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贝兴衰
最近,考古学家在庞贝古城掘出了一名虽然逃过了火山灰流、但却被飞来的巨石砸死的男性的骨架。这一发现及相关的新发现,再度让庞贝遗址成为考古学界关注的焦点。庞贝古城是发达的,发达得甚至令人难以置信。但庞贝古城也是不幸的,一场大灾就让它永久被埋。
在被毁近两千年后,古城庞贝仍在带来新的发现。2018年5月底,考古学家发现了一具与众不同的男性骨架:此人在逃离维苏威火山爆发途中,被一块坠落的石头砸死。
考古学家说,这名男子死时30多岁,他腿上的一处骨伤减慢了他的逃亡速度。虽然他不像其他许多庞贝居民那样因火山灰窒息而死,然后被火山灰定格在时间里,但他依然遭遇了非常可怕的结局。当他转身望向火山灰流(熔岩、炽热火山灰和有毒火山气体的混合物)毁灭所经之处的恐怖景象时,一块从强力喷射气流中飞来的石头突如其来地击中并截断了他的头部。考古学家说,这是一个极其惊人的发现。这类发现除了带给现代人情感上的冲击之外,还有助于更多地了解当时的历史和文明程度。
考古学家说,他们是在庞贝遗址的V区发现这名无头男性的骨架的。这里靠近“银色婚礼屋”和“弗朗托屋”两处住宅遗址。在过去几百年里,V区没有大发掘。考古学家从2018年3月起才开始对这里进行重点勘探。
2018年5月初,考古学家宣布在庞贝遗址的C区(位于庞贝城郊外)发现了当年死于火山爆发的一匹马的遗骸,并且制作了这匹马的完整铸模(这也是首次提取和制作来自于庞贝遗址的大型哺乳动物的铸模)。这匹马的发现地被确认为一个马厩。考古学家还在该遗址挖掘到了一些厨具和一座年代在那次维苏威火山爆发之后的墓葬,这证明在那次火山爆发后有人继续居住在庞贝。
在这匹马的遗骸见天后,考古学家又在该区域发现了至少3匹死于维苏威火山爆发的马。其中第三匹马的遗骸已被盗墓贼几乎完全损毁,但另外两匹马的嚼子和缰绳表明,当时人们牵引这些马匹,试图逃离致命的火山灰流。考古学家还提取到其中一匹马的两条腿的铸模,但盗墓贼显然已捷足先登——他们在包括这处庞贝建筑遗址在内的多座古建筑的墙附近挖掘地道,盗掘文物去黑市牟利。
2018年4月底,考古学家在庞贝遗址发现了一名试图避开维苏威火山爆发之灾的儿童的骨架。这是大约50年来首次在庞贝遗址发掘到儿童骨架。这名小孩的年龄估计为7~8岁。当时,他(或她)显然是在火山爆发后于一座公共浴室里避难。但浴室没能拯救这个吓坏了的孩子。该小孩应该不是被坠落的火山物质杀死的,而是被包裹庞贝城的高热火山灰窒息而死——火山灰流当初很可能透过窗户进入浴室,最终填满整个浴室。火山灰落在孩子身上,就像落在其他许多遇难者身上一样。经雨水浸透的火山灰最终固化,掩埋并保存了包括这个孩子在内的众多遇难者。
考古学家运用先进设备扫描庞贝城中央浴室区域,寻找土壤中的一种异常,由此发现了这个孩子的遗骸。这一发现同样被认为非同寻常,因为该区域可能在19世纪已被完整发掘过。这个孩子的遗骸是在2018年2月发现的,但直到4月底才宣布。孩子的骨骸已被移出发现地,送往实验室接受深入调查。科学家希望,DNA检测能够确定该小孩的性别、年龄和可能患有的疾病。
上述新发现,让庞贝遗址再度成为考古学界关注的焦点。事实上,庞贝遗址不仅受考古学界重视,而且一直令游客和考古爱好者向往。那么,庞贝究竟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它为什么会被摧毁,却又被定格在时间里?
