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辑录

丝路文化与唐诗的繁荣

作者: 雷天旭 王殿明(陇东学院中文系)


  在中华文明史上,唐代无疑是一个少有的既善于继承、又能兼收并蓄的朝代,李唐立国以后,前承汉隋经营、开拓丝绸之路基业,积极采取面向世界的政策,在经营西域和丝绸之路的事业上投入了巨大的力量,不仅彻底解除了边患,稳定了社会经济,而且发展了与周边国家的贸易,促进了社会的繁荣。张继《凉州词》中“无数驼铃摇过碛,应驮白练到安西”便是丝绸之路商贸繁荣的明证。这种繁荣的局面既是丝绸之路畅通的物质基础,也是由于丝绸之路的繁荣直接造成的。而强盛的国力和朝气蓬勃、豪迈昂扬的时代精神,孕育了唐人与生俱来的民族自信心及宽广的胸襟,促使其“兼容并包的摄取其他民族甚至外来的各种文化营养”。[1]因此,丝绸之路文化对唐代社会文化的影响远远超过了前代,它直接造就了唐诗的繁荣。
  一、异域物产与唐诗
  自从张骞出使西域以来,西域的物产便源源不断地传到中原。虽然在汉代的文学作品中已有零星的反映,例如,汉乐府民歌《蜨蝶行》中有“蜨蝶之遨游东园,奈何卒逢三月养子燕,接我苜蓿间。”的句子,就以从西域引进的苜蓿作为素材,《乌生八九子》的“秦氏家有遨游荡子,工用睢阳强,苏合弹”则将西域香苏合入诗,但在文学作品中开始大量地反映这些外来事物则到了八世纪中后期。正如前文所说,唐朝是中国古代历史上一个少有的兼收并蓄的朝代,也正是基于这一点,伴随着唐朝对丝绸之路的进一步开拓,也揭开了有史以来中西文化交流最繁荣的一页。在这一过程中,唐人几乎是无所顾忌、无所畏惧地吸收、引进一切外来事物,包括家畜、野兽、飞禽、毛皮、植物、木材、食物、香料、药物、纺织品、颜料、宝石等。而这时的诗人们,也迎合着时代精神,抱着搜奇猎胜的心态、兼容并包的博大胸襟,将其一一反映在自己笔下的诗歌当中。
  在古代,马是战争的利器,唐人在观念上将马看做是外交政策和军事策略的工具,《新唐书》中就明确指出:“马者,国之武备,天去其备,国将危亡。”[2]大宛马即汗血宝马,号称“天马”,体形好、听话、适于长途行军,宋膺《异物志》描绘道:“大宛马,有肉角数寸,或有解人语及知音舞与鼓节相应者。”[3]的确,它不仅被唐人用于战争,还用于娱乐的马舞表演,有不少文人墨客赋诗填词,描写“汗血宝马”。唐代李白有《天马歌》:“天马出来月氏窟,背为虎纹龙翼骨,嘶青云,振绿发,兰筋权奇走灭没。”陆龟蒙《舞马》也云:“月窟龙孙四百蹄,骄骧轻步应金鞞。曲终似要君王宠,回望红楼不敢嘶。”分别歌咏汗血宝马和马舞的盛况。与马同时代传入的动物还有骆驼、牦牛、犬等,也都在唐诗中有所反映,骆驼不仅是脚程迅速又安全可靠的驮畜,骆驼肉也可以食用,尤其驼峰被当成不可多得的珍馐美味,杜甫、岑参的诗中都有所描写,如杜甫《丽人行》中就以“紫驼之峰出翠釜,水晶之盘行素鳞。”讽刺杨家兄妹豪华奢侈的生活。岑参则在《酒泉太守席上醉后作》中这样描述酒泉太守的宴会:“琵琶长笛曲相和,羌儿胡雏齐唱歌。浑炙犂牛烹野骆,交河美酒金叵骆。”不难看出驼肉尤其驼峰并不是北方一种常见的菜肴。而唐代的牦牛则主要来自吐谷浑和吐蕃,唐人虽然没有专门歌咏牦牛,但它的形象已出现诗歌当中。杜甫《锦树行》中“青草萋萋尽枯死,天马跂足随牦牛。自古圣贤多薄命,奸雄恶少皆封侯。”就把它描述成迟钝笨拙的动物,象征气质愚钝的人。唐代也曾从康国、波斯、西亚进口过狗。佚名诗人填的《醉公子》词“门外狗儿叫,知是萧郎至。刬袜下香阶,冤家今夜醉。”中的“狗儿”很可能就是罗马进口的“拂林狗”。
