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寿山将军-自 传
赵寿山
一、家庭状况
我原名生龄。于甲午之战的那年(1894年11月21日)生在陕西户县北乡的定舟村中。父亲是个贫农。母亲曹姓。我兄弟姊妹六人。一家八口,全赖父母的耕织,生活苦困,可想而知。当我13岁的时候,地主突然收回租给的田地。父亲由愁而病,终至于死。这件事对我的家庭,简直是晴天霹雳。此后,我哥和我渐渐长大,可由母亲陪伴从事陇亩工作。两个弟弟也可分劳。这样,家境也就渐渐的好转了起来。后来,我入军界作事,尤其在汉中任绥靖司令时,利用职权,作商业活动,置产积财,因此致富。近闻胡宗南已将大部分财产拍卖,其余部分,当任解放后的群众处理。我家现人口是39人。在解放区内者九口,多系自己的直系亲属。其他,则受我北来的影响,散逃四方。
二、学历及经历
我九岁时,才开始读书。自己的勤奋,不仅博得塾师魏康侯的赞许,甚至常得其资助。16岁,我考入陕西陆军小学。辛亥革命后,入西北大学预科(后改为省立三中)。旋又转学陕西陆军测量学校,于民国3年夏毕业。除在西北大学预科第一学期得族人赵鹤皋资助外,其他全是官费(月得津贴二两)。当时,校方规定,名列前10名的,月可得奖金二三两。这就使我在陆军小学、测量学校时,不仅不需家庭负担,且可年得20余两白银,以补家庭之不足。
民国3年秋,我踏进陆军测量局当测量员。直到7年秋,应友人史可轩之召,才入了靖国军司令部充一等科员。9年,投效冯玉祥的陆军第十六混成旅,任上尉参谋,兼教导团学兵团地形教官。11年,冯赴北平陆军检阅使任,升我为少校参谋,仍兼教官职。13年夏,赴陕北杨虎城部任教导队队长。继升教导营营长(吴岱峰、孔从洲、刘威诚都是当时的学兵)。14年,杨[部]被编为国民军第三军第三师,奉命驱逐北洋军阀刘镇华、吴新田。15年春,刘反攻,杨坚守西安,我被调升师副参谋长,仍兼教导营。后来,冯师东征,西安围解,杨编为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第十军军长,参加北伐。我被升补充团团长。继升补充旅长。北伐后,全国缩编,被编为廿二师第七团团长。蒋冯大战后,再被编为十七师五十一旅一○一团团长。19年春,蒋冯大战再起,杨任十七路军总指挥。孙蔚如继任十七师师长,我升五十一旅旅长,继兼汉中绥靖司令。“双一二”[双十二]后,升十七师师长。27年夏,升三十八军军长。33年春,升第三集团军总司令。秋季,赴陆大受训,34年1月期满。35年8月弃职辗转于36年3月,踏进解放区。
三、思想的变迁
我幼时,由于自己的贫苦,见了有钱有势的人,既妒且恨,甚至主张不与富者结亲。及至在乡间大会上,听了进步绅士张子甲“列强瓜分中国”的演讲,就动了掮洋枪,打洋鬼子之念。后来的由私塾,而陆军小学、测量学校,以至投身行伍,无非受了张子甲、魏康侯等富国强兵思想的所驱使。这笼统模糊的思想,一直继续到大革命的前夕。大革命时,友人中如赵宝华、杨明轩、魏野畴、刘含初、王授金等,都是一时的显要,我虽与之常相过往,由于认识不够,总感觉他们的思想行动太左,未肯随声附和。虽经友人数次征求入党,终未接受。不过,大革命失败后,我对投奔前来的共党分子,仍是妥为掩护,或资助其自奔前程。在十年内战中,由于形格势禁,我的思想愈为模糊,只知盲目服从杨虎城个人之领导,因对杨具有信仰的原故,19年,杨率部入关。我以为正是发展西北,为救亡图存奠定基础的绝好时机,曾力主之。不想为时未几,备受蒋贼压迫,计划一再受挫,精神既极颓丧,生活的堕落腐化更不用问了。25年春,我因病赴平就医。后南下至京沪一带游历,历时七月,得随时购阅进步书籍杂志,并与在沪之杨明轩、杨晓初等不时晤谈,知识一天一天的增加,思想也就因之明确化。认为“非团结不足以言抗日,非抗日不足以言救亡”。后来回到陕西,就向杨上了个“抗日建议书”,力陈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为救国家、救西北与救十七路军的唯一出路。杨之敢与[于]发动“双一二”[双十二]义举,这建议书似乎起过推动的作用。事变期间,我驻防三原,警备渭北,与红军首脑彭德怀、任弼时、贺龙、左权、杨尚昆、陆定一等朝夕往还,获益更多。因之当时凡能有助于红军之处,固无不悉力以赴也。曾忆为放蒋事,彭曾不惜费时三日以为说明,忠诚感人,至今难忘。