被毁之前 命运多舛
庞贝是意大利坎帕尼亚行政区内靠近今天那波利市的一座古罗马城市。根据古罗马历史学家的说法,庞贝这个词的根源看来是欧斯干人(意大利中部一民族)的数字5,这表明最初的庞贝由5个村庄组成,或者由5个大家族构成。庞贝废墟位于今天意大利庞培市郊。这片废墟矗立在由流向今天萨诺河(古代称萨努斯河)口以北的一条岩浆流形成的山坡上。
从岩浆层下面的几层沉积物可以看出,在维苏威火山大爆发并毁灭庞贝之前,庞贝经历过多次地震。这些沉积物由滑坡造成,滑坡原因包括地震和降雨。今天的庞贝废墟距离海岸较远,而古庞贝距离海岸很近。庞贝距离维苏威火山大约8千米,整个庞贝面积为64~67公顷,人口1.1万~1.15万。在古代,庞贝已经算得上大城市。
考古证据显示,庞贝最早由欧斯干人建立于公元前7世纪或公元前8世纪,建城位置是库迈、诺拉、斯塔比亚三地交叉口。庞贝建城之前,希腊人和腓尼基人已经把这里作为一个安全港使用。据古希腊地理学家斯特拉博记载,庞贝也被伊特鲁里亚人占据过。最近的考古发掘表明,庞贝废墟中包含伊特鲁里亚铭文和公元前6世纪的大墓地。希腊殖民者库迈人在公元前525年~公元前474年占据过庞贝,此外还有叙拉古人。
公元前5世纪,撒姆尼人(意大利古民族之一,说欧斯干语)占领庞贝及其他所有坎帕尼亚城镇。他们在这些地方强加他们的建筑风格,同时扩大城镇规模。在公元前4世纪的撒姆尼战争后,庞贝被迫接受罗马统治,但在语言和管理上保持自治。早在公元前4世纪,庞贝城就被城墙包围。
建于公元前2世纪的阿波罗神庙,是庞贝最重要的宗教建筑。庞贝参加了由坎帕尼亚城镇发动的反抗罗马战争,但庞贝在公元前89年被罗马将领苏拉的军队包围。虽然庞贝的军队久经沙场,意志坚强,但终究还是在公元前80年的诺拉征服战后被迫投降罗马。当时,苏拉的许多老兵在庞贝分得土地和财产,而反抗罗马的许多庞贝人则被逐出家园。庞贝沦为罗马属地,成为罗马商品进出口的一条重要通道。
庞贝城的淡水主要由建于大约公元前20年的那不勒斯奥古斯都水渠的一条支渠提供。这条支渠的主线供水给多个大城镇,最终流向米塞努姆海军基地。庞贝古城的供水系统很好地保存到了今天,其中包括分水和控制系统的许多细节。
古人生活 令人惊叹
对庞贝废墟的发掘,揭示了公元1世纪的古人生活,尤其是被定格在公元79年8月24日(火山灰埋葬庞贝)那一天的场景。庞贝神庙、多家浴室、一些城郊别墅(例如“神秘别墅”)被火山灰完好保存。
日常生活情景也得到保存。例如,在其中一户人家——斯里克家的地面上,铭文“欢迎,盈利”等表明了这里是由两人(斯里克和鲁米亚鲁斯)合伙的一家贸易公司。其他人家也提供了有关职业信息,例如洗衣工。掘出的酒坛上刻着世界上已知最早的品牌命名——“维苏威酒”(维苏威地名和拉丁文酒的合并)。墙上和室内的许多涂鸦,对考古学家了解世俗拉丁文提供了大量信息。所谓世俗拉丁文是指一种拉丁文口语,而非古典作家使用的书面拉丁文。
公元前89年,在罗马将军苏拉攻下庞贝之后,庞贝最终被罗马共和国兼并。在这一时期,庞贝大兴土木,其中大部分建设进行于罗马皇帝奥古斯都时期。这些建筑中包括圆形剧场、带有大游泳池的角斗学校,以及为25个街头喷泉、至少4家公共浴室、许多住户和商店供水的一条水渠。庞贝圆形剧场设计复杂而又合理,尤其是在人流控制方面别具匠心。
庞贝供水系统的核心是喀斯特鲁姆水渠,这里汇集的水被分送到城里各处。在大旱时期,首先中止对公共浴室(最不重要服务设施)的供水,接着中止供水住户和商店,最后中止供水庞贝街头的公共喷泉(最重要服务设施)。庞贝的许多水池大多做装饰用。
大量完好保存的庞贝壁画,为考古学家了解古人的日常生活和古代艺术史上的主要进展提供了丰富线索。
