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教育

魔影幢幢古丝路

作者: 蒋季成




















    
  [楼兰揭秘后,进一步激发了世界性的中亚探险热。打着各种旗号的探险家、考古队为夺取丝路文物,争先恐后把黑手伸向了那里。]
  有关丝绸古道所经河西走廊及西域地区的文物争夺,并非始自楼兰再现之后。早在18世纪,出于各种目的,便有一些外国的地理、地质、生物学家进入该地区进行科考,一些军人率队对该地区进行测绘。19至20世纪,一些列强更趁着我国国力衰弱之际,凭仗霸权之势,深怀狼子野心,伺机而动,趁火打劫。他们打着各种旗号派遣探险、考察人员进入该地区,前后多达百余次。一时之间,丝绸古道,西域故地,风起云涌,沙尘四扬,车轮交错于道,驼马相望于途。真是前赴后继,勾心斗角,争相竞逐,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由于进入这一地区活动的人员太多,下面简要介绍几个有代表性的人物:
  俄国普尔热瓦尔斯基
  普尔热瓦尔斯基,职业军人出身,他生活的年代,正值沙俄急剧扩张时期,他投身探险的初衷是西藏,但由于受阻,而将其目标转到新疆。
  1870—1873年,第一次到我国考察,重点是蒙古、青海、甘肃。
  1876—1878年,第二次重点是新疆。他首先到达伊犁,后溯伊犁河东行,经巩乃斯,翻越天山,再沿开都河至库尔勒,进入罗布泊考察了一个多月,挑起了有关罗布泊位置的争议。
  1879—1880年,他第三次考察我国时,自蒙古沿乌伦古河向东南行,经巴里坤、哈密,穿越噶顺戈壁到敦煌,转青海越唐古拉口进入西藏,受阻后返回。
  1883—1885年,他第四次来我国考察西藏东部和柴达木,重访罗布泊,然后经塔克拉玛干南沿的民丰、于田、和田绕道阿克苏、乌什返回俄国。
  他本来还想进行第五次考察,但在1888年底病死。新疆发现的稀有的野马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他虽是地理学家,但他首先是沙俄军人,扩张主义思想根深蒂固。他曾向俄军总参谋部报告称:“达赖喇嘛的宗教统治遍及西亚、东亚、南亚”,“如能安抚他,笼络他,如果可能的话,就和他交朋友一我觉得,正是从这里俄国能够获得相当大的利益。”又说:“到时候了,该好好地治理一下中国了,不必再客气了……”
  英国贝尔
  1887年,经兰州、安西、巴里坤、奇台、乌鲁木齐、库尔勒、阿克苏、喀什,南下印度,一路考察气候、交通及风俗民情等。
  瑞典斯文·赫定
  1890年,第一次到中国考察,翻越帕米尔经塔什库尔干到喀什噶尔。
  1894年,第二次考察,也是到了喀什噶尔。
  1895年,第三次到中国。在他30岁生日前两天的2月17日,急匆匆离开喀什噶尔,准备由叶尔羌河横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去和田河,探察传闻中藏有金银窖、存有珍奇异宝的沙埋古城遗址。
  4月10日,他率随从4人,配长枪3枝,短枪6枝,从麦盖提出发,虽然带了骆驼8峰、狗2条、羊3只、鸡11只和足够三四个月的粮食,但却只带了仅够25天的水。跋涉20天后终于断水了,有人困倒,有骆驼倒毙,余下的人奄奄一息,只得喝鸡血、羊血、驼尿、人尿维持生命。由于白天气温升高,身体极度虚弱的他们只能在日间休息,夜间爬行,直至5月5日到和阗河,幸遇这条季节河残留的小水坑,他以皮靴盛水几乎陈尸沙海的他和剩下来的两位随从才得以活命,而有两个驼夫却死亡了。从此这片沙漠有了“死亡之海”的别名。
