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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银山道——苏巴什沟
作者:王炳华
唐代西州,基本地域为吐鲁番地区,是天山中间的一块盆地,四周高山环绕。焉耆王国所在的焉耆绿洲,同样是天山山系中又一山间盆地。彼此交通为天山山系的喀拉克孜尔山、喀拉塔格山、克孜尔塔格山所隔阻,穿越困难。唐《西州图经》残卷称:“银山道,西出天山县界,西南向焉耆国七百里。”唐天山县主要地域在今吐鲁番托克逊县境,但离托克逊县后究竟穿过哪条山沟才能便捷地进入焉耆盆地,则并不明确。因而,关于“银山道”的具体经行路线一直是人们关注的问题。
根据自然地理形势,结合沿线考古遗存、近代交通线路,由吐鲁番进入焉耆盆地,具体线路不外如下三条。
4.2.1 清代驿道
据《新疆图志》卷80,道路二记载:“吐鲁番厅……城西南三十里雅木什,三十里布干台驿,六十里托克逊驿……偏南九十里苏巴什驿,八十里阿哈布拉克驿,六十里桑园驿,七十里库木什阿哈玛驿,七十里旧房川,接焉耆东境官道”。这一驿道,1929年黄文弼先生自吐鲁番入焉耆进行考古调查时即循由此路,人马均可以通行。他在《塔里木盆地考古记》中记述的具体情况是:“一为驿道,即今大道。吐鲁番西行,经布干台、托克逊,折西南行,至苏巴什入山,经阿哈布拉克、桑树园子、库米什出山,折西行,入焉耆界。经榆树沟、新井子、乌沙克塔拉、曲惠、清水河西至焉耆,共十一站,八百四十里。”
4.2.2 阿拉沟山道
经阿拉沟翻天山大坂,入焉耆盆地为山道。沿途峰峦叠嶂,河水中流,人、马通行便利,而车行有一定困难。1976年至1978年,为配合乌鲁木齐至库尔勒的铁路工程,作者曾在阿拉沟中工作、生活了三个春秋。发掘工地主要在阿拉沟口,住地就在沟口古烽下的机械连内。在局部清理古烽的过程中,得唐代残纸多件,内有白水、鸜鹆、臰水、黑鼻、阿施、名岸等烽燧名及断贼铺及戍卒名。古烽垒石夹木成墙,取墙中红柳作14C年代测定,结论为去今1295±75年,经树轮校正为1260±75年,建筑年代应为公元7世纪前期至7世纪中期。古烽控扼阿拉沟东口,入沟后,复见多座古烽且见小城堡,彼此一线铺展。过阿拉沟、翻天山科雄大坂,入乌拉斯台沟南行,入巴仑台,可抵和静、焉耆,自乌拉斯台斜向西北,可入巩乃斯河谷。作者在阿拉沟三年的考察中,曾多次在这一线路上来去,沟谷虽有险阻,但通行不难,沿线春秋战国时期墓葬丛集,表明这里很早即有人群居住、生活。唐代古烽则说明唐代已作为自西州进入伊犁、焉耆的通路之一,有兵卒守卫、管理。明代陈诚奉命西使,离吐鲁番后即经由此道前去巩乃斯河谷,当时途中少有人烟。清代曾通过此道出奇兵突袭准噶尔。黄文弼1929年入塔里木盆地考古,曾经行此道,路线是“出托克逊,至亦拉湖、托湖尔密入阿拉沟,过巴克斯图沟、塔斯干大坂、可根托罗盖,至察汗通格、曲惠入焉耆”。〔1〕因此,可以肯定:通过阿拉沟交通焉耆及伊犁草原是一条古道,公元前即实际有人来去通行。入唐,唐王朝曾作为重要隘道派兵驻守,以拱卫西州之安全。
4.2.3 干沟线
这是近代开通之公路线。因苏巴什沟内山石塌方沟谷阻断,盛世才时期,开干沟、榆树沟公路。沿途荒山秃岭,其中一百公里路段,滴水皆无,没有近代交通工具,人、马是难以穿越的。
综观上述交通地理状况,自吐鲁番进入焉耆的“银山道”,只能通过阿拉沟、苏巴什沟。在阿拉沟口发现过唐代古烽,可以肯定这是唐代经营过的古道之一。但仔细分析山沟自然地理形势,自阿拉沟进入焉耆不经过库米什山(银山),翻阅有关唐代文字记录可以结论,经过阿拉沟进入焉耆、巩乃斯河谷的山道与“银山道”无涉,沟口古烽等唐代军事设置,应是唐王朝政府防御伊犁河流域突骑施势力进扰西州的军事工程。因此,唐“银山道”,应在苏巴什沟内去寻求。
关于银山道系经苏巴什沟的观点,周连宽先生于20世纪80年代初在《从沙州至阿耆尼国的一段行程》〔2〕一文中即提出此说,但只是据《慈恩传》及《西域图志》所作的逻辑推理,未得可能实地考察。1991年,314国道改线,线路选定于苏巴什沟。配合这一工程,作者曾两次入沟详为踏查,稍后为公路工程清道,考古所又派张铁男、李军进行相关遗址发掘。对苏巴什沟的地理形势、全沟古代文化遗址有了相当深入的了解,对唐“银山道”是穿越苏巴什沟至库米什山西行,深信不疑。李军亦曾撰文阐明银山道系穿越苏巴什沟。〔3〕但细阅全文,总感言犹未透。为与研究“丝绸之路”及唐代新疆地理的同仁共同切磋,这里更作扼要论述。