在被火山灰埋没之前,按家户数量估计,庞贝城人口数量在1.1万左右,一些罗马人在庞贝有度假别墅。庞贝是唯一一座至今还能准确知道当初地貌分布情况的城市。由于地形复杂,庞贝的城市格局与大多数罗马城市的格局不同,但庞贝街道依然像罗马传统街道那样笔直和成网络。街面上铺着多边形石头,街两边是住家和商店。以论坛为中心,庞贝有东西大街和南北大街。
考古学家发掘了庞贝花园遗址和城市地带,目的是调查公元79年之前庞贝经济中的大宗农产品。庞贝土壤肥沃,因而能种植多种农作物。在维苏威火山喷发之前,火山周围土壤的储水性就很好,对农业很有利。尽管当地气候炎热、干燥,第勒尼安海(地中海的一部分)的气流却给庞贝土地送来了大量水汽。
庞贝城周围有大量良田,它们的出产远远超过庞贝人所需。农田大部分被用来种植谷物和小麦,但也用来种植大麦和小米。这些粮食,再加上酒和橄榄油,是庞贝出口到其他地区的大宗产品。
在罗马出土的大量文物例如酒瓶等,证明有大量庞贝商品输出到罗马。葡萄园在庞贝经济中占据最重要地位。罗马对葡萄园的产量有最低限额,达不到底限的葡萄园会被拆毁。庞贝因为土壤肥沃,葡萄园产量远超这个底限,因此当地的酒厂获利颇丰。
在庞贝的屠牛广场,考古学家发掘出了大型酒厂兼葡萄园建筑遗存。这些葡萄园的结构与今天意大利的葡萄园惊人相似。葡萄园旁边有水洼,为生产酒和为家畜供水。在庞贝及其附近赫库兰尼姆城的花园遗址,考古学家发现了已经炭化的食用植物的根、种子和花粉,这些植物中有二粒小麦、意大利小麦、普通小麦、核桃、松子、栗子、榛子、鹰嘴豆、苦野豌豆、蚕豆、橄榄、无花果、梨、洋葱、蒜、桃、角豆、葡萄和枣子等。除了枣子外,其他植物当地都能种植。
除了论坛外,庞贝废墟也出土了许多其他服务设施:食品市场、磨坊、酒吧和餐馆等。除了一座圆形大剧场外,还发现了两个剧场和一些体育场。在庞贝建筑墙面上,甚至发现了呼吁当地球迷为当地球队在与外地球队比赛中助威的海报。在城外不远处有一家占地1000平方米的旅馆。地热管道为庞贝城的浴室和住户供热。
地震火山 毁了庞贝
庞贝居民早已习惯了小地震。事实上,对庞贝之灾记录最详尽的小普林尼写道:“小地震没有造成什么紧张,因为小地震在坎帕尼亚很平常。”但在公元62年2月5日,一场里氏5级或6级的地震重创庞贝。那一天,庞贝城有两场祭祀活动:一是纪念“国父”奥古斯都周年,二是纪念庞贝城保护神。地震引发混乱。在地震期间坠落的油灯引起火灾,加剧了人们的紧张。庞贝城附近的赫库兰尼姆城和努凯里亚城也被地震波及。
庙宇、房屋、桥梁、道路……当时庞贝城的所有建筑可能都倒塌了。地震后多日,庞贝城出现无政府状态,盗劫猖獗。公元62~79年,庞贝城的部分建筑被重建,但直到公元79年庞贝城被彻底毁灭之前,一些受损建筑仍未被修复。当时,不少庞贝居民搬到了罗马帝国的其他地方,但依然有很多人留在原地。
考古学家目前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在维苏威火山爆发时正在被重建的损毁于公元62年地震中的建筑。一些旧的、被损坏的壁画可能被与新壁画区分开。先进仪器正在被用于探寻长久以来被隐藏的壁画。这些建筑之所以在地震发生17年后仍在被修复,原因可能是公元79年火山大爆发之前年份中越来越频繁发生的小地震。
2002年的一项发现表明,萨诺河口当时也有很多人居住。人们住在高跷屋里,这些高跷屋由水道连接,这与今天的威尼斯颇有几分相似。