  1899年他第四次到中国考察,1900年,他的向导奥尔德克发现楼兰遗址。1991年他依据奥尔德克的指引闯入楼兰故城,引起世界考古界轰动,为19至20世纪之间丝绸之路上的夺宝大战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1906年,他第六次来华,主要目标是西藏。
  1926年,他再次进入中国。其后,他写出了《亚洲腹地探险八年》,记述了1928年他与中国科学工作者合组“中瑞中国西北考察团”开展的科考活动。
  1932年他第九次进入中国,由北京到达新疆库尔勒后,因政局动荡,经陕西返回。
  英国奥里尔·斯坦因
  在英国和印度政府支持下,斯坦因先后对我国新疆、西藏进行过四次考察。
  1900年,在他对丝绸之路的第一次考察中,先后对和田附近的丹丹乌力克、尼雅、安迪尔、拉瓦克等知名古城进行了系统发掘,盗走了12大箱塑像、壁画、古卷等珍贵文物,令西方学术界瞠目结舌。
  1906年,他进行了第二次丝路考察。除在楼兰、米兰等地大量发掘,猖狂劫掠外,又闯入敦煌,串通道士王圆簶,骗取莫高窟藏经洞所藏六朝至宋代文献资料24大箱,遗画和丝织品5大箱,偷运回伦敦大不列颠博物馆。
  1914年,贪心不足的斯坦因二度发掘楼兰后,又窜至敦煌,再次从王道士手中骗取了敦煌写本570余件和一些木雕彩塑。像其中一本公元868年5月11日出版的《金刚经》,就是世界上最早的印刷品。上万件敦煌文书、绘画落入斯坦因之手,给国人留下了无限的伤痛。
  而这位狂妄地将新疆视为他的领地的“盗宝特使”,也终于在1931年1月2日,被南京政府以其“实具有发掘古物及探测军路之阴谋”,“为维护国防及学术计划”而勒令其即日出境。
  日本桔瑞超、吉川小一郎
  1902年,大谷光瑞率探险队从印度越帕米尔进入新疆,指使其队员在于田、库车、阿克苏等地盗取了大量的各种文字的古卷抄本。
  1908年,大谷光瑞又派探险队通过蒙古进入新疆。由于涉足英国、俄国势力范围,两国的情报机关怀疑这支探险队是日本军部的情报员,特意派密探对他们跟踪盯梢。这支探险队的成员桔瑞超行踪飘忽,举动诡秘,1908年到吐鲁番考察发掘,1909年闯入楼兰故城,盗走不少珍贵文物。
  1910年,大谷光瑞再度派桔瑞超从俄国带着英籍助手霍布斯(1911年1月途中死于天花)进入新疆。桔瑞超先赴楼兰发掘,后转道南疆,盗掘了多处故城遗址。1912年,他走丝路南道到敦煌,与大谷光瑞派来接应的吉川小一郎会合,自道士王圆簶手中骗购“藏经洞”所藏佛经369卷,现藏于韩国国立中央博物馆。
  德国格伦维德尔、范勒柯克
  1903年,格伦维德尔在吐鲁番地区大肆发掘,窃取了41大箱文物。
  1904年,范勒柯克又对吐鲁番地区的喀喇和卓、伯兹克里克遗址进行了猖狂的盗掘,盗走珍贵文物100多箱,包括有大量书写在丝绸、纸张、皮革、羊皮纸上的手写文书、画像。而且他还丧尽天良地用狐尾锯锯下了极为精美的壁画。由于他心狠手毒,主张全部搬走,所以造成了灭绝性的破坏。
  1905年,范勒柯克和格伦维德尔又窜至库车附近的黑孜尔、宫杜勒、森木赛克,盗割、掠取了被艺术历史学家称为中亚、西亚艺术顶峰的价值最高的、最精美的、大量的壁画及塑像、文书手稿等珍贵文物128大箱。据不完全统计,德国人在新疆先后进行的四次所谓中亚考察活动中,仅盗割掠走的壁画就多达620幅,其中就包括用狐尾锯从伯兹克里克锯走的28幅大型壁画。
