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东大球队暨东大旅汉教职员学生的讲话
毕万闻主编
(1934年4月13日，汉口银行公会)
今天因为请东大球队聚餐，特邀旅汉东大教职员和同学到此作陪。在这一个聚会中，我非常愉快!同时，又不禁有些感触，我藉着这个机会来和诸位谈谈：
(一)怎样才配作一个运动员?
1. 运动是注重团体合作的。过去运动失败的症结，固非一端，不过我个人以为有一件最常注意而尤为一般运动员所易犯的毛病，便是一般运动员多好出个人的风头，每逢在比赛的时候，好一显个人的身手。按理说，争胜心乃是人类的本能，出风头并不算一桩不好的事情，不过在有团体性的运动里，必须每一个份子都能坚持合作的精神，来一心一德的发挥团体的效能。假使你一个人只是为了出个人的风头，失掉了的联络作用，结果，很易影响全局。所以在Team—work①之中，是需要合作的，需要把个人的出风头的思想扩大到整个的团体上面，大家合力出这个团体的风头。小而言之，要为体育出风头，大而言之，要为国家出风头，尤其是在国际的比赛中，更要尽量的给自己的国家出风头，替自己的国家争光荣。
2．运动足以代表国家民族的精神。体育一事，很足以代表国家民族的精神。我在欧洲的时候，曾参观过意、英两国业余队比赛足球，当着比赛的时候，英国队员无论是对於自己或对方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都是极端沉默，向无一言；意大利队员方面，争胜负的心则比英国队员为强，每逢他们输一个球，总必对於守球门的人肆意责难。此虽细事，却完全代表出一个国家的精神和民族的特质。我们在这方面应当有训练，竭力去掉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的劣根性。譬如比赛足球，我们踢不过人家，而终归失败了，应当虚心的承认我们本身技术的不良。如果徒事局部的苛责，那除破坏自己的对外阵线和暴露自己的弱点之外，绝没有一点益处。我们中国人对于一般事情实在都犯这个毛病，每忽于团体的群力的对外竞争，而徒事对内作无谓的责难，这是我们这个民族一个最大的弱点，这也是我们应当悔改的。我希望你们作运动员的要深明斯义，勇于对外团体的竞争，力避己方合作精神的破坏。
3. 必须讲求运动道德。我参观欧洲人的运动竞赛的时候，总看出他们都富有体育道德。就拿打网球来说，无论那一方面，都决不肯白拣一个球，胜负都要靠自己的本领，绝对的诚实无欺，对于评判员的评判更是绝对服从，他们没有一点我们中国人所有的坏毛病，处处都能代表一个文明国家的精神，一个以自力图强之民族的伟大气魄。因此，我很希望你们今后都不要存出个人风头的心理，要为体育出风头!并且要知道运动是有组织有团体性的一件事，必须同心协力的严整对外阵线，培养体育道德，更是作运动家的基本要件。
(二)怎样去作人?
