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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韭第一鲜



    一畦翠韭剪还生

    一千二百多年前,一个细雨漾漾的春夜,杜甫与少年时的友人卫八处士重逢了。阔别多年,此时二人都已鬓发微苍,不禁心情激荡、感慨万千。还没叙几句旧,卫八就连连招呼儿女,让他们冒雨去地里剪下鲜嫩的韭菜、煮出喷香的黄米饭,与杜甫把酒言欢。故友重聚的一夜,被诗圣用真挚的笔墨写成诗歌,《赠卫八处士》永远铭刻在文学史上。“夜雨剪春韭”,也成了韭菜在中国文化中的高光时刻。

    植物学上,韭菜跟葱、蒜是亲戚,归于石蒜科葱属。这个属的一大“美德”,是叶鞘基部具有居间分生组织,哪怕将叶片全剪掉,只要没破坏地下鳞茎,仍能很快长出新叶、年复一年繁茂。因此,韭菜素有“懒人菜”之名:易种、高产,栽下几棵,一茬茬剪叶子来吃,一年能收好几茬。北宋初年,太祖赵匡胤为了发展民生,还曾下旨,要求十岁以上的国民无论男女,都要种一畦韭菜,这样就能满足家庭一年的吃菜需求。

    “韭”与“久”同音,也是因为它“一种而久”的特点。古人认为韭菜是草本植物中唯一能长命百岁的,因此早在周代,就用春季新生、最为鲜嫩的韭菜供奉祖先,祝愿子孙万代、天长地久。在唐代皇帝的大婚典礼上,皇帝和皇后要共同食用“韭菹”——用酱腌渍的韭菜,同样是取“长久”的祈愿。

    当季平民菜,反季贵胜金

    在生长旺季,韭菜价格极其便宜。南齐有位庾姓官员家境清贫,吃不起别的,就顿顿生韭菜、腌韭菜加煮韭菜,同僚拿谐音梗打趣:“谁说庾郎穷?一顿饭三九(韭)二十七道菜。”

    但清代扬州盐商为了炫富,还是将韭菜吃出了令人咋舌的身价:只选菜叶近根处的浅色“韭白”来吃,其余部分丢弃。韭白炒熟还要仔细摆盘,宛如精致雪白的鸟巢,如此食不厌精,自然价格不菲。

    冬天,韭菜植株休眠,不再生长。在古代相当长的时间内,冬季的新鲜韭菜都是天价奢侈品。西汉时,皇家上林苑中建造了温室,用火炉加温,栽培葱和韭菜,一年开支高达几千万钱。晋代,石崇和王恺斗富,石崇在冬天用“韭*(bǐng)齑”待客,此菜外形、味道都很像切碎的鲜韭菜叶。王恺买通石家仆人才打探到,那是用韭菜根和麦苗混合制作的,韭菜根提供味道,麦苗则模仿鲜韭菜叶的外形。哪怕是富可敌国的石崇,也无法在冬天端出真正的韭菜叶,可见这东西是多么难得了。

    随着温室栽培技术的不断进步,反季节韭菜的价格才渐渐降低。根据元代《农书》记载,冬季人们会将韭菜根移栽到室内,用马粪覆盖,利用马粪在发酵过程中释放的热量,催促韭菜萌发。室内缺乏光照,长出的叶片色泽黄、质地嫩、滋味柔,得名“韭黄”。立春吃的“五辛盘”中,韭黄正是时令佳品。(详见2021年3月号《春到人间一卷之》。)

    “肉香”蔬菜戏路广

    韭菜有个特别之处:明明是蔬菜,却被古人列入“荤”的范畴。因为它含有多种硫化物,能挥发出接近肉类的复杂香味。跟香菜、香椿等重口味菜蔬一样,有人受不了这味儿,也有人爱到骨子里。

    正因滋味丰富,韭菜用途极广,搭配方式极多。不过,烹饪韭菜是考验火候的,新鲜韭菜宜猛火宽油,翻炒十几下便出锅,正是俗话说的“韭菜十八炒”“生葱熟蒜,半生韭菜”。快炒出的韭菜,色泽碧绿,入口爽脆,辛辣中隐有回甜。要是炒得过熟、蔫软,口感滋味就大为逊色。因此在“韭菜炒鸡蛋”这道经典菜中,大厨总是先把鸡蛋炒熟再放韭菜段的。

    韭菜跟内脏、血等有腥膻味的食材搭配,能将异味转化为别样的香。水产品更是跟韭菜珠联璧合,无论是来自淡水的螺蛳肉、河蚌肉、小河虾,还是来自大海的鱿鱼、八爪鱼、蛏子,与韭菜同炒,都能去腥提鲜,引人垂涎。胶东半岛有道小吃,用当地特产的“海肠”(单环刺螠)切成小段,与韭菜段同炒,调入酱汁,趁热浇在米饭上,便是一碗油润鲜香的海肠捞饭。