  被他们扫荡一空的佛窟里,如今只能见到残痕斑斑的黄土泥墙,仍在控诉那些犯下文化灭绝罪的罪人。而被他们运回柏林陈列的壁画,有半数以上毁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炮火,造成了永远无法挽回的历史灾难性的损失。国际法中有“反人类罪”,这是指侵害了人类的生命,今后是否应增加“反人类历史文化罪”,以惩治和防范“盗宝英雄”、“侵略狂人”对人类文明的破坏与摧残。
  俄国奥勃鲁切夫
  1905年,俄国帕米尔地质考察队的奥勃鲁切夫,在得知敦煌莫高窟发现“藏经洞”的消息后,竟然放弃地质考察工作,横穿戈壁沙漠赶赴敦煌,从愚蠢无知的道士王圆簶手中骗走了两大麻袋秘藏千年的文书经卷。这是第一个从“藏经洞”讹走大批宝物的外国人。
  法国保罗·伯希和
  1906年,伯希和到达新疆喀什,在叶尔羌河畔的吐木休克和库车、焉耆地区对德国人、俄国人、日本人发掘过的洞窟、遗址详加搜索,经过长达8个月的发掘,将获得的大量稀世珍品,押运到乌鲁木齐后,迅即挥师东行,步斯坦因之后尘,闯入敦煌莫高窟“藏经洞”骗取了大量稀罕、珍贵的经卷、文书。
  根据不完全统计,19至20世纪先后有俄国、英国、匈牙利、法国、美国、瑞典、德国、日本、意大利、瑞士、澳大利亚等国人,打着考察、探险旗号进入这一地区活动多达159次。
  他们的身份有地理学家、地质学家、生物学家、人种学家、考古学家、军人、测绘员。
  有化装的冒牌商人(如1858年俄国上尉瓦里汗诺夫,1868年英国人罗伯特)。有公开身份的将军(如1882年俄国麦金斯基少将进入伊犁考察)。有多遭怀疑的僧侣(如日本的桔瑞超等)。有政府指派的外交官。有身份高贵的皇亲国戚(如日本的大谷光瑞,1889年深入南疆考察的法国多尔良亲王)。有受军部指挥的队伍(如1876年俄国科别列夫率一支军队进入伊犁地区测绘地图)。有遭逮捕解送西安的奸细(如英国的科博德1897年在新疆被捕;1906年日本陆军少佐日野强,遍访新疆,1911年去塔什干被俄方逮捕)。
  这些人可以说是良莠混杂,除少数人纯属自然科考外,不少人都别有用心,另有企图,他们或恃强自傲公示其占有之野心,或花言巧语掩饰其盗窃之意图。他们测地形、绘地图、寻矿藏、探资源、掘故城、挖古墓、损寺院、毁洞窟、盗珍宝、搜书简、骗经书、剥壁画……无所不用其极。直闹得丝路沿线、西域故地难得安宁,竞逐夺宝的队伍争先恐后,搜集情报的暗探四处流窜。一时间,丝绸古道上“狼烟滚滚”“魔影幢幢”。他们中的许多人考察归国后受到表彰、奖赏,但也有人客死旅途。在长达几十年里的时间里,他们以各种手段,或明目张胆,或暗施计谋,获取了大量的资料,盗劫了大量的文物,给古丝路、古西域的文化遗存造成了巨大的灾害。他们犯下的破坏人类历史文化遗产的罪孽罄竹难书。
  他们为夺取丝路文物,勾心斗角,因竞逐夺宝而发生冲突的事也是层出不穷。如人称“盗宝特使”的斯坦因和“行动诡秘”的桔瑞超因盗宝而发生冲突的一段往事,便多少能反映出他们阴暗的心态和丑恶的嘴脸。
  “强盗、小偷”掠米兰
  米兰(又称伊循),地当古丝绸之路南道,是由敦煌通向昆仑山北麓的交通重镇,晋代法显,唐代玄奘,元朝意大利人马可·波罗均先后从此经过。许多学者认为,它就是《汉书》提及的公元前77年楼兰王国在改名鄯善,迁都阿尔金山下之扜泥城后,汉王朝应鄯善国王之请,派司马率士卒驻扎,南引米兰河水大兴水利,屯田积谷,以为鄯善王国屏卫的伊循城。公元5世纪时此城毁于战乱,至唐代仍未恢复。公元7世纪后期遭吐蕃占领,至9世纪后期方被驱出。
