钝。戴上我奶奶的奶奶的眼镜的话，就是羊也会显得聪明伶俐的。说白了就这么回事。”
哦，这家伙开始变得有趣了，年轻人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道：“嘿，小矮人，把这副眼镜送给我的话，我就告诉你名字哦。”
小矮人很不情愿。但是想到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他摘下了眼镜，递给了年轻人。年轻人戴上眼镜，怎么说呢，看上去确实显得更有学问了。小矮人从岩石上站起来，按捺不住地鞠躬行礼。
“你的名字叫奇尤鲁米·尤尼斯卡。”年轻人如此说道，转过身去。
小矮人欢呼着背起口袋，穿过荒野跑走了。
年轻人继续踏上旅程。因为戴上眼镜的脸庞显得很聪明伶俐，所以不管走到哪儿，人们都觉得他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他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大家都这样窃窃私语：“啊哟，提到那位，是多么有学识啊!”
终于，年轻人因此而闻名全国。身份高贵的人也来向年轻人求教，人人都对年轻人的聪明才智深表感激。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年轻人之所以看上去聪明伶俐，是因为他戴了小矮人奶奶的奶奶的眼镜。年轻人从未向任何人提及此事。现在，年轻人已经成为一位学识渊博的绅士，一个真正的绅士。而且，年轻人自认为这样的自己很幸福。
话说二儿子在深山的山谷度过了一个夜晚。他藏身于岩石后面布满蓬松青苔的地方，夜深人静的时候，空中传来翅膀划过风的声音，只见一只长耳猫头鹰飞出树洞。
这时，“*(左口右欧)、*(左口右欧)、*(左口右欧)”的声音响起，那是长耳猫头鹰的叫声。
同时，森林里传来“*(左口右欧)、*(左口右欧)、*(左口右欧)”的回应。很快，一只浅棕色的小猫头鹰飞至长耳猫头鹰面前。
长耳猫头鹰问小猫头鹰：“一切如常，没有什么变化吧?”
“一切如常，没有特别的变化。明天是公主的生日，全城都沉浸在悲伤难过的气氛中。国王一直在叹气，王妃每五分钟就晕倒一次。可怜的公主一直哭，蓝眼睛哭得通红，整个人吓得像白杨树的叶子在风中沙沙摇曳一样瑟瑟发抖。”
这时，一只渡鸦飞来，问道：“公主会怎样呢?”
长耳猫头鹰如此回答道：“哦，不知道呢。今夜时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可恶的蝙蝠就会来迎娶公主了。只是哭着喊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那家伙很可怕。有谁能来救救公主吗?”
长耳猫头鹰沉默了好一阵子后，终于悄声说道：“听着，这其实是个大秘密，我跟我爷爷发誓谁也不告诉，他才告诉我的。如果你能守约不说出去的话，我就偷偷告诉你。那就是，只要让蝙蝠照镜子就好了。这样一来，蝙蝠就会逃走，魔力就解除了。蝙蝠很害怕看到自己的尊容，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它的面容实在是太丑陋了。”
“原来如此。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渡鸦悲叹道。终于，三只鸟都飞走了。
年轻人从藏身的地方爬出来，穿越森林，朝着国王的城堡前行。
这时，整座城堡笼罩在深深的悲伤之中。塔上挂着黑旗，为国王服务的男男女女都在用黑边手帕擦着眼睛啜泣着，负责烹饪的人因为悲伤过度，把肉都烧焦了。
年轻人直接走到国王的宝座前，国王周围坐着低沉着脸的贵族们。
年轻人“啪”地并拢脚跟，鞠了一躬，说道：“陛下，如果能得到您的允许，我愿意救公主。”
一开始国王并不相信他，但又考虑到现在正处于千钧一发的危难境地。最后，国王答应年轻人，如果他能救下公主，就把公主和一半的国土拱手让给年轻人。
就在此时，一只蝙蝠从烟囱飞进来。哦，多么令人毛骨悚然!可爱的公主竟然要成为如此丑陋的怪物的新娘，真是太可怜了。蝙蝠收起翅膀，小步蹦跳着走近公主。“扑哧、扑哧”蝙蝠说道，“来吧，可爱的公主，一起来吧。”
蝙蝠抓起公主的手，想带走公主。就在此时，年轻人迅速跳出，从背包里取出镜子，猛地贴到蝙蝠眼前。蝙蝠气疯了!他口水乱喷，挥舞着尖锐的爪子，大喊大叫起来。年轻人一点儿都不畏惧，他依旧将镜子举在蝙蝠面前。
最终，蝙蝠张开宽大的翅膀，从烟囱逃走了。在这之后，蝙蝠究竟怎样了，无人知晓。公主得救了。一个星期后，在国王的城堡里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二儿子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小儿子跟哥哥们不同，他一直没有找到幸福，在世界各地徘徊了很久。他走街串巷，到过国王的城堡，也到过学究们所在的地方，却没有遇到幸福。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面包也早已吃光，身上只剩下背包和一根拐杖。
一个晚上，年轻人踏进了幽深的森林。森林深处，茂密的树枝直插云霄，只露出小块的天空。年轻人注意到从一排排杉树林的对面升起了炊烟，就朝那里走去。终于，他发现了一个小屋建在湍急的河流岸边。小屋的墙壁陈旧发黑，屋顶装着出烟用的小窗和木质的烟囱。
年轻人步入小屋观察了一下。小屋里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独自坐在那里纺纱——这是一个多么神秘的老奶奶啊，她身材纤瘦，腰部弯曲，但眼睛却像孩子似的清澈，脸颊呈玫瑰色。
这时，老奶奶说道：“请坐吧。”
年轻人坐了下来，老奶奶继续纺纱。
“您在织什么呢?”年轻人问道。
“我在织故事呢。”老奶奶这么答道，朝年轻人点了点头。
见年轻人露出好奇的神情，老奶奶说这一点儿都不难，纺纱就能做出会讲故事的毛线球，一个毛线球就是一个故事，这份工作老奶奶已经做了几百年了。
“你看，羊群回来了。”老奶奶说着的时候，羊群咩咩叫着，蹦蹦跳跳地拥入小屋的庭院。
“你能在这里帮我放羊吗?”