1. 我们应当埋头苦干，像米兰人那样的苦干。我在意大利的时候。常听到意大利人说这样讥笑人的话：“你不是米兰(Milan)人!”这句话有着丰富的涵义，他们若说谁不是米兰人，便等于说这个人太没用了，当时我不太清楚这句话的意义。我只知道米兰是意大利的名城，位于伦巴底②中心，和德、奥、法、瑞士诸国相毗邻，正有如上海之在中国一般；然而米兰并不如上海已具备其所以成为上海的客观条件，有一次我向一个米兰人问道：“米兰既不是扼水陆交通咽喉的海港，又不是矿产区域，何以成为意大利之工商业中心城市呢?”他回答说：“我们米兰原来不是一个大城，更不配作一个大城，其所以能成为大城者，很单纯的，唯一的，那就是我们米兰人自己努力苦干的结果!”由他这些话我便完全明白“你不是米兰人”那句话的意义了，那分明是在骂人不上进，不努力，不肯吃苦。从听到这些话以后，我也着实钦佩米兰人，由于他们的刻苦努力，这一个名城便成为意大利工商业的中心区。我更感想到我们中国今后只有取法米兰人这种苦于的精神，才能打破了当前万分艰困濒于危亡的处境，想解除我们自身的一切痛苦，必须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能下最大决心，自我刻苦做起，不怕吃苦，不怕受罪，不惜任何牺牲的努力奋斗，最后，容或博得国家的复兴。假设国人不能大澈大悟，只是昏天黑地的睡在鼓里，依然抱着享乐心理，那就只有等着灭亡，等着死!就拿我们东北来说，东北原是整个中国的东北，并不只是我们东北人的东北，收复东北的责任也要所有中国人来担负，不要我们东北人独力承担。然而我们东北人却应当深知自己的身世和处境，东北是我们的故乡，东北是我们的生长地，那里有我们的田园庐墓，那里有我们的亲长故旧，我们现在变成流亡之徒了，不仅自身蒙受了亡省破家的耻辱，就是在敌人铁蹄蹂躏下的故乡父老，也都在奄奄一息中期待着我们去拯救他们。因此，虽然国人都负有收复东北的责任，而我们东北人却应更积极的来负责，甚而要负起百分之百的责任来!但是我们若想回到可爱的故乡，若想解除故乡父老的痛苦，若想湔雪我们的一切耻辱，那必须我们全部东北人都能对于前此种种有最大的觉悟，对今后种种有深刻认识并知所努力，那唯一的是要我们大家伙埋头苦干，果能坚忍卓绝，百折不挠的干下去，终会有让我们披甲还乡明耻复土的那一天!
2. 我们要从自己作起:当着国家在如此艰困的处境中，我们应深知中华民族久已不成其为民族，我们的多数同胞久已过着非人的生活，在这时候岂容部分国人趋重于个人主义的享乐，岂容部分国人在苟且偷生?特别是我们东北人，更应当犯难投艰，夙夜匪懈，抛弃了一切享受。我们虽不敢说今后是必须效法古人的卧薪尝胆，但我们也决不能徒事楚囚对泣，最低限度亦要知道如何努力，以达到我们的目的，我现在不自量的说，我们都是知识分子，中国兴亡，我们要负大部分责任。从前张伯苓先生和我谈起来说：“中国自从甲午战后，练兵兴学，为两大要政；现在你在练兵，我在兴学，可是都已成为两大要症了。”这仿佛是笑话，事实上却的确如此。已往是过去了，我们今后究竟应当如何?那惟有我们负起责任来，竭力矫正过去的错误，不要愤世嫉俗，也不要自甘暴弃。退一步说，我们即使未尝怀有救国家救民族的壮志，最低限度也要从自己作起，要成为国家的一个好国民。我们也无须管别人的好坏，我们只要切切实实的来管自己；自已要向里看，不要向外看；也不必顾虑这样刻苦自励，将来能否达到理想的目的，凡事去作、不一定成功，但不去作，则一定不成功。我们能够完成目的固然最好，否则也可以管好了你自己，那就算尽到了你个人的责任。假设只在望着他人而忘掉了自己，你要知道你所看的他人，他看你也是他人，终于是在互相观望着，都不能上进，都不能对于国家社会有所贡献。所以说只要每个人都能孳孳苦干，那就是所有的人都能有用处，都是国家的好国民。
3. 没有希求，不要自私：我们当着作一件事情的时候，不必先标榜一个必须达到的目的，譬如我们预定一个走到甲城的目的，假使能达到这个目的，自因如愿以偿，感到快慰；反之，苟因中途发生障碍而不能达到时，则必因未能达到目的而发生苦痛。又如我们来办学校，对于学校前途抱有极热烈的希望，一旦因为内部发生了学潮，我们办学的热忱，必然大受打击，亦或因此丢掉其热心教育的素志。所以我们对于一切事业，只要无畏的勇敢的前进，不顾途中的荆棘蛇蝎，干到那里算那里，不失望，不灰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倘若中途为猛虎所噬，那也算不了什么。我何以要这样讲?因为我感觉我们作事，如有一个预定的目的，无形中便存了许多私心。如在一桩事业的开始，就具有为着成功，为着光荣，为着成绩的目的，这便无往而不是自私自利了!假设我们的一切行为是为着良心，为着国家，为着民族，那么，一切出发点都是基于大公无我的光明心理，虽然中途少有挫折，又何尝值得悲观?虽然蒙受了重大牺牲，又何用多所吝惜?我常说世界上惟有无名英雄，才是真英雄!我希望大家都要自己努力苦干，不要看人家，不要管闲事。譬如你们个个队员都能有好的技术，而且能一心一德，则全队优胜，自系理有固然。所以你们都要化除私心，努力发挥大公无我的精神!