公元79年8月24日(考古学家对这个日期有争议),就在罗马火神节次日,维苏威火山发怒了。一项包括火山学和生物-人类学在内的多学科研究,调查了火山喷出物、遇难者,并且进行了多项模拟实验。该研究认为,在庞贝及周围地区,高热是致人死亡的主要原因(在这项研究之前,科学家推测的庞贝居民死因主要是窒息)。这项发表于2010年的研究结果表明,暴露在火山灰流的至少250℃高温面前,距离火山喷口不到10千米,足以造成人在瞬间死亡,就算人在建筑里面也一样。
庞贝建筑和遇难者被12层总厚度为25米的火山灰掩埋,这些火山灰在大约6小时的时间里降下。小普林尼对维苏威火山的这场爆发进行了第一手记载,当时他在米塞努姆目睹了火山爆发,但他记录此事是在此事件发生25年后。和他关系密切的他的舅舅老普林尼,在试图拯救搁浅的遇难者时死亡。作为舰队指挥,老普林尼当时下令停靠在米塞努姆的海军舰艇穿越那不勒斯湾去帮助人们撤离。火山学家意识到了小普林尼所记录的事件的重要性,把类似事件统称为“普林尼事件”。
根据小普林尼的一封信,维苏威火山的这次爆发时间被普遍认为是公元79年8月24日。然而,在庞贝废墟进行的发掘暗示,庞贝城被埋是在这个时间的大约3个月后。这得到了这封信的另一个版本支持,该版本说的喷发日期是11月23日。
被火山灰掩埋的人看来穿得较厚,这与8月份的气候显然不匹配。商店里的新鲜蔬果是典型的10月蔬果,而商店里的干果则是典型的8月蔬果。酿酒罐已被封闭,这应该发生在10月底。在一名女性遇难者衣袋里找到的硬币上面的标记,表明这些硬币不可能是在9月的第二周之前铸造的。不过,对上述两个版本之间的日期差异为什么这么大,目前没有令人信服的理论来解释。
地下空洞 人体使然
在庞贝和赫库兰尼姆被厚厚的火山灰层掩埋后,这两座城市被弃,最终就连它们的地址和名字都被遗忘。1599年,挖掘地下水道以分流萨诺河水的人们偶然看见了上面有壁画和铭文的古城墙,这是庞贝遗址首次重见天日。当时,建筑师丰塔纳被叫来。他挖掘了几幅壁画,然后将它们覆盖,所有文物他都没有带出。其中一幅铭文中有“庞贝城议员”字样,但丰塔纳没有重视,可能是因为庞贝这个名字早已被人遗忘。
1738年,为那不勒斯王(波旁王朝的查尔斯)的夏宫挖地基的工人,首次发现了赫库兰尼姆遗址。1748年,西班牙军队工程师埃尔库比尔对庞贝废墟重新进行发掘。从那以后,这两座古城得到多次发掘,由此发现了许多完整的建筑和壁画遗存。就算是在成为西班牙国王后,查尔斯依然对这些发现非常热衷,原因是展示文物能强化那不勒斯的政治和文化影响。
此后,又有人对庞贝和赫库兰尼姆废墟进行了认真发掘。1863年,意大利考古学家菲奥雷利接手对庞贝遗址的系列发掘。在早期发掘中,他们多次发现火山灰层中包含人类遗骸的空洞。菲奥雷利率先意识到这些空洞是人体分解后留下的,于是他发明了一种技术:把液体石膏注入这些空洞里,提取维苏威遇难者的形态。这种技术今天仍在使用,但今天大多采用的是一种透明树脂。该树脂不仅更耐用,而且不会伤及骨骼,这样一来遇难者骨骸就能得到进一步检测。
从庞贝废墟掘出的大量文物被收藏于那波利国家考古博物馆。
旅游胜地 亟待保护
在超过250年时间里,庞贝一直是一个受欢迎的旅游目的地。到2008年,庞贝每年吸引游客近260万人,这让它成为意大利最火的旅游地之一。庞贝遗址如今是维苏威国家公园的一部分,而且该遗址已在1997年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为了缓解与旅游有关的压力,遗址管理方已开始发行新的门票,让游客也能造访赫库兰尼姆和斯塔比亚等遗址,从而降低对庞贝遗址的压力。