  除了家畜之外,唐诗中还大量地描写了其他方面的异域物产。鹰自古以来作为一种射猎的工具,也很得诗人们的青睐,不厌其烦地反复歌咏。在《全唐诗》中,咏鹰诗就不下十首,一些著名的诗人如李白、杜甫、高适、柳宗元、白居易都作过咏鹰诗。举两例如下:章孝标的《饥鹰词》:“遥想平原兔正肥,千回砺吻振毛衣。纵令啄解丝绦结,未得人呼不敢飞。”将猎鹰看成陷于桎梏中的勇敢、自由精神的象征。薛逢《侠少年》“绿眼胡鹰踏锦鞲,五花骢马白貂裘。往来三市无人识,倒把金鞭上酒楼。”则将绿眼胡鹰与外来的五花骢马和白貂裘相提并论,描写少年侠士的形象。其余如李白《鸵鸟湾》:“秋浦锦鸵鸟,人间天上稀。山鸡羞绿水,不敢照毛衣。”描写的鸵鸟形象;李颀《塞下曲》中的貂皮:“黄云雁门郡,日暮风沙里。千骑黑貂裘,皆称羽林子。”;温庭筠笔下的孔雀扇:“斗鸡花蔽膝,骑马玉搔头。绣毂千门伎,金鞍万户侯。薄云欹雀扇,轻雪犯貂裘。”(《过华清宫二十二韵》);卢照邻《长安古意》中写到的郁金香:“双燕双飞绕画梁,罗纬翠被郁金香。”而唐代某些酒也用郁金香调味,李白就有这样的诗句:“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客中作》);刘禹锡的《葡萄歌》:“野田生葡萄,缠绕一枝高。移来碧墀下,张王日日高。分岐浩繁缛,修蔓蟠诘曲。扬翘向庭柯,意思如有属。为之立长檠,布濩当轩绿。米液溉其根,理疏看渗漉。繁葩组绶结,悬实珠玑蹙。马乳带轻霜,龙鳞曜初旭。有客汾阴至,临堂瞪双目。自言我晋人,种此如种玉。酿之成美酒,令人饮不足。为君持一斗,往取凉州牧。”则详细地写出了从葡萄种植、护理、收获到酿酒的全过程,诗中提到的马乳即是早在贞观年间,突厥可汗叶护就作为礼品进贡给唐王朝的浑长的紫色葡萄;据说这种葡萄酿制成的酒,味美而醇,令人百饮不厌。王翰的《凉州词》中就如此描写过:“葡萄美酒夜光杯,欲与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再如,权德舆笔下的百合香,“绿窗珠箔绣鸳鸯,侍婢先焚百合香。”王建笔下的香钟,“闲坐烧香印,满户松柏气。火尽转分明,青苔碑上字。”韦应物笔下的珊瑚树和琥珀,“绛树无花叶,非石亦非琼。世人何处得,蓬莱石上生。”(《咏珊瑚》);“曾为老茯神,本是寒松液。蚊蚋落其中,千年犹可觌。”(《咏琥珀》)。据载,唐代的珊瑚和琥珀主要是从波斯国进口的。在唐代,诗人还直接用琥珀代替酒,李贺《将近酒》诗云:“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珍珠红。”就是取琥珀与酒颜色的相似处。
  综上所述可见,唐人的胸怀和视野完全由内向具体走向社会宏观,以其开阔的眼界和宽广的胸怀来审视社会,不断地认识和接受着经由丝绸之路传进的一切外来事物,并不厌其烦地在作品中反复歌咏,把唐诗在题材内容上的繁荣,推向了极致。
  二、外来乐舞与唐诗
  秦汉以来,西域文化和中原文化得到了不断地交融和发展,多姿多彩而富有异域情调的音乐文化也传到中原。东晋时期,著名的隋“七部乐”、“九部乐”和唐“九部乐”、“十部乐”之一的龟兹音乐被前秦大将吕光所得,龟兹乐在东渐过程中又吸收天竺音乐的因素,并与中原音乐相结合,形成了西凉音乐。随着唐朝的兴盛和丝绸之路的畅通,以龟兹音乐为代表的西域音乐以其强劲的艺术魅力大量的涌入中原,并且成为唐诗创作的重要素材,使得唐诗不仅在内容而且在形式上都以崭新的面目出现,如岑仲勉先生所言:“故唐诗之变化,西方乐曲实莫大之潜力。”[4]而在唐代诸音乐中,以龟兹乐和西凉乐影响最大。据不完全统计,唐代有50余位诗人,创作了描述或涉及西域乐舞的诗词,数量达100首之多。如王建《宫调》:“对御难争第一等,殿前不打背身球,内人唱好龟兹急,天子鞘回过玉楼。”就是龟兹乐在诗歌中的反映。作为音乐物质凭借的乐器,则更为广泛地被反映在唐诗中。