年轻人心里应允了，因为他觉得老奶奶是个好人。于是，他放下背包，将它挂在墙壁上，在老奶奶的小屋里过上了放羊的生活。
说起这些羊，年轻人负责放的羊并不是普通的羊，它们是会讲故事的羊。用会讲故事的羊的羊毛可以编织各式各样的故事，比如愉快的故事、悲伤的故事，故事有短有长。
放羊的原野也跟普通的原野不同，那里长着各种各样的花。有红似火焰的红花，有黑如木炭的黑花，有蓝色的花，有黄色的花。红花代表愉快的故事，黑花是悲伤故事的起因，黄色的花能形成山怪和魔女的故事，蓝色的花则让美人鱼和水精灵的故事诞生。
年轻人每天白天放羊，晚上在小屋里看着老奶奶纺纱。就这样，漫长的岁月流逝着。
有天晚上，老奶奶说道：“谢谢你长期的辛勤劳动。到了明天，你就可以回到人世间去了。作为对辛勤劳动的奖赏，我给你的背包里装满了会讲故事的毛线球。想讲故事的时候，每次只要念道：‘故事背包，打开吧!’这样一来，你立刻能获得一个很棒的故事。但是，要记得关好背包的盖子。否则，毛线球就会骨碌碌地滚出来。”
年轻人谢过和蔼可亲的老奶奶后，离开了故事小屋，回到人世间。他像小鸟一样，心情爽快地上路了。年轻人背着的背包乍一看，是一个很常见的普通的背包，所以擦肩而过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它藏满了故事。
终于，年轻人来到一个长满野草莓的山坡。孩子们忘我地摘着红红的果子，将它们装进用树皮编成的各式各样的袋子里。年轻人在草地中央的岩石上坐下，把背包放在双腿上，想着：好吧，试试看故事老奶奶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吧。
于是，他念道：“故事背包，打开吧!”
背包里立刻滚出一个大大的毛线球，从这个毛线球中跳出一个非常有趣而神秘的故事。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跑到年轻人身边，围着岩石坐了一圈，倾听着编织在毛线球里的故事。那是个很精彩的故事，讲的是年老的黄褐色猫头鹰，三番五次地向年轻貌美的月亮的女儿求婚的故事。
年轻人讲完故事后，关上了背包的盖子，跟孩子们告别，朝着上了年纪的父亲等着的故乡迈进。
在故乡，大家热热闹闹地聚集在一起。大哥——也就是学识渊博的博士，也回到了家里。乘坐华丽的马车而来的，是带着公主的二哥，马车穿过红色木门，进入庭院。父亲的家里从没来过如此尊贵的客人，村子里的孩子们爬上院墙，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这华丽的景象。
父亲在屋外庭院的椅子上坐下，旁边的金椅子上坐着二哥和公主，大哥也坐在那里。这时，背着背包的小儿子出现了。
“父亲，我回来了!好久不见，博士以及殿下。”
但是，父亲却说：“你没有找到幸福吗?你跟出门时一样，贫困潦倒地回来了。”
哥哥们开始炫耀自己的幸福。
大哥说道：“我呢，变得非常聪明。大家都向我致敬，夸奖我。甚至著名的老国王所罗门跟我一比，都像小孩子似的了。”
二哥说道：“我呢，是个大财主了。吃饭用金盆，睡觉用最高级的羽绒被。怎么说呢，我的妻子是公主，人生在世，还有何求?”
老三听了哥哥们的幸福故事后，却一点儿也不羡慕，他放下背包，一个不落地把孩子们召集在一起，念道：“故事背包，打开吧!”
然后，精彩的故事接二连三地跳出来，大家开心极了。父亲微微笑着，“嗯嗯”地不断点头称是。大哥忘记了深奥的知识，像小孩子那样享受。公主和她的丈夫，则坐在金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这可是非常特别的事情，怎么说呢，身份高贵的人笑出声来是非常少见的。但是，最高兴的还是孩子们。孩子们拥着老三，催着他再讲一个故事：“再讲一个，再讲一个。”
看着老三和孩子们开心的样子，父亲和哥哥们明白了，老三的背包里藏着巨大的幸福，不亚于博士哥哥获得的学识以及二哥的财富。
[芬兰]安妮·斯旺/著 姜松芳&戴嘉妍/译 摘自《儿童文学》2024.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