(三)怎样来救国家，救民族?
1. 我们要牺牲了自身的一切：近年来中国外受帝国主义的压迫，内有天灾人祸循环不已，社会秩序益呈纷乱状态，农村经济亦日趋破产，国势危急，已到万分，一般青年感到国家前途的没落，都苦于当前所处的环境无法打开，在万分苦闷中，几不知如何作起，方能挽回既倒狂澜，所以都以为中国非无志士，乃是苦于无办法，无出路。不过我个人始终以为办法是有的，出路也就摆在你的面前，无他，只有你自己肯去牺牲!譬如屋里起了火，大家都在面面相觑，谁也不肯来救，结果当然要同归于尽。至于分析这坐视不救的原因，不外是：(一)因为胆小，怕烧死；(二)即使有心救火，尚感于自己的能力不足。杯水舆薪，无济于事。实在说来，这两种心理都完全错误。假设你个人不肯牺牲一切，奋身救火，你便不能希望别人为救火而牺牲。遇到吃苦的事情，一定要站在别人的前面，这种精神是最可宝贵，最可钦佩的。你为救火牺牲了你的性命，他人容或就因为你肯牺牲而得救，而脱险；倘人人都能抱定此种舍己救人的心理，则可使所有的人都能得救，都能脱险，从这里，可以说明任何一个困难环境的打破，是必须经过牺牲的。每一个中国人应当这样的深信着：处于如此危难境地的我们，今后诚无时无地不在牺牲中，必须经过大量的无数的牺牲之后，才容或能重返我们的故乡，取得我整个民族的复兴，所以我们对于以前养尊处优的自私自利的生活，应该虔诚的从内心表示忏悔。假设我们今日能痛下救国家救民族的最大决心，那只有坚抱“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诚意，来承担了一切苦痛。当着我们下大决心之初，也就是当着承担这一切苦痛之始，我们必须绝对减缩我们自身的生活享受，在艰苦中训练我们自己，充实我们自己；对于我们所作的事业则唯有埋头苦干，披荆斩棘，勇往直前，其结果容或因为我们忍受了一切苦痛，而适足解除整个民族的无尽头的苦痛。因此，这与其说是从困苦中去奋斗，更莫如说这是我们从死路中开辟一条生路!
