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团军抗日战争概略(图)
孙蔚如
孙蔚如
民国二十六年(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芦沟桥战起，余时任陕西省主席，兼第三十八军军长，军辖部队为第十七师、师长赵寿山，第一百七十七师、师长李兴中，陕西第一、二、三三个警备旅，第一旅旅长王竣、第二旅旅长孔从周、第三旅旅长王振华，教导、骑兵两团(教导团团长李振西、骑兵团团长孟庆鹏)。初期第十七师、第一百七十七师之五二九旅(旅长许权中)、教导团奉命次第参加抗战。第十七师在井陉口苦战七日夜，予敌极大打击(后曾捡得敌人明信片印进攻井陉雪花山后运伤兵等像片可以概见)。教导团守井陉南之娘子关与敌铃木旅团激战两日夜，卒击退强敌，我伤亡两千余(教导团编制两千七百余人)，敌更过之。五二九旅守忻口正面者十四日(以前守该地友军无过三日者)。曾蒙阵地指挥官卫立煌五次嘉奖。
二十七年(一九三八年)第十七师及五二九旅调高平、晋城一带，任游击；第一百七十七师(缺五二九旅)由合阳之夏阳渡黄河，经旬日之苦战，克复永济、灵乡、临晋、漪氏等县。
是年七月省政府改组，余调任第三十一军团团长，亦领编第三十八、九十六两个军，赵寿山任三十八军军长，属第十七师、师长耿景惠，独立第四十六旅、旅长孔从周。李兴中任第九十六军军长，属第一百七十七师、师长陈硕儒(式玉)，独立第四十七旅、旅长王振华。教导、骑兵两个团仍属军团部。参谋长陈子坚，秘书长李百川。余率在陕各部由朝邑大庆关渡黄河，驻永济属之六管村，该地前面强敌，后背大河，势甚艰险，但中条山为陕东屏障，为敌我必争。八月间敌即犯我永济阵地，我主阵地右起尧王台，经东西姚温，左接黄河岸，守备部队为孔从周旅，王振华旅在右前方成子埒一带担任剿袭敌后，乃因兵分力单，未能达成任务，致敌将我西姚温阵地突破，我张希文营向该处逆袭，肉搏一日夜，该营全部殉国，我主力及炮兵安全转移，厥功甚伟。敌乘胜迫进我新店第二线阵地，我教导团凭已作工事与敌激战七日之久，以芮城失陷，遂逐步东移，一面令寿山(该军此时已由富平调来平陆附近），率部夹击芮城之敌，战于陌南镇曹村一带。此时我主力已进至芮北安西沟等处，敌仓皇北窜。我即安然东进至安邑以南地区，我各军已陆续集结(五二九旅由晋城开到)，对防务另作调整：军团部东移东延村，留四十七旅于灵乡、永济一带作运动战，张茅路(张村至茅津)以西由一百七十七师及四十六旅担任之，张茅路以东由第十七师及直属部队担任之。
十一月本部改编为第四集团军，原有部队则配属第四十七军李家钰部，即令该军接第十七师右翼担任防务，此段阵地面临同蒲铁道南段，敌人交通极为便利，我则沟岔错杂，运动至感困难，横广三百余里，纵深三、四十里，后背黄河，毫无回旋余地，以故各部作战皆是独立任之，不望增援也。
二十八年(一九三九年)二月，敌两万余分六路围攻王旅阵地，激战七日夜，卒以众寡悬殊，粮弹不继，难于持久。我王旅长集合全部出其不意，突破敌军正面，经灵乡、猗氏、 闻喜、夏县境内，自我阵地右翼安全归来，为战术创一先例。三月间敌五千余沿张茅大道向我进犯，我放弃大臣村，逐步后退，诱敌深入。十七师主力埋伏圣人涧一带，一面令四十七军派重兵占据軨桥，断敌后路，敌进至我埋伏地带，经我军猛烈逆袭，敌人大溃退。惜軨桥部队未能达成任务，致敌逃逸。
