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只是在有了社会分工，生产的物品有剩余之后，才出现原始的以物易物的交换形式。伴随生产的进一步发展，贸易日趋频繁，货币应运而生，后来便出现了邸店、柜房、牙行等标志商业繁荣的行业。贸易地区，也由近而远，由国内发展到了国外。正是这一因素，促成了许多城市的繁荣。那么，作为古代中国相当长时期中的一个最大贸易中心，作为联结东西方的丝绸之路的起点的长安，在最初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呢?
　　周都丰、镐和秦都咸阳
　　关中最早出现的全国性的都城，是西周的丰京、镐京和秦的咸阳。周人重视农业，他们的祖先弃就是一位农业专家，曾被尧举为农师，舜又任命他做农官，管理全国的农业生产。相传他是最早种稷和麦的人，号为“后稷”，被封于邰(今陕西省宝鸡市武功县)。《诗经·大雅·生民》中叙述后稷从小酷好农艺，而且善于经营。他种植的作物有大豆、小麦、麻、瓜、黑黍、谷子等。当周人活动在今陕西省岐山与扶风县一带的周原上时，农业已达得很高的水平。《诗经·大雅·绵》中记载：“周原*(左月右无)*(左月右无)，堇荼如饴。”是说这里土质肥美，连长出来的苦菜也象饴糖一样香甜。有了丰厚的农业基础，到周文王时又得到姜太公的大力辅佐，周人的势力遂不断扩大，并逐步向东发展，终于在沣河西岸修了新的王城丰京。公元前1133年左右，武王即位，在沣河东岸偏北的地方另修了一座王城，这便是镐京。大约在公元前1121年，武王率兵彻底打败了商朝部队，建立了周王朝。从此，丰京、镐京成为全国的首都，它揭开了古都西安历史的第一页。
　　丰、镐京时期周王朝设置了司徒、田畯等专门管理农业生产的官职，并进一步改进了农耕技术，《诗经·良耜》中描绘人们用耒耜翻耕土地、播种百谷后，到秋天收获庄稼，“积之栗栗，其崇如墉，其比如栉。以开百室，百室盈止。”就是说粮食堆又多又整齐，象城墙一般高大，象梳齿般一座座排列在那里；设置了成百的粮仓，成百的粮仓里都装满了粮食。它形象地表现了当时农业兴旺发达的情况。
　　由于年代久远，丰、镐京的城墙等建筑已无迹可寻。但从大量出土的周代文物，结合古代文献记载，可以判断，丰京位置大致在今陕西户县，长安县一带。户县秦渡镇北二里许一座古寺中的大土台基，相传就是周丰京中的灵台遗址。镐京遗址则在今长安县斗门镇附近。1957年，在沣河西岸发现了3个完整的周代车马坑，根据古代墓葬距城不远的习惯做法，也表明丰、镐京都在这附近一带。车马坑中的两车分别套2马，另一车套4马，马头上有用贝、铜等制成的华美装饰物，并有奴隶殉葬，可见墓主人都是地位很高的奴隶主。
　　关于丰、镐京的规模和具体建置未见直接的文献记载。晚出的《周礼·考工记》有一段关于古都城建设的一般性叙述，这就是：方9里，旁设3座城门，城内纵横各9条街道。正宫的左边是祖庙，右边是祭天地的社坛，前边是朝堂，后边是街市①。丰、镐京的情况，应大致与此相仿。在丰、镐城中居住的除奴隶主贵族外，主要就是为他们服务的木工、皮工、画工、制骨工、玉器工、陶器工，攻金工、砖瓦工、纺织工等奴隶性质的工匠。青铜器制造在西周手工业中占有特别重要的地位，这类器物典雅凝重，朴素实用，花纹简炼，并刻有大段铭文。奴隶们创造的灿烂文化，为中国古代封建社会的到来，开辟了道路。