(1)苏巴什沟沟谷开阔,沟内泉水丰沛。在极度干燥的吐鲁番盆地,人畜交通沿途饮水补给是第一要务。在以畜力代步的古代,选择苏巴什沟以交通焉耆,不仅里程短、天然沟谷可资使用,且水草均可补给,具有难以取代的优势。因此,直至清代,它仍是驿路所在。
苏巴什沟,是天山山系博尔托乌拉山中一条由山水冲刷而成的天然沟谷。宽数十米至百米不等,地势相当平坦,交通往来方便。“苏巴什”,突厥语意为“水之源头”,沟内部分地段均见泉水。初入苏巴什沟,泉水汇成之小溪湍湍流淌,清碧可人,溪畔小树、芦苇、杂草一片青绿。沟之纵深,为驿站“阿哈布拉克”,汉语意为“清泉”。山北沟谷内,一股清泉涌流,水量甚大。清代驿道,所以循此沟设置,与这些喷发的泉流是密切相关的。
在苏巴什沟发掘工作中,除发现并清理一座青铜时代古墓、采获“开元通宝”一枚、清驿旧址三处、清军平定阿古柏入侵时的“粮草局”一处,并见摩崖刻字多处,如“苏巴什童山百里无柴草无人烟楚南桂邑朱君宾进驻此驿事不废施伯均父志其劳于石□年三月”、“道光十五年三月初三”、“光绪三年七月二十六日老湘军佳辰”、“洪水”、“光绪三年马宗泰李万来赵月□”等。还有一些思乡念情的文字、刻画,表现了清代驿路上的景况,也显示自青铜时代以来,山沟始终有人通行的实际。在阿哈布拉克至桑树园的路途中,坍塌的巨石几乎堵塞了沟谷,其一上有“峻岭苍勇”四个大字,与其说这是镌刻者在描述苏巴什沟的雄奇、峻拔、苍凉,不如说是抒发着对开拓古道和在古道上艰难奋进之勇士们的衷心礼赞。
(2)所以肯定苏巴什沟是唐“银山道”之关键路段,是因为在沟内觅见了惠立、彦淙在《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提到的阿父师泉。
自苏巴什沟逶迤西行,四十多公里后,可至阿哈布拉克清代驿站废址。在阿哈布拉克废址以北约三四公里处,谷道宽不足百米,左右山岩壁立,沟内乱石纵横,杂草丛生,多股清泉汩汩流淌。泉眼连成一线,分布于山沟南侧壁立的沙石岩壁上,距地高3米左右。泉水缘壁涓涓而下,壁面藓苔绿草,岩壁下泉水至地积而成潭,清洌可饮。施工部队珍视此水,傍水砌池,导水池中,以供饮用,差可维持。
细审这股泉水所在形势,与惠立所述玄奘过银山、入焉耆途中露宿山沟泉畔之景况,并无二致:“从此(笃进城,即托克逊——引者注)西行至阿耆尼国阿父师泉。泉在道南沙崖,崖高数丈,水自半而出。……法师与众宿于泉侧,明发,又经银山。”这段文字准确说明,阿父师泉所在山岩,是自托克逊西行,方位一致;阿师父泉是在路南岩壁间,这也完全一致;而且自泉流至库米什(银山)的距离不足四十公里,约当一日之程,与《慈恩传》所录“明发,又经银山”也完全契合。玄奘西行,走的是苏巴什沟,亦即后来称述的银山道,是可肯定的。行文至此,还可附笔一提:唐代焉耆王国与西州之界域分划,是在苏巴什沟口。山外东部平川,归西州;入山即为焉耆之属。所以,惠立将阿父师泉明确写定是“阿耆尼国阿父师泉”。
(3)“银山道”之得名,关键是必须通过银山库米什。过苏巴什沟后必过库米什山,才能进入去焉耆的主道。我们今天看库米什山,形势平平,虽是吐鲁番至焉耆公路的必经之道,却并没有特别引人之处。但在唐代,这却是一个知名度极高,而且被传说得有点离谱的地方。惠立在《慈恩传》中保留了一点当年的传说痕迹:“此山甚高广,皆是银矿,西国银钱所从出也”,〔4〕与我们今天对库米什山的概念相去甚远。库米什山并不高峻,有银矿但并不十分丰富,更不能说满山“皆是银矿”,当然,西域大地的白银也并不都产在这里。但唐代中原还很少有人明白这番实情,“库米什山”的知名度在唐王朝统治者的心目中肯定是很高的,穿越此山的驿道被命名为“银山道”,并在“银山道”上设戍置守,〔5〕自然也都在情理之中了。
综上所述,故而判定唐“银山道”路线是自托克逊西行,入苏巴什沟,进入焉耆的路线。这一路线为清朝驿道所承袭,又为今天自托克逊县进入焉耆的314国道所沿用。其所以如此,实际是适应着自然地理形势的特点。可见,因地制宜,古今一理。
〔1〕黄文弼《塔里木盆地考古记》,第一章,科学出版社,1958年。
〔2〕周连宽《大唐西域记史地研究丛稿》,《从沙州至阿耆尼国的一段行程》。
〔3〕李军《唐代的“银山道”》,《新疆文物》,1995年第1期。
〔4〕《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第2。
〔5〕《吐鲁番出土文书》第八册,第219~221页,“西洲都督府上支度营田使牒”及“唐朝西州都督府所属镇戍营田顷亩文书”中均见“银山戍”的记录。
西域考古文存/王炳华著.-兰州: 兰州大学出版社, 20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