  吐蕃(读bō波)又称图伯特、退摆特、条拜提,是藏族的祖先,主要分布在青藏高原。是由甘、青南下的西羌的一支发羌与原土著民融合发展起来的。
  公元634年(唐太宗贞观八年),吐蕃与唐王朝结盟。
  公元640年(唐太宗十四年),唐灭高昌麴氏王朝后,在设西州(治所在高昌,辖柳中、交河、蒲昌、天山四县)、庭州(治所在今吉木萨尔县城北,辖金满、轮台、后庭、西海四县)同时,设安西都护府治所在西州(今吐鲁番),管理天山以南的城郭诸国和焉耆、龟兹、疏勒、于阗等都督府。吐蕃派弟子到唐都长安学习。
  公元641年(唐太宗贞观十五年),松赞干布迎娶唐文成公主,积极发展与唐友好关系。
  公元650年(唐高宗永徽一年)松赞干布逝世。执掌实权的大相噶·东赞家族,背叛吐蕃与唐友好相处的关系。
  公元657年(唐高宗显庆二年),唐灭西突厥,控制天山南北,统一西域。安西都护府升格为安西大都护府,于公元658年移治龟兹。
  公元661年(唐高宗龙朔一年)唐改西域各国为州府,隶属安西大都护府。
  公元662年(唐高宗龙朔二年)吐蕃与西突厥弓月部首领和疏勒首领相勾结,进犯于阗地区。
  公元679年(唐高宗调露一年)前后,吐蕃占领安西四镇(龟兹、于阗、疏勒、焉耆)。
  公元692年(周武后如意不计年),武则天派熟悉吐蕃情况的王孝杰为武威军总管,率兵进入天山以南,夺回安西四镇,安西大都护府又迁龟兹。
  公元710年(唐中宗景龙四年)弃隶缩赞迎娶唐金城公主,继续发展与唐的友好关系。
  公元755年(唐玄宗天宝十四年)爆发“安史之乱”。唐肃宗为平乱,抽调安西、北庭都护府,西域各国和陇右节度使统领的兵力入关作战,造成西部兵力空虚,吐蕃再次乘机夺取陇右、河西和安西四镇。
  自公元8世纪后期起,吐蕃统治阶级内崇佛派与反佛派矛盾日趋激化,至公元838年(唐文宗开成三年)两派互相攻杀对方所立赞普,吐蕃分裂。吐蕃驻守陇右的讨节使论恐热自称相国,起兵反叛。公元843年(唐武宗会昌三年),论恐热率大军进攻鄯州(青海乐都)节度使尚婢婢,双方混战多年,尚婢婢战败向甘州、伊州、西州退走,于公元849年(唐宣宗大中三年)降唐。同年,在今宁夏同心一带的人民起义,归附唐朝。唐收复河湟一带地方。公元850年(唐宣宗大中四年),沙州地区爆发反吐蕃统治起义,唐收复河西一带地方。到公元866年(唐懿宗咸通七年),最后消灭论恐热残余势力,吐蕃瓦解,其在西域的势力才逐渐退出。其后,吐蕃在宋、辽皆入贡,至元代(公元13世纪),归属掌管全国佛教事宜和藏族地区军政事务的宣政院统辖,清代分为卫(前藏)、藏(后藏)、喀木(康)、阿里四部,总称西藏。
  吐蕃与唐王朝间,历经几百年从友好到争锋再恢复交好,既直接涉及唐朝对西域的统治,又影响丝绸之路的通畅。而这座兴建于汉代,损坏于5世纪,又在7世纪经吐蕃再建,见证这段曾有过各民族亲善友好、经济文化交往,也有过势力争夺历史的米兰古城却在公元10世纪左右,又突然消失,给人留下了难解的谜团。
  对此,有人认为是战争使人们放弃了自己的家园,有人认为是瘟疫流行导致古城消亡。但据近年罗布泊科学钻探考察队对位于古城边的米兰河古河道进行考察研究后发现,改道后的米兰河距古城已达6公里,其河道又比古河道低12米,已无法从低处引水供给地势较高的古城,故认为该城居民赖以生存的米兰河改道,应是这座在丝绸之路南道上,曾创造过灿烂文明的重镇最后消亡的重要原因。所以今日所见的米兰已不完全是汉代城镇遗址,而是吐蕃人约于唐代中晚期以汉代伊循城为基地建筑的戍堡,并且曾残存有精美壁画等文化遗存的佛寺、佛塔等遗址。