庞贝遗址是附近庞培市经济的主要动因。抵达意大利后,游客乘火车即可直达庞贝遗址。驾车去的话,停车很方便。对庞贝遗址的发掘如今仅限于少数考古团队,游客能参观的遗址也不到20世纪60年代开放参观区域的1/3。尽管如此,要想参观完开放的全部遗址,也要花好几天。
庞贝遗址下面的古物被完好保存了近两千年。因为隔绝了空气和湿气,地下古物避免了腐烂。一旦被发掘,文物的研究价值很大。而一旦发掘出来暴露于空气中,庞贝遗址就面临自然和人为压力,文物腐烂速度就会迅速加快。风化、侵蚀、光污染、水损害、发掘和重建方法不当、动植物的引入、游客破坏和偷盗等等,都对庞贝遗址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损坏。目前庞贝古城的2/3已得到发掘,而余下1/3的状况正迅速恶化。
对庞贝遗址的保护让考古学家殚精竭虑。人们为遗址保护筹集了大量经费,但仍不足以阻止文物的衰变。
古人亲历日火山
维苏威火山位于意大利坎帕尼亚的那不勒斯湾,具体位置是在那波利市以东大约9千米,距离海岸线不远。该火山与其他多座火山一起构成坎帕尼亚火山弧。维苏威火山有一个大型火山锥,这个火山锥被山顶破火山口部分环绕,而这个破火山口由原来的一个更高结构坍塌形成。
在维苏威火山公元79年的大爆发毁灭庞贝之前,公元62年2月5日发生过一次强烈地震。这次地震对那不勒斯湾周围地区造成重创,庞贝首当其冲。当时的记载说,600头羊死于“污浊空气”。有火山学家将此与冰岛同样多头羊死于二氧化碳气体聚集相比,推测维苏威火山当时的活动达到了新强度。
公元64年,当地发生另一次稍低强度地震。包括塔西佗在内的多位古罗马历史学家记载,这次地震发生在尼禄皇帝于那不勒斯一家公共剧场举行首次演唱之时。地震发生时尼禄正在演唱,但他不顾地震一直唱到完。正当人们撤离剧场时,剧场部分坍塌,但尼禄无恙。
罗马人对于那不勒斯及周围地区的小地震习以为常。从公元79年8月20日起,小地震不断,到维苏威火山爆发前小地震更频繁,但这种警告当时显然未引起人们重视。8月22日早晨,维苏威火山很可能已出现活动迹象。对这次火山爆发留下唯一目击记录的小普林尼当时待在米塞努姆海军基地,那里位于那不勒斯湾另一侧,距离维苏威火山大约19千米。因距离较远,小普林尼当时应该看不到火山爆发的初期迹象(就算有的话)——火山周围的小裂口和山上的灰烟释放,因此也就不可能向人们预警。
8月22日中午1点左右,维苏威火山猛烈喷发,火山柱高入云天,火山灰和浮石从天而降,覆盖大地。撤退和救援由此开始。当晚或次日凌晨,火山灰流开始袭击周围地区。山上的闪光被人们解读为火光。远至米塞努姆的人们见到山上“火光”,急忙逃命。火山灰流速度快,密度大,温度极高,其所经之处的建筑全被摧毁,人全被窒息或烧死,整个地面风景改变,包括海岸线。与此同时发生小地震和小型海啸。到24日晨喷发结束时,那不勒斯地区一片昏暗,透过雾霭只能看见微弱发光的太阳。
这次爆发的年代相对久远,但现代人对这次爆发的了解却比较详尽,这要归功于当时才17岁的小普林尼。他在多年后写给历史学家塔西佗的两封长信中,详尽记录了当时的情况。小普林尼的舅舅老普林尼(米塞努姆舰队司令)在米塞努姆目击火山活动后,立即率舰船前往灾区救援。小普林尼未加入叔叔的救援,而是去救助一位朋友。在小普林尼的一封信中,他说自己从舅舅的救援队中了解到了一些灾区情况。在第二封信中,小普林尼详细描述了老普林尼离开时的情况。
当时,两位普林尼都看见了从山头迅速升起的浓密火山烟柱。小普林尼在信中说:“它(指火山烟柱)简直就像一棵松树,因为它像树干一样长得很高,在顶部分叉……它时暗时明,充满斑块,那是灰土或燃烧的灰烬……火光照亮了整座维苏威山。在夜幕之下,火光更亮。世界其他地方现在是大白天,而这里竟然比任何夜晚都更黑暗。”