2．推动一个时代必须经过牺牲:我到英国的时候，英首相麦克唐纳(Ramsay Macdonald)在首相别墅请我午餐，那地方是克伦威尔③(Thomas Cromwell)的故居，麦克唐纳告诉我许多关于克伦威尔的史实，他说：“一六四二年间，英国国王查理第一与当时的国会冲突得很利害，帮助国王的是骑士党(Cavaliers)，反对国王的是圆颅党(Roundheads)④，其时圆颅党的领袖就是克伦威尔，其军士类系笃信宗教之人，与普通轻浮儇薄者异，后来经过一六四四年的马斯敦穆耳(Marston Moor)战役和次年的纳斯卑(Naseby)战役，国王惨败，终于在一六四九年经圆颅党人将国王处以死刑；查理第一死后，遂由‘残缺国会’(Rump Parliament)，宣布共和政体(Common-wealth)，废君主及上院，当时主持一切的人就是克伦威尔，他的实力就专倚靠独立派教徒，也不过有五万军队在他的统率之下。当时一般贵族旧教徒虽然都在反对他，而共和政体卒实行至十三年之久，就因为克伦威尔是一个雄才大略的人，具有推动时代的革命性。他拿出坚苦卓绝的精神来治理全英国，如通令禁止一切娱乐，使举国民众都忍苦耐劳的为国家来奋斗；英国势力乃愈见膨胀。当时三岛分离，不相统一，克伦威尔竟先后率兵征服了爱尔兰和苏格兰。在当时国际商业竞争中，英国也已占到优越的地位，英国之得有今日，未始不种因其时。他是在一六五八年五月死去的，临终时曾向上帝祈祷，略谓；‘你命我为英国人民造福，并且为你来服务，拥戴我的人固然很多，憎恶我的人亦殊不少；终于我是牺牲了一切，我是尽了我的天职。’后来查理第二复辟，竟切断克伦威尔尸身的头，来替查理第一复仇。时代毕竟是进化的，英国人民终能深悉克伦威尔是英国史上最有功绩的人物，对于他的伟大人格和事业，都已有了正确的认识。如在国会门前替他铸造的铜像，就可以表示出英国人民是永久在崇拜他，纪念他。”我当时听到麦克唐纳这一段话，内心非常感动，越发认定一个时代的推动，一个社会的改造必须经过重大的牺牲。克伦威尔在英国历史上总算得一个推动时代的伟大人物，而结果终于牺牲了，当他不惜牺牲一切来尽忠国家的时候，虽然有一部分国人对他不谅解，他并不计较，并不足阻碍他的进取精神，正因为有这种魄力和精神，所以终能在历史上留下一页，博得后人的崇拜和景仰。可见在一个时代的推动中，真不知要牺牲多少无名英雄的性命在断头台上，多少无名英雄的一切所有与名誉，都在这其间毁灭了!就是在我们中国国民革命的过程中，也同样的不知经过多少牺牲，不知死掉多少无名的革命志士。中国在今日的处境中，未死的人们应该踏着死去的烈士头颅和血迹，英勇的无畏的向前迈进，去争取中华民族的解放与复兴!今日一般人之所以还不肯这样去干，无非因为顾虑着物质享受的牺牲，精神的牺牲，名誉的牺牲，生命的牺牲罢了。设使四万万国人能把这一切看穿了，一切都可以无条件的牺牲，我们的民族国家当然会渐渐转弱为强。或谓守节难，但有决心，则守节亦不难。所以我希望大家第一要下决心，要大牺牲，要不怕吃苦；第二要对于我们所以抱定这种干的精神的理由，具有深刻的了解与觉悟!
3. 要追随领导者努力前进。诸君都是我的学生，我对你们自然是异常的爱护。我对于我的朋友，一向都是用这种精神相助勉，所以我对于我的学生，当然也要用这种精神来砥砺。墨索里尼⑤曾有三句名言告诫他的同志：(一)我向前走，你们跟随着；(二)我向后退时，你们把我打死；(三)我若牺牲了，望你们能依照我所告诉你们的那样去作!这几句话，是充满了生力，是富有磅礴郁结的革命性。以我的智能和毅力，自然不敢和他相比，不过我们在事业上也应具有这种精神，而且真能这样去干，希望你们对于我也要这样认识。我也可以向你们提出三句话：(一)当着我为国家为民族努力奋斗向前迈进的时候，你们如果认为这是对的，请你们跟我来，共同前进!(二)我如果后退时，或有违反国家民族利益的行为时，请你们拿手枪来质问我，甚而把我打死!(三)我万一不幸在这个奋斗的环境中牺牲了，希望你们能勇敢的继续奋斗下去!我所以说的要这样严厉，不仅是在勉励诸位，也是在勉励我自己。