　　公元前770年，周平王把都城迁至洛邑(河南省洛阳市)，开始了东周的历史。这一时期，关中西方的秦国不断地发展壮大。它从今天甘肃省南部的清水县一带，逐步东移，秦德公元年(公元前677年)徙都于雍(陕西省风翔县)，秦献公二年(公元前383年)，徙都于栎阳(陕西省临潼县东北的武屯乡一带)。秦孝公十二年(公元前350年)，又把都城迁到了渭河北岸的咸阳(位于今咸阳市东20余里的窑店乡一带)。公元前221年，秦始皇攻灭六国，建立了我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的封建王朝。从此，咸阳成为全国的首都，这就是关中地区所出现的第二座全国性的城市。
　　关于早期咸阳的情况，我们仅能从一些零碎的史料中知道它有冀阙、宫廷和南门、北门、西门、东门等建筑。秦始皇在统一国家的过程中，从公元前230年攻灭韩国开始，每灭掉一个诸侯国，就在咸阳宫附近另建一座与该国王宫相似的宫殿。在全部消灭了东方六国之后，秦始皇又“以为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廷小”，②而在渭河南岸修建了著名的阿房宫。《三辅黄图》说它“规恢三百余里。离宫别馆，弥山跨谷，辇道相属，阁道通骊山八十余里。”又说它的前殿“东西五十步，南北五十丈，上可坐万人，下建五丈旗。以木兰为梁，以磁石为门”，是一座非常宏伟壮丽的建筑物。难怪唐人杜牧在《阿房宫赋》中描绘这些宫殿说：“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从今天西安城西三桥街南阿房宫遗址区的高大夯土台基，仍可想象当年这座宫殿雕梁画栋、高耸云天的气势。
　　秦国从孝公起实行变法，推行封建制度，废除了奴隶主的多种特权，承认土地私有，奖励农耕和军功，处处讲求实效，使秦国出现了生气勃勃的景象。正如秦昭王时来到咸阳的荀子所看到的：生产发展、百姓淳朴、官吏奉公守法、大臣不结党营私③。正因为此，秦国国势日益强盛，很快取得了胜利。但统一全国之后，秦始皇不顾多年战争带给国家和人民的巨大灾难，仍然恣意挥霍，大兴土木，特别是征发70万人修建阿房宫和他自己的陵墓，以致“男子力耕不足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竭天下之资财以奉其政，犹未足以赡其欲也”④。李白说得好：“秦皇按宝剑，赫怒震威神。逐日巡海右，驱石架沧津。征卒空九宇，作桥伤万人。但求蓬岛药，岂思农扈春!力尽功不赡，千载为悲辛。”⑤相传秦始皇曾一直向东走，要去看日出的地方。到了海边，就命架跨海的石桥，将九州的青年都征来，架桥死伤了上万的人。他又派徐福率童男女3000人，去海中蓬莱山上求取长生不老的仙药，丝毫不管农家春耕秋收的事。滥用民力，横征暴敛，是导致秦王朝迅速覆灭的重要原因之一。
　　秦始皇生则求长生，死则望不朽，早早就把在西安市东临潼县骊山下自己的陵墓，修成了名副其实的地下宫殿。秦以前墓而不坟，并且不进行墓祭，没有如后世墓地上的种种设施。因此周文王、武王墓，至今未能发现。“汉诸陵皆有园寝，承秦所为也。”⑥特别是秦始皇陵，规模空前，设施豪华，开后世帝王厚葬之风。明都穆《骊山记》叙述陵园范围说：“始皇陵内城周五里，旧有四门。外城周十二里，其址俱存。”据《史记·秦始皇本纪》引《皇览》称：秦始皇陵“高五十余丈，周回五里余”。经两千余年的风雨剥蚀和人力破坏，陵土堆现仍高46米左右，整体夯筑成覆斗形状，周长1400余米。陵中的情况，相传是“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藏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⑦而且在秦始皇死后，根据秦二世的命令，将始皇宫内无子的妃嫔和修筑这一陵墓、知道内部机关设置的工匠，都活埋到了墓中。