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3世纪是历史上又一个大一统的时代,蒙古在北方草原兴起,在内部统一了蒙古诸部,对外灭西辽、西夏、金等,统一了北方,为之后的全中国大统一奠定了重要基础。当时西藏内部经历几百年的分裂战乱,教派林立,地方割据严重,农牧民承受着深刻的压迫和剥削,对太平安宁的生活充满渴望。所以,统一西藏不仅是统一全国的必要步骤,也是人民的强烈愿望,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蒙古在统一的过程中一直推行铁血政策,唯独对西藏是个例外。公元1244年,驻守凉州的西凉王阔端代表蒙古汗国,邀请西藏萨加教派第四代法祖萨迦班智达·贡噶坚赞代表西藏赴凉州会谈,商议和平统一西藏的事宜。萨班先送二侄八思巴与恰那多吉去凉州,自己辗转旅途与西藏各教派势力集团交换意见,于1246年抵达凉州。1247年初,阔端与萨班在凉州进行和谈,达成西藏归附蒙古的重大协议,以萨班亲手写的《致番人书》的形式发给西藏僧俗各派首领。信中关于归附的原则和条件,“明确标志着西藏地方政府成为蒙古汗国的领土,蒙古对西藏实行了有效的管辖”[1]。
凉州会谈标志着西藏正式纳入中国版图,凉州白塔寺成为这一历史的见证地。20世纪90年代开始,文艺界和学术界对这一历史事件多有呼应。1994年,武威地区歌舞团排演了由徐祜编剧的大型音乐话剧《凉州会盟》;1995年,甘肃话剧团排演了由王登渤编剧的大型话剧《马背菩提》;1997年,由甘肃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樊保良和水天长主编的论述凉州会谈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学术专著《阔端与萨班凉州会谈》;2005年,董洪与王登友历时半年创作的长篇小说《雪域天骄——凉州会盟演义》出版,同年,王星军主演的反映这一历史事件的电影《月圆凉州》上映。而且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一直有一些关于凉州会谈的学术论文发表。如陈立明《略论萨班·贡嘎坚赞对祖国统一的贡献》[2],《“蒙藏交往始于阔端和萨班说”质疑》[3],李才仁加《对“凉州会谈”的几点认识》[4]。文艺界和学术界的动态,反映了大家对凉州会盟这一历史事件的思考与重视,肯定了用和谈的形式解决民族冲突的方式。此文就话剧《凉州会盟》为例,来探索艺术对历史的呼应。
《凉州会盟》立足于历史,具有高度的历史真实感,又用现代化的艺术手法把历史事件搬上舞台,使观众在对艺术的欣赏中了解历史,在被艺术熏陶的过程中反思现实,从而使历史事件具有了现实意义。
全剧气势宏大,充满着历史的厚重感。在第一章《凉州之夜》的第一幕中,出现了马头琴这一物品,并且成为凉州会谈的一条重要线索,是蒙藏亲和的一种象征。第一章第三幕中,萨班拉起马头琴,既奏出“蒙古草原的风吼马鸣”,又奏出“吐蕃人的心曲”。这里能发掘出一种暗示;蒙藏两族首先在这把马头琴上和谐共存了。在第四章中,这把马头琴的秘密被揭开:它是成吉思汗远征西亚返师途中派随军萨迦僧人赐萨迦先世法祖的。而且琴身上刻着成吉思汗“百教平等,万世和睦”的遗训,所以马头琴实质是蒙藏交好的信物,对蒙藏两族都很重要。萨班之妹索巴让茂说是其“家族世代相传的瑰宝”,萨班告诉她马头琴对阔端来说,“比性命还珍贵”。当索巴让茂在鲁莽下将马头琴摔成两半,立刻破坏了和谈,致使阔端对吐蕃宣战。在话剧的最后,经过种种波折,蒙古与吐蕃重归于好,此时马头琴再次出现,萨班将修饰一新的马头琴递给阔端,说“长相思,不相疑”,阔端回应“长相守,永不弃”,至此马头琴完成它的使命,凉州会谈有了一个完满的结果。
在话剧第一章也出现了银碗这一线索,它是凉生和卓玛爱情的信物。凉生与卓玛的爱情之路随着蒙藏关系的起伏而坎坷。在身份上,凉生被认为是蒙古兵,卓玛是吐蕃人,他们无奈的被自己的民族身份束缚,毫无反抗能力的背负着民族仇恨,无法因爱情而在一起。卓玛无助而绝望的诉求索巴让茂:“主人,难道因为这该死的仇恨和战争,长在一起的两颗心就该活活给拆散吗?菩萨,大慈大悲的菩萨,救救我们吧!”然而现实却容不下两个普通人的爱情。最后,凉生对自己与卓玛的结合绝望,要把在颠沛流离中拼命保护的银碗还回去,因为他们对抗不了民族的对立,而只能承受民族冲突的恶果。凉生与卓玛于垂死的边缘在萨迦雪山相遇,互相帮助走出雪山,互为对方的救命恩人,他们的爱情,也暗示着普通人对和平统一的渴望。