六月六日敌二十师团全部(师团长牛高)、三十七师团(师团长川岸)一个旅团、野炮第二十六联队、山炮第一联队、空军山口集来飞行队一队(战斗及轰炸机共三十八架)，分九路向我一百七十七师及独四十六旅阵地进犯，战极激烈，我军逐步后退，集结于平陆附近，敌两翼包围，李军长率式玉、从周等部由敌正面冲入，歼灭敌步兵一大队、山炮一中队，获山炮五门，由敌军官死尸中捡得敌作战命令一件，枪械马匹甚多，绕出敌后，安全转入我阵地。敌以伤亡过巨，不能立足，我军由后侧压迫，敌狼狈溃窜，我乘胜恢复战前全部阵地。是役我伤亡五千余人，敌更倍之（得报敌在运城追悼士官以上阵亡者亦列灰罐一千七百余只)，先后激战十日夜，卒打破敌扫荡中条山之企图。
二十九年(一九四○年）四月十四日敌一个师团由张茅路分两路东向我阵地逃犯(六六战役后，张茅路以西地区破坏特甚，我只留少数部队游击，主力全移张茅路以东，总司令部东移郭原)。我军本预定计划逐步后退，诱敌深入至望原，我正面部队凭已设阵地，坚强抵抗，我右翼主力向敌后侧猛烈剿击，敌仓皇溃退，我斩获甚众。此役敌之动向完全被我测知，惜剿击部队动作失时，未能予敌更重打击为憾，先后激战两周，仍恢复原有阵地。
十月本军奉命调豫西，计本军守备中条山三年之久，大战如上所记，敌先后进犯者共十一次，皆予敌甚重打击，使敌畏中条山喻为其为盲肠矣。此数年为敌焰方张之时，敌不敢西越雷池一步，陕西得保安全者，本军实有力焉。我军以劣势之装备与兵力，处险地当强敌而达成任务，厥有数因，兹记于后：
(一)“两军相遇勇者胜”，“上下同欲者胜”，“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全军同仁皆能认清环境，人皆有与阵地共存亡之决心，故能久战不殆，再接再厉。
(二)“兵在附民”。我军纪律良好，军民融洽，敌与我对战三年，两指挥部相距不及百里，而敌不知我指挥部之所在(二十八年六六、二十九年四一四两战役中，均获得敌人全部命令，其附图所记我总部，军、师部地点，完全错误，且敌机经常轰炸我阵地，而从未在我高级指挥部投弹，是为明证)。这全由军民一体，共保秘密，敌探不得进入之效。翌年友军接防后，中条山沦陷，军民交恶，亦为一大原因。
三年中本军伤亡两万余人，而敌更过之，后由庞炳勋部得敌文件中(是阵中日记)，记有敌二十师团，在中条山与本军对战期间，先后补充十九次之多，其数已可概见矣。
本军渡河后，驻偃师、巩县、汜水、广武一带，担任河防。三十年十月二日，敌由邙山头偷渡占领据点，由三十八军负责监围，敌多次出犯，均被我军击退。
三十二年调三十八军集结巩县芝田镇一带整练，由汤恩伯之八十五军接任邙山头监围任务，当时豫西对东之国防主阵地为汜水、登封、临汝之线，本军担任汜水至登封段，登封至临汝段，由汤恩伯部担任之。第一战区作战计划，登汜段为守备地带，登临段为决战地带。因铁道、公路均在登、汜正面，必为敌首先攻击之点，我军须坚强抵抗，吸收敌主力于阵地前。汤兵团向左迂回包围歼灭之，限期须守一周以上，使各军得有余裕时间，运至目的地故也。
三十三年(一九四四年)四月中旬(十九日夜)，敌突破邙山头监围阵地，八十五军略作抵抗，即行溃退，敌陷广武、汜水后，即以主力步兵两个师团，装甲第三师团之一个旅团，向我阵地全面施行攻击，重点在汜水沿河方面。我左翼守军为九十六军，由该军路云高营守前进阵地虎牢关据点，敌猛攻七日夜，最后增兵至两个联队以上，死伤数千人，终不得逞。后敌占据西十里铺，截断该据点与本阵地交通，粮弹无由接济，该营伤亡甚大，遂乘夜黑由河道安全退回。此一据点争夺，挫敌锐气，壮我军声，关系至钜，敌继续猛攻两周之久，终未得逞，遂变计留兵牵制我军，主力转向汤恩伯阵地，该军全无抵抗，连陷密县、襄城、许昌、临汝、宜阳，伊阳等县，直逼龙门(伊阙)。战况如此，统帅部尚不许本军移动，至五月七日，龙门陷落，始令本军向洛阳以北邙山转进，我各部按预定计划至八日晨，即安全通过洛河以北，九日即进指定地点，十日统帅部仍令反攻登、汜原阵地，前锋进至偃师，即与敌接触。十一日又奉令迅速转进至新安西南地区，数万大兵进退如此轻忽，统帅部之企图令人难测。