  西域传入的乐器在太常四部乐(包括胡部、龟兹部、大鼓部、鼓笛部)中占重要地位,其中仅胡部、龟兹部两部所包括的乐器就有:筝、箜篌、五弦、琵琶、笙、笛、筚篥、拍板、方响、铜钹;羯鼓、腰鼓、鸡篓鼓、笛、筚篥、箫、拍板、方响、铜钹;在唐诗中描述奏胡乐、闻羌笛、弹琵琶,弄箜篌,吹筚篥,以歌忆旧送答的诗作比比皆是,足见西域乐在诗坛上影响和地位。仅描写琵琶的诗句就可以举出许多,录几例如下:
  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韦庄《菩萨蛮》
  珠颗泪沾金捍拨,红妆弟子不胜情。
  ——白居易《代琵琶弟子谢女师曹供奉寄新调弄谱》
  半日分弦出,丛花拂面安。——李娇《琵琶》
  泪垂捍拨朱弦湿,冰泉呜咽流莺涩。——元稹(《琵琶歌》
  正始之音其若何?朱弦疏越清庙歌。——白居易《五弦弹》
  琵琶长笛曲相随,羌儿胡雏齐唱歌。
  ——岑参《酒家太守席上醉后作》
  东头弟子曹善才,琵琶请进新翻曲。
  翠娥列坐层城女,笙笛参差齐笑语。——李绅《悲善才》
  琵琶横笛和未匝,花门山头黄云和。
  ——岑参《田使君美人舞如莲花北铤歌》
  琵琶弦中苦调多,萧萧羌笛声相和。——杜甫《王昭君》
  不仅如此,唐时琵琶演奏技法已丰富多样,且使用灵活,常见的技法有弹、挑、勾、抹、提、摘、滚、扣、扫、拂、分、轮、揉、带、打、推、拉等,在唐诗中出现的较常见的演奏技法有“拢”、“捻”、“抹”、“挑”等。例如: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白居易《琵琶行》
  衔花金凤当承拨,转腕拢弦促挥抹。——李绅《悲善才》
  五条弦上万端情,捻抹间关漫态生。——张祜《王家五弦》
  徵调侵弦乙,商声过指拢。——张祜《五弦》
  其余如羌笛、芦管、箜篌、筚篥、洞箫、风笛等乐器都在唐诗中有所反映。如: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王之焕《凉州词》
  更吹羌笛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王昌龄《从军行》
  不知何出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李益《夜上受降城闻笛》
  南山截竹为筚篥,此乐本自龟兹出。
  流传汉地曲转奇,凉州胡人为我吹。
  ——李颀《听安万善吹筚篥歌》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郑谷《淮上与友人别》
  唐代不只选用西域乐,也极为喜爱西域舞蹈,这时的《霓裳羽衣》和《秦王破阵》两大巨著,就是在西域乐舞的影响下发展而成,属西域与中原合璧之作。至于由西域直接传入中原的乐舞,那就更多了,如传自康国的“胡旋舞”、石国的“胡腾舞”、源于恒罗斯的“柘枝舞”;始自康国,后经龟兹传入的“乞寒舞”;由西域传来的“狮子舞”以及“钵头舞”、“马舞”等,都在唐诗中有或详或略的记载。仅描写“柘枝舞”的就有刘禹锡、白居易、张祜、薛能、刘梦德、卢肇、张孝标、沈亚之等多位诗人。如刘禹锡《和乐天柘枝诗》:“鼓催残拍腰身软,汗透罗衣雨点花。”白居易《柘枝词》:“绣帽珠稠缀,香衫袖窄裁。”