汉代刘向，结合秦以前薄葬的情况，对秦始皇作了深刻的批判，他说：“《易》曰：‘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臧之中野，不封不树。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棺椁之作，自黄帝始。黄帝葬于桥山，尧葬济阴，匠垄皆小，葬具甚微。舜葬苍梧，二妃不从。禹葬会稽，不改其列。殷汤无葬处。文武周公葬于毕，秦穆公葬于雍橐泉宫祈年馆下，樗里子葬于武库，皆无斤陇之处。……孔子葬母于防，称古墓而不坟。……及秦惠文武昭严襄五王，皆大作丘陇，多其瘗臧。咸尽发掘暴露，甚足悲也。秦始皇帝葬于骊山之阿，下锢三泉，上崇山坟，其高五十余丈，周回五里有余。石椁为游馆，人膏为灯烛，水银为江海，黄金为凫雁；珍宝之臧，机械之变，棺椁之丽，宫馆之盛，不可胜原。又多杀宫人，生埋工匠，计以万数。天下苦其役而反之，骊山之作未成，而周章百万之师至其下矣。项籍燔其宫室营宇，往者咸见发掘。其后牧儿亡羊，羊入其凿，牧者持火照求羊，失火烧其臧椁。自古至今，葬未有盛如始皇者也。数年之间，外被项籍之灾，内离牧竖之祸，岂不哀哉!”⑧这是一段有关秦始皇陵与前代帝王墓葬情况对比及其本身奢糜情况的完整记述。它告诉我们，在陵墓修成不久，就被项羽发掘，并烧毁了陵上建筑，而牧羊儿一把火又烧毁了地下建筑的情况。据《水经注》“渭水”条记载，项羽掘开始皇陵后，命30万人搬运墓中财物，30天还搬不完。而牧羊儿引起的地下火，也一直烧了90多天。不管有无夸大，陵墓的确是遭到了巨大的破坏。
　　1974年春，在始皇陵东约3里处发见了3个巨大的陪葬兵马俑坑。1980年12月，又在陵墓西侧7米深的地方发掘出铜车马两乘。这些出土文物不仅从一个侧面表明了秦始皇陵规模的宏大和奢侈豪华的状况，而且也使我们得以窥见秦代高度发展的制陶、冶金、机械、服装等手工业的工艺水平和造型艺术。还可以了解到周、秦时代，作为当时重要交通工具之一的车辆的结构和系驾情况。
　　3个兵马俑陪葬坑都是土木结构的地下建筑。一号坑东西长230米，宽62米，面积1.4万余平方米；深约5米，四边均设有斜坡门道。坑东部长廊中，站立着每排68尊共3排的陶俑横队。横队后以10堵隔墙隔成11个过洞，其中也有两排、4排不等的一律面向东的陶俑纵队。现已出土陶俑1000余尊、陶马32匹、木质战车8乘。据推算，一号坑应共有兵马俑6000件左右。
　　位于一号坑东北的二号坑，面积约6000平方米，外形很像一把曲尺。其中以战车为主，大约是一个战车、骑兵、步兵混合编队的曲形阵，估计有车、马、陶俑1500件左右。三号坑最小，形似“凹”字，面积520平方米。坑内有陶俑68尊，驷马战车1乘。专家们认为，这里似乎是军帅所在的指挥部。
　　坑内按当时军事战阵排列的陶制人、马、战车和他们所使用的铜剑、吴钩、弩机、铜戟、戈、矛等实战武器，反映了秦代手工业的高度发展。这些身高1.75米至1.97米的陶俑，是用“以模为主、塑模结合、分件制作、逐步套合和入窑烧制、出窑绘彩的方法”⑨制造而成的。陶俑头部的制作是先模制成头形，作成初胎，然后复泥，运用塑，削、捏、堆、贴、刻、画等手法，逐个制出眼、鼻、耳、嘴、胡须等。他们的像貌，有的威武英俊，有的注目沉思，有的含笑欲语，神情各异，互不雷同。即便是陶俑的细部，也一丝不苟，生动真实。如“陶俑的发髻，盘曲纠结的式样不同，头发丝丝可辨。陶俑身上的甲片、甲钉都精雕细作，连鞋底一道道缀扎的线纹也清晰可数。陶马的牙齿也未疏漏，大多塑了6颗，表明它们是精壮的骏马”。⑩此外，也有大笔素描的部分，如战袍上，只略加数刀，就表现出它的皱褶和在风中飘动的样子。再如胡须，也大多只是在两片条状泥片上略加雕刻，便活现出“八”字形、“一”字形，或胡梢上翘等不同的特点来。