虽然8月22日那天维苏威火山就已猛烈喷发,但小普林尼却尝试恢复正常生活,在23日那天继续看书、洗澡。但当夜一次小地震把他和母亲震醒,他们从屋里跑到了院子里。快要到黎明时分,又一次小地震,村里人全跑了。再一次小地震之后,“大海翻卷”。不过,小普林尼没有提到海啸造成的破坏。
8月24日的晨光被黑云遮蔽,黑云中有闪电。小普林尼说闪电为片状,但很宽。黑云和雾霭导致米塞努姆的能见度很低。由于担忧性命,人们开始互相呼喊,并且从海岸沿路撤回。小普林尼的母亲要儿子放弃她,自己逃命去,因为她又老又胖跑不远了。但小普林尼抓住母亲的手,和母亲继续逃命。虽然有火山灰落下,但小普林尼发现只要及时把火山灰从衣服上抖下去,就不会被烧着。当天晚些时候,火山灰不再掉落,透过云层隐约可见太阳,这鼓励小普林尼和母亲一起返回家中,等待老普林尼的消息。小普林尼在信中把火山灰比作雪。从信中明显可以看出,火山、地震和海啸都没有重创米塞努姆,所以当地人大都安全回家。
老普林尼之所以决定立即前往救援,还有另一个原因。当他准备出海时,他的一位朋友(家住维苏威火山脚下的海岸上)的妻子雷克蒂娜派遣的信使坐船抵达米塞努姆,说雷克蒂娜一行只有从海路逃生,他们申请救援。老普林尼立即下令船队出发,他亲率一艘快船去救援雷克蒂娜等人。
老普林尼途中在浅水区遭遇火山灰烬降落,其中包括浮石和石块。舵手建议返航,但老普林尼说“幸运只青睐勇士”,下令舵手继续前往斯塔比亚(距离庞贝4.5千米)。老普林尼的朋友庞博尼斯正在斯塔比亚,他的船上已装好行囊,准备出发。然而,把老普林尼带到斯塔比亚的顺风,却阻止任何人离开斯塔比亚。
在夜间抵达斯塔比亚后,老普林尼及其救援队看见山上多处冒火,他们推测是村庄在燃烧。待了一夜后,救援队发现建筑出口都被火山灰堵住。他们唤醒鼾声正响的老普林尼,建议头顶枕头抵御从天而降的石头。因无法救援,他们重返海滩。但风向并未改变,乘船返回米塞努姆是不可能的。他的朋友们从陆地逃生,但他坐在船上,就算被人扶着也站不起来。他当时很可能已经死了,这就能说明朋友们为什么抛弃他。这是最流行的解释,但古罗马历史学家苏埃托尼乌斯有另一个版本(真伪不明):老普林尼下令一个奴隶杀死他,因为他再也忍受不了烧伤(被火山灰烧伤)。不过,小普林尼的信中并未提到此事。
小普林尼在给塔西佗的第一封信中说,老普林尼的死因是他虚弱的肺承受不了火山毒云。奇怪的是,斯塔比亚距离火山喷口16千米远,而且他的队员们没受到火山灰的太大影响。由此看来,身体肥胖的老普林尼更可能是死于中风、心脏病和哮喘等其他原因。24日烟雾消散后,人们没有发现老普林尼身上有伤。救援船队最终回到了米塞努姆,但雷克蒂娜是否得救未知。
到2003年,庞贝地区已有1044具遇难者遗骸被制作铸模,还有100多具发现的遗骸未被制成铸模。在赫库兰尼姆发现了332名遇难者,其中300名是在海滨拱廊遗址发现的(很可能当时他们试图坐船逃生,但却没有船了)。不过,这些死者究竟占人群的多大比例?没有明确答案。
在这1044名遇难者中,38%被发现于火山灰沉积层中,其中绝大多数位于建筑物内。他们被认为主要是由屋顶坍塌致死。而身处建筑外面的遇难者,有可能是被火山喷出的岩石砸死的。科学家以前并不认为高温在庞贝人之死当中起了重要作用,但2010年的多项研究表明,第四次火山灰流(也是第一次到达庞贝的火山灰流)的温度高达300℃。科学家认为,这足以在瞬间杀死成百上千人。另外,死者铸模所呈现的扭曲姿态并非是长时间痛苦的体现,而是热休克(急剧升温)造成的尸体痉挛。