26年7月,卢沟桥事变爆发,我首先奉命,率十七师北上开赴保定前线。中经漕河、阜河、滹沱河及娘子关前线,以及太原保卫战之后,部队因伤亡过重,士气沮丧,军心涣散,悲观失败情绪、逃亡逃跑现象,可谓达于极点。我在碛口切实检讨之后,提出了四项整训的办法:
一、以政治教育提高国家观念,民族意识,并坚强抗战胜利的信心。
二、办理轮训队,一周一期,一月半轮训完毕。
三、撤换腐化庸懦干部,提拔进步勇敢的干部。
四、官长以身作则,把士兵当人看,同甘苦,共生死,准许士兵有权管理自己的事情。
照这样实施月余之后,部队情况改善了许多。接着十七师开抵洪洞,适与八路军总部相距不远,这又与我以与朱总司令、左参谋长、及陆部长聚谈的机会。惜为时不久,部队又奉命向晋东南进发。当时彭副总司令主持东路军,十七师在他指挥下,游击敌后,半年有余。这期间,关于部队的改进,有以下的几点:
一、成立战地服务队,血花剧团,进行对当地人民的宣传、组织及武装各项工作,配合部队对敌作战。
二、各营连选派指导员,从事连队政治工作。
三、选派班排级干部四十余,赴东部军受训。
四、常请彭副总司令到十七师为干部讲抗日战术及抗日政治工作。
五、向当地地主富农商借军队给养等。
六、先后克复晋城、长子、沁水、高平、壶关等城市。
后来,奉调赴豫北封门口王屋镇一带作战。继开抵中条山。到后,就进行了下列各项:
一、血花剧团改组,并将战地服务队扩大为战地服务团。
二、举办茅津干部训练班,内分干训队及教导队,前者旨在改造旧干部,后者旨在培养新干部。
三、创办定期刊物——《新军人》,并发行13种小册作思想、行动之指导。
四、提出四大口号——自我教育,自觉纪律,经济公开,人事公开。三大禁令——禁烟、禁赌、禁嫖。
五、顽固不堪改造者,分批给资遣散,或令其转业。
这时,我已更明显地在抗战、团结、进步总原则下,将十七师改造成坚决、自觉的抗战劲旅。事间,先后粉碎日寇对中条山13次扫荡,使日寇视中条山为盲肠,使一战区长官,卫立煌也不得不喻三十八军为中条山的铁柱子。这荣誉,也无非当时政治工作之所赐。到29年冬,二次反共高潮到来,部队奉调南渡。姚警尘首被蒋介石电令解职,只好在隐蔽精干政策下积极活动。但干部政策,始终掌握,干部训练,亦从未中断。30年秋,蒋竟电调本部得力干部团长以下刘威诚、张復振等30余人入集中营。当时孙蔚如为第四集团军总司令,亦从而压迫之。经我多方斡旋,及以全家生命财产作保,并酌送三人应命后,才渡过这一难关。但决不是说,此后就一帆风顺,或者阻力减少。正相反,愈往后,愈是灾难重重。干部被个别收买者有之,被检查者有之,被召至政治部谈话者有之,被以各种方式调训者有之,甚至被逮、失踪,被武装袭击者亦有之。在蒋贼,固已极尽伤害之能事。但三十八军,为了抗日的胜利,为了民族的前途,只好忍辱,再忍辱,一般说是团结巩固的。直到33年冬,蒋最后以调虎离山之计,调我赴凉州任第三集团军总司令职。我一面将已经暴露,及不可能继续留任原职的干部资送返延。一面妥为布置,嘱令待机起义。我就这样忍痛别离一手抚育起来的三十八军了。
四、要求入党的经过
我的倾向中共,开始于双一二[双十二]事件。但思想的转变,实基于平津沪汉之游。在双十二期间,在抗战初期的晋东南,虽常与中共首脑接触,但尚无入党的要求。觉得身为国民党高级将领,只求在抗战团结、进步方针下,与中共一道对民族、人民有所贡献,于愿已足,似无须取得党籍增加不便也。到31年,敌我斗争日见尖锐,国共合作的前途,愈觉渺茫,以往顾虑,已失掉存在根据,于是有要求入党之请。当年10月,范明(郝克勇)奉召回延安,转达了我的愿望。12月返部时,谓已蒙毛主席批准,并允党龄自双十二算起,连同300余党员的名单,也向我公开。惜为时未久,我就被调往遥远的凉州。虽为交通、环境所限,殊少作为。但以常去重庆,得与周恩来、王炳南同志联络,接受中央的指导,使自己克尽一个党员的职责,这是我衷心自慰的地方。今天,我既然回到党的温暖的怀抱,党且为我派定工作。我想,我该有理由请求党正式批准我的党籍,确定我的党龄,使我很快的站在党的岗位,过党生活,为党工作。这就是我唯一的愿望了。
此材料来自《赵寿山死亡档案九七四九号》。并为中共中央组织部作过核对。(王志强注。1984年10月12日)
赵寿山将军/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陕西省户县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会.—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