《柘枝妓》诗中又说:“红蜡烛移桃叶起,紫罗衫动柘枝来。带垂细胯花腰重,帽转金铃雪面回。”张祜《观杭州柘枝》:“舞停歌罢鼓连催,软骨仙娥暂起来。”其余如描写“胡腾舞”的有刘言史《王中丞宅夜观舞胡腾》:“石国胡儿人见少,蹲舞樽前急如鸟……手中抛下葡萄盏,西顾忽思乡路远。跳身转毂宝带鸣,弄腾缤纷锦靴软。四座无言皆瞠目,横笛琵琶遍头促。乱腾新毯雪朱毛,傍拂轻花下红烛。”李端的《胡腾儿》:“扬眉动目踏花毡,红汗交流珠帽偏。醉却东倾又西倒,又靴柔弱满灯前。环行急蹴皆应节,反手叉腰如却月。”写“马舞”的有张说《舞马千秋万岁乐府词》:“腕足徐行拜两膝,繁骄不进踏千蹄。髬髵奋*(上髟下鼠)时蹲踏,鼓怒骧身忽上跻。”还有白居易笔下的“狮子舞”:“西凉伎,西凉伎,假面胡人假狮子。刻木为头丝作尾,金度眼睛银帖齿。奋迅毛衣摆双耳,如从流沙来万里……”而这个西域文化和中原文化交融的舞蹈,流传至今依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
  三、丝绸之路与唐代边塞诗
  在唐代诗歌中,与丝绸之路关系最密切的莫过于边塞诗了,仅就其数量来说,有近2000首,而其中1500首与大西北有关,这些诗歌中反复歌唱的多是阳关、玉门、敦煌、酒泉、凉州、临洮、金城、秦州、祁连、河湟、皋兰、陇坂等,而这一线也正是丝绸之路的必经重镇。前文说过,唐王朝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经营丝绸之路,在解除边患、繁荣经济的同时,又唤起了唐代知识分子的热情和希望,为其远赴河陇建功立业提供了机会。据不完全统计,8世纪中叶河陇沦陷前,亲涉陇右的知名诗人达数十人,初盛唐边塞诗人如骆宾王、陈子昂、王昌龄、王之涣、王维、高适、岑参,以至杜甫、李益、戎昱等均在其中。知识分子远赴边塞,创作了大量的边塞诗,使得边塞诗的创作至唐代达到了巅峰,这不能不归功于丝绸之路。
  如果将唐代边塞诗作总体考察,我们不难发现,初唐,是丝绸之路的开拓期,也是边塞诗的形成和发展阶段,故在内容和风格上,相对比较单一,多是以一种英雄主义的气概歌颂建功立业、报效祖国的壮志与激情。如:
  平生一顾重,意气溢三军。野日分戈影,天星合剑文。弓弦抱汉月,马足践胡尘。不求生入塞,唯当死报君。
  ——骆宾王《从军行》
  胆犹忠作伴,心故道为邻。汉保河南地,胡清塞北尘。连年大军后,不日小康辰。剑舞轻离别,歌酣忘苦辛。从来思博望,许国不谋身。
  ——张说《将赴朔方军应制》
  匈奴犹未灭,魏绛复从戎……勿使燕丘上,惟留汉将功。
  ——陈子昂《送魏大从军》
  盛唐,丝绸之路的开拓工作也已完成,唐王朝与西域诸国进入和平交流的阶段,这时,唐朝国力达到鼎盛,也是丝绸贸易的繁荣期,而强盛的国力和朝气蓬勃、豪迈昂扬的时代精神,不仅增强了唐代知识分子的自信心,也使他们的视野和胸襟大为开阔,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具有历史眼光的文化观。他们看待问题也由具体走向宏观,所以,这时的边塞诗可谓异彩纷呈,繁荣一时,从体裁、内容、风格上,都可以看做是历代边塞诗的集大成。除了初唐已有的内容,还有描写边塞风光、歌唱异域文化艺术、歌颂民族友谊、谴责民族战争、表达忧国忧民情怀,抒写戍边感受等;或慷慨悲壮,或沉郁细腻;歌行、乐府、律绝应有尽有,而且,能自觉地将国家民族命运个人命运联系起来。录几例如下: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王维《使至塞上》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胡沙猎猎吹人面,汉虏相逢不相见。遥闻鼙鼓动地来,传道单于夜犹战。此时顾恩宁顾身,为君一行摧万人。壮士挥戈回白日,单于溅血染朱轮。归来饮马长城窟,长城道傍多白骨。问之耆老何代人,云是秦王筑城卒。黄昏塞北无人烟,鬼哭啾啾声沸天。无罪见诛功不赏,孤魂流落此城边。