凉生这个人物本身就非常有寓意。生于凉州,故名凉生。可以说,他是民族融和的产儿:“妈妈是蒙古。奶奶是党项,爷爷祖辈是吐蕃,爸爸却用汉人姓名。”但是在民族分裂战乱的现实下,凉生也是分裂的,他身上流着蒙蕃两个民族的血液,使自己成为自己的敌人。他没有出路,也没有归宿,“走一千里,走不出仇恨和战争;走一万里,走不出我自己”,“蒙古人抓我,吐蕃人赶我”,凉生没有了生存空间。最终,当蒙蕃交好后,凉生的血液中不再是民族的对立,而是“汉藏蒙中华百族一家亲”。萨班的反问“你们谁能说清自己身上没有大唐文成公主的血脉”?立刻把吐蕃与祖国的关系往前推进了六百年。公元641年唐太宗以文成公主嫁松赞干布,公元710年唐中宗以金城公主嫁赤德祖赞,这两次通婚把内地的生产技术、生产工具、学术思想等很多方面的东西传到吐蕃。公元730年赤德祖赞在上表唐太宗时称:“外甥是先皇帝宿亲,又蒙降金城公主,遂合同为一家,天下百姓,普皆安乐。”[5]
宋朝开始设茶马司专管汉藏茶马交易,由官府经营。宋朝通过茶马互市换得所需的马匹,吐蕃以马换得茶叶等生活用品。“宋代大规模的茶马互市,实际上已经成为联结中原内地与整个吐蕃地区的经济纽带”[6]。在话剧《凉州会盟》中第一章第四幕中,藏民喜饶晕过去,索巴让茂问原因,藏民甲回答:“自从蒙古人封锁了茶马互市,我们断了粮食,已经三个月没喝过一碗茶,没尝过一粒盐巴,大家的身体……”《明史·食货志》记载:“蕃人嗜乳酪,不得茶,则因以病,故唐宋以来,行以茶易马法,用制羌、戎。”[7]由此可知,茶马互市自唐代就有,在凉州会盟前期,吐蕃与内地的茶马互市已经有几百年历史,它对西藏人民的生活非常重要。剧中藏民甲的回答可以让观众和读者看到,吐蕃在某些方面对内地的依赖,失去与内地的经济联系,在很大程度上破坏了藏民的正常生活。
《凉州会盟》全剧宗教气氛浓重,除了场景设置的原因外,更多的是以萨班为化身的佛教光芒在笼罩全剧。宗教色彩浓厚不仅是话剧的特色,也符合历史事实。在1239年,阔端就派大将多达纳波进藏,一方面寻找一位可以代表西藏和谈的人物,另一方面就是找一位精通佛法的高僧去蒙古传教。萨班到凉州后广泛的传道布教,弘扬佛法,使佛教成为当地最有影响力的宗教。“蒙藏两大民族之间,以宗教为纽带而结成的密切友好关系,始终是蒙藏历史关系长河中的主流”[8]。藏传佛教在蒙古的传播满足了自身发展的需要,蒙古也满足了自己的宗教需求,而且双方都通过这种宗教关系实现各自的政治、经济利益。
凉州会盟以和谈的形式解决西藏问题,具有深远的意义。首先,它实现了和平统一,结束了西藏地方的分裂战乱,符合人民的愿望和利益;其次,凉州会谈促进了边疆少数民族与中原的交流,推进了民族大融合的发展;再次,促进了少数民族经济、文化的发展,推动了边疆地区生产力的进步;最后,总括来看,凉州会谈巩固了国家的统一,汉族和少数民族共同创造祖国的历史和文化,符合历史发展的要求。
当今世界的主题是和平与发展,但局部地区依然动荡不安,要实现世界的和平,国家的统一,就需要在尊重多元文化的前提下,“建立起有利于全人类共同的社会伦理、经济伦理、政治伦理、自然伦理”[9]。霸权主义,民族分裂主义,宗教极端主义等,严重违背历史发展的潮流,违背人类的利益。凉州会谈给我们最深刻的启示,就在于反对暴力手段、以和谈的形式去解决民族冲突,寻找到一种符合人民利益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注释】
[1][6][8]樊保良、水天长:《阔端与萨班凉州会谈》,甘肃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81、19、104页。
[2]陈立明:《略论萨班·贡嘎坚赞对祖国统一的贡献》,《西藏民族学院学报》1986年第1期。
[3]苏鲁格:《“蒙藏交往始于阔端和萨班说”质疑》,《蒙古学信息》1998年第4期。
[4][9]李才仁加:《对“凉州会谈”的几点认识》,《甘肃民族研究》2007年第1期。
[5]刘煦:《旧唐书·吐蕃传》,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5231页。
[7]张廷玉等:《明史》,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194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