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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杨虎城之子回忆-二十一、最后的教导

杨拯民

 
  到码头送行的人很多,约千人之众。父亲着白色西服,我随父亲上了胡佛号轮船。父亲发现口袋里还剩有些零钱,就顺手递给了我。那时我思绪不宁,恍恍惚惚。只呆呆地看着父亲和大家挥手告别。船要开了,我才急忙下船回到岸上。看着轮船鸣笛缓缓启动,载着父亲和新娘、拯中弟他们远行了,当时虽觉感情压抑,心情沉重,可怎么也没有想到此一别竟成永诀。当我1949年12月在重庆磁器口再见到他时,却是令人惨不忍睹的遗体。
  父亲出国前夕,28日晚与我作了竟夕谈话。他白天告诉我,要我晚上到他屋里等着他。晚上我在他屋里直等到午夜过后他才回来。他歉疚的说:“一直抽不出时间和你交谈,明天我就要走了,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今晚最后一宿,是最后的一个机会。我原打算把你带到国外去,可不幸的是,拯仁病殁了,你娘受打击太大,神经失常。如果这时再把你带走,对她又是个刺激,所以就不带你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又问:“你新娘说你在北平时经常外出,晚上回来得很晚,都交了些什么朋友?”我只讲了在北平参加民先队组织,和同学们从事抗日活动的一些情况,而未讲自己因思想苦闷空虚、交友随便一节。当时的想法是,不要让父亲操心,自己以后交友注意就是了。父亲叮嘱我要多关心我娘和坤妹,交友要慎重。谈到政治信仰问题,他讲“他是主张信仰自由的。但对我这个初中尚未毕业,高中尚未考取的中学生来说,谈信仰还有点早”。他说“共产主义是个很好的理想,可在中国如何实现?还需要探索”。“过去共产党一直很左,失掉了许多支持赞助他们的人,现在开始有了些转变,但还要看。主义要和中国的现实相结合,光有理想没有用”。他认为我还年轻,只有15岁,应该首先学习充实文化知识。他说,“我自己没有多少文化,但有一些知识,这些知识是在生活、斗争、军旅生涯、生死拼搏、社会磨砺、多次成功与失败的实际中得来的,这是经验”。他说:“世界上的知识有两种获得方式:一是在实践中通过时间磨练得到的,这要碰许多钉子,遭很多艰难曲折,以至流血伤残,乃至牺牲,我的知识就是这样获得的,很艰苦,不容易。因为我那时受家境条件的限制,只能走这条路。你不适合走这条路,现在你也有条件,完全不需要走这条路。另一种方法就是先读书学匀,充实基础知识。中学课程是起码的基础知识,要好好学习,别荒废时光,赶高中毕业,上大学时,由你自愿,愿学文、学工、军事、政治由你选择。到那时候有了鉴别能力,经过实践,再谈信仰,就不会盲从了。”
  听了父亲临别的谆谆教导,殷殷希望,深受感动,很受启发,同时心情也很沉重。
  我回到北平后就向育英、河北一中、师大附中三个学校都报了名,无论哪个学校录取,都准备下决心要认真读书学习。孰料命运多舛,七七事变爆发,卢沟桥的炮声又打乱了我的计划,扭转了我的人生轨迹。
  和父亲谈了半夜话,一宿未合眼。黎明五时,赶着漱洗整装,七时送父亲到吴淞口上船,那是1937年6月29日,是我一生永不能忘怀的日子。
  到码头送行的人很多,约千人之众。父亲着白色西服,我随父亲上了胡佛号轮船。父亲发现口袋里还剩有些零钱,就顺手递给了我。那时我思绪不宁,恍恍惚惚。只呆呆地看着父亲和大家挥手告别。船要开了,我才急忙下船回到岸上。看着轮船鸣笛缓缓启动,载着父亲和新娘、拯中弟他们远行了,当时虽觉感情压抑,心情沉重,可怎么也没有想到此一别竟成永诀。当我1949年12月在重庆磁器口再见到他时,却是令人惨不忍睹的遗体……
  现在回忆起1937年6月28日晚和父亲的竟夜长谈,深感沉痛。想起他挚爱的目光,慈祥的语调,仍觉温暖。我们父子一辈子虽未能长相聚首,因为客观条件限制他不能系统地有针对性地对我进行教育,可对我的成长,他确实费了许多精力和心思。对我的过错,他总是谆谆劝诱,予以开导,从未厉声怪罪过。回顾我的一生,未能实现他的愿望、期盼,实感惭愧,如今思之,仍觉沉重。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鲁迅先生这首诗作,用在我父亲身上,很合适,很贴切不过的了。 
  

往事 杨虎城之子回忆/杨拯民著.--北京:中共文史出版社,200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