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眉战役蒋军三十八军被歼纪略
慕中岳
一九四九年七月，解放军于陕西武功、眉县地区，歼灭蒋军胡宗南部主力军第三十八军、第六十五军。所进行的“扶眉战役”为决定西北大局的战争。我当时是三十八军参谋长，参与其役，现在把我所记忆到的状况，分述于次：
渭河两岸频繁调动
一九四九年四月，南京国民党反动派破坏和谈，国共双方和谈破裂，解放军全面展开攻势。西北方面，胡宗南于五月十九日放弃西安，各军纷纷向陇海西线暨渭河以南撤退。三十八军与六十五军在十八兵团指挥下，先由高陵转进到乾县，又移到扶风、眉县间的崇正镇，接着开到宝鸡东北的高原。当时胡宗南企图以这两个比较尚属能战的军与马步芳骑兵部队协同对解放军作战。其它各军一方面都遭到相当大的损失，实力未曾恢复，没有什么战斗力，其次这些部队的部队长官都与胡宗南有不同程度的密切关系。十八兵团司令官李振指挥之两个军，六十五军为李的基干，官兵均系广东籍，虽在大荔遭到些损失而实力恢复很快，远悬西北，不干不行，团结性强，战斗力亦硬。三十八军则为杨虎城将军的基本力量，虽然经多次事变，官佐更换很多，而留存的仍然不少，大荔义井挫败后，得河南大量新兵补充，战斗力恢复亦迅速。所以这两个军为胡宗南集团当时最强的部队。而胡宗南之所以拿出这两个军机动渭北，预备与马步芳军协同作战，认为有战斗力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是仍然存在牺牲非嫡系的恶劣企图在内。我们在宝鸡东北原上停了几天，渡过渭河，在渭河南岸驻留起来，向汉中转进命令已经下达，突然又急剧转变，叫沿渭河南岸向西安反攻。于是就转变方向向东开进。通过槐芽镇到周至以南，与解放军发生一次战斗，又转渡渭河向武功以北推进，快到岐山，立即转到眉县车站附近，只与解放军隔河打一天，次日解放军他去，我们亦就停止于这个地区。当由宝鸡东进时，我尚看不出战事的前途，胜负究竟属于某方面，及经槐芽镇、周至县，沿途村镇居民均封门闭户，看不见人时，才感到这是人心已失的表现，战事前途是暗淡的。当眉县车站附近战斗结束，发现部队拉车拉马拉兵三拉情况普遍而严重，自己无法无力改变这种现象，其他干部竟认为是应当的事，这种丧失人心的情况，已充分说明已经趋于彻底失败的边缘。
武眉地区兵力部署
六月二十日前后，当三十八军向周至前进，与解放军发生战斗的同时，马步芳的骑兵部队进攻咸阳遭到解放军的沉重打击。我们急忙由渭河北渡支援，而战斗已经结束，虽然没有参加咸阳战役，返回来则在眉县车站附近打了个小仗。马步芳骑兵遭受些损失，引起胡马两个指挥机构间互相责难、互相埋怨，经过多次疏通与周旋，胡与马才又重新勉强地继续协同对解放军作战，并协议决定双方担负的作战地区与派定的兵力，其概况如下：
(Ⅰ)马步芳集团担任西兰公路方面的作战任务，其派出的兵力：
第八十二军军长马继援——步兵六个团、骑兵六个团，兵力为两万至三万人。
第八十一军军长马惇靖——步兵四个团、骑兵两个团，兵力为两万人左右。
(Ⅱ)胡宗南集团担任陇海铁路方面的作战任务，其派出的兵力为三十八、六十五两个军，由十八兵团司令官李振指挥这两个军与马步芳集团协同作战。
第六十五军军长李振(兼)部两个师，每师为三个团，连兵团、军、师的直属部队为一万三四千人。
第三十八军军长李振西，参谋长慕中岳。下辖：
第五十五师，师长曹维汉、副师长石涤非、参谋长马××。辖三个团：即第一六三团，团长唐城基；第一六四团，团长王今生；第一六五团，团长陈钊。
第一七七师师长刘孟廉、副师长张玉亭、参谋长李国英。辖三个团：即第五二九团，团长陈俊英；第五三○团，团长王立志；第五三一团，团长柏方彬。
连军、师的直属部队全部约为一万五千人。
(Ⅲ)马鸿逵集团推进于平凉附近，宣称所谓“援陕兵团”，实际只有一个师兵力，准备策应支援马步芳集团之作战。
