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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唐墓壁画保护的几个问题

申秦雁

                                               
  西安是唐朝国都的所在地,西安及附近地区高级官吏及帝陵陪葬墓中发现的壁画,作为唐代绘画艺术的一个组成部分,在中国美术史乃至世界美术史中都占据重要的位置。总结和分析西安地区唐墓壁画保护中存在的问题,对中国唐墓壁画的保护乃至中世纪时期东亚地区墓葬壁画的保护,都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
  一、在考古调查和发掘中,如何完整、真实地记录、反映壁画,是需要明确规定的一个问题
  西安地区唐墓壁画的发现始于20世纪初。宋联奎在《苏庵杂识》中记,清宣统庚戌年(1910年)在长安县南里王村发现韦顼墓,后来西安翰墨堂碑帖铺经理段仲嘉曾向刘安国述说此墓壁画精美。法国东方学家伯希和(Pel—1iot,Paul,1878—1945)到西安从段仲嘉处得知此事后,便雇人前去查找,因墓葬已被填封,未曾找到。在陇海铁路修建过程中,陕西考古学会曾在临潼、兴平、武功一带调查、发掘汉、北周、唐代墓葬,发现唐墓壁画,但因条件限制,未能剥离,时任陕西考古学会会员的张扶万多有记录①。1953年西北文物清理队成立,茹士安任队长,在西安、咸阳一带开展了以配合基本建设工程为主的考古发掘工作,发现大批唐代壁画墓,后来陕西省文管会继续在西安一带调查、发掘,形成了新中国成立后唐代墓葬、尤其是唐代壁画墓大规模发现、发掘的第一个高潮时期。这一时期的特点是:发掘正规、科学,发掘规模大、数量多,对壁画重视,凡有壁画者,均拍照、记录,并由美术专业毕业的张浩如首次对唐墓壁画进行临摹。
  七十年代初至八十年代末,由于经济发展的缓慢,唐代墓葬发现、发掘数量明显减少,发现的壁画墓主要集中在帝陵陪葬区,如献陵的李寿墓、李凤墓、房陵公主墓,昭陵的李(左责右力)墓、郑仁泰摹、阿史那忠墓、长乐公主墓、安元寿墓等,乾陵的章怀太子墓、懿德太子墓、薛元超墓。这一时期的特点是对壁画比较重视,发掘报告也能较快地整理发表,最主要的两座壁画墓(章怀太子、懿德太子)还出版了壁画专辑。保存科学开始介入,单暐首次对懿德太子墓壁画颜料进行了测试分析。壁画临摹已占据重要位置,唐昌东等多位高等院校毕业的专门人才开始系统地临摹研究唐墓壁画。
  九十年代以来,伴随着经济的迅速发展,抢救性发掘也日益增多,由于发掘规范化程度的提高和发掘者综合素质的提高,对壁画的重视程度也明显提高。昭陵新城长公主墓,定陵节愍太子李重俊墓,桥陵惠庄太子李(左扌右为)墓,僖宗李儇靖陵,让皇帝李宪惠陵的发掘,均属唐代壁画的重要发现。这一时期明显的特点是发掘报告、图录能较快地发表,对壁画的记录手段(摄影、录相、临摹)已经比较完备;开展国际间的合作,探讨壁画揭取、临摹的新方法、新技术。
  据详细统计,新中国成立的五十多年来,在西安及附近地区,共发现唐代壁画墓约90座②,这些壁画墓若按年代顺序排列,可以构成初、盛、中、晚唐完整的发展系列。但这些壁画墓正式发表调查、发掘报告的仅有40多座,不足50%。许多重要的壁画墓的发掘,至今未见报告发表,如五十年代咸阳底张湾景云元年(710)万泉县主薛氏墓、天宝六年(747)张去奢墓、天宝七年(748)张去逸墓、贞元三年(787)郯国大长公主墓,西安东郊圣历三年(700)的李则政墓、开元十七年(729)的冯君衡墓,天宝十五年(756)的高元珪墓、大和九年(835)的姚存古墓、会昌四年(844)的梁元翰墓、大中元年(847)的高克从墓,西安市南郊显庆三年(658)的执失奉节墓,西安市西郊咸通五年(864)的杨玄略墓。昭陵是唐代开国皇帝李世民的陵墓,其陪葬墓有189座,为唐帝陵之最,其中考古调查和发掘的壁画墓有16座,但有6座一直未发表报告。1991年发掘的韦贵妃墓,墓室东壁绘有唐太宗图和韦贵妃图③,若此意义当十分重大,但因未正式发表发掘报告,很难准确评价。