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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自由地爱,自在地生活

今天,三毛如果还活着,我想,她应该会是一位“流量作家”。她的家人说,她的生活方式类似于现在视频里的旅游博主。但是,一般的旅游博主根本没有她的深度和影响力。对很多年轻人来说,三毛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向导,更是精神意义上的向导。她让少年的我们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生活方式,还有这样的世界观、爱情观,还有这样的女性形象。 写“我”的日常 三毛原名叫陈懋平,她觉得“懋”字不好写,就给自己改名叫陈平。后来,她又给自己起笔名“三毛”。她是特立独行的人,生活趣味不同凡俗。比如,她喜欢捡垃圾,她并不认为捡垃圾是很肮脏的事情,反而别有一番含义。 她的社交想法也不同。一个熟悉的朋友约她去派对,同时还有一位家里的花园园丁约她去远足。那么,是选择去派对,还是选择跟工人一起远足?去跟工人远足。因为她不喜欢无谓的社交。还有一次,她回到中国台湾,很多朋友想约她见面聊天,都被她拒绝了。她更愿意在家里缝窗帘、缝裙子,一个人做一些手工。在今天看起来,三毛很像是我们说的“社恐”。 而且,她也并不觉得一个人一定要在一个地方生活一辈子。她愿意一个人去远游,认为人生便是旅行,便是看风景。这样的生活观,今天看起来可能不新鲜,但是,对30年前的青年来说却是一种冲击。 三毛散文里有许多关于生活的细节:怎么打电话,怎么与人聊天,怎么和一个人见面。在我们通常的理解里,这些是不能入文的,但在她那里,细枝末节都可入文。20世纪八九十年代,散文讲究文体,要求起承转合,但三毛独树一帜,她写日常片段。用今天的话来说,那是一种“原生态写作”。 在散文里,三毛以“我”的视角看世界:写自己的衣着打扮、和父母的相处,也写自己的爱情和旅行生活……想到哪儿写到哪儿,随时随地可以开始,随时随地可以结束,也随时随地被阅读。这有点像现在的博客书写或者个人公众号写作。 读三毛的散文,我多次想到萧红的《商市街》,也想到李娟的《我的阿勒泰》,这些作品有一脉相承之处,就是写“我”所见的日常。在很多人眼里,“我”之日常并不重要,在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三毛的散文使我们重新理解日常本身的重要性,重新理解散文写作。 爱或不爱,都是自主的 讨论三毛,不能不讨论她的爱情观。20世纪90年代,经济大潮兴起,很多青年开始意识到爱情与金钱的关系。但在三毛那里,爱情或者爱一个人,仍然是一个特别简单、特别自在的事情。她喜欢谁,就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火柴盒上塞到人家手里,然后随时准备谈一场恋爱。在我们的想象中,爱情的圆满就是要结婚,要厮守终生。但是三毛的爱情观不一样,她看重爱情的偶然性,看重人与人之间相遇的片刻。无论结局如何,爱的过程便是结局本身。 关于她和荷西结婚的细节,三毛曾经在她的散文《大胡子与我》里记载过: 结婚以前大胡子问过我一句很奇怪的话:“你要一个赚多少钱的丈夫?” 我说:“看得不顺眼的话,千万富翁也不嫁;看得中意,亿万富翁也嫁。” “说来说去,你总想嫁有钱的。” “也有例外的时候。”我叹了口气。 “如果跟我呢?”他很自然地问。 “那只要吃得饱的钱也算了。” 他思索了一下,又问:“你吃得多吗?” 我十分小心地回答:“不多,不多,以后还可以少吃点。” 就这几句对话,我就成了大胡子荷西的太太。 今天的人们衡量爱或不爱,会通过婚礼的隆重与否,会看男朋友给的钻戒大不大。但是你看,三毛和荷西的结婚照,很简单,也没有鲜花,他们甚至把垃圾当作礼物。我们今天心心念念左右掂量的这些东西,在三毛的世界里并不构成障碍。这也是三毛给予少年的我的最大启示:爱就是爱,跟其他没有必然关系。那个人条件再好,没有爱,爱情便不会真的存在。 她结婚的时候,留了一张字条给她的室友,上面写的是:“走了,结婚去也,珍重不再见。”她的恋爱观如此俏皮,如此举重若轻。 尽管三毛的爱情热烈,但她一直保有自己的主体性。她不是一开始就深陷与荷西的感情。他们的爱情,从认识到结婚中间隔了6年之久。这6年里,荷西上大学、服兵役;三毛也有自己的计划,要去撒哈拉,要完成自己的旅行。在她那里,婚姻并不是生活中的一个必需品。重要的是心灵的自由,爱或不爱都是自主的选择。 在散文《大胡子与我》里,三毛写了一个人来约稿,请她写《我的另一半》。她征询荷西的意见,荷西就问:“什么另一半?”三毛就说:“你的另一半就是我啊!”荷西则说:“我是一整片的。”三毛意识到:“其实,我也没有另一半,我是完整的。” 关于爱人是另一半的说法,所蕴含的价值观大致是这样的:你是缺失的,有了爱情和爱人,你的人生才完整。但这并不是事实,人本身就是完整的。能遇到爱情当然好,我们每个人都希望遇到,但即使一辈子没有爱情,人也是完整的。 快乐地生活比什么都重要 最后我想讨论的是三毛的生活观。在三毛那里,生活得快乐和自在是重要的。她自己也说,一个人最重要的是生活质量,而不是生活的长度。在她的散文《周末》里,她的朋友约她出去玩,但她特别不想去,于是就有了这段对话: “我们一大群老朋友要去跳舞,都是你认识的,一起去吧!” “不去哦!” “在陪家里人?” “家里没人,一直到明天都没有人呢!” “那你是谁?不算人吗?”那边笑了起来,又说,“出来玩嘛!闷着多寂寞!” “真的不想去,谢啰!” 不想去哪个地方,就坚决拒绝,不需要任何借口,不想去就不去。这就是自在。 这种自在也体现在她的旅行中,她总是说走就走。本来计划好要去一个地方,她临时改主意,忽然想去另外一个地方,那么,就会放弃计划,随心而走。我真心觉得,阅读三毛可能治愈我们的纠结症、拖延症。她总让人有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的冲动。不知道有多少人记得她作词的《橄榄树》,“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这歌词切中了当年许多青年的内心。 三毛去世那年,我刚刚开始工作。她之死是很大的社会新闻,看报道才知道,原来她饱受抑郁症的困扰。她展现给别人的是乐观的一面,但她的内在也有各种纠结。在今天的社交媒体上,我看到很多人能理解三毛了。她当年那些显得很酷、特立独行、让人震惊的行为,在今天却让人感觉到了亲切——社会接受土壤的转变,能反映出我们的时代与之前有了很大不同。 想爱就爱,不爱就不爱;不物化自己,也不物化他人;不认为他人可以拯救自己,也不认为自己可以拯救他人。三毛文字里所传达的这些观念,让人意识到,这个人和她的作品是跨越时间的。在此意义上说,三毛是值得让我们念念不忘的作家。 如果还活着,三毛如今已经七八十岁了吧?我感觉她一直没有离开。我想,这主要是因为她的文字还在,人们透过这些文字,能和她共情。这便是一位作家的意义所在。

张莉 摘自《青年文摘》2023.8(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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