(Ⅳ)王治岐军，即由甘肃地方部队编成的一一九军，插于马步芳集团与十八兵团之间地区，弥补两个兵团间的空隙部。
三十八、六十五、一一九军，均是以两个师各欠一个团列为第一、第二地区，军部直属指挥的两个团为第三地区，这样三等分的平均摆列于武眉间的高原上，实令人有些奇异之感，这样不伦不类的部署究竟为的是什么？当时我曾向兵团部询问过，所得到的回复是上级指定这样做，未便更改，于是我们亦只有按规定来部署三十八军的兵力。武、眉地区三十八军兵力部署的概况如下：
第一七七师(欠五三○团)驻于武功农学院以西的原上，以两个营兵力驻守农学院与穿口镇，左与一一九军、右与六十五军保持联系。
第五十五师(欠一六五团)驻于强家沟以东的村落。
军部驻于强家沟，直属部队分驻于强家沟附近村落。
军预备队五三○团、一六五团则分驻于强家沟西北靠近扶风的川地沿边各村落。
扶眉战役经过概况
十八兵团与两个军加上左翼的王治岐部，摆到武、眉地区无所事事，忽忽两周时间过去。到七月十日，武功以东逐渐发现解放军侦察部队的活动，大家都未对这些情况加以深刻注意，及十一日，王治岐的骑兵与马继援军的骑兵团于西兰公路以南地区，击退解放军的前进部队，胜利消息很快传遍各军师间，不约而同地都认为战事是有把握的，收复西安没有问题等等。当时我虽然感到王治岐的一一九军系甘肃地方部队，编成不久，谈不上有什么战斗力，对这样的胜利有怀疑。而军长李振西则否认我的见解，并主观的以为可不经大的战斗而收复西安，东进当中三十八军要争先进城。还狂妄地奢想：这样他就可以当甘肃省主席，当主席后厅长与省保安司令人选预定谁去充任等等。我当时批驳他是在胡做梦，简直不成话，可是那天他比谁都兴奋。
十二日午前二、三时，驻通扶风原、坡间的一六三团团长陈钊电话报告，川内敌人运动，有上原企图。当饬其注意警戒，必要时增加守备兵力，务阻止敌人爬上原来。及五时，陈团长又报告警戒部队打退敌人的上坡，打得很好。这个电话报告不到半小时，解放军的一部，竟然向强家沟附近射击，当时尚以为是钻进来的零星部队，当饬警卫营派兵予以驱逐。可是到了六时，武功方面刘师长报告，说拂晓起一七七师与六十五军的前面，均发现强大敌人来攻，武功原上到渭河岸，全线都打起来了。此时，军部派出驱逐向军部射击的敌人任务尚未完成，解放军陆续增加，战斗转趋激烈。而一六五团的一个营亦参加战斗，枪声逐渐由北向南延伸。情况说明解放军已经向强家沟原上扑来，乃与军长李振西研究决定，对当时情况，即行调动军队，作出如次的处置：
1、派警卫营长何光汉指挥警卫营的两个连暨工兵连于原上展开，掩护军部安全。
2、调五十五师立即开到强家沟，与一六五团协力解决当时进入背后之敌人。
3、令一七七师在原地联系左右友军与敌人战斗。
4、五三○团集结原地作为军预备队。
5、军直属部队均立即作好战斗准备，以便接到命令能立刻行动。
我以电话分别下达命令后，五十五师为着早饭而迟迟其来，强家沟以西及东北两方面，打得相当的猛，引起军部一度紧张起来。
八时以后五十五师师长曹维汉带着两个团开到，当即以一六三团参加战斗，形势立即稳定起来。一七七师方面，战斗亦形成对峙状态。在这个当中，兵团部背后的眉县车站为解放军占领，六十五军派一个团去反攻，并未得手。到十时才了解进占眉县车站的敌人，系由罗局镇方面过来。这说明兵团已经遭到解放军的包围。必须打罗局镇方面的敌人则全部背后联络线才可恢复起来。我把这种意见与军长商议后，乃与兵团司令部副参谋长王杰在电话上交换意见，兵团与军的意见尚未取得一致，而武功方面一七七师的电话线突然中断，甚而电台亦叫不通。六十五军在绛帐镇方面的那个师，同样与其军部断绝了联系。于是兵团与军又把思考移到考虑武功方面部队的生存问题。这些状况到十一时由派往恢复联系的通信连回来报告，证明解放军已经包围一七七师，正在激战中。李振西以疑惊的态度对我说；“一七七师不会有问题，刘孟廉不会投降敌人吧？”我说：“一七七师是你的基本部队，刘孟廉当过你的副旅长，那怎么会有问题。”李继续说：“一七七师不会有问题，我担心刘孟廉靠不住。”我说：“现在的状况，担心他们对事无益，当前紧急问题为与兵团赶快商议攻占罗局镇，打开通宝鸡大道，免得时间拉长会遭到更大的损失。”商量后，我又向兵团部提出打通罗局镇交通路线问题，建议很快得到兵团部的同意，并作出如此的攻击部署：