洛阳以东本军防区内军民融洽。在阵地十八日之激战中，输送军实伤兵，皆人民自动为之，有数日战事激烈，伤兵众多，女丁协助运送(后运百里至白马寺医院)。故能保守阵地，完成任务者人民之助力甚大也。及西退时，出我防地，截然不同。军民平时交恶，战时更甚，人民望见军队即逃避一空，不惟设营、食粮种种困难， 即觅一响导亦极不易(豫西战后，各军倡言，此次豫西之败，地方人民袭扰军队，影响甚大。河南参议会曾发一通电说，人民袭扰各军，何以不袭扰第四集团军，且帮助之，非纪律不良有以致之，即自己战败而委过于人民等语)。到新安西南赵峪等处，奉命令留九十六军在彼，率三十八军至宜阳之韩城镇。此时各友军多已溃乱，又奉命令集结本军在韩城镇，掩护各友军转进，所幸地方人民知系本军，皆各回来，军食有着。民众武力聂玉堂、聂振寰等人枪数百，协同作战，助力亦甚大。十五日各友军次第过后，敌追击迫近我军，出其不意，猛烈逆袭，予敌重创，各军始得安全离去，我军经两日激战，达成任务后，亦从容西退。此次战争无已设阵地，全是野战。敌有大量之飞机、战车、我则全无抵御武器，幸赖山路崎岖，又值阴雨，否则颇难支持也。
此次豫西战役，本军在登，汜阵地及韩城镇两次大战，均予敌甚重打击，敌曾数次广播，承认豫西战役中，彼祗与第四集团军打了两仗，并称未能击破主力，云云。又称，日本人在国际百米赛跑向不落后，此次与汤恩伯作战，却是望尘莫及，可作对照。故豫西战役，本军以甚大牺牲，虽未能挽回败局，而掩护陕东，阻敌官道口，使抗战策源地关中未受影响，则颇有力焉(本军守备官道口、卢氏、长水一带，为陕东正面。函谷关、黄河岸至南山底一段约五、六十华里，为胡宗南之五个师防守，经敌一个联队冲击，即溃不成军，设非本军侧背威胁，马法五军阌乡抵御不住，则陕中不守矣)。
三十四年(一九四五年)七月，调余任第六战区司令长官，带张镜白之警卫团先行赴任，三十八军继续开往。余到任后，方在布置进攻宜昌，敌即投降，三十八军遂亦停止南开。众受任为武汉区受降主官，对方为敌冈部宜三郎大将所率之第六方面军，统属日兵二十一万，伪军十万，指挥工厂、仓库三百余所。余自恩施长官部出发前，一面分部各军分区解除日军武器，一面由各机关首长及中央各部特派员会成一敌伪物资接管委员会，主任由余兼任，是为全部接收物资之指导机构，先后历时十九日，二十一万武装日军全部缴械，尽入集中营，三百余工厂、仓库全部接收，并继续出品未尝停工。伪军三个军军长李宝莲、公秉藩，邹平凡，一个独立师师长古鼎新，人约十万，枪械六万余支，经恺切晓喻，各人均能了解，全部缴械。官兵愿从军者编入各军，不愿者给资遣散，历时两周，全部完毕。同时，第四集团军在李时南总司令指挥下，接收郑州驻在之敌。赵寿山任第三集团军总司令，驻武威担任甘西通新疆之交通要道。
三十五年(一九四六年)，蒋介石撕毁政协决议，酝酿内战，战区结束，余即解去战区长官的职务。
注释：
孙蔚如，当时任第四集团军总司令，解放后历任第五届全国政协委员，国防委员会委员，民革中央常务委员，陕西第一、二、三届人大代表，陕西省人民委员会副省长，第一、四届陕西省政协副主席，民革陕西省委员会主任委员等职，一九七九年七月二十七日病逝。本文是他的亲笔遗稿，但未注明写作的年月，原文照登。
《陕西文史资料》（第十八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