东突厥乙弥泥敦俟利苾可汗(李思摩)墓壁画亦十分奇特,但至今也未见报告发表。1988年在咸阳底张湾发掘的武德四年(621-)贺若厥墓,是迄今发现年代最早的一座唐代壁画墓,墓主贺若厥为北朝名将贺若谊之女,先入北周皇宫为越王妃,后嫁隋赵国公独孤罗(其墓1953年在咸阳底张湾发掘)。贺若厥墓过洞及甬道两壁的人物画,具有浓郁的北朝特征,为研究初唐早期绘画、鲜卑皇族葬俗的演变无疑十分重要,但因为发掘者的原因至今未见正式报告。长安县南里王村韦氏家族中的韦浩墓、韦泂墓、韦洵墓都绘有精美的壁画,也是因为发掘者的原因,至今未见正式报告发表。即使发表报告的,由于技术手段的落后和美术史知识的欠缺,对壁画的表述和记录也粗略简单,使得壁画所包含的各种信息没有被完整地揭示出来,甚至有许多已经成为永远湮没的谜团。因此,趁着当事人大多还健在,有关部门应该尽快组织人员对未发表报告的唐代壁画墓进行整理;编辑出版报告。
  总结西安地区唐代壁画墓发现、发掘的历史,笔者认为有必要明确这样几点认识:1,考古调查、发掘是壁画保护关键的第一步,壁画不仅是整个墓葬结构的一部分,也是随葬品的重要组成部分,不应割裂对待。2,严格规范发掘程序,确立发掘要素,明确将壁画立为发掘要素之一,所有壁画,必须经过摄影、录相的记录。必须逐片地按原状进行临摹,并要与考古平面图、侧面图上的尺寸、位置完全相符。3,保存科学的介入必须自始至终,要有墓室打开前温度、湿度、空气测试的记录,壁画现状的记录,壁画结构的记录,壁画结构标本的采集,壁画颜料标本的采集。
  二、在考古发掘中,如何最大可能地将墓葬中的壁画揭取下来,也是需要明确规定的一个问题
  西安地区唐墓壁画的揭取亦始于五十年代初。茹士安主持西北文物清理队在西安、咸阳一带钻探发掘,最初发现壁画皆无法揭取,后来,茹士安、郑郁文、张浩如等人参考英籍考古学家斯坦因(Stein,Aurel,1862—1943)粘取敦煌壁画的方法,使用农民割草镰刀截取,获得成功,茹士安对此进行总结,将揭取方法归纳为两种:一种为木箱套取法,用于无地杖层壁画的揭取。一种为胶布粘取法,用于有地杖层壁画的揭取,其程序分为四步:清洗墙壁;使其干燥;蒙上粗布刷上桃胶溶液,将胶布贴在画面上;割取④。这一经验在当时受到文化部文物局局长郑振铎的肯定和重视,后来,唐墓壁画的揭取一直沿用此法,如1956年揭取的李爽墓壁画,1959年揭取的韦泂墓、苏思勗墓壁画。六十年代、七十年代,董文喜等人采取此法成功揭取大面积壁画,如1961年揭取的3.4m2的永泰公主墓宫女图⑤,1971年揭取的懿德太子墓墓道东壁9.7m2的仪卫图⑥。九十年代以来,杨文宗等针对传统揭取方法中存在的问题提出了改进的方法⑦,2000年9月,陕西省考古所与法国壁画专家合作揭取唐让皇帝惠陵壁画,使用丙烯酸树脂(Paraloia B—72)作为粘接剂来替代传统粘接用桃胶⑧,这在唐墓壁画的揭取上是一重大变化。
  西安地区唐墓壁画在揭取方面虽然早已有成熟的方法和成功的经验,但是由于总结推广不够,更没有将其强制性地规范化地纳入考古发掘中去,致使考古发现的壁画和实际揭取的壁画之间在数量上形成惊人的差异,如昭陵陪葬墓中已发掘的壁画墓有16座,但揭取壁画的仅有4座(李震墓、段萻璧墓、长乐公主墓、韦贵妃墓),许多精美的壁画,只能从当时在墓葬中拍下的照片或临摹品中看到其风采。有些墓葬,壁画精美异常,如燕妃墓的持惟帽侍女图、捧莲花侍女图、十二屏风图、乐舞图⑨,但是由于资金的限制,发掘时没有揭取壁画,发掘报告也至今未见,因此,不仅造成了发掘上的重大损失,也为壁画的流失埋下了巨大的隐患。近几年,受国际艺术品市场的诱惑,盗取唐墓壁画的事件时有发生,1997年昭陵韦贵妃墓被揭取的17幅壁画被盗,经追查仅3幅返回,其中1幅藏入陕西历史博物馆。1999年燕妃墓中未被揭取的壁画也被盗揭。2001年,比利时出版的《Gisele Croes》一书中,收录有8幅近年流失出境的唐墓壁画,精美程度令人惊讶。因此,禁止非法发掘,严格控制发掘的审批,规范壁画揭取的方法即程序、工具、材料、药品以及揭取人员的资格认定,已经成为刻不容缓、亟待解决的问题。