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池春秋》
王忠嗣错案甫结,震撼朝野、骇人听闻的杨慎矜三弟兄谋反冤案又成。
杨慎矜乃是隋炀帝杨广的玄孙,因父理财有方,袭爵拜监察御史。“杨慎矜沉毅有材干,任气尚朋执”,天宝二年,迁权判御史中丞、充京畿采访使、知太府出纳使。天宝五载,李林甫见杨慎矜迁户部侍郎、中丞等职,大得玄宗青睐,就拉拢和杨有矛盾的侍御史王鉷共同陷害杨慎矜。
杨慎矜原和王鉷父亲为表兄弟,是王的表叔,年轻时经常在一起玩耍嬉闹,亲密无间。王鉷当御史中丞,杨也出了不少力,因此关系更加亲密,无话不说,甚至连自己信天命、藏谶书的事也告诉了王鉷。两人同列朝班后,杨还像以前那样直呼王鉷其名。后来因为夺取了王的职田地发生争执,背地里又口出恶言,詈骂侮辱王,还诋毁贬低王母出身卑贱,使王逐渐无法忍受。现在李林甫有害杨之心,正中王鉷下怀,两人一拍即合,阴谋倒杨。
天宝六载,杨慎矜父亲在少陵原的墓地忽然草木流血,杨认为是不祥之兆,非常性恐,询问密友、还俗僧人史敬忠如何是好。史叫他不要害怕,说可以禳灾兔祸。于是杨慎矜请史敬忠在自家后院大陈法事,罗天大蘸,驱神捉拿鬼怪。
事后杨慎矜设宴款待史敬忠时,见史对自己美丽的爱婢明珠不断目视,垂涎欲滴,就毫不犹豫地慷慨割爱相赠。可别提史敬忠有多高兴?美味佳肴也难以下肠,急忙告辞杨慎矜,欢天喜地带着明珠赶回家。没想到路过秦国夫人家门,被主人殷勤地请上去饮酒,并提出要史将明珠转送于她。史敬忠知秦国夫人上通皇帝,下压百官,权势熏天,自认倒霉,恭敬不如从命,只好照办。
第二天,秦国夫人带明珠朝见玄宗。玄宗见明珠美貌无双,肌体丰艳,春心飘荡,围着其大献殷勤,问长道短,无意中将杨慎矜在后院请妖人厌胜、论兴亡、谈谶书的事弄得一清二楚,当时面露不悦之色,闪出了处死杨慎矜的恶念。
这一切都没有瞒过秦国夫人的眼睛。她不动声色,出宫后却马上跑去告诉杨国忠。杨国忠立即和李林甫、王鉷密谋一番,安下香饵钓鲨鱼,设好陷阱擒猛虎,进华清宫见玄宗上告说:“杨慎矜乃隋家子孙,阴谋不轨,时刻企图死灰复燃,‘心规克复隋室,故蓄异书,与凶人来往,而说国家休咎’,应立即捉拿归案,就地正法,以明刑律。”
唐玄宗闻告,不谋而合,命令将杨慎矜捉拿至尚书省,由刑部尚书萧隐之、大理卿李道邃、少卿杨*(左王右寿)、侍御史杨国忠、殿中侍御史卢铉共同审讯;又命酷吏吉温去东都洛阳收审杨慎矜的哥哥慎余、弟弟慎名,同时往汝州捉拿凶人史敬忠到华清宫归案。
卢铉拷问杨慎矜一无所获,就想从别的地方找到突破口。假借太府少卿张宣为杨慎矜推荐做官为名,诬陷张是杨的同党,将张押到华清宫所在地会昌县驿审问。任凭卢铉百般拷打,毒刑用遍,张宣就是闭口无言,一字不吐。卢铉气得暴跳如雷,七窍生烟,叫刽子手给张宣身上重枷,用粗大的圆木按住双脚,将人分成两队,相互拉扯,“挽其身长校数尺,腰细欲绝,眼鼻血出,谓之‘驴驹拔橛’”。张宣不愧是一条铮铮铁骨的硬汉,视死如归,始终一言不发。气得卢铉胡须倒竖,直翻白眼,却又无计可施。
百般无奈,卢铉又去杨慎矜家搜取证据谶书,结果一无所得,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知道把戏玩不好,李林甫不会有好果子给自己吃,很可能这顶乌纱也保不住了。于是在拷问杨慎矜小妾韩珠团时,卢铉从自己袖中拿出谶书,硬说是从杨家搜得。韩珠团有口难辩,只好承认画押。卢铉拿着所谓的证据又去审杨慎矜。杨见谶书仰天长叹道:“以前没有,今日出现,这是命中注定的,我必死无疑了”。
再说押解史敬忠的吉温,是唐代屈指可数的酷吏。其父和史敬忠是挚交,史敬忠在吉温年幼时常抱着他玩。今天吉温逮捕史敬忠,用重枷锁住其脖子,黑布蒙面,驱在马前行走,一路上默默无语,相安无事。
一行人快到今临潼戏水,吉温暗中叫刑吏引诱史敬忠说:“杨慎矜已全部坦白交待了你们的罪行,现只等你的口供证明一下。如若相符,可免死罪,否则性命难保。前边不远就是华清宫,到了那里,脑袋可就要搬家了呀!”史敬忠吓得神魂出窍,忙对吉温说:“七郎(吉温在家排行七),请给一张纸,我全部交待。”吉温不屑一顾,催大家继续赶路。史敬忠估计快到华清宫了,一骨碌爬在地下,跪倒向吉温再三哀求。吉温开始还佯装不理,喝令众人快走。史敬忠这下可急了,赖在地上死活不走,口口声声说愿意交待。吉温看火候到了,叫人马停在树下,等候着史敬忠坦白。史敬忠此时已六神无主,完全按照吉温的意思,写了三张交待材料。
这三张纸就是杨氏弟兄死罪的判决书。
是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唐玄宗在华清宫下诏:杨慎矜三弟兄自缢;慎矜外甥、前通事舍人辛景凑决杖流配;史敬忠、鲜于贲、范滔、张宣都决杖流配。最后连和史敬忠认识的嗣虢王李巨也解官褫职于南宾郡安置。
杨慎矜父墓草木流血,是不是李林甫一伙的恶作剧,姑且不论,但由此而引起的杀戮和株连,使人不难想象,唐代宫廷内争权夺利的斗争是何等的惨烈啊!
出处: 《华清池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