  ——王翰《饮马长城窟行》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琵琶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旧别情。撩乱边愁弹不尽,高高秋月下长城。——王昌龄《从军行》
  然而,随着“安史之乱”的爆发,陇右地区相继失陷,唐王朝也因此中衰,吐蕃、回鹘勃兴,丝绸之路阻塞,收复失地,重整山河便成为全民呼声,也成了中唐边塞诗的第一主题。于是以凉州、河湟为主题的边塞诗在此时数量陡增,这就决定了中唐边塞诗的主旋律以沉重悲凉见长,在回首昔日丝绸之路繁华的同时,滋生出无穷的辛酸和感慨。李益的《边思》“腰垂锦带佩吴钩,走马曾防玉塞秋。莫笑关西将家子,只将诗思入凉州”就在潇洒轻松的语调中包含了无可奈何的苦涩和深沉的感慨,反映了诗人对凉州的魂牵梦绕;元稹的《西凉伎》:“吾闻昔日西凉州,人烟扑地桑柘稠,葡萄酒熟恣行乐,红艳青旗朱粉楼”,张籍《凉州词》:“无数驼铃摇过碛,应驮白练到安西”都在沉痛地追忆昔日丝绸之路的繁华;白居易的《西凉伎》“有一征夫年七十,见弄凉州低面泣。泣罢敛手白将军,主忧臣辱昔所闻。自从天宝兵戈起,犬戎日夜吞西鄙。凉州陷来四十年,河陇侵将七千里。平时安西万里疆,今日边防在凤翔。”王建《凉州行》:“凉州四边沙皓皓,汉家无人开旧道。边头州县尽胡兵,将军别筑防秋城。万里人家皆已没,年年旌节发西京”则感慨山河破碎、干戈四起、百姓罹难的惨痛现实;王建《凉州词》:“边将皆承主恩泽,无人解道取凉州”怒斥边关将领身负家国重任,却不思报国的失职行为;张泌《边上》:“戍楼吹角起征鸿,猎猎寒旌背晚风。千里暮烟愁不尽,一川秋草恨无穷。山河惨澹关城闭,人物萧条市井空。只此旅魂招未得,更堪回首夕阳中”描绘了丝绸之路的萧条凄凉,与昔日的繁华形成鲜明的对比。可见,中唐边塞诗的题材得到了进一步的开拓,思想内容也得到深化。
  此外,仅从边塞诗中的“西凉”、“凉州”字样就可以看出丝绸之路对唐代边塞诗影响的深远,的确,有唐一代,边塞诗从产生、发展到繁荣,无不与丝绸之路有关,可以说,是丝绸之路直接哺育了唐代边塞诗。总之,丝绸文化对唐诗的影响广泛而深远,从题材内容到风格样式上全面促进了唐诗的繁荣,是研究唐诗过程中一个不可忽视的因子。
  【注释】
  [1]张广达:《唐代的中外文化会聚和晚清的中西文化冲突》,《中国社会科学》1986年第3期。
  [2](宋)欧阳修、宋祁等:《新唐书·五行志》,中华书局1982年版,卷36,第952页。
  [3](宋)乐史:《太平寰宇记》,见《四库全书》第470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卷182,第679页。
  [4]岑仲勉:《隋唐史》,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183页。

丝路文化与五凉文学研究/庆振轩.-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