  米兰故城距现在的若羌县城约90公里,是新疆境内保存较为完整的汉、唐时期的重要遗址,有遗迹15处,其中有军事戍堡1座,佛塔佛寺11座。2001年公布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遗址保护区范围为44.49平方公里。
  米兰吐蕃军事戍堡遗址,东西长约70米,南北宽约56米,呈不规则方形。戍堡南墙的望楼巍然耸立,所遗土台基长20米,宽12米,残高12米,墙垣犹存,轮廓依旧。
  斯坦因对米兰遗址的发掘,最初是在1906年底他率领大队人马准备北去楼兰之前,住在罗布人的鱼村阿不旦时,他根据一个识字的罗布人的见闻,找到一处严重损坏的城堡,并从堆满垃圾的房间里“清理出300—400件写在木板和纸上的藏文文书”。由于他当时正暗中与法国人伯希和、德国人范勒柯克,在新疆这块文物宝地上展开夺宝竞争,不得不暂时放下这里,率队先去楼兰。直到争得先机,在楼兰掘得大批文物返回若羌阿不旦之后,又才兵分两路:一路由其心腹押运楼兰的斩获西去喀什噶尔;一路由他率领,带足粮水准备在循着荒废已久的丝绸古道南线东去敦煌前,继续发掘那座严重损坏的城堡。
  离开阿不旦的次日,他就见到了那座城堡高耸在蓝天之下的米兰遗址。这处遗址,俄国中亚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早在19世纪就见到过了,但由于他热心于动植物和地理考察,只是在旷野的远处看了看古城遗址便离去了。及至斯坦因率队到达后,他雇佣的师爷蒋滋生说,《汉书》中讲过楼兰王国有个伊循城,晋代高僧法显西去印度时曾经过那里。斯坦因称他的“中国护法神”玄奘法师的著作中也有记述“大罗布城是若羌,小罗布城是米兰”,看来伊循是米兰的古名,而此处无疑应是伊循古城遗址。
  米兰这座丝路南道著名古城的发现,激起了斯坦因强烈而又贪婪的夺宝之心,他当即决定暂时中断行程,就地发掘。十几天的狂挖乱掘,轻而易举地劫获了大量文物让他惊喜若狂。
  特别是在东大寺中掘得的直径超过一米的大型泥塑佛头,在佛塔围廊上剥得的反映中西文化交汇的壁画“有翼天使”,尤为世界考古界所注目。“有翼天使”是希腊神话中的爱神厄洛斯,罗马神话中称为丘比特,他年青英俊,背有双翅,常携弓箭在空中飞翔,谁中其金箭即产生爱情,谁中其铅箭则失去爱情。米兰佛寺壁画上出现的有翼天使,既有明显的西方人物特征,又有东方佛教人物神采,堪称是反映丝路开通后东西方文化交融的艺术珍品。
  斯坦因对自己在米兰古城的盗掘行径,在他给友人信中有不少自白:
  他说,在米兰出土了“一堆藏文文书,它们是从守卫着玄奘和马可·波罗都走过的去沙州路上的堡垒里出土的”。“比(藏文书)更让你感兴趣的是一打一打的[藏族]漆皮鱼鳞战甲的残片。各种残片都有,也许你能制成一套战甲……”,“我一直认为堡垒附近的一些宝塔和寺院建得更早些,我所希望的事被一种使人眼睛一亮的发现所证实。从一座破坏严重的寺院里,我找到了几个完好的涂垩粉的头像……其中一些体积庞大,运输不安全,但我希望另一些能完整地运到你那里。同一寺院还出土了系约公元300年的贝叶书……在呈穹顶,环绕一座小塔的圆形廊道的壁上,发现了出人意料的美丽壁画。那里有块绘有天使头像的墙面,完全是希腊—罗马风格,东方色彩很弱……此处还找到了从上面墙上滑落下来的大片壁画残片。移动这些壁画残片中最精美的一些天使像墙板成了很棘手的问题……我整天忙于包装这些又松又脆的壁画。幸运的是树林很近足以供应木头做箱子,还有芦苇等做充填料。残存的带有佉卢文题记的祷文绸带,高度可信地说明了寺院废弃于3或4世纪。