赫库兰尼姆距离火山口更近,该地区竟然被23米厚的火山灰流材料埋葬。当地已知遇难者中的大多数很可能是被火山灰流杀死的,明显证据是海滨拱廊死者骨架上的高温迹象,以及许多建筑内的炭化木。海滨拱廊很可能是船库,拱廊顶部横梁有可能用于吊挂船只。考古发掘未发现船,很可能表明船都载着首批逃生者出海了。由于海岸线被发掘的长度还不到100米,所以死难者人数可能远远超过已发现数量。
科学解读灭城火山
根据1982年发表的一项地层学研究(该研究如今已成为一种标准参考),公元79年的维苏威火山爆发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持续18~20小时,在火山以南产生浮石和火山灰坠落,庞贝被覆盖在2.8米厚的火山物质下面。第二阶段的火山灰流远至米塞努姆,但集中于米塞努姆以西和西北方向。两轮火山灰流吞噬了庞贝。
2002年的一项研究,分析了更多地层学证据,并提出了新的解释。按照新解释,准爆发(而非最开始的火山爆发)产生的火山烟柱高达15~30千米。受西北风影响,火山灰降落在庞贝的东南面。这次爆发属于蒸汽岩浆型,即支撑火山烟柱的主要能量来自于蒸汽从岩浆中逃逸。(蒸汽的产生,是因为随着时间渗入该地区地下断层的海水与岩浆和热量的反应。)后来,随着火山烟柱中的气体密度增加,不再能支撑烟柱中的固体物质,火山烟柱坍塌,释放火山灰流。火山灰流首先抵达赫库兰尼姆,而不是庞贝。更多的爆发使火山烟柱变得更加浓密。第四轮和第五轮火山灰流最终摧毁和埋葬庞贝。各轮火山灰流在沉积层中得到辨认。
该研究认为,火山灰的首轮坠落是在初晨,为低容量爆发,在米塞努姆不可见,但雷克蒂娜看得见,这让她派信使前往米塞努姆求救。信使在海上行船几小时后就抵达了米塞努姆,这就解释了一个矛盾:信使为何能在遥远的火山爆发后很快就奇迹般出现在老普林尼的别墅面前,而且不走陆路,而是走比陆路难的海路?因为火山爆发阻止他从陆路前来报信。
另一项研究对采集自庞贝遗址的超过200份房顶砖样本进行了磁特征分析,从而估算出火山灰流的平衡温度。该研究表明,在爆发的第一天,白色浮石(包含直径3厘米的塑性碎屑)坠落了好几个小时,将屋顶砖加热到140℃。这段时间应该是最后的逃生机会。第二天的火山烟柱坍塌所导致的火山灰流密度之大,让赫库兰尼姆和庞贝人根本没有逃生可能。这些火山灰流的沉积温度高达300℃,庞贝城完全被高温气体覆盖。最低温度出现在坍塌屋顶下面的空间,但也高达100℃。
公元79年维苏威火山爆发释放的能量相当于被投放在日本长崎和广岛的原子弹释放能量之和的10万倍。维苏威火山之后又多次喷发,它也是在过去百年内喷发过的欧洲大陆唯一火山。今天,它依然被认为是全球最危险火山之一。
时间测定
毁灭庞贝的火山爆发是在公元79年,这个结论参考了当时多位罗马作家和小普林尼的记载,但其中一些记载并未得到考证。然而,罗马皇帝提图斯在位期间的一系列著名事件帮助今天的考古学家确定了公元79年这个年份。提图斯访问了庞贝,下令救助无家可归者。就算这一时间不明,但已知次年——公元80年他面对另一个大灾(罗马城大火),那么他访问庞贝当然就是在公元79年。
至于维苏威火山在公元79年爆发的具体时间——8月24日,首先是根据小普林尼写给塔西佗的第一封信中所说的日期,但这个日期其实是根据小普林尼给出的当时的历法日期推算出的。有考古学家认为,小普林尼所说的日期不见得就是8月24日,只是后来一些人沿用了这个推算的日期而已。现在考古学家倾向于认为,公元79年维苏威火山爆发很可能是在当年11月左右。
摘自《大自然探索》2018.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