4. 只问耕耘，莫问收获。在今天我更希望诸位作事不要切盼成绩，就是不要想凡是牺牲就得有代价。清末维新所以未能收效者，即因当局每采取揠苗助长的政策，种树就要吃果，此之谓“欲速则不达”。所以我们不要只顾到眼前吃果，我们应当只知道用力种树。曾文正公⑥说过：“只问耕耘，莫问收获”，就是这个意思。我以为缩小自己的占有领域，以扩大群众的利益，或力求民族国家的福利，这实在是一个现代青年所必须宗奉的信条。凡事能以牺牲了自己和自己的一切，而无所踌躇和吝惜，则可谓之真正的不惜牺牲，则于整个国家与社会必能多所贡献。即如一个青年士兵当他投军入伍的时候，就当誓信其已无条件的将自己的生命献给祖国，他不应当有丝毫升官发财的思想参杂其间，为争取整个民族的生存以致亡命于敌人炮火之下，绝无半点遗憾与吝惜，这就是一个民族的生力!一个人能把私的意念完全打破，则对于得失利害，方能毫不计较，这才可以绝对忠实于一己对于国家民族所负的任务，甚或以身殉之而无所畏难。在这开始牺牲的我们，诚未必能目睹其牺牲的结果有何成就，但亦惟有怀抱“只问耕耘，莫问收获”的精神，才肯毅然地勇敢地牺牲了自己的一切所有。我常对部下说，不问我们的人格、学识、经验为何如，即以所处之地位言，慢说比不上欧美的将官地位，即与任何国家的国民地位相较，亦不如远甚。外国在中国的侨民享有充分的行动自由，但是我们不但在外国境内不能享受这一类的自由，而且，即在我们自己国家中的外人租借地内，我们的行动自由都要横受限制。由于租借地的存在，外国人从这里得到些特殊的便宜，更有若干中国人时常利用外国租借地作他们作奸犯科的掩护。为什么我们的地位和外国人的相差若是之悬殊?难道我们的人格、学识、经验，都不能和外国人相比吗?不是的，唯一的原因就是我们的国家太弱了，我们不必怨天尤人，只要来痛责我们自己。我们处于这样的环境中还有什么值得吝惜的，还有什么舍不得牺牲的?国家落得这个样子，再不赶快努力，还能生存下去吗?在我是早已决心牺牲了，最低限度也要拼命来改善我自己，切望诸君都能够和我一样的来牺牲，都能下最大决心来努力尽你自己的责任!
5．要坚固国家观念和民族意识。我此次出国后，感觉快乐的地方，就是得以从事于一己精神的，身体的及学识的修养；我自信一年来，在这三方面确已得有不少进益。今天我看见大家，感觉特别的快慰和兴奋，所以才这样披肝沥胆来和你们讲这些话。我到汉口之后，遇见一个外国朋友，告诉我关于东北学生的事情，因为我关心这些消息，所以听他讲了许多，有的使我很满意，有的也使我非常痛恨。他说他到东北看过一次，看到在北平的东北学生到东北参加义勇军工作的很多，埋头苦干的也确实不少，很足以表现出东北的人心不死。不过有一次曾由北平去了两个东北学生到东北各部义勇军的队伍中，不惟不参加抗敌工作，而且向穷苦无援的义勇军找路费，敲竹杠。他们不能帮助义勇军，已算罪过，反而对替我们拼命的义勇军横加剥削，这诚然无异是血泊里找骨头!我听到之后，觉得又是可笑，又是可恨。我们东北人在这个时候，应当去牺牲奋斗，那有我们享乐的余地?我们早已认定青年人是争取民族生机的战士，支撑国家命运的柱石，应当如何的洁身自爱，努力奋斗!尤其是东北青年不要忘了自己是东北的灵魂。国势阽危至此，我们可以不失望，惟一般青年不知上进，诚足使得我们为民族前途担心。东北虽然已经被敌人武力占领，我们绝不承认东北已亡，惟东北青年尚不大澈大悟，知所努力，那实足以亡我东北!宁恩承⑦从前和我说过两句话：“天生大国民终归是大国民，天生亡国奴终归是亡国奴。”我觉得这话的确是有理的。当我此次到海外去，对于各国的国民性，都曾特别的留心考察，结果使我从很多历史的及当前的例证中，看明一个国家的强弱或兴亡都不是偶然的，都是由于主观的和客观的条件之具备。