  斯坦因在给另一位朋友的信中说,他仍滞留米兰的原因是:“精美壁画的进一步发现——在另一个围绕宝塔的穹顶的寺庙墙上……持花的蒲蒂和周围装饰的快乐的男青年和其间的女郎头像,看起来是希腊—罗马式的,这是一幅多么好的中国边疆佛教寺院里的喜悦生活的场景。”“这些漂亮的女郎从哪里得到玫瑰花冠?这些男青年哪来的酒杯和酒碗?这一切奇怪得像是用魔法在卡尔顿周围创造出了沙漠及其滚滚的沙丘,而迟到的饮宴者正在为之惊奇。”“上面出现了列队行进的漂亮大象,四马两轮马车和骑在马背上的王子等,在类型上是属于印度,但也充满了对古典艺术的仿效。”
  斯坦因原计划在米兰挖掘4或5天,但由于贪得无厌,他在米兰整整挖了18天,除少数一时无法剥下的壁画外,可以说他指挥雇工们将疑有珍品的地方剥了个精光,挖了个底朝天,甚至还把一些暂时带不走的大佛头,挖坑埋藏起来,以霸为己有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18天极具破坏性的挖掘,以米兰佛寺、佛塔惨遭毁灭性灾难为代价,斯坦因在那里盗取的文物之多、之绝、之精美、之稀罕,着实令人惊叹,好不容易用了6峰健壮的骆驼才将这批稀世古物驮去喀什噶尔,暂存于英国领事馆。按他自己的追述“我在这里所得到的写在木板上和纸上的西藏文书总在一千件以上”,“这些壁画饰带残片是那样的变化多端,意义繁富,而其中尤以我第一次所见墙板上画的有翼天使为最好。这种天使像一共有七尊,都很安全地运了去,现在分存于不列颠博物馆同新德里”。
  离开米兰后,斯坦因仍念念不忘那些由于难度太大未能剥走的精美壁画,由于害怕德国人会赶去争夺,其后,他曾派过助手专程前去剥取,但因在途中这位助手眼睛突然失明而未果。
  几年以后,1914年,贼心不死的他又再闯米兰,不惜再施毁灭性手段挖掉墙壁一半,剥开砖石,终于将11幅精美的壁画安全地剥离下来,经“加固”后装入了6个又大又结实的木箱盗运出境。他这次到米兰,发现嗅觉灵敏的日本人桔瑞超已步其后尘光顾过那里,并在当地人指点下偷偷地将他几年前未能运走,就地掩埋的大佛头挖走,让他落了空,从而引发出强盗与小偷之间争夺“赃物”。以致他竟然气急败坏,贼喊捉贼地指责桔瑞超“盗窃别人成果”是“一个徒有考古热情而缺乏准备技术与经验的日本青年”,“如果去干特务,也许比考古更能发挥他的聪明才智”。
  盗掘者的自白是自供状,是坦白书,是罪行录,它充分证明斯坦因之流,虽然都是考古界赫赫有名的探险考察家,但在帝国主义国家急剧扩张的年代,他们插足我国西北,随心所欲,恣意妄为,斩获丰硕之日,便是丝绸古道上敦煌莫高窟、喀喇库图遗址、楼兰故城、尼雅遗址、库车遗址、吐鲁番遗址、米兰故城……大劫大难之时。
  一次次见到那些颓塌斑驳的佛塔、佛寺、城堡,空空如也的石窟,壁画剥尽的佛寺……真令人怒火中烧,愤慨不已。自1840年至1949年这段时间里,丝绸古道上群盗争夺,河西走廊,西域故地,变成了帝国主义冒险家们的乐园,这一百多年文物被盗的伤心史,是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也不应该忘记的。

丝路沧桑/蒋季成著.-西安: 陕西地图出版社, 2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