1、三十八军、六十五军各抽出两个步兵团编为攻击部队。
2、兵团司令官李振亲自指挥这个攻击部队。
3、担任攻击部队的四个团于午后一时半以前在强家沟附近集结完毕。
4、三十八军炮兵营美式山炮以全部火力掩护兵团的攻击。
5、攻击开始时间为午后二时。
根据兵团部的这个决定，三十八军即以五十五师师长曹维汉指挥的两个团来担任。同时把炮兵推进到强家沟原上，于六十五军两个团到后，立即开始射击。李振于午后二时指挥这四个团进攻，双方展开激战，互相冲杀格斗，战斗状况的猛烈为西北解放战争以来所少见。经过激战，依然打退不了解放军的部队。而十八兵团的两个军则付出了严重的伤亡，六十五军一个团长阵亡，三十八军第五十五师的两个团长均负重伤，团长以下伤亡更重，三个多小时的激战，打开罗局镇通路的希望，以战斗顿挫而告消失。李振司令官于是返回兵团部原来驻地，并把不能再打的原由以电话通知我。不到半小时，又来电话说：“眉县敌人续有增加，兵团部决定移动，没法照顾三十八军。”这次电话后几分钟，兵团部与军部的电话通信即告中断。
兵团部决定转进，意味着战场要立刻发生重大的变化，李振西首先把军部指挥所，移到一个比较安全的窑洞内。他事先已经布置好了通信洞，当移动时我在原上亲睹解放军炮弹着落得整齐于一线上，感到对方炮兵技术上有些提高，过去总以为解放军没有炮，不能打硬仗的。指挥所移到窑洞后，炮火亦逐渐相逼而来，越打越近，五十五师师长曹维汉、副师长石涤非均借词走开，军长李振西亦托故溜走，指挥所内只留下我与几个科级干部。这时五三○团、一六五团两团长，均先后电话报告敌人攻势很猛，抵抗不住。我饬其有计划地撤退到强家沟原上军部附近，再与敌人作战。刚通完话就断了线，与各方的联系亦告断绝。没有通信设备，这个指挥所便无任何作用，我乃率着十余名卫士，重登原上，观察部队的情形。当我走出窑洞时，附近猬集很多无组织的辎重部队，而东北方向打得很紧。我手中只有警卫营第三连一个连。解放军忽然发射出些啸声弹，尖锐刺耳，官兵向来没有听过这些声音，突然听到这意外枪声，很多惊骇卧倒，不敢再动，更增加了混乱。败退的形势压倒而来，我以警卫连驱其重行返回战斗，而一连兵力顾及不到许多地方，官兵纷纷由原上向坡下跑，很多已经跑到渭河边，我掌握的这个连的兵力很快消失完毕。全部陷于混乱，无法再行恢复。我的卫士就拉着扶我下原。当我下原时，看到六十五军负伤官兵很多躺在窑洞门口无人救护，而战死者尸体到处皆是。及到渭惠渠，则原上已被解放军占领，以机枪向下扫射，通过渭惠渠及渭河支流，最后涉渡渭河主流，子弹数度打起水花溅到头上。我渡过三道渭水后，十多个卫士只剩下四个，高梁地里躺着很多受伤官兵在哭叫。曹维汉、石涤非皆于渡河后负伤。我渡过渭河在眉县城附近到处均发现解放军的部队。当时解放军士兵注意由北岸大道上过来的部队，我走的是田间小道，得以避开。当我离开战场，翻过两个小山时，太阳已经西沉，进入薄暮时候。我的卫士在溃兵乱群间找到一匹马，我骑上向西直走，沿途尽是溃败下来的官兵。十三日一时于高店镇以西赶上一部分军队，才知道是原来在武功先退下来的一七七师，遂与刘孟廉相会，那时他腿已负伤，部队则损失大半。而军部附近所有的部队陷于覆灭之境。六十五军与三十八军所伤亡的完全一样，胡宗南所谓的两个强有力的军在武、眉地区，就是这样的被解放军所歼灭。由于这两个军的被消灭，胡宗南集团残存的各部队就迅速由川陕公路南撤，陇海铁路敞开，西北大局迅速发生急剧变化，不久获得全部解放。
一九六三年
《陕西文史资料》（第十三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