考古调查和发掘时,只要发现有壁画,就必须详细记录下来,如果发掘,就必须揭取壁画,揭取内容的认定不应仅限于考古学、历史学的认识,揭取的位置、尺寸都要与整体临摹稿、考古平、剖面图、发掘文字记录相一致,壁画揭取的详细记录(方法、工具、药品、材料、人员)应该成为发掘报告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中国唐代墓葬壁画在壁面制作、颜料、技法等方面,有自身独特的一面,与西方壁画截然不同。传统的揭取方法有它成功之处,但在材料、工具、药品等方面,需要改进和提高。如何将西方先进的材料、工具与传统的方法相融合,冷静、客观、科学地分析、筛选,以规范壁画揭取技术,提高壁画揭取的整体水平,也是值得我们认真思考和解决的一个问题。
  三、揭职下来的壁画,如何尽快地、科学地修复,修复后的壁画如何科学地保存,是需要重视、加强的一个问题
  西安地区唐代墓葬壁画保护实行的是揭取易地保存的方法。揭取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加固修复。由于人力、资金、技术的限制,这一工作的进展是比较缓慢的。截止2001年底的统计,陕西历史博物馆收藏的较为完整的300余幅唐墓壁画中,有42幅仍是揭取回来的夹板状态,时间最长者已有三十多年;昭陵博物馆收藏有壁画94幅,加固修复好的只有7幅;陕西省考古研究所收藏有壁画141幅,加固修复好的也仅有14幅,其余仍然是夹板状态。揭取回来的壁画无论是加固修复所需要投入的时间周期、资金,还是对方法、技术的要求,都要大于、难于壁画的揭取。但是由于唐代壁画墓的发掘大多属于抢救性发掘,相对而言壁画的揭取易于受到重视,而之后的加固修复由于是幕后工作,反而容易受到忽略和冷落。
  五十年来,唐墓壁画加固材料及方法的变化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五十年代初至六十年代末,主要采用石膏加固背面,石膏内掺入稻草、竹蔑钢条等物以作筋骨。大幅壁画还采用木箱将壁画背面及四周包住,以防石膏脱落。从永泰公主墓壁画开始,除了采取石膏加固法外,尝试采取漆皮泥加固法、环氧树脂加固法、生漆加固法进行加固修复。
  第二阶段:七十年代初至八十年代末,主要采用木龙骨与环氧树脂加固背面,环氧层与地杖层间有薄薄的隔离层,大幅壁画则采用无缝钢管做支撑龙骨。
  第三阶段:九十年代以来,采用铝合金作龙骨与环氧树脂加固背面,环氧层与地杖层间制作约1厘米厚的隔离层。
  从现状分析来看,目前加固修复主要要解决两个问题:1,以往加固使用的石膏有的已经老化酥解,使得壁画颜料层翘起、剥离,木龙骨变形影响到画面弯曲,如何更换,如何解决这些问题需要引起高度重视并进行实验研究。2、从目前所有的加固材料和所使用的方法中,筛选出较为理想的材料,确立科学的修复技术,严格按照文物修复必须具备可逆性的原则,规范加固修复的方法,加快修复的步伐。    
  壁画加固修复结束后,在日常的保管和利用中,如何防止颜料层的脱落和颜色的褪变,是一个一直没有解决好的问题。五十年代初人们就敏锐地意识到这个难题,制作抽屉式的木箱子,将壁画放入其中,上面插上玻璃罩子,为壁画制造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小环境。这个笨拙的土办法对壁画颜色的保存确实起到了很好的作用。1993年,保存科学工作者采用高分子塑料薄膜将刚刚加固修复好的壁画封存其中(内置除氧剂),把不利壁画颜色保存的因素隔离开,使得画面色彩至今鲜艳如新。但是以上方法只用作小幅壁画。由于保存科学起步较晚,多年来,大幅壁画的存放环境一直处于自然状态。九十年代初,由单暐负责的陕西历史博物馆《唐墓壁画保护研究》课题小组通过对唐墓壁画颜色褪变进行的模拟实验研究,指出导致壁画颜色褪变的原因有光照、氧化硫气体、臭氧、霉菌、降尘五个因素,并提出相应的解决方法,即壁画保护的环境问题⑩。后来杨文宗、谢伟通过测量分析得出的数据,进一步阐明降尘是彩绘文物颜色褪变的主要因素之一(11)。张群喜经过研究也指出:物理因素是唐墓壁画颜色褪变的主要因素,水分、颜料表面的土壤杂质及壁画存放过程中的降尘导致壁画颜色的脱落褪变(12)。壁画保存也罢、展示也罢,首先必须为其提供一个良好的、独立的存放环境,这是应该重视解决的一个问题。在保护和利用矛盾日益尖锐的今天,尤其如此。