　　这些武士俑或束发免冠，或戴软帽，或穿短褐，或披短甲；一个个束腰带，扎绑腿，挟弓弩，持戈矛，挎箭囊，神采奕奕，整装待发。与生马同大的陶马，马尾辫结，昂首挺立，双耳如削竹，双眼似铜铃，形象逼真，富有生气。《史记·张仪传》记载：“秦带甲百余万，车千乘，骑万匹。”并说秦军有无数勇猛的战士，他们在战争中不戴头盔，手执刀戟，跳跃入敌，愤怒冲杀。秦军的战马，同样是“探前趹后”，飞奔向前，后蹄蹬地腾空而起，一跳两丈多远。兵马俑的雄姿，恰可作为这段话的形象说明，正是“更有神兵藏地下，挥刀驰马四蹄风”。
　　出土的木质战车或已腐朽，或早被烧毁。从残迹看，都是单辕，车箱长方形，后有车门。伞盖已腐朽不可见。每乘车皆驾四马。
　　铜车马及御手均较原物、原人缩小一半左右。两车也都是单辕，各驾四马。目前后一车已整修展出，车厢宽1米，深1.2米，略呈方形，分隔为前后两室，前室专供御手乘坐。前有轼(扶手)，旁有拉窗，后有门，车顶有棚盖。拉窗上密布镂空网眼，在门和棚盖上画有流云和彩色图案花纹。辕两侧各套二铜马，马身长1.2米，高0.72米，全部涂成白色。马具如络头、缰、韅、辔、胁驱、靷绳、缨络、衔镳等一应俱全。马头、颈上有许多金银饰物。络头、缰绳等用相间的金，银或铜质扁筒，串以银丝，扣合而成，犹如今日之金属表带一般，可以随意活动。铜御手戴双尾冠，穿长袍，腰佩剑，跽坐车前，伸出两臂，手握辔绳，作驾驭车马的姿势；神态庄重，从容不迫。全部铜车马，是将3462个大小部件，通过铸接、铸焊接、嵌接、销接、插接、活铰连接等多种工艺，加工组合而成的(11)。它“不仅气魄恢宏，工艺精湛，装饰华奂，而且造型极其谨严准确。全副鞁具包括像繁缨这样的细节，都用金属逼真地复制了出来”(12)。
　　运输工具与道路一样，在发展友谊交往和商业贸易中占有重要地位。车的发明，无疑是交通史上的重大革命。中国属于世界上最早有车的国家之列。
　　战国时期已出现双辕车，但秦以前一直以单辕为主。汉代以后，双辕车才逐渐普遍。汉承秦之车制，因而汉代的车马在装具等方面，与秦并无很大的变化。周、秦、汉时期，往来于从长安通往西域各地道路上的军队、使臣、商人和旅行者，他们所乘的车或所骑的马，应该与始皇陵出土的木车、铜车、陶马、铜马相同或相似。正是这种形式的车和马，曾经在中西交往和全国的交通事业中，发挥过巨大作用。
　　①《周礼·考工记》：“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而朝后市”
　　②见《史记·秦始皇本纪》。
　　③《荀子·强国篇》。
　　④《汉书·食货志》上。
　　⑤李白《古风》四十八。
　　⑥《后汉书·祭祀志》。
　　⑦《史记·秦始皇本纪》。
　　⑧《汉书·刘向传》。
　　⑨《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编：《秦始皇兵马俑》。
　　⑩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编：《秦始皇兵马俑》。
　　(11)秦俑考古队：《秦始皇陵二号铜车马初探》，《文物》1983年第七期。
　　(12)孙机：《始皇陵二号铜车马对车制研究的新启示》，《文物》1983年第七期。