人类本是天演竞争的动物，不长进的民族，自当受人欺凌，的确是中国太不知自强与自爱了，其所以遭受外人的种种欺凌，都无异是咎由自取。就以我们私人间的友谊关系来说，谁都愿意对于有作为肯努力的朋友加以同情的扶助，反之，遇到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的朋友，我们当然要鄙视他，疏远他。你看近年来中国的汉奸为什么这样的多?在这样的危急之秋，中国的一般社会风气为什么还这样坏?反观日本的国民程度和社会情况确与我们不同，说起来，我们真应该惭愧。日本国民的国家观念和民族意识都非常浓厚，有一次日本留学生在檀香山开同学会，一个到会的医生，买了许多特别的锡器，意图带归日本研究，领事馆人告诉他说，早已有人替国家办过了。从这一点小事看来，颇足证明他们每个国民都能随时随地替国家着想。转来看我们一般国人，则适得其反。我们姑且不必例举那些甘心背叛民族国家利益的人，仅拿一般国民说，多数人是怀着私心，打他自己的算盘，绝少替自己的国家着想。譬如一个能作文章的人，他只为一时的快意而信笔写作，出出风头，弄点稿费，当他提笔的时候，毫不顾及说出这些话之后，对于国家民族及社会人心有如何影响，真正爱国的国民能如此么?我希望你们当中，不要有这一类的人!要无时无刻不在替我们的国家着想，万不要计较自己的利害得失!
6．要彻底觉悟埋头苦干。时亟矣，事危矣，我们马上都要觉悟，下大决心，埋头苦干!我有一个志愿，也可以说是一个最后的志愿，就是我们的骨头必须要埋在我们故乡的土里!我们只要这样奋斗下去，牺牲下去，我们敢信迟早必有如愿以偿的日子。在今天，楚囚对泣是绝对没用的，我们要忍受这刻骨的悲哀，遏止住我们的情感，有眼泪不要留下来，打了牙往肚里咽!有小子骨头的要要脸，长长志气!我今天并不当说这些话，不过我希望你们的心太切了，如鲠在喉，一吐为快。这些话会使得你们伤感，也会使得你们兴奋，假设当着你们听到我的话之后，血的流动愈趋激荡，心的跳动愈趋紧张，那么，你们就只有牢牢记住我这些从肺腑掏出来的话，你们从今天起就要痛下苦干的决心!如能坚毅果断百折不挠的作下去，我的话敢刻石为信，十年后必有希望!意大利民族从前的处境是如何艰危，奥国对意的压迫，正如目前日本之压迫中国，那时候，奥对意阁稍表不满，意大利马上即须倒阁，奥国可以任意支配意大利的一切，固不啻玩弄于掌股之上。现在居然能倒转过来，意大利一变而为欧洲外交的中心，国际的列强之一。我们固不敢说将来定能驾于口国⑧之上，但我愿你们都能努力这样干!这些，都须作出实在事情来给人看，只要你个人肯去苦干，自能感动他人，博得他人的同情，如不能感动时，你要加倍的努力去干!今天我说了这些话，能感动你们中间的一个人，我也就算不白说，而且可以得到相当的快慰。
最后，我对于你们没有过分的要求，只深望你们切实按照我所告诉你们的话那样去作!
(《张副司令讲演集》第一辑，第36—55页)
① 英文，意为”联合行动”。
② 即伦巴第，是意大利最大的平原，在意最大河流波河流域。伦巴第位于意大利北部，与奥、瑞士、法接壤，不与德国接壤。
③克伦威尔(1599—1658)，17世纪中叶英国资产阶级革命中，资产阶级—新贵族集团的领袖。
④圆颅党也译为圆头党。
⑤ 墨索里尼(1883－1945)，意大利法西斯党党魁，法西斯政权的头目，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主要战犯之一，1945年被意大利游击队处决。
⑥ 曾国藩谥文正公。
⑦ 宁恩承，张学良部属。张曾资送他留英学金融，学成后参与管理东北边业银行。1930年张调宁到东北大学任秘书长，代行校长职务。现居美。
⑧ 口国指日本。
张学良文集（1.2）/毕万闻主编.-北京：新华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