    有时候,最简单的做法反而能更充分地激发韭菜的异香。长沙街头小吃有一种“烫韭菜结”,开水焯过的韭菜缠成小卷,串在竹签上,蘸上香辣调料汁,拿在手里边走边吃,脆嫩爽口。烤韭菜更是征服了各地烧烤摊,韭菜烤熟后撒满孜然、辣椒,焦香多汁,有类似肉食的丰腴感。

    韭菜还能一物多用,充当调料。西北地区吃搅团、浆水面等主食时,会用铁勺盛一勺清油,在火上烧到沸腾,往热油里撒一撮新鲜韭菜段,伴随着“刺啦”声响,趁热浇在面上,分外增香。在云南吃过桥米线,滚烫鸡汤里必有碧绿鲜嫩的韭菜。广东普宁的炸豆腐入口酥脆,搭配的蘸料是韭菜末盐水,简单质朴又滋味十足。

    馅料之王“外套”多

    在饺子、包子、馄饨等包馅儿的食品里,韭菜更是大放异彩。它滋味鲜浓,又无需焯水、挤水,只要择洗干净剁碎就行,十分方便。韭菜馅宜蒸宜煮,还特别适合煎、炸。江南的韭黄鲜肉春卷、河南的“炸菜角”,都是用热油激发韭菜馅香味的典型做法。

    除了小麦面皮,各地人们还利用本乡物产,给韭菜馅披上各种各样的外衣。晋北地区盛产黄米,把黄米磨碎蒸成糕,一块块揪下来、擀平,就能变成一张黏糯的外皮,包韭菜鸡蛋馅,用胡麻油一炸,外酥内香。山东的“菜煎饼”用杂粮薄煎饼作皮,包入韭菜馅,裹成长方形后烙熟,馅里的油将饼皮浸得近乎透明。潮汕地区的“无米粿”不用米粉,而是用半透明的红薯淀粉制作粿皮,包入猪油韭菜馅,先蒸熟、再油煎到焦黄。

    在韭菜馅食物里,知名度最高的要数横扫全国的“韭菜盒子”。它的馅料里虽也有鸡蛋、肉末、虾米等等,但唱主角的就是韭菜。各地做法繁多,有的使用柔软的烫面皮,少油烙熟,原汁原味;也有的用较结实的冷水面皮,宽油煎炸,松脆焦香。包法也各有千秋,有的真卷成一个长方形“盒子”,有的包成大饺子,福建厦门等地甚至会捏成圆鼓鼓的小陀螺状,周边压一圈花边,油锅里炸到金黄,看着比甜点还精致。

    韭花秋白蕴浓香

    韭菜抽薹开花的季节是秋天。民歌唱“韭菜开花一条心”,一根根笔直的韭薹上,顶着洁白的伞状花序。刚长出的韭薹脆嫩多汁,也能炒肉丝、炒鸡蛋,但要争分夺秒地将它拔下,一旦花苞绽放,韭薹就粗硬不堪食。

    不过,韭菜花本身又是另一种美味,而且在青史上鼎鼎有名:五代书法家杨凝式,曾收到友人赠送的韭菜花,品尝后写信答谢:“当一叶报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助其肥羜,实谓珍羞。”这封简短的信笺书法优美,被后世命名为《韭花帖》,并评为“天下第五行书”。

    如今,韭菜花最常见的吃法,是在花朵初绽的时候捋下来,洗净捣成泥状,加盐密封,酿成色泽暗绿的韭花酱。它辣味冲鼻,腌渍过程中产生的氨基酸盐更提升了鲜味,是北方吃羊肉的好搭档,能让原味烹调的羊肉香而不膻。

    云南曲靖特产的腌韭菜花,跟北方的韭花酱又截然不同,被作家汪曾祺誉为咸菜中的“神品”。它釆用完整的韭菜花序、苤蓝丝和辣椒同腌,放红糖和料酒。腌好的韭菜花保持着形状,甜、咸、辣和韭菜的香味交织,嚼起来还有点脆。

    除了被人广泛栽培的韭菜本种,还有众多野生韭菜隐于山林。内蒙古海拉尔市的名字,在蒙语中意思就是“生长野韭菜的地方”。这些野韭的叶子不易辨识,往往都是开花时才会被认出来,所以人们对它们的利用方式,通常也以吃花为主。

    在晋北、陕北和与之交界的内蒙古南部地区,人们常在秋初采摘野生细叶韭的花朵,晒干保存,叫“泽蒙花”或“扎蒙花”“麻麻花”。这种干花虽然灰扑扑的不起眼,但用热油一炝,就能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给普通的疙瘩汤、莜面鱼鱼增添了醇美之味。

李伟元 摘自《博物》2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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