  那么壁画存放环境的标准是什么?我们认为作为展示它的小环境应该是恒温:20℃一22℃,恒湿:53%一55%。冷光源,将光照度控制在30LUX—60LUX,并且尽量减少照射时间。净化空气,使其达到无硫化物、氮氧化物及颗粒状悬浮物的洁净程度。考虑到资金紧缺的现实状况,对无须展示存放库房中的壁画,在以上恒温、恒湿、冷光源的条件下,可以在将其表面尘埃处理干净后放入密闭的高分子塑料薄膜袋中封存,以防止颜色褪变。对展示的壁画,应在保护为主的前提下,尽量减少光照时间,减小温湿度变化,减少粉尘的侵入,避免震动造成的危害。在日常保管中,严格按照这样的标准保护壁画,尽量减少外界因素对壁画的影响和破坏。
  总之,在资金严重不足,技术手段较为落后,保护与利用矛盾尖锐,历史遗留问题又很多的今天,如何保护好唐墓壁画,值得考古工作者、保存科学工作者、美术工作者以及各级文物管理工作者认真地思考、探索和总结。
  (本文在写作中,曾于2002年4月18日采访过茹士安、张浩如夫妇,3个月后,茹士安先生溘然长逝。在此向在唐墓壁画的早期保护工作中作出贡献的茹士安先生、张浩如女土表示崇高的敬意,向给予笔者帮助的董文喜、罗宏才、周柏龄、王建歧、杨文宗、刘芃等位先生、女士表示深深的谢意。)
  申秦雁 陕西历史博物馆 研究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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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据西安文物保护修复中心罗宏才先生生采访记录。
  ②申秦雁、杨效俊:《陕西唐墓壁画研究综述》,《唐墓壁画研究文集》,第26—39页,三秦出版社,2001年10月。
  ③昭陵博物馆:《昭陵揽胜》,第246页,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9年5月。
  ④茹士安:《介绍我们处理古墓壁画的一些经验》,《文物参考资料》,1955年第5期,第77页。
  ⑤李国珍:《新城、房陵、永泰公主墓壁画》,第66页,文物出版社,2002年12月。
  ⑥申秦雁:《懿德太子墓壁画》,第24页,文物出版社,2002年9月。
  ⑦杨文宗:《略谈古代壁画揭取中的保护工作》,《陕西历史博物馆馆刊)第四楫,笫320—321页,西北大学出版社,1997年。
  ⑧杨文宗:《唐昭陵新城公主墓壁画揭取和修复》,《陕西省文物考古工程协会成立十五周年纪念论文集》,第135页,考古与文物丛刊第五号,2001年。   
  ⑨昭陵博物馆:《昭陵揽胜》,第228-253页,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9年5月。
  ⑩陕西历史博物馆:《唐墓壁画保护研究》(内部资料),1992年12月。
  (11)杨文宗、谢伟:《降尘对彩绘文物颜色影响之探讨》,《陕西历史博物馆馆刊》第三辑,第244-247页,第109页,西北大学出版社,1996年。
  (12)张群喜:《唐墓壁画保护的环境问题研究与探讨》,《中日唐墓壁画保护修复研究成果发表会》,西安,陕西历史博物馆,2001年7月。
  

唐墓壁画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陕西历史博物馆编.--西安:三秦出版社,20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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